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是關于大長公主的喪事。太上雖交代了要風光大葬,可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再拖下去就要到十二月了。年關將至,如何能行喪葬入土之事?所以臣妾以為,必須在這個月將太主的遺體出殯。只是如此一來,便沒辦法停夠七七十四九天的靈了……” 皇帝想了想,“停不夠就停不夠吧。你說得對,不能在過年時辦喪事,沒的招來晦氣。父皇那邊朕會去講,該怎么辦你盯著點?!?/br> “諾?!?/br> 皇帝打量她神情,又道:“還有什么事?” 賢妃猶豫片刻,道:“姚都尉遠在靳陽,不一定能趕回來。大長公主膝下唯有一女,出殯那日,是否準姚昭容以孝女的身份扶靈相送?” 早在秦御醫招供的當天,姚嘉若就被打入永巷待罪,原本事情很快就能解決,誰知兩日后大長公主暴斃,對她的處置便拖了下來。 皇帝沉吟片刻,“此事還得看父皇的意思。姑母的喪儀他最上心,他若執意不肯讓姚氏露面,朕也不能勉強。待回頭問清楚了再說吧?!?/br> “臣妾明白了?!?/br> 見皇帝面色不善,賢妃展顏一笑,用舒緩的語氣道:“還有樁事情,臣妾考慮了幾日,還是覺得要跟陛下提一提?!?/br> “何事?” “認真說起來,也算是件喜事。臣妾以為,既然如今已證實琳婕妤不曾詛咒過龍胎,那么當初她著實是無辜受過,陛下是不是要作些補償?” 當初那個幫著姚昭容指證沈蘊初的穆道長已在三日前被處死,有罪者處置得差不多了,是得考慮看看怎么補償那些無辜的人。 沁婕妤附和道:“是啊。當初姚氏撒下彌天大謊,琳婕妤可好生委屈呢。雖說名義上是入無極閣抄經祈福,但整整八個月足不出戶,頭上還頂著那么個洗不脫的罪名,心里不知道多難受呢!現在真相大白,陛下可得賞罰分明,不能讓琳婕妤傷心??!” 皇帝順勢看向沈蘊初,卻見她在眾人的議論聲中依然不卑不亢,對上皇帝的視線,輕聲道:“能得回清白名聲,已經是天恩眷顧,臣妾不敢再奢求更多?!?/br> 璟昭媛陰陽怪氣道:“聽聽這口吻,琳婕妤如今可變成后宮頭一號淡泊人兒了,真讓本宮佩服!” “昭媛娘娘取笑了?!?/br> 皇帝看看沈蘊初,余光掃到睦妃下方的葉薇,她正扭頭看著沈蘊初,臉上的神情倒像是很關心。他知道她和沈氏一貫要好,快趕上親姐妹了。 “賢妃說的有理,自然要賞罰分明。這樣吧,就晉琳婕妤為從三品充儀,補償她受到的冤屈?!?/br> 越過貴姬,直接從從婕妤晉為充儀,這樣的情況并不多見。有細心的宮嬪注意到皇帝在說這話前看了看慧昭儀,不由揣測是否是因為慧昭儀與琳婕妤要好,皇帝才格外優待。 “既然說到這里,朕覺得這次因姚氏而蒙受委屈的不止琳充儀一個,慧昭儀也受苦了。憫枝是她的陪嫁婢女,打小伺候在身邊,情分不同旁人。此番無辜殞命,實在是一樁憾事。朕既然補償了其中一個,便不能厚此薄彼?!?/br> 大家立刻警覺起來,連賢妃都有些驚訝。聽皇帝這意思,是打算賜慧昭儀恩典?她的昭儀之位便是破格晉封,至今也不過兩個多月,難道還不夠么? “陛下是打算……” “晉慧昭儀為正二品妃,遷居景怡宮漪蘭殿,并賜協理六宮之權。至于封妃大典,如今還要忙著辦喪事,便先欠著,等過完年再認真cao辦吧?!?/br> 眾人駭然。晉位便罷了,大家剛才都已猜到,但協理六宮的權力竟也賜了下去。如此一來,她豈不是連睦妃都壓了下去,上頭唯有賢妃一人? 是要翻了天了嗎? 璟昭媛張口欲言,可聽皇帝適才考慮得這么周全,顯然是主意已定,自己此刻再想反對多半也沒什么用。 果然,皇帝雙手握著白瓷茶盞,淡淡道:“宮中高位本就有許多空缺,便是再提一個上來也不打緊,諸位愛妃不用為這些許小事太過掛心。賢妃,朕看你與頤妃的關系素來不錯,以后可要多多提點她,別出什么岔子?!?/br> 賢妃訝然,“頤妃?” 皇帝瞥一眼同樣困惑地看著自己的葉薇,意味不明地笑了,“恩,朕給慧昭儀換了個封號。休養之頤,朕覺得甚好?!?/br> . 纖細的手指握著玉筷,她把一塊炙蝦放到他碗中。雪白的玉石托著鮮香誘人的蝦仁,他卻仿佛沒有看到,而是自己動手夾了塊,慢條斯理地放到嘴里。 葉薇抿唇,有些訕訕地給自己倒了杯黃酒,慢慢飲盡。他仍舊沒看她,卻將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葉薇一愣,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提起酒壺給他斟滿了。 皇帝面不改色地喝了酒,輕輕舒了口氣,“這樣的天氣,果然還是喝溫酒最愜意。若再下場大雪,得以在雪中獨酌,那就再好不過了?!?/br> 葉薇羽睫輕顫,“陛下?!?/br> 他沒理她。 葉薇自打服侍他,還從沒受過這樣刻意的冷落。心中已猜到原因,對他的態度也無話可說,只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為好。 “陛下,您既然不想理睬臣妾,又何必來我的披香殿?臣妾想,這宮中一定有許多姐妹,日日翹首、盼著您駕幸呢?!?/br> 他勾唇一笑,終于偏首看她,“她們盼著朕,那阿薇你呢?你盼不盼著朕?” “若陛下是過來給臣妾使臉色的,臣妾就不盼著了?!?/br> “朕為什么給你使臉色,你不明白?你覺得朕不應該?” 語氣還是不溫不火,葉薇卻敏銳地察覺了其中隱藏的鋒芒。 他動了怒氣,這回是來真的。 抿了抿唇,她輕聲道:“您知道了,對嗎?” 適才他刻意提了下雪,大長公主暴斃當晚便下了大雪,其中所指再明顯不過。還有那個“頤”字的封號,都清楚地告訴她,他知道了。 知道在大長公主暴斃這件事上,她摻合了一腳。 他冷哼一聲,甩下筷子就站了起來。男人身高腿長,幾步就走到了窗邊,神情冷漠地看著外面。葉薇跟在后面,瞧著那熟悉的背影,第一次不知道是否應該上前。 他從沒對她發過這樣大的火,所以這次的體驗讓葉薇的感受很復雜。在大長公主這件事上,她知道自己太過沖動,明知道皇帝是那么聰明的人,還親自跑去氣她。如今人是被她氣死了,所作所為卻也被逮了個正著,辯白都沒法辯白。 他會怎么看她呢? 過去他雖然說過喜歡她的率性和睚眥必報,但那時候她并沒有真的害死過某個人。她的狠毒不曾攤到臺面上,所作所為看似囂張,其實根本就只是小姑娘在耍性子罷了。 她不了解男人,卻也曾聽安傅母講過,不管男人嘴上怎么說,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妻妾是心硬手狠、陰險毒辣之人。善良體貼、賢惠大度,這才是一個女人最要緊的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