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周弟弟簡直就是個賤/人,但我沒一點兒辦法,總不能說他公報私仇,這理由更蛋疼,誰會相信剛來街道辦的新領導跟我有什么搭界,無非是昨天我出了洋相,心里惦記這事,給他上公報私仇的帽子?更蛋疼。 我在上鄉村辦公室待了一早上,主旨是趁著這段時間深入了解他們村的事,比如低保五保重殘等等還有村里基本情況更甚至黨員多少人,還有他們村的財務,都仔細地記在自己的工作筆記本子上頭,生怕等會陳軍他們會問起這個事…… 準備好半天后,她小心翼翼地去找陳軍,呃,也不是小心翼翼,就是發了個微信給陳軍主題是這樣的——“哥,咋就查到我了?”還附上一張狂暴的臉。 “啊,是抽到你?我早上有點不舒服在醫院掛針,這事兒我回頭問問他們?!?/br> 陳軍回的很快,誰知道他竟然回我這么一條,叫我真是快吐血了,當然,我還得問問他為什么不舒服去醫院掛針,哎,真是難呀,這日子過得真艱難,反正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事情到這份上,我只能去找周弟弟。 通報批評,我真是扛不住。 思來想去,我覺得跟周弟弟來個有建設性的、愉快的一次談話是非常有必要的。 首先得聯系上他,因為他是新來的領導,街道辦事處的通訊錄還沒有更換,所以暫時找不到他的手機號,——想想昨天那個叫人憤怒的視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從微信上聯系他。 “能談談嗎?” 我沒有發語音,直接打字發送過去。 一點回音都沒有,石沉大海般的。 叫我心里不安,中午還是在食堂吃飯,沒有看到周弟弟,讓我想厚著臉皮跟他使眼色都找不到機會,下午那位已經快八個月的孕婦跟丈夫一起過來,想辦準生證,孕婦態度很叫我鬧心,明明都挺著那么大的肚子,都沒想著辦準生證,還一副我給不給辦隨我的架式—— 那態度仿佛就是我求著她辦準生證似的,問題她沒有準生證,算是計劃外,我也沒啥好果子吃,可辦準生證我得往上報,又不是我這里批就了行了,得上報,上報再批下來得有個時間過程。 幸好她丈夫還算是客氣,能聽懂我個意思,希望能盡快辦下來。 看著他們夫妻走了,我頭疼得厲害,本來工作上碰到糟心的事不是沒有,碰到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是沒有,可今天我狀態不對,就分外覺得頭疼,不時看看手機,手機里一點消息都沒有,僅僅有王嫩嫩轉發的多條消息。 他越沒有消息,我越坐不住,人也越難受,就下午上班三個小時,跑洗手間就跑了三次,平均一個小時一次,這更讓我頭疼,四點半一到,我就收拾東西走人,實在是坐不住——配的藥水還沒有用完,本來昨天用的,“夜學夜議”之事把我的計劃給攪黃。 我剛要出街道辦事處門口,遠遠地就見到朱茶紅跟一個男人從大門口進來,那男人不是別人,正好是周弟弟,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看上去很普通的穿著,在他身上就顯得不一般,多少有點矜貴之態,—— 朱茶紅在跟他說話,似乎是說到什么有趣的事,正掩著嘴兒笑,而周弟弟臉上也帶著笑意,溫和的似乎在認真聽她說話,我幾乎想不起來那天在禮品店里看到他穿著低腰褲那種不馴的姿態,還有昨晚那種不要臉的。 仿佛是另外一個人,而我曉得他好看面容下的惡劣。 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打個招呼呢還是打個招呼呢?在猶豫間,機會已經從手指縫遛走,一點都不留給我這樣做事不果斷的人身上,悶悶地走到地下室,看到小毛驢電量已滿,心不在焉的走人。 但——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白白過了一天,怎么著也得跟周弟弟談談。 晚飯也沒有吃,就蹲在街道辦事處對面的樓下角落里盯著街道辦事處的大門口,盯著一個個出來的人,惟恐把最在意的人給弄丟了似的,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那個、那個人就是! 人家是奧迪,我是小毛驢。 奇怪的是車子開得很慢,我沒想太多,就跟著上,他在大馬路上,我在非機動車道上,就盼望著他的車子在哪里停,正如光希望的那樣,他車子駛入一個小區,是我們這里新建的小區,屬于高檔住宅之類。 他的車子進去了,我也想跟著進去,叫物業給攔住了,問我是哪里的住戶,呸,我是哪里的住戶呀,我說是找人的,人家還得我拿出身份證登記,他再問問住家,是否讓我進去—— 這物業管理做的真盡職。 我待在小區門口,真有種“天要亡我”的感覺。 掏出手機,打算找王嫩嫩支點招數,看到微信的圖標,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就去看了看,看到周弟弟回了條消息,——我頓時覺得這世界都亮了,“跟著我一路過來?” 那語氣,我覺得我都能想象他的表情,不以為然的表情,但還是覺得有那么一點點希望,“關于早上的事,我們能不能談談?”覺得這么簡單又不夠,我還是再加上一句,“那個我真是早上不舒服去掛針的,你知道的,我去看過醫生的,醫生配的藥水……” “知道了?!?/br> 就三個字,再沒有別的,叫我真是無力,沒精打采的回到家里,王嫩嫩這家伙居然破天荒地沒叫外賣,還簡單的做了三個小菜,當然,她負責煮飯燒菜,碗自然是我洗的。 “你看上去跟吃了大便一樣?!蓖跄勰鄯畔峦?,仔細地看著我的臉,好半天,她擠出一句話來,兩手肘都支在桌面,“又發生什么奇葩的事了?” “你真惡心?!蔽疫€在嚼東西,被她一說,嘴里頓時什么味都沒有,把嘴里的吐到垃圾桶里,人靠著流理臺,長嘆一口氣,“我早上給choucha到了,是新來的領導過去查的,張思潔給我找了個理由,我想新領導好好說明一下情況,偏找不到機會?!?/br> “你好好保重吧?!蓖跄勰垡荒樛?。 就知道跟這家伙說話談不上什么安慰的事兒,我又忍不住嘆氣,感覺要把這輩子的氣都給嘆完了,——想著還是去收拾一下碗筷,沒曾想手機不安分地響了,一看手機號我有點愣神…… 即使我手機里沒存號碼,還是記得這11個數字,以為自己忘記了,卻發現這個號碼一映入眼底,就知道是誰的號碼,秦百年,我的親爸,我真沒想到他能給我打電話,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當然,我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很用力地呼吸,才敢去接電話,“您好?!睅缀踬M盡了我全身的力量,我只能這么說,聽上去似乎很平靜,其實我心里一點都不平靜,我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爸”,不是我不想叫,是從來沒有人給過我機會。 “嬌嬌的飛機就快到了,你去接下人,別讓她一個在機場等你太久?!?/br> 冷淡平靜的語氣,落在我耳里,我有種呼吸快要停止的感覺,還沒能等我應聲,通話已經讓他單方面掐斷了,我被動的像只被趕上架子的鴨子,想下來,卻是下不來。 他讓我去接秦嬌嬌,呃,不對,是叫周姑娘,他甚至一句都沒有問我過得好不好,接電話時我甚至有點說不出來的激動,他知道我手機號,也許是想跟我說說話?但是——現實永遠這么殘忍,我與秦嬌嬌是不一樣的,親女兒,我這個親女兒在他眼里比不上秦嬌嬌,那才是他心頭rou。 我以為我不會再失望,捏著手機的手甚至有點控制不住的發抖,我還是再一次失望,“呵呵——”別往自己臉上添金了,別以為是他惟一的女兒,就能、就能…… 指望我去接人,不了,我是不會去的。 那個人是誰,我根本不認得。 打電話過來的人又是誰,我更不認得。 既然一個人都不認得,我干嘛要去接機? 洗洗睡吧。 ☆、第013章 “砰砰砰……” 跟打雷一樣,我被吵醒。 我迅速地從被子里鉆出來,赤著雙就下了地,一把拉開房門,就看到王嫩嫩抬起的手,還有個不速之客,以前叫秦嬌嬌,現在叫周姑娘的人。 “你朋友?”王嫩嫩問我。 “白白——” 我還來不及回答,周姑娘已經張開雙臂上來把我抱住,我試圖掙扎,還是讓她抱了個滿懷,居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對上王嫩嫩好奇的臉,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翻個白眼。 “白白,你沒接到叔叔電話是不是?”周姑娘很快就放開我,拉著她的行李箱就往我房間里走,自來熟的一點疙瘩都沒有,還回頭跟我說話,“我問了叔叔你住哪里,就直接過來找你了,你不會覺得我麻煩吧?” 我—— 話全讓她說了,我居然連插話的空都沒有。 她很認真為我著想,并且還替我找理由,簡直就是貼心好姐妹的架式。 “白白,能讓我住幾天嗎?我跟叔叔說不用麻煩你的,叔叔說我一個人出來他不太放心,還不如過來你這里,”她把行李箱放下,人就坐我床沿,纖細的手一撩頭發,露出的脖子,微揚起臉,笑意滿滿,“白白,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可以找個酒店?!?/br> 媽蛋,話又讓她說完了。 “白白——” 當著王嫩嫩的面兒,讓她自個兒回房間玩她的游戲去,我關上房門,打算與這位周姑娘來個有建設性的談話,——她一叫我“白白”,我又翻了個白眼。 我靠著門板,雙臂環在胸前,冷眼看向一貫笑著的周姑娘,呃,我還是不習慣叫她周姑娘,還不如叫秦嬌嬌不那么別扭,“我沒去接你,你知道意思的吧,自己識相點,隨便找個地方住住,我可不想跟你這么個人一起住,而且我這里只有一間房,我不想跟你同睡一張床?!?/br> “白白——”她臉上的笑意堪堪地僵住,原來嬌艷的面容刷了白似的,粉色的嘴唇,還顫了顫才開口,“白白,你怎么了,我們就不能跟小時候一樣好,我們小時候都睡在一起的,你為什么現在變成這樣子?” 我承認我小時候也蠢過,真的是蠢,而且是蠢得沒藥救,一聽她說起小時候,不由從鼻孔里哼哼,小時候睡一起,還真沒有那么親密,也就睡過一次,秦百年發現的時候,那目光我還記得——嫌惡,像是我把秦嬌嬌給弄臟了一樣。 “我們真沒有那熟好不好?”我不能不耐煩,那么顯得我急躁,面對她不能太急躁,心平氣和一點兒,沒有什么過不了的關,“我這里真招待不了你這尊大佛,萬一你哪里不舒服,秦先生會以為我沒照顧好你呢,怪罪下來我可擔不起的?!?/br> 真的,我跟秦嬌嬌一起,真的就沒有碰到過好事,大都是我倒楣,她替我求情,然后我被饒過了,就這么長大的我自認心里還沒有扭曲,實在是我自己太能自我調節的緣故。 “白白你是不是想叔叔了呀?”她居然還這么問我,像是一直被養在深宅大院里不知事般長大的,還站了起來,用手拉我睡衣袖子,“下個月就是叔叔生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知道你想叔叔了,叔叔也想你了,都是父女,哪里有說不開的話,你跟叔叔認個錯就行啦,叔叔也不是不會原諒人的人,他可好著呢……” 我越聽越覺得打從心底里難受,我親爸是個什么德性我自己最清楚,可秦嬌嬌在我面前好替我著想的話,讓我越聽越覺得心里窩火,哪里還管她說沒說的,幾步就過去拉起她的行李箱—— “白白——” 她著急地叫起來。 無論怎么著急,我不得不承認她的聲音真好聽,夠讓我嫉妒的,但我心沒軟,直接拉著她的行李箱就推出大門,回頭看她受傷般的俏臉,我有種變態般的快感,手指指門外,“對不起,我這里招呼不了你,你隨便去哪里住,就是別來找我麻煩,我不喜歡見到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br> 當著她的面,我就把門關上,不管她在外面怎么樣。 等關了門,我才發現現在都早上七點多了,得趕緊收拾一下去上班,當然,我首先去敲王嫩嫩的房門,“以后這個女人過來,別給她開門?!?/br> 王嫩嫩點頭,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臉睡意。 今天沒遲到。 我下意識地去點街道辦事處網頁,上面有了昨天《工作紀律檢查情況的通報》,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察看,從開始看到結尾,都沒有我的名字,頓時整個人都輕松了。 干起手頭的活來,更是心情輕松。 “你早上有沒有聽說周委員的女朋友來找他的事?” 我剛把來申辦二胎的表格弄好,讓那對夫妻回他村里蓋章,并把公示表一同帶到他們村里公示,站起來剛想到隔壁我們主任那里問點事,剛巧朱茶紅從那里出來,她壓低聲兒跟我說這個事。 女朋友? 我一下子就想到秦嬌嬌,很好奇的問她,“你怎么知道的?” 朱茶紅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架式,“你沒瞧見呀,人家就拉著個行李箱過來的,瞧那模樣可長得好,跟周委員站一起可般配了,沒見她身上那穿著,估計都不下萬把塊的,瞧著都是上品,就是沒錢別來碰我的那種?!?/br> 我讓她惹笑了,其實朱茶紅除去那些叫人聽上去不太好的傳聞之外,為人還挺風趣的,我看看她自個身上那一套,看著不怎么顯,樣子普通,可料子好,也不是什么便宜貨,至少比身上的要貴。 “白白——” 我想當作不知道的問一句“好看嗎”,結果卻叫脆聲聲的一記聲音給打斷,回頭一看,除了秦嬌嬌,真沒有別人,她與周弟弟站在一塊兒,笑眼盈盈,好像早上我給她的不愉快完全沒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我剛想往回走,當作沒聽見,可惜朱茶紅把我拉住了,——她那些眼神特別好奇,明明白白地問我,是不是與那個女人認識,——我確實想走,但除了朱茶紅之外,還有秦嬌嬌…… 她原本拉著周弟弟的手臂,此時,她放開周弟弟,跟個只翩然的蝴蝶一樣,長裙在她腳下形成漂亮的弧度,人已經從上面到我的身邊,自來熟的就挽住我的手臂,“白白,你也這里上班?” 驚喜,對就是驚喜,她的表情,都說明難掩她的驚喜。 “你們都認識?” 朱茶紅指指她,又指指我,又看看從上邊下來的周弟弟。 我很想說不認識,估計我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最可怕的是這里不是什么角落,而是樓梯口,來來往往的人都有,來辦事的,或者是同事,都有—— “我們從小就認識,白白跟我是好姐妹,我小時候可是一直住在秦家,虧得秦叔叔照顧我們母女的,”說到這里,她還一派天真地揚起嬌俏的臉蛋,朝周弟弟揮揮手,“你碰到白白了,怎么都不跟我說說,你看看我多丟人,都不知道白白在這里上班?” 說起謊話來,只有她能表現得跟說的是真話一樣,我佩服她不已,只是這個時候,我真不想叫別人知道我是秦百年的女兒,即使秦百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秦家早已經不像過去那風光了,我還是不想叫人曉得我跟秦百年有什么關系。 姓秦不是什么大事兒,誰還能查去我的人事檔案不成,估計最最簡單的檔案,沒有人能查出什么事來,我最不想叫人知道我跟周弟弟有什么關系,確實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架不住秦嬌嬌這么一說,我好像是故意隱瞞與周弟弟認識的事。 好像一下子就感覺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