第20節
唐天遠看著譚鈴音那副癡呆樣子,他覺得心理怪怪的。譚鈴音對鄭少封的敬仰,至少有一半是源自于“唐天遠”這層身份,而另一半則是鄭少封的仗義相助,但這也是他唐天遠的計策。也就是說,譚鈴音的花癡其實是指向他唐天遠的。這讓唐天遠多多少少有那么絲難以壓抑的得意。 可事實卻是,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鄭少封身上。 唐天遠便有些不甘。 三人離開酒樓,一路朝著縣衙走去。進了二堂,唐天遠把門一關,鄭少封做的第一件事是揉臉,一邊揉一邊抱怨道,“板了這久,可累死本大爺了。這比扎馬步難受多了?!?/br> 譚鈴音呆呆地看著他。前后轉變太快,她一時醒不過神來。 唐天遠走到桌前,給鄭少封倒了杯茶。 鄭少封接過茶,咕咚咕咚一口悶掉。 好奔放的探花郎……譚鈴音繼續呆。 鄭少封放下茶杯,接著一攬唐天遠的肩膀,“小飛龍,近來無恙否?” 唐天遠臉一黑,“你叫誰小飛龍?!?/br> 鄭少封笑嘻嘻道,“唐飛龍,你說呢?” 唐天遠的臉更黑了。 譚鈴音已經凌亂了,這探花郎怎么看怎么像個街頭霸王好么……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個人好像很熟的樣子? 她發呆的時間過長,腦子都有點木了,“你、你們認識?” 鄭少封看看她,對唐天遠說道,“小飛龍,不引見一下?” 唐天遠點點頭,“這是我的師爺,譚鈴音,”接著又對譚鈴音道,“這位是誰,你已經知道了?!彼钦娴臎]有勇氣指著旁人說出“這是我朋友唐天遠”這種話,感覺太像個神經病了。 譚鈴音又開始對鄭少封笑,簡直的,恨不得搖尾巴。 唐天遠搖搖頭,覺得有必要找回點場子,“你不用如此。當初若是沒有我的指點,他半分功名也撈不到?!?/br> 自己詆毀自己的感覺太詭異了。 譚鈴音用“我知道你想出名想瘋了但是我不會拆穿你”的眼神看著他。 唐天遠扶額,用折扇指了指鄭少封,“他是我請來演戲的,這個你總該信了吧?!?/br> “人家是欽差,配合你是給你面子?!?/br> “……”欽差也是我的好嗎…… 譚鈴音點著頭說道,“不過,大人您費盡心思請欽差大人來做主,可以看出您心地很好的。果然我譚鈴音沒有跟錯人?!?/br> 你跟的是金子好嗎和人有什么關系……唐天遠表示很不屑,但總算有一些欣慰了。 鄭少封突然指著桌子底下蜷著的一團東西說道,“那是什么?” 唐天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解釋道,“那是糖糖?!?/br> “糖糖?”鄭少封沒忍住笑,“這娘們兒唧唧的名字不會是你取的吧?”說罷用一種略有些驚恐的眼神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看看譚鈴音,譚鈴音幽怨地看著鄭少封。鄭少封便明白過來,帶著歉意說道,“不娘們兒,很爺們兒?!?/br> 譚鈴音無言以對。原來才子還可以朝著這樣神奇的方向生長,實在是刷新她的認知。 幾人說話把糖糖吵醒了。它睜開眼睛,抖抖小腦袋,從桌子下鉆出來。剛一出來,立馬精神了,它渾身緊繃,瞪圓了眼睛,做出攻擊的姿態。 譚鈴音覺得糖糖的反應過度了。 不過欽差大人的反應比糖糖還過度。 鄭少封看到那小東西,本能地一跳,直接躥到房梁上。 譚鈴音:“……”她真誠地提醒他,“大人,放心吧,它沒有牙?!?/br> 唐天遠也有些奇怪,仰頭看著房梁上的鄭少封,“你何時開始怕狗了?” “這不是狗,這他媽是獅子??!” ☆、第28章 因為一頭未成年的小獅子就上房梁,鄭少封覺得自己這事兒做得有些氣短,不過,本能嘛。他從房梁上跳下來,拍拍手,“不好意思,失態了?!?/br> 軍人身上都帶著煞氣,這種氣場讓糖糖很不舒服。它對他的警惕沒有降低,開始低低地吼著,雖然很想撲上來把他打倒,但是……嗯,戰斗力不夠強大,只能先警告了。 譚鈴音抬腳在糖糖腦袋上踩了一下,“糖糖,對欽差大人要尊重?!?/br> 鄭少封直呲牙,“你……你能不能先對它尊重一些,它是獅子!” 糖糖挺委屈的。它從譚鈴音的腳下退出來,扭頭走到墻角蹲著,把屁股對著他們。 它身上的毛已經長出來,但也只是短短的一層,尚未齊全。唐天遠不明白鄭少封如何能夠通過這樣的現象看出它的本質,他總覺得不太靠譜,“你怎么確定它是獅子?” 鄭少封高深莫測,“我認得獅子的眼神?!?/br> ……怎么聽怎么像是夢話。 而譚鈴音一開始就不相信他的話。雖然欽差大人很博學,但她又不是沒見過獅子。門口蹲的,逢年過節舞的,還有佛畫上文殊菩薩他老人家騎的,都是獅子,糖糖跟它們顯然不是一個品種。 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沒親眼見過真正的獅子長什么樣。獅子不像老虎啊豹子啊之類,這種異獸在中土十分罕見,又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呢? 鄭少封堅信著自己的判斷。 三人就地開了個研討會,討論糖糖到底是什么物種。譚鈴音認為它是狗或者狼,唐天遠認為它是個大山貓,鄭少封表示:它要不是獅子,爺跟你姓。 三人爭得不可開交。糖糖趴在墻角,時而扭頭看他們一眼。 愚蠢的人類。 “沒有什么貓啊狗啊是天生長牙的,它沒有牙是因為它還小,還在吃奶?!编嵣俜饨忉尩?。 譚鈴音辯解,“以前我家鄉有個人,生下來就沒有腿?!?/br> “你家鄉是哪里?”唐天遠突然問道。 “我——”譚鈴音差一點脫口回答,幸好反應快。這縣令也太狡猾了。 鄭少封的注意力都在糖糖身上,“你先和我說說,這小東西是從哪里弄來的?” 譚鈴音照實說了。鄭少封一拍巴掌,眼睛亮了,“這就對上了!兩個多月前慢八撒國使團來朝,船隊都快到松江府了突然遭遇風浪,慢八撒國王趴在香料木頭上才僥幸活下來,你記不記得此事?” 唐天遠點頭,“自然,邸報上寫了?!?/br> “我聽皇上說,船上原是有一對獅子的。船隊在海上行了多日,途中那母獅子生產了四頭小獅子。只可惜后來船翻了,獅子都被浪頭卷走了?;噬险f這話的時候很是郁悶,因為皇后娘娘和小殿下都沒見過獅子,他們特別想看看。這一頭小獅子算命大,能逃過一劫?!?/br> 大齊是天朝上國,經常有外國使團前來朝貢,這些使團又特別喜歡送些個珍禽異獸,什么通體雪白的孔雀啦,體型龐大的烏龜啦,脖子很長的麒麟獸啦,等等。慢八撒送獅子,如此看來也不奇怪。 這樣一說,“銅陵縣為什么會出現獅子”這種離奇的問題,就解釋的通了。唐天遠之前不信,也就是有這個疑問,現在解釋通了,他也就有些信了。 不過他還有一個疑惑,“你曾經見過獅子?” 鄭少封答道,“是,有一次跟蒙古的一個小王子打起來,他養了一頭。那人不是東西,給獅子喂人rou?!?/br> 唐天遠和譚鈴音聽得惡寒。 鄭少封對譚鈴音說道,“你可以把這小獅子獻給皇上?;噬蠈屎笙騺碛星蟊貞?,現在皇后想看獅子,你投其所好,肯定少不了好處?!?/br> 譚鈴音看了一眼墻角的糖糖。她覺得做事不能光想好處。糖糖只是從海邊撿回來的、長得有些奇特,未必就是獅子。倘若她把糖糖獻給皇上,皇上養到最后發現這根本就是一條狗,讓他在老婆面前丟臉,那么她也就活到頭了。 再說了,她也不愿意把糖糖送給別人。 唐天遠則有另一層顧慮:獅子可是會吃人的…… 他突然想起來,糖糖確實對血氣有偏好,曾經有廚房的雜役抱怨過糖糖偷吃廚房的生豬血。沒牙的時候吃生血,等長出牙呢? 想到這里,唐天遠打算勸譚鈴音趕緊把糖糖送走??墒且粋阮^,看到譚鈴音對著糖糖依依不舍的眼神,他又有些猶豫。譚鈴音是一個可以為了錢出賣掉節cao的人,但此刻有天大的好處擺在面前,她卻舍不得把糖糖轉手,可見她有多喜歡這小東西。 唐天遠便開不了口了。 其實,想象一下,一個漂亮姑娘,養一頭威風凜凜的獅子,那畫面也挺好玩兒的。 好吧,雖然糖糖現在跟“威風凜凜”這個詞一點邊也不沾。 鄭少封看出了兩人的不情愿。他剛才也只是提議,獻不獻其實不關他的事,因此現在只是提醒他們,獅子是猛獸,天生嗜血,這一頭要好好馴化,防止它長大傷人。 譚鈴音覺得,等糖糖真長出牙來再說也不遲。 鄭少封是個不安分的性子,在屋子里關一會兒,又想出門玩兒。他問譚鈴音此地有什么好去處,譚鈴音認真介紹了,還自告奮勇地要帶他去。 唐天遠皺眉,“池州知府一旦得知此事,定然會馬不停蹄地前來。為免旁生枝節,你還是早些動身吧?!壁s緊走…… 鄭少封擺手,“不急不急,他今天肯定來不了,”他看向譚鈴音,“走吧譚師爺,我們出去轉轉?!?/br> 譚鈴音便搖著尾巴給他開道引路。 唐天遠不放心,還是跟上來了。他一把扯住鄭少封,低聲說道,“你莫要在我的縣衙沾花惹草?!?/br> 鄭少封怒了,“什么沾花惹草,老子剛失戀,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成不成?” “你失戀半年多了?!?/br> “奇了怪了,我沾哪朵花惹哪朵草了?我才剛來你這不上兩個時辰,認識的唯一一個女人就是——”鄭少封說到這里,恍然地看唐天遠,“??!我明白了。我心里還奇怪呢,你是師爺怎么是個姑娘,原來你們……” 唐天遠連忙打斷他,“你休要胡說?!?/br> “好你個唐天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竟然……” “住口!” 鄭少封見他惱了,連忙把折扇往唇上一拍,果斷閉嘴。他有些意外,以前又不是沒開過這種玩笑,比這更過火的還有呢,哪一次生過氣呀。唐天遠性子有些冷清,發怒于他來說絕對是需要耗費精力的稀有情緒。 譚鈴音沒聽到他們兩個的交談。她在前面帶路,轉頭想跟欽差大人說句話,卻發現他們落下去挺遠,她便折返回來,問道,“大人,您想去哪里?” “說實話,我很想見一個人?!?/br> “哦?您想見誰?”譚鈴音很好奇,誰有這么大臉,能讓大名鼎鼎的唐天遠惦記上。 鄭少封答道,“我聽說,妙妙生就在銅陵縣?!闭f罷,用一種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現在有些后悔把鄭少封鼓搗來了。他說道,“妙妙生不在銅陵縣?!?/br> 鄭少封不信。 譚鈴音一陣緊張,小心問道,“大人,您找妙妙生……是來尋仇的嗎?” 還挺有自知之明,唐天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譚鈴音。 “尋仇?不不不,”鄭少封連忙搖頭,笑道,“我看過他的書,我覺得他特別有才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