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煜皺了皺眉頭，隨即苦笑了一聲。

    “你覺得怎么樣？”詹荀問道。

    “還好，交待遺言應該能應付的來?！闭蚂系?。

    詹荀正要說話，外頭有士兵來傳話，他出去一看，武櫻與林麒正立在門外。詹荀還未來的及開口，身后的沈寂溪便搶先道：“你二人是回來付診金的？還是又得了什么??？”

    武櫻聞言也不惱，道：“我們與章煜本是舊識，今日特來探望他?！?/br>
    “中毒了，要看快點看，看晚了可就來不及了?！鄙蚣畔介T前的廊階上。詹荀見狀忍不住想提醒對方地上涼，卻被沈寂溪一眼瞪了回去。

    “依沈先生之見，這毒是能解還是不能解？”林麒問道。

    沈寂溪伸了個懶腰，道：“你們進去看看便知?！闭f罷朝著身后一指。他一早便料到二人會來，于允雖然將押解章煜的差事全權交給詹荀，但兩人畢竟曾經頗為親近，所以他必然會派人暗中跟隨。

    兩人進了屋，看到章煜都有些驚訝，眼前這個蒼白虛弱之人，無論如何也難以讓人聯想到曾經叱咤戰場的一軍主帥。

    章煜有氣無力的望了兩人一眼，苦笑了一聲，道：“我想了無數種自己的死法，唯獨沒想到這一種。讓二位不好交差，實在是對不住?！?/br>
    “你可知自己所中之毒是出自何人之手？”武櫻見林麒不欲開口，便率先問道。

    “與你先前所中之毒，出自同一人之手?！闭蚂铣冻鰝€無比苦澀的笑容，又道：“此人當真是善解人意，心知我不愿死在那苦寒之地，算準了恰到沽州之時，才讓我毒發?！?/br>
    “是韓荻？”武櫻驚訝不已，沒想到對方竟是連身后之事，都有所籌謀，只是不知這章煜是被算計了，還是心甘情愿至此。

    “哈哈?！闭蚂嫌质强酀恍?，既不否認，也不確認。良久掩去面上的凄切之后，章煜又對林麒道：“我死之前，可以寫一封折子給你，助你拔除厲王的羽翼，不過我有條件?！?/br>
    林麒略一沉吟道：“你說?！?/br>
    “是不是無論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答應?！闭蚂蠁柕?。

    林麒略一思忖，道：“不是?！?/br>
    章煜聞言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目光有些恍惚，隨后又恢復清明之色，道：“我想拜托你，在陛下出手之前，給他個痛快?！?/br>
    林麒略帶驚訝的看著方敬言，對方扯出一個笑，道：“林大人耳目眾多，應當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我可以答應你?！绷主璧?。

    外頭，沈寂溪終于在詹荀執著的目光下妥協，從冰涼的地上站了起來。半晌后林麒與武櫻出來，便迎上了沈寂溪沒什么善意的目光。

    武櫻依舊面目從容，道：“勞煩沈先生尋了筆墨一用?！?/br>
    沈寂溪道：“一并算在診金里?！闭f罷示意阿南去取筆墨，然后又轉過頭對兩人道：“你們要快，他撐不到明天?！?/br>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點頭應是。不一會阿南取了筆墨來，林麒親自拿進去交給章煜。沈寂溪叫住武櫻，避開眾人，道：“當初的約定，如今該兌現了?！?/br>
    武櫻看了一眼身后，壓低了聲音道：“你說吧，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幫你?！碑吘?，他用林麒的性命發過誓。

    “章煜死了之后，將尸體留給我?！鄙蚣畔?。

    武櫻剛欲追問，沈寂溪又道：“我答應過別人，要將他們合葬，我會親自將章煜的尸體帶回北江安葬?！?/br>
    武櫻猶豫了片刻道：“我會請旨將章煜就地安葬，想來有他那封折子作保，陛下應該不會為難?！?/br>
    沈寂溪點了點頭便自顧自的走了，武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心里的這樁事總算是了了，好在沈寂溪并未要求他做什么難做的事。

    章煜當夜便死了。林麒請了當地的仵作來確認了一番，便按照武櫻的提議，交由詹荀等人處置后事。幾日之后，中都傳訊，允許將章煜的尸體就地安葬。

    待諸事妥當，詹荀等人便該繼續啟程了。

    離開沽州的前夜，詹荀到了醫館。

    沈寂溪帶著他到了醫館后院較偏僻的一間房里，繞過屏風，后頭擺著兩張床，床上分別躺著韓荻和章煜。

    “怎么樣了？”詹荀問道。

    沈寂溪搖了搖頭，道：“沒有起色?！?/br>
    詹荀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對方。沈寂溪道：“離一月之期還差些時日，若到時候依然不行，我便將他們合葬了吧?！?/br>
    “你呢？”詹荀問道。

    “你不是會去中都么？”沈寂溪道。

    “我說不定會被派到別處，畢竟我曾和逆犯走的很近?！闭曹鞯?。

    “總歸也出不了大余，我沈家的生意全大余都做的開?！鄙蚣畔?。

    “好久沒回郡城了……”

    “還是南方好，北方太冷……”

    “你不是喜歡雪么？”

    “是么？”

    “不是么？”

    ……

    ……

    許多年之后，韓荻想起來這夜沈寂溪與詹荀的對話，都還會覺得頭皮發麻。多么漫長而又無聊的對話呀，倆人愣是說了近兩個時辰，絲毫不顧及外人的感受。好在當時章煜還“死”著，所以無緣聽到。

    后來詹荀又被派到了郡城，西南這些年來較為安穩，他無需打仗，行固防之職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