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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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錦朝無數女兒家的春閨夢里人,在此刻以一種認真的姿態這般問,如何不令人失神。 蔣阮沉默片刻,道:“你想娶我,為何?” “宮中情勢你心中清楚,”蕭韶淡道:“入住錦英王府,必然能護你周全?!?/br> “我不要人護我周全,”蔣阮打斷他的話:“迎我入府,也不過是徒招禍患?!?/br> 蕭韶默了默,問:“你求的是什么?” “求的是什么?”蔣阮低低重復,突然昂起頭來一笑,那笑容媚艷,含著可刻入骨髓的諷刺。分明是一身深黛色的深衣,卻若仿佛從火海中踏步而出,渾身上下都是要同歸于盡的烈焰。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曾經欠我命債的人捧著心肝到我面前,要看不起我的人永遠只能仰視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會發抖,要將這錦繡河山,都踩在腳下!” 蕭韶深深看著面前的少女,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全身的恨意和戾氣,他一直都知道蔣阮心中有個秘密,如今才知道這秘密卻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簡單。這樣的話語,每一句似一句重錘,擲地有聲。是怎樣的際遇,才能讓她說出這般大逆不道,卻又理所當然的話語。 “現在你明白了,我是禍國妖女,我在哪里,便會為哪里招來禍患?!?/br> “你是禍國妖女,我是亂臣賊子?!彼廴绾谝?,眸若寒星,薄唇吐出的字句卻帶著熱度,幾乎要將人灼傷:“正好天生一對?!?/br> 蔣阮愣愣的看著他不語。 “你想要報復,想要殺盡負你之人。若這些能讓你快樂,我大可助你??赡悴豢鞓??!笔捝氐脑捳Z悠悠順著風飄散,傳到蔣阮耳中卻是令她心中一痛。 她不快樂,殺人如何能快樂。沉迷于復仇中總有一日會失去自我,被仇恨蒙蔽的心終有一日會讓她成為一具復仇的機器。她抬起頭來看著蕭韶。青年言語鋒芒畢露,目光銳利如刀,一陣見血的說出她心底最軟弱的那一部分。 眼前突然劃過上一世金鑾殿上,她從九重臺階上跌落,蔣權冷漠的眼神傳來,宣離一字一句的宣布她是禍國妖女的那刻。心中驟然生痛。 地獄沒有回頭路,黃泉也沒有。若是此生這條命是上蒼垂簾,給予她復仇的機會,即便是最后要燃盡自我,她也在所不惜。只是……。偏偏又在此生遇見他。 她慢慢垂下眸,唇角緩緩溢出一個苦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蕭韶,我陷入了一個噩夢?!?/br> 那脆弱的表情轉瞬即逝,她的聲音溫溫淡淡,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和掙扎:“可我醒不過來?!?/br> ……。 趙瑾將密函重新放回原處,不動聲色的出了門,恰好遇見練武回來的大哥。 趙謙看著自己的meimei,奇道:“小妹,你怎么從爹書房里出來,爹不是沒回來么?” “我、我的帕子找不到了,去書房里看看是不是昨日給爹送點心的時候丟了?!壁w瑾有點結巴道。 “哦?!壁w謙不疑有他,只好笑道:“你也是個女兒家,別整日冒冒失失丟三落四的,這樣下去怎么能找個好婆家?!?/br> “大哥,”趙瑾不耐煩的撓了撓耳朵,突然想到什么,湊近趙謙道:“大哥,你和二哥還有爹是不是要打仗了?” 趙謙面色一變,語氣重了起來:“你這是打哪聽說的!” “兇什么?”趙瑾撇了撇嘴,狀若無意道:“邊關不是告急了么?天晉國戰事如此緊張,陛下定會派兵增援。將軍府那邊要避嫌,吳將軍和關將軍又不對盤,咱們府上既是武將,自是跑不了的?!?/br> “放肆,圣上心意豈是你能隨意揣度的?”趙謙板著臉訓斥道:“這些事情千萬莫要在外頭說,否則給府里招來麻煩,有你好看的!” “大哥——”趙瑾毫不懼怕,挽著趙謙的胳膊討好道:“我又不會告訴別人,而且你也不是外人。這可不是什么揣度圣意,而是關心國家大事。你就告訴我嘛,是不是???你們若是去打仗,府里豈不是又剩我一個人,沒勁兒?!?/br> 趙瑾在家中是小妹,幾個兄長也極為寵愛她。她這般說話,自是沒有將方才趙謙的警告聽在耳里。趙謙也是無奈,不過對自己這個小妹是真心疼愛。再說趙瑾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這般說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禁不住趙瑾不依不饒的性子,趙謙最后還是松口道:“你就知道玩兒,多大的人了,等娘給你找好的親事訂下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看你還敢這般無法無天。這次可是去邊關增援,天晉**狡猾無比,此去兇險的很。父親怕是隔幾日就要出發了?!彼戳艘谎圳w瑾,關切道:“自己在府上,可別惹什么麻煩?!?/br> “知道了?!壁w瑾轉了轉眼珠,試探的問道:“那前方現在是個什么模樣,蔣副將果真如外頭傳言的那般被俘虜了么?這次戰敗全是因他而起么?” “怕是**不離十吧,皇上……?!壁w謙突然意識到什么,瞧見趙瑾關心的眼神,倏爾住嘴,話鋒一轉道:“你怎么對此事如此關心?” “這可是關系到我們家的事情,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趙瑾侃侃而談:“自是要了解的一清二楚?!?/br> 趙謙好笑:“這上戰場的可不是你,你知道這么多做什么?!辈坏融w瑾再開口,便道:“再說這都是機密,不能與你說的?!迸牧伺内w瑾的肩膀:“乖,回去跟著嬤嬤多學學刺繡,昨兒個娘還說你繡的鴛鴦像鴨子,以后如何能拿得出手。且把你的野性子收一收。我還有些事情,便不陪你說話了?!?/br> 說罷也不等趙瑾再問,自個兒先走了。趙瑾看著趙謙的背影有些著惱,只得自己回院子,一路上都聽見下人們在談論邊關告急的事情,無一不是猜疑那位原本扶搖直上,前程萬里的戰神如今一朝落敗,怕是最好也不過一個馬革裹尸的結局的事情,心中便一陣發堵。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將丫鬟全部打發出去。趙瑾坐在桌前,隨手拿過一本兵書攤在桌上,卻沒有心思去看,滿腦子都是方才在父親書房中看到的那封密函。 邊關告急,出征在即,原先的戰神一朝落敗萬人唾棄,只說是叛國之人。趙瑾卻想到當初在宮宴上見過的英武儒將。承人救命恩情,還沒來得及報答,恩人身陷囹圄,俗話說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況且武將家的女兒更是要重恩情,不可畏首膽怯。再說留在府里,指不定自家娘親又會整日忙著給自己物色什么親事。 趙瑾摸著面前的兵書,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她不知道這個決定將會給她的人生帶來怎樣的變故。這一刻的勇氣卻彌足珍貴,世上有得必有失,要想得到什么,必然失去什么。命運的巨輪轟然轉動,趙瑾攤開一個布包,將桌上的兵書放了進去。 …… 錦英王府,林管家手里的賬冊幾乎要被他揉成一團,不住的往屋里張望。 “別看了?!卞\四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主子眼下心情正是不好,你這樣探頭探腦,小心觸霉頭?!?/br> “你個小丫頭懂什么?”林管家搖頭道:“王爺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此番被女子拒絕,這是羞惱多于傷感,此刻一定是在想法子如何挽救回來?!?/br> 錦四順著林管家的目光往里一望,實在沒有從屋里那個冷淡沉靜的人面上看出什么羞惱的表情,只得聳聳肩。 “說起來那個弘安郡主還真是有些本事,這年頭居然還有女子能拒絕王爺的?!绷止芗艺f著說著面上就劃過一絲不可置信:“可是不對啊,上一次在府里,少夫人分明還是很生猛的,怎地好事近在眼前又退縮了呢?莫非是在拿喬?恩,女子總是要人哄得,定是王爺不會哄人,將人家姑娘嚇跑了?!?/br> 錦四無語,抬頭看天,只當沒有聽見林管家絮絮叨叨的話。 只是林管家自是不可能輕易住嘴的,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林管家嘆了口氣道:“王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好。當初老爺在世的時候,也跟如今的少爺一般,玉樹臨風瀟灑不羈,風頭倜儻天下無雙。那時候老爺可是全大錦,不,那名聲都傳到別國去了,人人稱道的美男子。老爺的性子可就比少爺活潑多了,尤其是女子上頭,簡直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當初與夫人大婚的時候,多少女兒家因此要投湖自盡來著?!绷止芗乙苫蟮溃骸霸醯厣贍攨s是如此不近女色?實在是教人心中惶恐的很?!?/br> “你惶恐這些做什么?就是惶恐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卞\四終于忍不住道:“老林,你就別瞎cao心了。啊,現在主子心情不好,能避則避,小心引火上身哦?!?/br> “我當然能幫上忙了?!绷止芗业靡獾耐α送Σ⒉粋グ兜纳眢w,自信道:“不是老夫吹牛,老夫原先年輕的時候,雖然比不過老爺風采絕艷,不過也算是翩翩佳公子一枚,當初也有多少世家小姐愛慕與我,只是庸脂俗粉我卻看不上眼,直到如今也沒有瞧見合適的能與我心意相通的人。韶華易逝啊?!?/br> 錦四只好做了一個欲吐的表情,目光在林管家皺皺巴巴的老臉上輕輕一掃,默默別過頭去。 “你這是什么表情!”林管家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侮辱,出聲抗議道。 外頭的動靜自是一聲不落的傳到了蕭韶耳中,他垂眸看向手邊的茶,長睫溫順垂下,姿態沉靜,隱在暗處的幾個暗衛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雖然他如從前一般閑適優雅,可是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今日本王心情不佳爾等速速退散”的冷氣。很顯然,蕭大爺蕭美人生氣了,或許還有一絲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