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第6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有些命婦入宮之后還未見過皇后一面,就被人拘了起來,而東宮的幾位除了誕育皇孫的蘇良娣被人留在了宮中,另幾位無足輕重的妾室一待宴會結束,圣上就許她們返回東宮了。 “那我就讓六局來安排各位娘子的宮室吧?!睂m中扣押叛逆臣子的家眷作為人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有時皇帝會在殺盡威脅皇位的宗親之后著意厚待這些人的孩子,來顯示天子的仁德寬厚,太子如今不敢在明面上抗旨,圣上拘著這些娘子,也不必太過苛刻。 蘇笙與圣上相依在太液池畔,自從她有孕之后,圣上就不許司衣們在衣物上熏濃烈名貴的香料了,她如今已經許久不曾聞到郎君身上的瑞龍腦香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淡疏離的香味。 “我知道您生氣,然而謀逆本就是陰私事,真有那一日的時候,這些娘子自然是該下獄的下獄,該問斬的問斬,現下她們還是朝廷命婦,刑不上士大夫,還是按禮相待為好?!?/br> 蘇笙一直以為圣上對陵陽長公主是手足情深,然而這次召她入宮,除了單獨叫她居住在做女兒時的舊殿,幾乎沒有任何其他的優待。 蘇笙這個做皇嫂的,夾在中間也是難做,陵陽如果當真參與了謀反,她也不好不勸圣上網開一面,但若是圣上最后留下了自己親meimei的一條命,陵陽長公主未必會記恨圣上,而是要將怨恨全部轉移到這個苛待了她的中宮身上。 “皇后慈心,那是她們的福氣?!笔ド蠈@些瑣碎的小事情并不十分在意,蘇笙說怎樣辦也就隨她了,“朕來做這個惡人,你再施以仁德,也該叫這些娘子記一記你的好?!?/br> 他也知道自己的meimei從小沒受過什么苦楚,如今與自己的養女被拘在宮中,不光自己有些不忍,蘇笙也會覺得棘手,而英宗貴妃雖然當初待蘇笙嚴苛,但先是被貶至行宮,又被重新拘入皇宮,她對于三郎而言半分利用的價值也沒有,一味苛待了她,只怕皇后心里也會有些不高興。 “不過朕近來也有聽說,陵陽在宮里鬧得不大像話,你這樣的身份去管教她也是為難,朕會下旨申飭她一番,叫她歸府思過?!笔ド洗K笙起身,才同她說起,“阿笙要是愿意,不妨召英宗貴妃說一說話,卿卿久掌中宮,想來英宗貴妃也不敢對你不敬的?!?/br> 出嫁從夫,她從了圣上,便與英宗貴妃成了平輩,甚至身份還高一些,圣上自覺叫英宗貴妃到千秋殿來見她也無不妥。 “圣上肯叫我與姑母相見?”蘇笙側頭去看滿湖含苞荷花,錦繡殿中的那些時日于她而言,已經過去了許久,久到幾乎記不住了,“那是要她來喚我皇嫂呢,還是要陛下做她的侄女婿?” 姑姑重新回到錦繡殿后,蘇笙就派藏珠去額外安排了一番,教英宗貴妃不必再忍饑挨餓,她們姑侄二人的關系現在說來也尷尬,她雖然有幾次想同姑母見上一面,但又顧及圣上不太喜歡蘇氏,想過也就算了。 圣上沒責怪她拿輩分來混說,只是用力地捏捏蘇笙的手,“咱們回去罷,今日朕還沒有給咱們的孩子讀書,一會兒讀上半個時辰,別叫他耽誤了功課?!?/br> 聽書這一樁是圣上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謠傳,說是胎兒在三個月左右的時候便能感知到外界之物,若是父母能常常與之交談,孩子會更聰明一些,圣上并不曾養育過孩子,聽人這樣說起,竟也覺得有些道理,待蘇笙懷身滿三月的時候,才知道圣上居然早在封后的時候就擇了一批書進來,每日還要在上面做些批注。 蘇笙是沒見過皇帝來做說書先生的,開始還興致勃勃,然而陪著孩子聽了幾日,她就曉得哪怕是讀書萬卷的天子,也未必適合吃說書這一碗飯。 她并不是大字不識的女子,也讀過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可每次聽見圣上對著孩子講起《禮記》里面的淺顯內容,還是回回都要聽睡過去的,她甚至都要懷疑物極必反,被圣上這樣念下去,孩子將來出生以后會是個不愛讀書的紈绔。 “郎君,孩子還小,你同他說這些天下為公的大道理,他怎么聽得懂?”蘇笙寧可叫教坊司的歌姬來唱些陽春白雪之調陶冶情cao,也不愿意再聽他在自己耳邊偃苗助長,“您對這些圣人之言已經是爛熟于心,合該與講經筵的學士議論些更為高深精妙的道理?!?/br> “阿笙與朕的孩子未來會是整個大唐的主人,他當然能聽得懂?!笔ド蠈@件事情倒是上心得很,他既然想著這樣做,自然也不會叫蘇笙推脫掉,“嚴父慈母,朕三十余歲才有了他,朕早些教導著他,待他出來之后阿笙再這樣護著他?!?/br> “男孩子就隨著陛下折騰,我是萬事不管的,”蘇笙不是沒有見過圣上當年待太子的情形,心下輕嘆自己這一劫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要是陛下教誨出一位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的公主,以后郎君夜里就不許再過來了!” 當年圣上對太子十分縱容,他也沒有一位王妃能幫著教養這個繼子,就只是像別的王爺那樣替他請好了師父,每逢休沐日抽問功課,剩下幾乎是聽憑太子隨意,蘇笙本以為圣上日理萬機,政事占據了天子的心神,那他在子女身上用的心少些也是應當的,然而現在她卻是大開眼界,圣上對待她的孩子與太子,完完全全是兩種態度。 “現下不許朕近身倒也無妨,”圣上輕聲笑道:“等阿笙養好了身子,那可由不得你?!?/br> …… 太子縱然不顧惜自己的庶子,但總擋不住底下人思念家中親眷,他慢吞吞地在路上行軍,不愿主動進入長安這座囚籠,然而士兵們卻是思家已久,太子這樣拖延,幾乎要在軍中激出變故。 天氣漸熱,圣上連下了幾次詔書,暗里又扣下了各府家眷,東宮迫不得已,甚至不得不上請辭表,而后與長公主駙馬議定,取道河西走廊,盡早回朝。 太子自請辭位的奏章一入長安,朝野嘩然一片。 天子欲廢東宮之事滿朝皆知,畢竟皇后有孕,無論男女,圣上必然會有立自己親生骨rou為儲君的想法,怎么可能再將萬里江山拱手與人? 然而太子私下與朝臣聯絡的罪證圣上卻只給幾位閣臣瞧過,從不曾在朝會時親口說出廢立之言,朔望大朝之際見太子上表自陳罪狀,雖感痛心疾首,然而最后卻下了一道詔書,駁斥了太子辭位之表,言其罪不至此,天家父子骨rou,縱然太子有錯,也不該因此而動搖國本。 圣上似是為了顯示自己并無此心,非但駁回了太子的請辭表,還賞賜了東宮許多珍寶珠玉以示安撫,恰逢皇長孫周歲將滿,又特地下旨令東宮良娣蘇氏攜皇長孫辭宮,東宮無正妃,便許蘇氏在東宮顯德殿中大辦一場周歲宴慶賀,用以彰顯東宮恩寵仍在。 沉寂了許久的東宮又熱鬧了起來,然而蘇笙卻知道,這不過是粉飾太平的一點把戲,圣上要的是名正言順,豈會迫不及待地接受太子的示好? “這些是省部送來的折子,阿笙若有興致,不妨瞧一瞧?!?/br> 自從到了四月,千秋殿就開始大量用冰了,孕婦怯熱,圣上也不肯委屈她半點,因此千秋殿的份例從不限制,力求皇后舒心暢意為準,并無上限。 圣上這些時日都是在千秋殿的書房理政,天子理當自持端重,然而蘇笙見著近來圣上面帶春風,通宵達旦之時少了好些,就知道朝中的事情必是叫君王稱心如意,方能叫他歡喜如此。 與他做夫妻久了,蘇笙對這些朝政上的喜報不會避諱太多,坐在書房屏風前的羅漢床上,落落大方地接過了圣上手中奏折,由著他同自己細講。 圣上見她意態悠閑,竟還有些驚訝,他擱了朱砂御筆,到她榻邊閑談,“阿笙如今倒是不推拒這些了?!?/br> “能叫圣上心情好些的奏折,我想著也不是什么壞事,您叫我看也就看了?!碧K笙知道圣上近來最在意的事情是什么,她沒有打開奏折,笑吟吟地向著他道:“我猜是東宮回京,要向陛下遞第三道辭表了,對不對?” 事情被人輕易地猜中,就失去了許多期待,圣上原本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博這姑娘一笑,然而蘇笙卻輕易地說出來了,不免叫他稍感失望:“阿笙果然聰慧,一猜便中了?!?/br> “陛下欲令東宮效仿古代賢人三辭天下,您前幾日叫我瞧了第二道表,就算是孕中遲鈍,我也不是猜不出來您的用心?!碧K笙略微含了捉弄的意思,“只是不知太子是主動做這許由、太伯,還是有人相迫?” 許由尚可避入深山,太伯還可遠走外國,但是太子一旦真正地辭去儲君之位,恐怕一輩子都無法走出大唐半步,圣上倒不在意她的不恭敬,卻拿了幾份奏疏與她詳看,“這些是御史臺向朕進諫廢黜太子的表章,你瞧瞧如何?” 圣上既要這東宮之位,又不肯擔了罪名,自然不會自己先開這個口,御史臺的人也并非全然不通關竅,且不說天家向來是有嫡立嫡,太子已經遞了辭表,自然是已然與圣上通過聲氣的,連東宮都已經認命,他們這些人何必還要替一位必然會被廢黜的太子說話而惹得圣上不悅。 皇帝遲遲不表態,為的就是叫臣子們率先上表為皇后的孩子造勢,如今目的達到,也不免想向自己心愛的姑娘邀功一番。 蘇笙見那上面奉承之語口中也忍不住逸出笑聲:“這些御史平日里見著也是雅正非常,怎么能說得出這些話來?” 她分明記得數月之前圣上欲立她為后,這些臣子可不是這樣恭維人的。 這上面有許多奇怪的修辭,說什么太子乃是彗星轉世,暫代紫宸之星居住東宮之所,如今圣人與皇后有嗣,帝星復明,東宮合該退而為王。 奏章上還有人稱贊太子有太伯讓位之德,請求天子準許東宮所求,并厚厚封賞太子。蘇笙見上面臣子所提及以太子所得的遼東之地封賞,瞥了一眼圣上,“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么?叫我瞧著,這位御史竟是與陛下想到一起去了?!?/br> 皇帝輕描淡寫道:“朕不過是偶爾提到三郎在征遼之事上出了許多力氣,其余也沒說什么的?!?/br> 圣上批閱奏章的時候也不會避著蘇笙,她見圣上將這幾本奏疏都放到了“留中不發”的那一堆中,不禁有些疑惑,“圣上是嫌這些奏折還不夠嗎?” 圣上將奏折留中不發,大抵是要臣子們繼續上表的意思,然而圣上卻搖了搖頭:“三郎思子心切,懇求朕能許他回長安為地藏奴慶生,朕會按照從前舊例,在皇長孫周歲宴之日親臨東宮,屆時他會在重臣與宗親面前,親自向朕呈上第三道辭表,等阿笙生產之后朕與你替他在長安主婚,然后再叫周王往渤海那邊去就封?!?/br> 這些奏折固然是按著皇帝的心意呈上來的,然而天子有時也得裝一裝矜持,須得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期才能準了這些奏章。 蘇笙只見過那地藏奴兩面,那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是何等榮耀,圣上親臨東宮宴飲,抱其于懷,他的姨母是準太子妃,母親是東宮最受寵的妾室,太子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待之也是百般珍愛,然而不過一年的工夫,他的皇祖父卻娶了自己,他的父親也不會再居住東宮,享受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 這個周歲宴,大約也是地藏奴作為皇長孫在東宮過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生辰宴了。 圣上的心也并非鐵石鑄就,對著一個襁褓里的孩子,這一點憐憫之心還是有的,蘇笙猶豫片刻:“那我這個做皇祖母的,也要隨陛下一同過去嗎?” 從前圣駕親臨東宮都是一人,然而如今有了皇后,雖然她這個祖母比蘇月瑩這個皇長孫母親還小上一歲,然而總也該過去看看的。 “你過去做什么?”圣上忍俊不禁,手指輕輕在蘇笙描了牡丹花鈿的眉心彈了一下,“這幾日不還在說孩子鬧得不安分,你這姑娘又怕熱得很,還是留在宮中,等朕回來陪你用晚膳就好?!?/br> 如果可以,圣上愿意她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太子,如何還舍得蘇笙再往東宮里去一遭。她從前是地藏奴的姨母,現在要開始會叫人的小娃娃喚她祖母,孩子純澈,并不知道什么,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反而更叫大人不愿意在他們的面前顯露成人不堪的一面。 地藏奴的生辰是武敬二年四月初八,同樣也是大唐的浴佛節,傳聞佛祖誕生于天竺,當釋迦牟尼出世的那一天,連天上的九龍都要吐出香水為這位釋迦王族的太子沐浴。 圣上幼時就曾皈依佛門,認玄真法師為師,因此對地藏奴也有了幾分好感,太子四月初六班師長安,天子吩咐光祿寺賜宴,絕口不提廢立之事,父子之間把酒言歡,唯有皇后因為懷了五個多月的身孕十分辛苦,兼之又是內宮婦人,不好干預朝事,只與圣上同登五鳳樓受賀,不曾出席為將領設下的接風洗塵宴。 至了四月初八這一日,蘇笙換了祎衣,與天子一同禮佛于光華殿,而后于側殿更衣,蘇笙服侍他換下禮佛所穿的朝服,當然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解了一條腰帶,剩下的全是由御前內侍代勞。 “郎君,你真的不帶我去嗎?”蘇笙今天不知道是在佛前嗅了那檀香不適,還是晨起多貪了一杯花露茶,心里總有些不安似的,但她也是十七歲的人了,也不能在圣上要受太子辭表的時候與郎君說起自己心口的不適,“我今日在宮中也沒什么事情,郎君就算是帶我一道去了,也不會有什么事情的?!?/br> 圣上見她仍穿著那身皇后祎衣,端莊清素,不減春雪巍巍之姿,然而那青衣革帶下的肚腹掩也掩不住,都要替她覺得腰酸背痛,“阿笙還是留在宮中,不要出去輕易走動為好?!?/br> 天子換好了君王衣袍,猶疑片刻,揮退了替他們更衣的內侍與宮娥,步到了蘇笙的面前,溫柔地銜住了她的唇齒,起初不過是輕啄慢啜,后來卻漸漸深入,像是情侶間訴說無盡愛意那般,無休無盡,似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蘇笙正想問問郎君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同自己說,才要揮退內侍,沒想到皇帝會在佛殿中這樣待自己,還沒有將話問出口,便被君王以吻相就。 圣上突然而至的男子氣息,叫蘇笙幾乎軟了身子,她想推拒郎君的親昵,但是女子的力氣于天子而言簡直是微不足道,最后雙臂被迫勾上了他的頸項,兩人相擁良久才分開。 “這是在佛前,圣上不怕佛祖怪罪嗎?”蘇笙半偎在圣上的懷中,她已經不再是青澀的女郎,與圣上做了夫妻,這種夫妻間的私下親熱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圣上也并非十分急色之人,即便是太醫院使說起皇后如今的身子,帝后偶爾合房一次也無妨礙,圣上也不會主動要她,都說小別勝新婚,然而兩人卻愈發克制,圣上從前私下獨處之時還愛在她的唇齒上偷一點胭脂去,現在生怕勾起那一點燎原星火,竟比她還要規矩,今日突如其來的親近雖叫人歡喜,可還是讓蘇笙心生疑惑。 她這身明明是按照皇后規制的嚴肅朝服,比起平時的大袖薄衫,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保守至極,哪里能勾得起男子的興致? “就是有些想你了,”圣上輕嘆了一聲,他的眼眸并沒有染上『情』欲之色,有的只是眷戀與憐愛,“我們是夫妻,怕什么神佛呢?” “就算是夫妻,您也不能在偏殿這樣做的,”蘇笙一向很喜歡被圣上這樣注視著,這讓她有一種被珍之愛之的感覺,然而今天卻像是有些古怪一般,她軟了語氣,鼓起勇氣抬頭回望著天子,“您要是想,晚上回去我也不是不依您……” 她說出這話已然是羞極,圣上夜間倒是愈發君子,她主動開口,反而顯得她很像是個惑君的妖后。 圣上已經忍了這么許久,倒也不會愿意為了夜間那一時半刻的歡愉弄得她身上不舒坦,他憐愛地吻吻蘇笙的發頂,“阿笙,我們夫妻之間來日方長,你是朕的心肝,朕也不愿意叫你受一點委屈?!?/br> 蘇笙面上熱意驟增,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圣上平日甚少說這等rou麻的話,她本來也不曾受過什么委屈,人食五谷,也會有七情六欲,在她瞧來,即便是圣上應下來,也不算是委屈了她的:“郎君今日好端端的,說這些rou麻話與我聽做什么?” 皇帝雖常常說些話來羞她,也為她鐫刻了一枚凍石印,可并不喜歡這般膩歪。 她的兩頰被這數月的安胎生活養出了一點rou,笑起來的時候酒窩會更深些,她幾乎是在撒嬌一般地問著圣上:“圣上,您是不是背著我做什么壞事了,才要說這樣的話來哄我?” “無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笔ド闲α艘幌?,他撫平妻子發髻上的一點碎發,“阿笙,你再叫幾聲郎君好不好?” 蘇笙被這驟然的小兒女之情弄得不知所措,按她的認知,圣上從來都是沉穩從容的,他經過比她多得多的事情,遇到什么都鎮定如常,待她亦是溫柔細致,天子這樣的索愛之舉來得突然,她怕誤了皇帝往東宮去的時辰,便也依順地叫了幾聲。 天子走后,藏珠入內服侍皇后,她見蘇笙的面上仍有未褪去的紅意,自己忍不住先笑了,等看了一眼宋司簿,才將自己面上的笑意收斂了。 蘇皇后的鸞駕儀仗在宮道上慢悠悠地前行,午后的風吹拂過她恬靜從容的面頰,初夏的午后還不是十分炎熱,反而有幾分叫人舒服的暖意。 鸞駕北行,皇后月份大了之后精神總有些不濟,她無意開口,宮人們也就不敢多言,然而路程還未行到一半,忽然自己身邊的大長秋小步急趨到自己身側。 蘇笙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但她只是打起精神,叫車駕暫且停了下來,“什么事情這么慌張?” 第6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大長秋對皇后躬身一禮,“回皇后娘娘的話,是英宗貴妃派人過來,想邀您過錦繡殿一敘?!?/br> “本宮不是已經叫人補足了錦繡殿的用冰嗎,一切供給如舊,英宗貴妃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蘇笙才注意大長秋的身后還跟著姑母身邊的掌事宮人,她將手搭在一側的玉枕上,側身對那宮人道,“玉櫝,你們娘娘還想要什么就列一張單子出來,本宮會吩咐人安排了的?!?/br> 圣上已經準了她見姑母,然而蘇笙卻遲遲沒有決定要什么時候召見她,兩人現在的身份已然從姑侄變成了妯娌,她見了姑母也也有些尷尬。 玉櫝自從跟著英宗貴妃離宮之后就再也沒見過蘇笙,她只匆匆望了一眼面前這個光華萬千的女子,隨后垂頭跪在了地上:“回皇后娘娘的話,貴妃并不是想討要什么,只是想見您一面?!?/br> 她的額頭重重地觸及略燙的地面,立刻有了紅痕:“畢竟也是血脈相連的骨rou,貴妃生了一場病,十分思念家人,還請皇后娘娘稍加垂憐?!?/br> 蘇笙之前沒有聽人說起英宗貴妃有恙,她俯看地上的玉櫝,聲音冷了下去,“你們這些身邊的人都是做什么用的,英宗貴妃生病,不及早報到千秋殿來請太醫,偏等這時候才同本后來說?” 皇后依靠著玉枕的手微微收緊,玉櫝要是沒有騙她,那英宗貴妃總也是有幾日這樣的癥狀了,姑母也知道千秋殿中的女子是她,卻沒有人來請她派遣太醫,想來也是這些內侍拜高踩低,見英宗貴妃無非是一個無子的先帝宮妃,服侍起來也是疏懶懈怠。 玉櫝搖了搖頭:“自從英宗貴妃重新回到錦繡殿,受了幾日驚嚇,后來得了皇后娘娘的照拂,撐不住便病倒了,這幾日才好些。娘娘這幾日常常夢見瀾娘子與……長樂郡主,因此想請皇后說一說話?!?/br> 蘇笙嘆了一口氣,她對錦繡殿舊日的時光并沒有什么懷念的想頭,深宮終日無聊,去見一見也無妨。 “罷了,英宗嬪妃尚存于內宮的也只她一個,本宮過去瞧瞧也是常理?!碧K笙吩咐鸞駕調轉了方向,“去錦繡殿?!?/br> 當日圣人將英宗貴妃送去行宮休養,錦繡殿舊日的金銀器物都被女官內侍清點之后收了回去,她重新回宮后,蘇笙吩咐人將錦繡殿的一切陳設都換了新的,正殿之外的兩株洛陽紅正是含苞待放。 原本圣上說名種放在荒廢宮殿之中無人欣賞也是可惜,要將牡丹移到千秋殿來供她玩賞,但蘇笙卻嫌太過麻煩,挪動得太頻繁也損傷花根,后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英宗貴妃早得到了宮人的稟報,早早候在了錦繡殿的院中,她見皇后儀仗煊赫,蘇笙被眾多宮人簇擁而來,不甚標準地福身問安,“皇后安?!?/br> 她自從知道了蘇笙就是圣人冊立的皇后,著實是被嚇了一場,她往日待蘇笙并不算好,這個孩子暗里常常不肯聽她的話,表面和軟得很,但默不作聲,心里最有自己的主意,她稍不留神,這孩子竟與圣上有了首尾。 阿笙沒有走那條蘇家為她選定的路,過得卻更加好些。英宗貴妃也有些感慨,民間說的果然沒錯,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竹籃里,狡兔三窟才是正理,哥哥怕腳踏兩只船最后會什么也撈不到,孤注一擲,將寶全押了太子,最后卻還得靠蘇笙這個嫁給圣上的女兒來從中斡旋。 蘇笙受了她的禮尚且有些不適應,她輕輕頷首,叫人扶起了英宗貴妃,“我聽玉櫝說起你身子抱恙,便過來瞧一瞧,不知貴妃近來好些了沒有,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看一看?” “圣人本就不喜歡我們這些人多事,又不是什么大病,無須太醫再走一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