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不要臉?!毕愎习涯樎裨谡眍^里,壓低聲音道。 這不要臉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家少爺,就算把身子給了他又怎樣,那女人休想得到什么名分。 *** 唐天遠因前夜睡得并不安穩,次日早上起來時有些疲憊。他打了套拳,用過早飯,不急著辦公,而是四處溜達。溜達到宅門口,下意識地往東邊一望,正好看到南書房里走出來一個清秀的小廝,穿著短打,手里提個木桶,心情似乎不錯,還哼著歌。 大早上的,一個男人從譚鈴音的住處走出來,這不得不讓人多想。這譚鈴音太亂來了,是不是只要長得稍微不錯的男人她都不放過。一個姑娘家,怎么一點也不在乎名節。 唐天遠很生氣,他冷哼一聲,看到那小廝走近,立刻喝住他。 小廝嚇了一跳,好在他夠機靈,不等縣令大人問,連忙解釋了。原來譚師爺請他清理院中羊和狗的糞便,許諾等羊不用了就把它送給他。小廝覺得這活兒不累,很劃算,就接下了。物證就是木桶中的糞便,那獨特的芬芳是騙不了人的。 原來是這樣。唐天遠莫名地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放小廝離開了。 小廝剛走,遛狗歸來的譚鈴音就跨進了宅門,她跟唐天遠打了個招呼,又目不斜視地走開了。譚鈴音身后跟著那獨具特色的丑狗糖糖。糖糖還太小,翻門檻甚是吃力。唐天遠看著糖糖在門檻外翻了又翻,翻了又翻,而它的主人早就越走越遠,根本不理它。 真是個倒霉狗,遇到這樣的人。 “譚鈴音,你的狗?!碧铺爝h好心提醒她。 “哦?!弊T鈴音拍了拍腦袋,回來把狗抓了進來。她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剛才周縣丞好像在找你?!?/br> 唐天遠點了一下頭,“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br> 他這樣一說,譚鈴音就有些好奇了,于是跟著他來到退思堂。 周正道是要把池州知府的親筆信轉交給唐縣令。唐天遠當著他的面把信拆開看了,鎮定說道,“我知道了,周縣丞先去忙吧?!?/br> 周正道看不懂縣令大人的意思,他暗自感嘆這年輕人城府甚深,也不得不先告退了。 譚鈴音脖子伸得老長,想要一窺那信的內容。 唐天遠搖頭,心想,瞎成這樣,還想偷窺。他捉著信紙搖了兩下,笑看譚鈴音,“想看?” 譚鈴音重重點了點頭。 “叫聲‘哥哥’來聽?!?/br> “哥哥?!?/br> “……”無恥的人就是這么沒勁。唐天遠只好把信遞給她。 譚鈴音覺得稱呼都是浮云,叫聲“哥哥”她又不少塊rou。她把信拿過來,仔細看。池州知府除了說些客套話外,主要目的就是為殺人犯孫不凡求情,認為這個案子可以處理得更靈活。 “看來這孫家的靠山不小啊,”譚鈴音嘆道,又覺奇怪,“怎么之前沒聽說過?” 這也是令唐天遠疑惑的地方。一地鄉紳,倘若與某些官員有交情,必定會宣揚一番,好顯示自家勢力。他和孫員外接觸過,孫員外卻對池州知府閉口不提?,F在知府插手命案,可見兩家交情不淺。 譚鈴音又道,“也可能是最近才拿錢疏通的吧,有錢就是好?!?/br> 唐天遠搖了搖頭。周正道早就透露過,孫家與知府有聯系。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辦?” 唐天遠已經有了初步的對策,只不過還沒布置好,現在也不方便透露。他只是狀似憂愁地嘆,“還能怎么辦?!?/br> 譚鈴音以為這縣令要為權勢折腰了。她有些失望,“別讓我看不起你?!?/br> 唐天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真有意思,你是我什么人?” “我……”譚鈴音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確實無話可說。她沉下臉,抱著糖糖抬腳就走。 唐天遠看著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間的怔愣。他低頭隨意摩挲著茶蓋沿,自言自語道,“不讓你看不起就是了?!?/br> 這頭譚鈴音也不去細想自己到底在氣什么,總之她就是很生氣。她回到南書房,立刻化憤怒為靈感,構思了一個新小說。由于“唐飛龍”一名此次的主要任務是承載她的怨念,因此這次的風月故事一點也不凄美,口味有些重。講的是一個叫唐飛龍的和尚去西天取經,半路上被一頭妖怪搶走并各種欺侮的故事。結局必須是唐飛龍和妖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譚鈴音文思如泉涌,靈感如尿崩,一口氣寫了三章。她估計照這個速度,四五天之內她就能把整本小說搞定。然后就是印刷,廣散天下。一想到唐飛龍看到這本書時氣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譚鈴音就渾身舒坦。 她此刻實在料想不到,這本書將成為使她后悔一生的巨著。 ☆、第 22 章 唐天遠斟酌著給府臺大人回了個信。身為下官,無論出于什么原因,貿然得罪上官都是愣頭青的做法。男人們都好面子,官場上的男人尤其如此。唐天遠雖打定主意不會因為知府的求情而徇私枉法,但知府的面子總要給一給,現在還不是時候撕破臉。 于是他就跟府臺大人訴苦,說他其實也覺得孫不凡死罪可免,奈何孫不凡當著那么多百姓的面親口承認殺人,激了眾怒,且原告方齊員外也是家大業大,死咬著此事不放,倘若真要改判,總要先過了齊家那一關。如是云云說了些,意在先拿齊員外擋一擋,拖一拖。他布置的人還要過幾天才能來銅陵。 縣令是一地的父母官,除了要辦案子,關心人民的生產生活,唐天遠另外需要重點關注的就是本縣的文化教育事業。恰逢秋試在即,為表示對考生們的慰問,唐天遠接見了本縣的一個秀才小團體。 這小團體里四個秀才分別是齊瑞,孫驍,祝大有,李歸無。齊瑞是齊員外的兒子,孫驍是孫員外的本家;祝大有的爹是進士,當過禮部員外郎,現下外放做官;李歸無的出身比前三人略微差一些,但也算不錯??傊麄兪潜镜赜蓄^有臉的人物,算是讀書人的楷模,四人互相敬崇,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合起來號稱“銅陵縣四大才子”。 作為父母官,唐天遠帶著他的左右護法——縣丞周正道和師爺譚鈴音,鄭重接見了四大才子。 今日外面飄著小雨,屋里清涼得很,并不炎熱。 雙方互相見了禮,落了座。這四大才子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輔一落座,便啪地一下撐開紙扇,悠然搖晃,那叫一個風流倜儻,滿臉都寫著“快來看我快來看我”。 周正道摸著山羊須,心內詫異:這四人好得有些過分,連扇子都要用一模一樣的。一個一個的“上善若水”,就算是同一個人寫,也寫不了這么像吧,真是奇哉怪也。 唐天遠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般。他心念一轉,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于是扭臉,似笑非笑地看著譚鈴音,那目光寒森森的,像是浸了冰碴兒。 譚鈴音暗道不妙。她知道這扇子好賣,就多臨了幾把,到目前為止共出手了四把,卻沒料到,它們這么快又歡聚一堂了…… 她摸了摸鼻子,不敢看縣令大人,眼神飄向窗外。 四大才子們看到旁人竟然與自己有一模一樣的折扇,也是森森地震驚了。這折扇他們是當真跡買的,本來準備在重要場合炫耀一番。試想,那唐天遠可是京中權貴,又是個探花,倘若與他有那么一絲絲聯系,莫說另外三人,就算是縣令大人看到,也要另眼相看的??上У氖翘铺爝h惜墨若金,能得到他贈字的人并不多,因此一般人也不曾見識過他的墨寶。 不過話說回來,我沒見過,你自然也沒見過。四人心里都存著這樣的心思,便打算碰碰運氣,買了下來,打的主意是就算買到假的也沒關系,反正能識貨的人不多。單看那字,至少他們自己是拍馬也追不上的,于是也就甘心花了那幾百兩銀子。 然而千算計萬算計,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別人竟然也買到了,而且還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出來。 四人臉上都掛不住,偏偏還要硬撐。于是驚喜地看著別人的折扇,互相問候。我這是唐天遠的親筆題字,什么,你的也是?據我所知唐天遠并不輕易贈人墨寶的,我的是因為他欣賞我的才華,你的呢?啊,他欣賞你的品貌,還和你同床睡覺?…… 四大才子越吹越起勁,哪曾料到唐天遠本尊就坐在面前。作為當事人,唐天遠越聽越無力。欣賞才華什么的他也就忍了,可同床睡覺是怎么回事……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意yin到這樣的地步了。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譚鈴音。唐天遠終于為自己的怒氣找到了精確的目標,他摸著下巴一直看譚鈴音,譚鈴音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手臂上一層一層地冒雞皮疙瘩。 唐天遠突然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譚鈴音:“……”太驚悚了好么。 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師爺。 整場宴會,唐天遠的腦子一直被這個念頭占據著。 散了席,譚鈴音拔腿便走。她一直以為縣令大人頂多算個貓,不是老虎,但今天他的眼神把她逼出一身冷汗。那種下一步就要撲上來把你拆成一塊一塊的感覺,實在不怎么美妙。 唐天遠像個變態一樣,不緊不慢地跟在譚鈴音身后。她走快一些,他就跟得快些,她放慢腳步,他就慢下來。整個節奏控制得很好,貓玩兒耗子一般。 譚鈴音此人其實是個慫貨,膽子并不算大。她此刻腦子亂哄哄的,只好發足狂奔,一口氣跑回去,把大門拴好。 她站在院中拍著胸口,總算松了口氣,哪知不經意間一瞥,立刻看到了淡定立在墻頭上的某人。 經歷過某些不很愉快的鍛煉,唐天遠可以拍著胸脯保證,他的武功也許不是一流的,但翻墻的本事絕對是超一流。 “啊啊??!”譚鈴音驚叫著,要跑回屋子??上葑邮擎i著的,她太過震驚,連鑰匙都插不好。 唐天遠很快跳下來,走到她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領。 譚鈴音只好告饒,“大人,我錯了!” “嗯?你哪里錯了?”唐天遠笑瞇瞇地,提著她的后衣領顛了顛。 譚鈴音的身體隨之晃了晃,像個風中飄搖的耗子。她垂頭喪氣,“我不該臨摹唐天遠的字畫,更不該拿去賣錢?!?/br> 認錯倒是快。不過對于這種無恥的人,永遠不要指望他們的覺悟有所提高。她之所以認錯,是因為不得不認錯。 于是唐天遠并不放過譚鈴音,“既然錯了,就要罰?!?/br> “怎、怎么罰?” 唐天遠松開她,意味深長地笑。 譚鈴音雙手抱胸,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他,“你想干什么?!” “別想美事了,本官不會非禮你?!碧铺爝h說著,突然伸手往她左右肘上各拍了一下,譚鈴音的手臂立刻麻了,動彈不得。他把譚鈴音拖到墻角一棵樹旁,與那只黑白花花的山羊遙遙相望。 “你干什么!”譚鈴音驚慌問道,雙腿亂蹬。 唐天遠并不答話。他抓來一根繩子,把譚鈴音綁在樹上。 “大人大人,我錯了,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唐天遠認真地綁繩子。 譚鈴音看到糖糖跑過來湊熱鬧,她病急亂投醫,“糖糖,咬他!” 可惜糖糖沒有牙。它也打不過高大威猛的壞人,只好站在她腳邊嗚嗚哀叫。 唐天遠把譚鈴音綁結實了,便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身后跟著他的丫鬟雪梨。 他指著樹上的譚鈴音,“給我撓!” 雪梨得了令,張著爪子笑嘻嘻地走過來,伸手在譚鈴音腋下亂抓起來。 “哎哈哈哈哈哈?。?!”譚鈴音無法控制地狂笑起來。 山羊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跟著笑聲咩咩叫著。 糖糖看到主人笑了,也就轉悲為喜,高興地在院子里蹦跶,還用腦袋蹭唐天遠的腳。 這是赤裸裸的認賊作父。譚鈴音悲從中來,又禁不住生理反應,哈哈大笑。 唐天遠低頭摸了摸糖糖,把它抱在了懷里。他抱著糖糖站在山羊身邊,選了個絕佳的觀賞位置。 譚鈴音笑得如癡如狂。 三只禽獸看得津津有味。 “大人,我錯了,我錯了啊哈哈哈!” “停,”唐天遠一聲令下,雪梨立刻停了下來,他一邊摸著糖糖的小腦袋,一邊問譚鈴音,“那四把折扇,賣了多少錢?” “三十兩?!?/br> 唐天遠頭也不抬,“雪梨,繼續?!?/br> “別別別,哎哈哈哈!三百兩!” “繼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