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尤其我對面坐著的是周弟弟,他表情嚴肅,我進去的時候,他連個眼神都沒丟我。 我的視線才瞄過他,人一下子就癢了。 羅書記才開始講話,大意說的就是市委來檢查工作,讓我們保持最良好的工作狀態,不要被任何困難擊倒,嚴格走黨的群眾路線,務必讓市委領導對我們的工作迭迭稱贊。 足足有一小時,這次會議才結束,因為這是領導班子的緊急會議,我不好意思當著領導的面出去洗手間解決一下,只得是忍著,會議一小時,我足足就忍了一小時。 晚了一個小時下班,但我是不能現在就回家睡大頭覺,還得整理一下資料,做一份叫人聽上去滿意的報告,頭一次被委以這樣的重任,我自然是想干得最好,直接去食堂吃了碗面,就回到辦公室繼續整理資料—— 加班加點,得把工作干到最好。 “扣扣——” 我抬頭看向門外,外邊一片黑,也只有我這間辦公室亮著燈,隱隱地像是看到一個影子,我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冷不丁地從門口右邊出來一袋東西,我差點給嚇了一跳,不是我膽子小,實在是這大晚上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突然的來那么一下,誰都會覺得嚇一跳吧——我確實是狠狠地嚇了一跳,趕緊往門外看去。 一張笑臉,與我見過的臉都不一樣,這回是真笑,他還把手里提著的袋子提到我面前,并把里面的盒子悄悄打開,湊近我的鼻子,“聞聞,香不香?” 跟獻寶似的,我開始給嚇了一跳,現在是給驚了一跳,完全不知道他來干什么,還提著夜宵,我往后退,癢意瞬間涌上來,回到辦公室桌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動,把不合適的詞語給刪改一下,才很裝地抬頭再看他,桌子底下的雙腿已經緊緊地夾在一起,“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到是一點都不介意我的態度,反而走到我身邊,把他手里提的那袋夜宵放在我手的右側,那里放著我的保溫杯,他把夜宵放下的同時,把我的保溫杯移開了一點點位置,他還親手遞給我一雙筷子—— “這么晚了,還真是認真工作的好同志,要不要吃點東西,太晚了?!?/br> 這問的,好像是他很關心人似的。 他不出現還好,一出現我就癢,可真討厭他出現,又是我心里說不出來的隱痛,反正他買的,又不要花錢,我也大大方方地打開那盒子,里面還真就是我喜歡吃的三鮮麥面,筷子一夾起面,我吃了下,還感覺不錯,“謝了呀”,我又吃了幾口,完全明白“黃鼠狼給雞拜年”那是從來沒事的,“是不是不想讓我把你跟秦嬌嬌玩成/人游戲的事說出去?” 其實一邊吃東西,一邊還覺得癢,這感覺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可我難受,我會說嘛,找誰說,都是個問題,而且是這種地方的癢,我說了,別人還不以為我有什么病兒的,其實醫生說壓根兒就沒事了,但別人肯定以為我沒說實話。 “我干嘛呀,干嘛讓你別說這個,有什么的,你就是跑到他跟前說,他也不會相信?!彼绞潜任疫€大大方方,一點羞恥感都沒有,“要不你試試,他明天就過來——” “咳咳——” 我還沒咽下面,這下子可把自己給嗆著了,感覺氣管里都是面的味道,不止是味道,還沒有嚼爛的面都似乎進了氣管里頭,堵得我難受,—— “哎,你不是嗆著了吧——” 他還在那里說風涼話,聲音還透著那么點笑意。 我使勁地擠鼻子,想把鼻子氣管里的東西都給擠出來,冷不丁地背部給人一拍,那一記,可重得要死,差點沒把我的五臟六肺都給拍移位,不是我不經拍,實在是他下手太重,哪里有這樣的? 我趕緊直起身子推他,怒瞪他,“你是拍石頭呢?” “我給你拍,你還不識好歹?!彼稽c都不心虛,反而還指責我。 我真是—— 跟這種人就沒法談,我怎么就認為我看到昨晚的事,就會成為他們的把柄,讓他們沒處可見人的?我怎么就這么蠢的這么以為了?他們其實不當一回事,我突然間就想明白了,但是有一件事還想不明白,“你微信里跟我說要談談,是怎么一回事?!?/br> 我聽到自己的語氣有點冷,但沒辦法,跟他就得直接扯正題,不能拐彎抹腳,拐彎抹腳的,把自己繞進去也說不定,還不如直接點。 “不就是說周各各要來了嘛,明天就下來檢查你們工作,我這不是來看看你明天要匯報的內容,給你個機會在他面前亮亮相,你不覺得挺好?” 他哪里有白天那種正經的工作態度,整一個斜著眼兒的,明明把我算計了,還是一副替我好,給我創造了機會的架式。 我都說不摻合他們老周家的事,他偏偏突然就來這么一手,把我給拱上臺,讓我不得不面對周各各? 果然官大一級壓死人,況且他又沒壓我,他就給我個機會,誰想要這樣的機會還沒有呢,我要是說他故意的要拱我上臺,就為了達到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誰會相信?誰會相信!誰吃撐了會把這么個好機會用來暗算我這樣的無名小卒,誰聽了都得覺得我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可真的,這種稀罕事就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使勁地緊夾腿,一點都不能緩解腿中間的癢意,面也不想吃了,我趕緊站起來,不理會他,抽了幾張紙巾,就往洗手間走—— 沒曾想,他沒留在原地,到還跟著我走。 “要不要我給你看看?”他在后面說。 看? 我頓時也不走了,早讓他看過了,臉一下子就燙了,完全不由自主的,怒瞪著他,“你毛病呀,看一次還要看第二次,還是你當我有毛病,喜歡叫人看那里?” “有攝像頭?!?/br> 他到是從邊上下來,離我有一步遠,聲音不重,輕輕的,像是故意壓在喉嚨底。 街道辦事處有攝像頭,我也是知道的,碰這么沒臉皮的人,我更是氣得差點七竅生煙,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瞄了瞄攝像頭的位置,迅速地朝樓下跑去,手里緊緊捏著保溫杯,生怕保溫杯掉了。 “我真學醫的,學的是中醫,指不定我真能給你看看?” 我躲在洗手間里,把洗手間的門還在里面鎖上了,到是他還在外邊說,說的跟真的似的,像是百年老中醫有傳承似的—— 我開始沒理他,不把他當一回事,覺得他開始假扮西醫,現在又要假扮中醫,真是神經病,努力地把熱燙的化妝棉對著那處已經癢得叫我快站不腳的地兒,狠狠地一貼上去,真真是藥到病除,人生都是和/諧的—— “你可能是缺男人了——瞧你肝火旺的,是不是一直就沒有男人,平時有沒有注意照鏡子,是不是感覺有長胡子了?——” 缺男人?一直缺。 肝火旺?一直容易上火。 長胡子?我想想早上照鏡子那會兒,確實覺得我自己唇瓣上的那地方確實跟別人不太一樣,別人都是白糊糊的,我總是有點黑糊糊的,用過脫毛膏,當時很白,白的有點奇怪——所以我不敢脫,一般都是悄悄地用拔稀疏一點。 我手里的化妝棉頓時就掉落在地,趕緊地拉上底褲,就迫不及待地拉開洗手間的門,一把揪住他的襯衫領子,“你真學過中醫?” ☆、第016章 還真的,他居然真帶我去看老中醫,不過,說好了是后天的事兒,因為明天得接待市委領導檢查,又不單單只檢查我們街道辦事處,別個區里的街道辦事處也是在檢查范圍之內—— 他走了。 簡直跟靈丹妙藥一樣,就不癢了。 我再一次深刻的發現也許真是缺男人的緣故,但是個緣故,叫我實在是話壓在舌尖說不出來,想著周弟弟愿意帶我去看中醫,我心里就認定他一定是為了昨晚我見到的事,想買我的好,才帶我去看老中醫。 嗯,我也并不是非要講人家的私事,甭管這是不是叫那個人頭上戴了頂綠油油的帽子,我其實巴不得往他頭上戴一頂,可連個資格也沒有,我就是這么壞,他不喜歡我,我就樂意看著他鐘愛的秦嬌嬌往他頭上戴綠帽子。 可能是這件事觸發了我的靈感,報告弄起來居然比開始還要暢順,再回頭看仔細地擼一遍,我覺得歷年的工作匯報都沒有我這次做的好,明天匯報時,肯定效果不錯。嗯,順便把周弟弟拿來的面給放下垃圾桶里。 糖衣炮彈,得謹慎。 等我收拾完東西,回到家里都快十一點,草草地沖個澡,就睡了。我想早早地睡個覺,但怎么也睡不著,感覺跟周各各再一次碰到,心里有些難以說出口的想法,剛才在周弟弟面前,我裝作聽到那名字什么波動都沒有,其實我自己最曉得自己是德性,哪怕他朝我勾勾手,我也是能義無反顧地撲過去。 想著明天到他面前匯報工作,——我又想去浴室,最起碼用水沖沖自己也好,省得這身體燥熱的,跟上火似的,又有點癢,可還是忍不住想著多年后的自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以匯報工作的名義。 我泡在水里,腦袋埋入水里,想徹底冷卻一下發熱的身體,這種從身體內里竄出來的熱意,——我看著鏡子里的我自己,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隱隱約約是一張痛快又難受的面孔,痛快的是我曉得秦嬌嬌不安分,當然她不安分不止這一回,——而這次的人選恰恰是周弟弟——我難受的是也許這事兒曝出來,他可能還會癡心不改地愛護秦嬌嬌。 有時候,事實就那么殘酷。我想要的總不能如愿。 轉天我就七點半就去單位了,不止我,好多人都是七點半到的。 我們得到的通知是市委領導估計是十點半會到我們街道辦事處過來視察,誰知道過了十點半連個人影都不見,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區里的大大小小領導還有我們街道辦事處的領導都聚在一塊兒—— 當然,誰也沒去街道辦事處門口張望,別看辦事處門口就一個門衛老伯在那里管著門,其實那位非常精明,萬一有動靜,直接報告給上頭領導,等人快到門口,大家一齊出去迎接,要是站在外面接,豈不是造成領導前來視察,我們放下手中工作來配合? 不好的——不好的。 終于—— 我看到羅書記身邊的陳軍手機有點動靜,我抬頭看他,他剛好轉過身,低聲不知道對電話說了些什么,就上前跟羅書記咬耳朵,——羅書記面上一喜,但瞬間又是正經嚴肅臉,跟身邊的周弟弟說話。 周弟弟聽了后,往我這里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是覺得他那個眼神不太對,像是提醒我一樣,或者說是看好戲也成。 我頓時忍不住猜想周各各他們是不是在路上了——但我還是癢,癢得難受,當著領導的面兒,又不好意思臨時去洗手間,只能忍著。 周弟弟跟區里領導一說,就由區里的領導宣布,我們低調地出去迎接領導蒞臨檢查指導工作,順便囑咐我們不要給附近居民造成不好的印象,得低調。 要不是我昨天從周弟弟那里知道了,還真不知道周各各如今已經在市委工作,我早些年得知的僅僅是他要去西部,而且還是周家人特意安排的,要說我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完全是因為我爬了他的床,他等于被周家人下放了。 冷不丁的,我有點罪惡感。 但我一點都不后悔,真的,一點都不。我只是心疼他。 周弟弟把我那么一安排,我確實高興,甭管是不是他想算計一下周各各,我到是不在乎,如今他失意,我還想當一回安慰他的解語花,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接近,話是一點錯兒都沒有的。 十一點多的時候,終于來了。 本來我們這里是第一行程,應該是先來我們這里,問題是別個地方離市委比較近,所以就先去了那邊,黑色轎車顯得低調而慎重,慢慢地從街口駛進來,一時間,我們所有的人都挺起了胸膛,精神飽滿地迎接領導。 周各各! 三個字迅速地涌入我腦袋里,我近乎貪婪地看著他,又怕同事發現,悄悄地收起心里藏著的感情,跟隨著領導上前迎接,——他的腿長,站在那里,雖說不是最高的,卻讓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仿佛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一個人。 英俊的臉龐,有種沉穩的氣質,臉上微微笑著,又讓他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感覺,他的步子不緊不慢,似乎每邁一步都經過嚴格控制一樣,由羅書記親自給他介紹,各科室的情況,以及簡單的工作內容,他不時地輕輕領首,——很溫和。 溫和的讓人沒有防備。 而我跟在領導后面,幾乎連個大氣都不敢出,我甚至都覺得臉上燙燙的,心里甚至有一種波濤洶涌的感覺,那是一種自豪感,為他而自豪的豪情,——他是我愛的男人,他這么有能力,完全是值得我深深愛! 我的人也跟著熱,像是被一股火燒起,燒得我不止癢,還燙。 但—— 我只能把這個想法壓在心底,不止是領導,還有市委宣傳部、區委宣傳部、就是我們街道辦事處也有宣傳的,都扛著攝像機進行現場拍攝,全方面的進行報導這次市委領導檢查指導工作的事。 從一樓到四樓,幾乎鴉雀無聲。 最終是目的地,五樓會議室。 市委領導坐在臺上,身后左右兩邊是鮮艷的黨旗跟國旗,等市委領導都落座,我們才跟著落座,沒有一個敢先落座的,小型會議室里顯得有點擠,但不凌亂。 他坐在上面,第一個講話,簡短的開場白,風趣幽默的話誤,很能讓人的緊張感消失,——尤其是我左手邊經濟發展科的那位,似乎一直在弄他那沒幾根的頭發,周各各上面一說,他似乎已經鎮定下來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 他發言在我前面——他站起來的時候,我悄悄地抬起頭,似乎要與周各各看過來的目光相對,可惜的是他連多看我一眼的意思都沒有,僅僅往發言的人身上看過去,在人家發言完畢時,又極為認真地提了幾個問題。 終于輪到我了—— 無須自我介紹,早就由羅書記提我的名,讓我起來匯報一下上半年的工作進度,我站了起來,正大光明地看向他,不再是偷偷摸摸地瞄兩眼又就跟逃命似的移開視線那種,這回是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看著表面上平易近人,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子冷淡的男人,這是我心心念念著的男人,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再次見面要怎么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上一次,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而這一次,我有了準備。 盡管身上是最簡單的白襯衣加上深色西褲,我早上出門前還悄悄地往雙頰描了點腮紅,讓我的臉看上去精神無比,“各位領導好——”站得筆直,身體里難捺的燙意將我席卷,面對他陌生的視線,將整個報告寫的一絲疙瘩都沒有。 10分鐘,我匯報了10分鐘。 還等著他問我—— 問我幾個問題,就跟剛才他問經濟發展科的同事一樣。 他沒問。 一個問題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