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掌柜的嘴中苦,原本見著睡了十余年的孩兒醒了,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頭冷水就迎頭潑來,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青巖看著院子里的模樣,偏頭看向巫邢。 這明顯已經不是他能搞定的范疇了。 “先看看?!蔽仔系?,率先大步走進了庭院。 青巖的視線停在少年身上瞅了一陣,半晌也沒能瞅出什么毛病來。 除了這人印堂微微黑之外…… 掌柜和他的妻瞧見了青巖和巫邢,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連忙向他們這邊跑來。 巫邢面色冷淡,甚至還帶了些嫌惡的看著那夫妻倆,頓時讓他們卻步了。 青巖卻是安撫的向他們笑了笑,視線又落在那還在嘶吼的少年身上。 少年在原地走了幾圈,喉嚨里出嘶吼,臉上帶著萬分焦躁的神色。 “看起來……”青巖眉頭皺了皺,少年簡直就如同想要離開牢籠的困獸一般。 “……他被寄魂了?!蔽仔系?。 青巖呼吸一滯。 寄魂是禁術,青巖同樣在養心訣中見過,寄魂之術是僅次于奪舍的邪性術法。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比之奪舍還要更加惡劣一些。 寄魂算是暫時性的奪舍,修為高強者以神識刺入被寄魂者的泥丸宮中,已達到暫時控制那具身體的能力。 而這種暫時性的寄身破壞力是極大的,它不同于降神,降神會使被降者天賦提高,對修為亦是頗有裨益,而強迫性的寄魂只會完全毀掉被寄身者的識海。 這少年即便救回來,也再無重塑識海、走上修煉之途的可能了,而更大的可能性是,這人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少年似乎是聽到了巫邢的話,向他們這邊看過來。 他的動作有些僵硬,就像是被不熟練的生手cao縱著的扯線娃娃,一步一頓,慢慢向他們靠近。 巫邢怪異的看著少年,又偏頭看了青巖一眼,道:“他在看你?!?/br> “什么?” “那個寄魂的人,目標是你?!?/br> 青巖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少年停在幾米外,雙膝一屈,直直的跪了下來。 少年抬頭,毫無焦距的眼睛已經空洞著,他張了張嘴,之前因嚎叫而變得嘶啞的嗓子出令人頭皮麻咯咯的聲。 “國、咯咯咯國都……咯、咯咯咯救……” 青巖聞言一愣,心中隱隱明白了什么,猛地回頭看向那道龍氣,那金鱗神龍眼瞳微動,視線卻并沒有離開他身上。 卻見它龍嘴微張,出一聲極輕極虛弱的龍吟來。 “死了?!蔽仔匣仡^看了青巖死死盯著的方向一眼,依舊什么都沒看到,便提醒青巖道。 青巖有些懵的回頭,那滿身鮮血的少年已然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生息。 婦人悲慟的哭號起來,掌柜臉上也是一派絕望。 青巖卻生不起去安撫他們的心思。 人死如燈滅,該走的還是走了。 青巖見慣了死亡,雖然極為不忍,但此刻占據他整個腦海的想法卻如同瘋長的水草一般,將其他的思緒盡皆擊垮。 “巫……”青巖一頓,拽住巫邢的衣袖,看了那道重新闔上了眼的龍氣一眼,道:“回去,我大概知道了些東西……” 巫邢看著他,點了點頭。 是夜。 聚靈陣之中靈氣氤氳,靈石閃爍著光華,泄露出一絲絲靈氣來匯聚在陣中,最后向盡數灌入盤膝坐于陣中的人身體之中。 靈氣進入脈絡之后順著經脈運轉了一個大周天,最終凝入金丹。 再略微鞏固了一下,青巖便睜開眼,看向悄然進了房間的黑豹。 他稍微有些猶豫,還是伸手輕輕撫了撫黑豹的腦袋。 黑豹紫色的獸瞳瞇了瞇,順從的依著他,甩了甩尾巴,青巖找了一圈,果然沒現黑豹的影子。 “巫邢去了國都……可還安全?”青巖問道。 黑豹甩甩尾巴,腦袋擱在青巖盤著的膝上,格外愜意。 青巖見狀松了口氣,看這模樣,大約是沒事的。 白日里與巫邢說的也僅僅只是他的猜測,若是巫邢真為此有了什么事情,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今日寄魂于那少年之身的,怕就是那道龍氣,亦或是龍氣的主人。 巫邢說過龍氣與其主的功德成就息息相關,而若是身負龍氣的修煉之人,便是能從其身上的龍氣看出此人如今的景況與修為。 青巖言道那龍氣虛弱卻極為凝實,那主人身上應是無礙。 只是實在想不通,為何那道龍氣會找上他。 若是其他地方,巫邢斷然不會去管這事,但崇光卻是與仙帝關系頗深,尤其是加上身披龍氣之人這個條件之后,巫邢就更加有興趣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僅有青巖能夠看到那道龍氣,但今日生的事情頗為古怪,若是真按青巖所形容的一般,倒是完全能夠說得過去。 將龍氣之主困鎖與凡塵低洼之內,還花大力氣欺瞞了所有人甚至是莊家的眼睛,這種動靜真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 最重要的是,無一人察覺。 巫邢站在崇光國都城墻之上,眼中淺淡的紫色隱隱閃過,隨即便被暗紅壓了下去。 魔尊深吸了口氣,按下心中涌起的隱約的預感,自城墻上一躍而下。 崇光國都沒有宵禁,這里的夜市極為熱鬧,人們臉上是滿足和愉快的笑意,極少見到一臉哀愁的人,街上連一個乞丐都沒有。 全然不似從永平郡看來那般隱有衰頹之勢。 巫邢置身國都之內,抬頭凝神看著國都的夜幕,依舊沒能看到青巖口中氤氳的紫氣與盤龍。 青巖始終憂心著巫邢,即便知道對方修為高絕,但他依舊覺得不安。 他擔心的地方與巫邢感興趣的地方一樣,能夠有這種大手筆的人,絕非一般人等。 遮掩了天下修者之眼,放任崇光被當做了傀儡一般擺弄,卻將一道龍氣困鎖在崇光國都之內。 若是哪天龍氣之主掙脫禁制沖天而起,參與了崇光之事的宗派可都是要被拉下水的。 而不巧的是,有能力插手崇光王朝權勢的,就是那些個有頭有臉的大宗派。 困鎖一解,整個川彌都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就如同陷入一片混亂的大唐一般。 青巖光是想想那樣的后果,就忍不住的心驚。 他爬上屋頂,在夜色中望向國都的方向,眉頭緊皺。 36隱約當年 一夜過去了,巫邢沒有回來。 青巖一遍一遍的撫摸著黑豹柔軟亮滑的皮毛,藉此安撫心中的不安。 黑豹始終姿態悠閑,這幅模樣多少讓青巖心里稍微平靜了些。 天際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特有的濕潤和清新空氣讓人精神一爽,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青巖看著國都上空闔著眼的盤龍,抿著唇面色凝重。 昨天熱鬧的拐角小巷里飄起了白色的素紗,掌柜連夜請了人來給他的兒子辦喪送魂。 雖然身為修者,他知道這所謂的送魂對于他兒子的神魂而言并沒有什么作用,但本來已經有希望救回來的孩子卻如此蹊蹺的死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的身后事一定得辦得風風光光的。 市井之間的傳言他聽得明明白白的,什么鬼上身,什么遭報應,什么天譴。 這些自然都瞞不過他的耳目。 修者講究隨緣,命不該絕時自不會有事,若是天道真的要你死了,再如何奮力奔走也難逃過那恢恢天網。 該是他兒子命到絕時了,掌柜的抬頭看著坐在屋頂之上挺直背脊遙望著國都方向的青巖,低下頭擦了擦眼淚。 妻嗚嗚的哭聲在清晨顯得分外悲涼。 掌柜一嘆氣,攀上屋頂,恭恭敬敬的向青巖拱了拱手。 “東方先生?!?/br> 青巖撫摸著黑豹的手一頓,偏頭看過來,眼中有著明顯的茫然。 掌柜見狀微怔,他回頭看了一眼國都,卻被層疊的屋頂遮住了視線,只能隱隱看到蒼翠的山巒與逐漸亮起來的天空。 青巖忙揉了揉臉,將木了一整晚的表情調整回來。 他看著回過頭來的掌柜,溫和笑道:“掌柜的找我何事?” 掌柜并不明白寄魂之事,卻也能夠明白昨天的兒子肯定是不正常的,“昨日小兒那行動,東方先生可能告知在下,到底是為何如此?” 青巖一愣,看了一眼龍氣,又看著雙頰蒼白眼中含著血絲的掌柜,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東方先生……”掌柜話語中帶了哀求的意思。 青巖猶豫:“掌柜的,這事……” “昨日小兒似是說過國都?!闭乒窀纱嘧约禾崞鹨苫髞?,問道:“可是國都之中有什么,使得小兒喪命?” 張了張嘴,半晌,青巖點了點頭。 這么說也的確沒錯。 掌柜沉默下來,若是說國都之中的話,他是絕對插不上手的。 那些個大宗派,他一個都惹不起。 可即便如此,掌柜卻還是瞪著一對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堅定道:“若是有什么能幫上東方先生的,在下定當竭盡全力!” 青巖連忙點頭,恰巧送喪的隊伍進過了酒樓樓下,掌柜便下了屋頂,隨著送喪的隊伍往永平郡外的喪葬地走。 這掌柜在永平郡的名頭似乎頗為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