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像是閃電劈開了無邊黑暗,他的神智頭一回這么清明。有個念頭從天而降般出現在他腦海,極其荒謬,可是卻又那樣順理成章。從以前到現在,無數一閃而過的疑點通通在他面前攤開,他忽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又在不安些什么。他一直知道她有秘密,不僅僅是死而復生、來路不正那么簡單,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一直在瞞著他。 初見時那個不卑不亢、跪在路中的少女,那身紅衣是那樣的熟悉;三月后月光皎潔的林間,她烏發綠裙、悠然吹笛,輕易地勾起他珍藏于心的記憶;還有剛才,她的腕上戴著她的手釧,而他從睡夢中醒來,險將今人當故人。 她說她是附到葉薇身上的一縷孤魂,可她從來沒有告訴他,她究竟是誰的孤魂。 也許,他長久以來尋找的東西,其實一開始就在他身邊。也許,她們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葉薇終究還是不安,皇帝的神情太過古怪,讓她心跳不斷加速,詭異的感覺彌漫周身。 她抬手,想去碰碰他的臉,卻被他猛地握住腕子。他用的力氣很大,葉薇第一個直覺是他不是想牽她的手,只是不想讓她碰到他。 又是尷尬又是不解,還有不斷涌上的慌張。她剛才只是覺得這手釧畢竟是宋楚惜的遺物,自己貿然戴上,他多半不喜??扇缃窨此@個樣子,倒像是有什么重大發現,非常的不尋常啊…… 不會吧? 心下惴惴,她咬了咬唇,正想再開口,他卻忽然松開了她。輕咳一聲,他神情平淡,“做了個夢,被魘住了?!?/br> 這是在解釋他剛才不正常的原因么? 葉薇驚疑不定,他已然從容起身。低頭看看被睡得凌亂的衣袍,他搖了搖頭,“去跟琉璃說一聲,叫她帶人進來服侍朕更衣?!?/br> 葉薇頓了會兒才站起來,眼睛依然落在他身上。他若有所悟,抬頭與她對上,片刻后無奈地笑了笑,“你打算讓朕穿成這樣去參加宮宴?” 熟悉的神情,沒有半分異常,葉薇提起的心終于放下??磥韯偛耪娴氖亲约合攵嗔?,他還是過去的他,不曾改變。 想想也是,那種離奇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主動告知,他很難想到那兒去吧? 她轉身離去,腳步因擔憂散去所以分外輕松。而在她身后,皇帝臉上的笑容仿佛被一只手抹去,神情冷肅地坐在榻邊,視線緊緊鎖在她背上,黑眸中的神情變化莫測,不可捉摸。 . 當晚除夕夜宴,興慶殿內照例張燈結彩、歌舞升平。如今沒有皇后,皇帝獨坐上位,賢妃和葉薇一左一右,儼然是統領六宮的架勢。 璟昭媛坐在葉薇旁邊,中途笑著朝她敬酒,“頤妃娘娘,年后您就要搬到景怡宮去了,到時候咱們也挨得近,臣妾可是要時常來叨擾娘娘,希望您不要嫌棄呀?!?/br> 當初皇帝給葉薇的冊封圣旨中確實說了讓她遷居景怡宮漪蘭殿,然而年關下宮中事多,不是移宮的好時候,所以便推到了年后,待正式行過冊封大典,再行處置。 璟昭媛住在息瑤宮,和景怡宮距離不遠,葉薇搬過去之后也就和她成了鄰居。這說法沒什么問題,然而從她嘴里說出來卻怎么都透著股古怪,要知道這位素日可最喜歡對她挑釁,從來不知道稍加遮掩的。 葉薇挑了挑眉頭,笑道:“只要昭媛不嫌麻煩,您什么時候愿意來,本宮都是歡迎的?!?/br> 舉杯飲酒的時候,余光瞥到璟昭媛身邊的琥珀,她忍不住勾了勾唇?;实勰壳斑€沒有動作,但他應該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等到來年,璟昭媛和這個婢子會有什么下場她還真是有些期待啊。 皇帝捏著玉做的酒杯,垂眸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左相大人這一年來為國事cao勞,實在是辛苦了。今日除夕,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朕在此敬您,感激西涯公為國朝勞心勞力!” 宋演連忙起身,口道不敢,君臣客套了幾句,一飲而盡?;实坌χ仡^,很隨意地吩咐,“頤妃,你是晚輩,也去敬左相大人一杯,聊表心意?!?/br> 此言一出,席上的氣氛立刻有些凝滯。向大臣敬酒這種事情,皇帝的女人中也就只有皇后可以做,如今中空虛位,大家都在猜測鳳印的歸屬,陛下在這個當口使喚頤妃娘娘給左相敬酒,難不成是有立她為后的意思? 不過也不一定。眾所周知,頤妃和左相有過節,陛下也許只是選在這個大好日子幫著打個圓場,緩和下彼此的關系?只是他既然都打算對左相發難了,有必要管自己的寵妃和他處得好不好嗎? 葉薇眉頭跳了下?;实鄣姆愿纴淼媚涿?,她實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意思?提前都不打聲招呼,就讓她給左相敬酒,說什么呀…… 然而再怎么腹誹,她也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抗旨,只得含笑端起酒杯,“陛下言之有理。本宮便以此杯敬西涯公,愿您身體康健,繼續為大燕效力?!?/br> 宋演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繼而端起酒杯,朝葉薇舉了舉,“多謝娘娘?!?/br> 寬敞的大殿內,宋演容貌英俊、氣質端嚴,十足的中年美髯公。葉薇看著那張如此熟悉的面孔,忽然就有點恍惚。記憶里,上一次她這般朝他敬酒,她還是他的女兒。此生頭一次和父親一起過年,她雖然沒有多么欣喜,到底還是愉快的。他那晚對她也很溫和,說了些關切的話,還親自為她夾了菜。某個瞬間,她真的體會到了有父親的感覺,非常新鮮,卻并不讓人討厭。 只可惜,席散沒多久,宋楚怡就帶著毒酒來到她的房間。而之后他的種種表現,讓她明白所謂的父親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奢侈,注定沒這個福氣。 皇帝一直注意著葉薇的表情。她對著宋演言笑晏晏、應對自如,卻在舉杯飲酒的瞬間無力地閉起了眼睛,面上有一閃而過的惆悵。這感覺,就好像想起了什么無法釋懷的事情,讓她極力掩飾,也覺得悲傷。 放在案幾上的手不自覺攥緊。 他知道自己在試探,為了那個驚心動魄的猜想。當年楚惜被宋楚怡害死,左相卻選擇將此事壓下,還幫著宋楚怡將她取而代之。對于她來說,他絕對是個不合格的父親。這樣的遺憾不甘深深刻到了骨子里,哪怕她重新活過來,也一定不能忘記。 所以,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葉薇直接面對左相,多多少少都會流露出破綻。 手越攥越用力,他覺得自己很難保持平靜。胸中充盈的情緒太過復雜,腦袋也跟炸開似的轟鳴不斷。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想拋開一切顧慮,直接沖過去質問她。 可是不行。 這件事如今還只是他的猜測,如果她不是楚惜,他卻問了這樣的話,必然會徹底惹到她。到時候她一定認為他果然是把她當作楚惜的替身,任他如何解釋都沒用了。 而且,就算事情確實如他所料,那么她既然敢騙他這么久,一定有自己的底氣和理由,興許連狡辯的言辭都準備好了。他不能再給她欺瞞他的機會,得趁著她還沒察覺的時候找出證據。 不容她反駁的證據。 深吸口氣,他摩挲了下玉觥上的花紋,剛想開口,外面卻傳來喧囂聲。 有宦官連滾帶爬地跑進來,直接趴在了大殿中央,重重叩首,“陛下……陛下不好了!陽東宮走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陽東宮……是宋楚怡被廢之后住的地方……所以大家可以猜到了,女二號會再次出來露面了,以廢后的身份…… 明晚八點準時更新,我今天咬牙切齒也只提前了一個小時,心塞…… 謝耳朵寶貝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30 00:50:14 謝耳朵寶貝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30 00:52:29 謝耳朵寶貝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30 00:54:35 謝耳朵寶貝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30 01:58:25 海苔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30 02:2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