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連綿的雨一直下到了四月中,今年雨水多,莊稼淹死的就多,連帶著城里的許多東西價錢都漲了,各縣的莊稼毀損情況在幾天后送到了彭城知府衙門,邵子鈺看著四個縣報上來的情況,嚴重的損毀了五成多,輕一些的也有一兩成,那些只剩下一半的,等著上繳賦稅之后,其余的收成就無法養活自己了。 邵子鈺花時間把公文整理好,派十一快馬加鞭送去洛都城,能及早的把賑災的銀兩撥下來,這邊又派人往各縣,快速重整重建。 沖毀了的莊稼過了季沒發種,縣里分種子下去,也按著家家戶戶的情況分了銀兩下去救濟。 等著這些事都安排妥當,五月,又一年的河神祭即將到來。 知府中林清苒收到洛都城的來信,延州那有事,四哥邵子銘要過去一趟,順便來這里看看他們,林清苒叫來了袁嬸,讓她這些天去集市里多買些魚回來曬魚干和魚脯,到時候可以讓他帶回去。 吩咐完了,林清苒想到了袁嬸的兒子,“袁嬸,你兒子今年多大了?!?/br> “六歲了?!?/br> “你們如今已經把這戶籍遷到彭城這邊了,下半年剛好可以送他去書院里念書?!绷智遘劭此媛峨y色,讓司琴把銀子給她拿過去,袁嬸搖頭推著不要,林清苒笑道,“你若覺得難受,這銀子當時我借給你的,孩子念書拖不得,一年等過去可又是一年?!?/br> “夫人,您待我們真是恩重如山?!痹瑡鸸蛄讼聛沓智遘劭念^,手里拽著這錢袋子,眼眶里都是淚。 司棋帶著她出去了,林清苒看著屋外,半響嘆了一聲,像是在對旁邊的人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我也不是誰都幫的?!?/br> “小姐心善,不忍心袁嬸帶著兩個孩子這么辛苦,想她老有所依?!彼厩俳o她倒了茶,林清苒端起來抿了一口,她也希望那個孩子會有出息,給予自己的娘和jiejie依靠。 若是當初袁嬸告訴她,將來再遇到她丈夫,她會帶著孩子前去投靠,眼睜睜看著自己丈夫已經娶了別人生了孩子還愿意在他身邊,那么林清苒只會讓她留在府上做廚娘,不會再有多的幫助... 邵子銘五月底就到彭城了,自己騎馬前來,給邵子鈺他們帶來的東西還在后頭的馬車上,要過幾天才能到。 到了知府后,看到已經一歲半的侄子涵哥兒,邵子銘過來一把抱起了他,高高地舉著涵哥兒玩了幾下后,邵子銘舉不動了。 把他放到地上,看著他這小胖墩的身軀,再看向林清苒,邵子銘笑的爽快,“比蘭姐兒現在都沉?!?/br> 涵哥兒可不能理解伯伯說的是什么意思,抓著他的腿一點都不認生,攀著要他再舉著自己玩。 林清苒拉了他過來,“叫四伯伯?!?/br> 涵哥兒抬頭望著邵子銘,奶聲奶氣學道,“死*?!?/br> “是四伯伯?!鄙圩鱼憦娬{了一次糾正他, 涵哥兒吸了一口氣,“是死*?!闭f完,張大眼睛看著邵子銘。 邵子銘笑了,涵哥兒瞥見他的身后,忽然告喊了一聲,“爹!”邵子鈺回來了... 很快是吃晚飯的時辰,林清苒留了時間給他們聊天,吩咐司琴把客房收拾妥當,回到主屋,涵哥兒正玩著邵子銘送他的桃木劍。 陪兒子玩了一會,林清苒看了一眼天色,讓奶娘帶著涵哥兒下去睡覺,去了一趟前廳,兄弟倆還在聊天。 多是邵子銘在說話,邵子鈺聽著,林清苒折回主屋,命人準備沐浴的熱水。 過了一會,邵子鈺回來了,林清苒推他去洗澡,命人送了醒酒湯去客房。 沐浴之后清醒了很多,邵子鈺拉著她坐下,“你別忙了,客房那司畫她們會照顧好四哥的,他也沒喝醉?!?/br> “哪回和你喝酒他不是喝的酩酊大醉?!绷智遘塾∠笾性谏奂业臅r候四哥來沉香院和他聊天就喝醉過好幾回,都是四嫂派人過來攙回去的。 “四哥他是心中有事,酒不醉人人自醉?!鄙圩逾暷罅四笏谋亲?,林清苒輕哼了一聲,“因為追求不到他想要的生活是么?!?/br> 邵子鈺看她這神情,笑了,“心中想的追求不到,難道不該遺憾么?!?/br> 林清苒側了側身和他對看,神情認真,“心中有追求是好事,可當追求和現在的生活相沖突,又因為追求不到而痛苦的時候就應該想想,這個追求是不是錯的,人活著有百種責任,自由這兩個字又不是絕對的,拋開家族和出生,其實什么都不是?!?/br> 一個人要從底層爬起來有多難,像爹一樣聰明的人少么,肯定很多,可是有幾個最終成功了,有些人出生的時候就有了別人要奮斗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卻不懂得怎么承擔責任。 “每次說起這個,你對四哥的意見總不小?!鄙圩逾曂讌f,她可比他能講大道理多了。 林清苒撇過臉去,意見不大,但也小不到哪里去。 “好了,四哥這回過來,說了大伯和二伯的事情?!鄙圩逾暟阉貋?,“大伯二伯官復原職了,就有上奏提及關于祖父這爵位的事情,不知什么緣故,圣上如今壓著這件事不松口了,給大伯承爵還是給二伯承爵,一直僵持不下?!?/br> “圣上肯定是故意的?!绷智遘垡豢跀喽?,“立長立嫡還不是他一句話說了算,說什么要尊重先帝的話,但現在掌權的可是圣上呢,他說了的,難道有誰會站出來說先帝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大伯,或者沒有二伯,這爵位的事情就簡單多了?!鄙圩逾曇馕渡铋L道。 林清苒一怔,當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這神情就變的有些怪異,“你說得對,大伯和二伯,其中一個出事,那這爵位可爭都無需爭了?!?/br> 說完,兩個人陷入了長長的沉寂,這個話題忽然間顯得有些沉悶,林清苒抬頭看他,半響,緩緩道,“圣上是要邵家亂起來么?!睘榱司粑黄饍扔?,最終大房二房之間若是一房勝出,那這邵家基本上也給折騰的半廢了。 邵子鈺把她抱到懷里,嘆了一聲,“那也得看邵家會不會因此亂?!?/br> 又是一陣沉默,大伯和二伯在爵位的事情上都不會讓步,難道真要手足相殘。 “祖父是不是也想看著邵家亂起來?!绷智遘巯肫鹉巧=壅锷酆顮斄粝碌倪@么多東西,若是想給大伯早就給了,想給二伯也早就給了,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時日不多卻遲遲沒有讓兒子承爵,又知道兩個兒子水火不相容的,類似的事情一件都沒有交代,不就是想讓邵家亂么。 “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大概才四五歲,沒什么印象,只知道祖父很喜歡爹,把他帶在身邊進宮也好,出去見客也好?!鄙圩逾曈洸惶辶?,他唯一記得的,祖父對爹的重視比對幾個伯伯還來得多。 “是不是就像后來祖父經常帶著你在身邊一樣?!绷智遘酆鋈幌氲搅耸裁?,拉住他的手問道。 “應該是如此,爹當年官職不低,祖父也是悉心的培養?!闭娴氖翘昧?,小時候的記憶模模糊糊,邵子鈺想了想,別的再沒有印象。 “相公,你想,祖父當年的承爵人選,會不會不是大伯,也不是二伯?!绷智遘厶Я颂ь^,心中對這猛然生出來的想法有了肯定。 可當肯定了這個想法之后,林清苒心中又生出了一股寒意。 夫妻兩個這樣的交流幾乎都是一點就通,林清苒這么說,邵子鈺明白了她的意思,往那層面上去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若是這個答案肯定,那么爹娘的死因,也許又能另外再延伸出一種可能性來。 屋子里沉寂了一會,林清苒打破了這平靜,“我把桑江那里的東西也帶來了?!睂戳艘谎?,林清苒問他,“你想睡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