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我敬謝不敏。 當然,嘴上不能這么肯定的,得說的委婉,我要是這么說了,別人還不認為我眼光高,連新領導都看不上,這眼界高的,人家新領導能不能看得上還另說,就說看不上人家了—— 一想到這個我就頭皮發毛,我這個人沒有大的志向,也就想安分守己的過日子,過自己的小日子,別人別來惹我,我也不去惹人家,年紀大了,就找個老實男人結婚算了,生一個孩子,把孩子帶大,也就過去這一生了。 “陳姐,人家是領導耶,我哪里敢呀,也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的……”我自然把自己往低里踩,擺明人家是領導,我不敢肖想,拿著保溫杯,看到陳姐也出來了,見她邊洗手邊看著我把保溫杯放到一邊,我頓時想了個理由,“出來時想倒水的,過夜茶喝了不好,一緊張的,連這個都給帶來洗手間了?!?/br> 陳姐一然了然地笑笑,擦干手,往我肩頭拍了一下,“你呀就這么迷糊,幸好工作上還好,要不然,我都得替你愁?!?/br> 說完,她還拉我的手,我忙不迭地跟著她走,手里還拿著我當寶貝似的保溫杯。 回到辦公室,我還去繼續找那個孕婦的聯系號碼,計劃外要是多一個,大家都得敲頭,都說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多的人是不想生,可也有人想生設法的就想多生一個,還有不知道計劃生育政策的,好好的可以是計劃內的就成了計劃外的,就去年我管的那片,下面就有一個村,有對夫妻生了二胎,按理說他們二胎是可以批的,偏他們不知道要辦個手續才能生,結果孩子生了,算是計劃外的—— 工作真是任重道遠,我就怕多出計劃外的,去年我們街道辦又得了計生工作的先進表彰,要是因為我管的那片兒多了人數,我……算是我工作不到位,宣傳不到位。 還是繼續去聯系,幸好聯系那孕婦村里的計生聯絡員,人家把孕婦丈夫的手機告訴了我,我趕緊呀去聯系的,那個人我還有點印象,前兩年結了婚了,現在懷孕的是他娶的第二個老婆了,前面那個不能生就離了。 丈夫說的好,說是下午過來,我讓帶一些辦手續必須要的東西,讓他別忘記過來,再耽擱下去,時間上都快來不及,又不是我們這里批了就行的,得上面批,批好了才能辦準生證,證辦下來才算是計劃內。 中午十一點半吃飯。 原來是十一點早就撤人了,現在是大家都等到十一點半去食堂。 食堂的菜來來去去就那幾樣,吃個一兩次覺得不錯的,吃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大鍋飯,還能吃出花來不成? 長長的一隊人,排著隊,拿著飯卡。 我跟朱茶紅排一起,她排在左邊的窗口,我排右邊,她忽然朝我悄悄地做了個手勢,我這回反應快,沒有回頭,就用眼角的余光,對,就是眼角的余光看過去,——羅書記居然過來吃飯了…… 不是說羅書記沒來過大食堂,是來的次數極小。 雖說是大食堂,可也有座次排位的,不成文的規定,誰也不會不長眼的去坐領導的位子,就算是位子滿了,寧愿跟別人一起擠擠也是不愿意去坐那空空的一桌,萬一領導突然來了,可怎么辦,所以還是不坐的好。 果然,羅書記一來,這里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是新領導——” 朱茶紅努了努嘴。 我確實看得清清楚楚,像是一下子就懂唇語似的,原來一直在心里好奇朱茶紅怎么就跟羅書記有關系?覺得羅書記口味還挺獨特,實在是從表面上看不出來朱茶紅哪里有資本,她朝我一努嘴,我到是看出來一點點味道來,真是很女人味。 弄得我都快看呆了。 羅書記一進來,大家都跟觸電似的,剛才還坐著吃飯的人,現在一溜子都站了起來,那神情,說不上如臨大敵,到是看上去跟平時在辦公室一樣正經,讓我不勝唏噓。 “大家別拘束,跟平時一樣就行,我又不是三頭六臂的,都站起來要做什么,都坐回去吃飯,”羅書記笑得特別親切,身上就是普通的夾克衫,人跟著往旁邊稍稍移了一下,把后邊的周弟弟給露出來,當然,他還拍拍周弟弟的肩膀,“這位是新進來的,名字呢是周弟弟,先讓大家粗粗地認一下?” 誰能說不好的? 領導說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服從領導是第一要素。 “大家好,我是周弟弟,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敝艿艿苷f得很客氣,臉上微微有一絲笑意,讓他看上去很有親切感,“大家吃飯吧,讓各位老同志都這么站著,我實在是不太好意思?!?/br> 瞧瞧那臉,看著還有一絲絲的靦腆,我下意識地看向朱茶紅,瞧她也跟著笑,那神情像是跟吃了蜜一樣甜,讓我心里多少有點訕訕然,誰能想得到也就兩天前,我跟周弟弟那種“相識法”—— 又不可抑制地癢了起來。 嗯,領導說繼續吃飯,就繼續吃飯,跟我們吃的一樣,沒有另外加菜。 只是原來說話聲很響的大食堂,現在聲音幾乎聽不見,連吃飯的吧唧聲都沒有。 像是一下子就靜了。 “你這么快就吃好了?” 朱茶紅詫異地看著我,當然,她的聲音放小了。 我點點頭,靠著墻角走。 癢死我了,再不走,估計就坐不住了。 萬惡的世道,周弟弟他為什么要考到我們街道來,世上有街道辦無數個,難道這個特別吃香?不知道哪里來的毛病,非得來街道辦事處,想從基層干起,也不是這個干法吧?想當年周各各…… 還是不想了。 想越多越癢,我還收住腦袋里的各種想法,想太多真是不太好。 但是我心里是真難受,再加上癢的折磨,就更難受。 用燙水這個萬金油,好像有點失效了,因為我明顯的發現時間越來越短,而且容易突如其來的就癢起來,都沒有緩沖的余地,讓我好生郁悶,醫生明明說沒事的,而我卻是一時半刻都不得消停。 看來那個藥水得再配一點? 下午沒有什么事,晚上還是在食堂吃的飯,不是我不想回家吃,實在是每個星期一晚上都得參加黨的群眾學習,我手機早就收到短信通知,晚上在大禮堂看《第一書記》電影,街道辦事處所有領導職工都得參加。 今天跟平時不一樣,原來都是我們公共事業辦一起學習,今天場面有點大,街道下屬機關單位的人都來了,把個大禮堂都擠得滿滿當當,第一件事情就是介紹新來的領導——辦事處副主任,周弟弟。 熱烈的掌聲。 響得我頭疼。 我也跟著鼓掌。 但是更頭疼。 得虧他是領導,我這樣的小角色,估計他恐怕都不記得了。 他上臺講話,講得很到位。 這種時刻都是手機關機的,誰都沒有那么不識相開機。 我以為我是關機的,結果我是開機的—— “……” 還是音樂,琴簫合奏的那款,我最愛的《笑傲江湖》呂頌賢那版的。 我趕緊想關手機—— 有時候吧,人越急,就越能急中出錯,這不我的手跟著名的巴特茲一樣成了黃油手,手機掉在地了,不僅沒有摔壞,還在那里唱著。 我頓時覺得額頭都濕了,估計都是汗,想都沒想的就想手機撿起來,不關機,直接挖了電池,手機罷工了—— 我不敢抬頭,覺得全場的注意目點都是我。 “這位女同志,音樂還蠻好聽的,別太緊張,找你的人可能是急事,要不要出去回個電話?” 上頭的聲音—— 我一抬頭,臉燒得厲害,眼角的余光察覺到四面八方的人都看著自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再對上主席臺上面一排排的領導,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止想死,我還癢。 我手機明明關機的! ☆、第008章 大禮堂全是人。 我低頭走出去,捏著我的手機。 臉上燒得厲害,如果這時候放個雞蛋在我臉上,估計就能熟了。 但是頂著這么多人的視線走出大禮堂確實叫我的小心臟難以承受,腳下沉得跟灌了鉛一樣深重,巴不得前面就是大禮堂的出口,幸好能從側邊出門,不用我從前幾排一直走到大門口。 自上班以來,我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大錯,要說大錯也是大錯,主要是態度不端正,要說小錯也是小錯,僅僅是忘記把手機關機,我不是新人,都工作兩三年了,不算是新人,就算是新人也不并一定要別人容忍。 還有,我面皮薄,都覺得沒有臉見人。 這里不止是街道辦事處人的人,街道辦事處所下屬機關單位的人都來了,一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我明天怎么見人? 出來接電話,就接電話唄,好歹也叫我看看到底誰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我氣洶洶地把手機電池再放了回去,也就普通的手機,找了找通話紀錄,才發現是個陌生號碼,來電歸屬地還來自于遙遠的城市。 又是一個sao擾電話! 我恨死了,要是熟的人打過來,我還可以罵一通,現在是一股氣憋在胸口沒地方撒出來,更難受,這回是真關了手機,推了推門,再度回去大禮堂,此時那部名為《第一書記》的電影已經開始播放,里面除了最上面的屏幕光亮,燈都關了,整個大禮堂一片沉靜,除了電影的聲音。 九點半時,電影散場。 我還不知道,因為睡著了。 還是朱茶紅把我推醒的,見她微微笑著,讓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趕緊去看四周,見同事們都走得差不多,領導早就一個都不留,我趕緊就站了起來,手里拿著內部資料,關于走黨的群眾路線那書。 “散了?”我問得很小聲。 朱茶紅點點頭,一臉打趣樣,“幸好領導都走完了,不然的話,要是叫人曉得你睡過去了,估計是……” 我這個人,有個小毛病,開大會時容易困倦,尤其是聽到領導講什么就只有幾點,結果這幾點能講半天的時候,我總會困倦,態度實在不端正,不給領導面子什么的,我想我得有多缺心眼,剛出了洋相,現在又睡著。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與她并肩走出大禮堂,“沒人看見吧?” 朱茶紅拍拍我的手臂,一副讓我放心的表情,“你安啦,誰會沒事說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不過你可得長點心,現在管得可嚴重,上回社區里有兩個人通報批評,你不想也被通報批評吧?” 通掃批評就免了吧。 我丟不起這人,以后要是開大會還是帶著白花油吧,往太陽xue上抹抹。 白花油的味道,確實不太盡如人意。 街道辦事處離我住的地方還算是近,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還真是沒說錯,自從我開始癢了后,感覺辦什么事都不順利,尤其是這幾天,更像是撞鬼了般,想騎小毛驢回家,發現小毛驢沒電,萬分懊惱地想起來上星期五就沒帶了,充電器在家里,原本想好是星期一帶到單位,早上壓根兒就把這事忘記了。 得了,還是走回去吧。 叫出租車是太奢侈了。 我一手按著包,一手擦在牛仔褲袋里,迎著路燈往前走。 九點半,才是夜生活的開始,滿街的車,來來往往。 “嘟——” 很少有人按汽車喇叭,冷不丁地聽到身后傳來那聲音,我下意識地就往邊上退到人行道,再回頭去看那車,黑色的奧迪,看上去不太顯眼,剛才停在人行道下邊,我看著那車,心里還有點疑惑,直到閉合的車窗慢慢地往下,看到車里面的人,我頓時控制不住地張大眼睛—— 車子坐著的赫然是周弟弟。 新來的領導,又…… 我實在不想提醒我自己那次在醫院發生的事,一想起來不止臉燒得慌,就是心也跟著慌,全身都慌,又尷尬,又難為情,又埋怨他,癢意又跟撞魂一樣上來,叫我更難受。 “你叫秦白白?” 他問我,語氣里帶著些許叫人不太舒服的笑意。 我點點頭,本來就叫秦白白,世上別無分號,我就是秦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