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終于,他站定了。我以為他就要揮刀,卻沒想到他望著我的眼神竟然露出了一些親切感,問道:“是大漢的子民嗎?” 我猶豫了一下,求生的渴望讓我連連點頭:“是的!先生。我是湖南人,我叫阮美云?!?/br> 首領聽到我的回答后,神情有些古怪,轉身望向站在一旁的邵統軍,問:“先生是什么意思?” 他的問話讓我心里之前的懷疑得到了證實:之前我感覺他們不像這個時代的人,從目前來看,他對于“先生”這個名詞居然感到陌生更加印證了這一點。大清已經滅亡了幾十年,在西洋列強沒有敲開中國大門時,中國的百姓是不知道這些舶來詞的。那么,他們難道是清朝的遺民?可是,看他們的長相都正值壯年,包括已經五十多歲的邵統軍,長相看上去也和他的兒子邵德差不多年輕。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際。邵統軍默默地走到了我面前,沉聲說道:“這位小姐,你一個柔弱的女子,幾年來只身一人在這遠山里干什么?” 邵統軍的嗓音低沉,和邵德的聲音很像,這讓我感覺很親切??墒?,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對他說出我與邵德——他的兒子之間的關系。我垂下頭,想了想,繼而抬頭回答道:“你們看看我的模樣,我走出遠山能生存嗎?” 我的話讓他們都陷入了沉默,現在,我基本上可以確定我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心里浮現,我往前走了一步,挺起胸來,對邵統軍大聲說道:“我與我的孩子們,也就是那群你們見過的孩子,都是不可能離開遠山的怪物,我們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都是日本人導致的。我們每天在遠山里躲著藏著,害怕遇到任何人,也包括害怕遇到你們。我們是群婦孺,但是是大漢的婦孺。這位將軍,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能不能說?” 邵統軍沒有回答我,轉身望著那位首領。首領點了點頭,邵統軍回頭對我說道:“你說吧!看我們能不能幫到你?!?/br> 我長吸了一口氣,哀求道:“你們都是男人,能夠保護自己。我懇請各位收留我,以及我的孩子們。我們什么都不要求,只希望能在遠山里度過余生,好好撫養孩子們,不希望被日本人當成獵物一樣,隨時可能遭到屠殺??梢詥?,各位將軍?” 武士們圍著我,都沒有出聲。我注意到有很多武士都低下了頭,眉頭鎖得緊緊的,流露出憐憫的眼神。首領沉默了一會兒,繼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這位女子,你說的那群孩子就是三年前我們看到的那些孩子吧!” 我點點頭,眼眶里蓄滿了眼淚,似乎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三年了,我一個瘦小的身軀,肩負著保護那么多孩子的重任,早已經被壓到了極限。武士們并沒有直接拒絕,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遠山里,我和孩子們始終是弱者,如果他們愿意收留我,那么,我們的生命就有可能延續,孩子們就能順利成長——雖然我不確定孩子們成長后會變成什么樣。 首領抬起大手,向我伸了過來,擦掉我臉頰上的眼淚。他溫熱的手接觸我的臉龐,我完全不能自已,眼淚更加洶涌了。首領說話了,他的聲音非常好聽:“行吧!我現在和你一起去接孩子,你們跟我們一起去地下吧!” “地下?什么地下?”我愣住了,遠山的地下世界不就是九日研究所嗎? 金盔武士沒有回答我,徑直轉身,對身邊那一百多個武士揮手:“走吧!”說完,他大踏步地往前走去。邵統軍在我耳旁說道:“將軍答應了你就跟上吧!趕緊去前面帶路,接孩子去?!?/br> 我“嗯”了一聲,快步追去,同時心里抑制不住的興奮和竊喜,慶幸那點小聰明騙過了他們,讓他們誤以為我是中國人,相信我是阮美云這個謊言。他們對日本人的手段異常殘忍,如果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我還真無法保證自己能否在他們手下逃生。那名首領背后的護心鏡將陽光反射過來,晃得我睜不開眼睛。 三年來,我一直害怕接觸水源,雖然偶爾也會和孩子們一起下河,但卻一直不敢看自己的倒影。這一刻,護心鏡閃光的一面正對著我,我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卻沒想到,就這一眼,足以令我崩潰——護心鏡清晰地映射出來的人并不是我自己,而是阮美云! 我的記憶迅速回到了三年前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為了引開追兵,那個嬌小的身影一直朝前方奔跑,軍裝非常不合體……武士們把她推倒在地,架起她柔弱的身體,并斬下了她的頭顱。當時,她留著短發…… 那道閃電在我記憶中再次劃破長空,那顆頭顱在我腦海中定格,并且不斷放大,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張臉——那張臉居然是我——南造云子的臉! 難道三年前為了吸引追兵的是我自己——南造云子?而我在那一晚后不過是承載了云子思維的阮美云?那場大雨!是不是因為那場大雨?大雨和遠山的水源同樣神奇,讓我們的身體和意識出現了錯位或者對換? 我愣在原地,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阮姑娘,你怎么了?趕緊跟上??!”首領不知道什么時候回過頭來,對我說道。 我不知所措地點點頭,緩過神來,擠出一個微笑,繼而盯著他背上的護心鏡,上面清晰映射出來的確實是阮美云的容貌。 我長吸了一口氣,控制自己不要去多想,可能這一切不過是我的錯覺而已。我快步追上首領,對他問道:“這位將軍,我要怎么稱呼你?” 首領回過頭來,淡淡一笑:“在下戴罪之身,前朝舊人——逝者軍團常遇春!” 第十章 邵德:土肥的夢想 被俘 我的雙手第一時間被左右的高個士兵制住,另一個士兵手腳麻利地把我腰上的槍給下了。 面前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得意地笑。我望著小五,只見他正對著緩緩走進來的松下幸太郎點著頭,然后扭過頭來,冷冷地望著我。 我首先想到的卻不是我個人的安危,就目前情況看起來,我陷入了一個設計嚴密的陷阱。我被控制的同時,在九日研究所那兒的四哥和鄭大兵,他們豈不是也已被俘了?他們現在面對的,肯定也是黑糊糊的槍口。 松下幸太郎走到土肥身邊站定,肆無忌憚地大笑著。土肥清了清嗓子,用中文對我說道:“邵長官,想不到你們這群支那人的本事還挺大,連武藏鬼雄都控制不住你們的計劃進展,只能放任你們走進基地內部了?!?/br> 我狠狠地瞪了小五一眼,小五連忙把臉別到了旁邊,往土肥原一郎身邊靠了過去。土肥繼續得意揚揚地說道:“邵長官,你不用怪武藏君。哦!我忘記了,你并不認識武藏君,你只知道他叫小五,對吧?現在請允許我隆重地向你介紹一下。武藏鬼雄,我們特高課最大的驕傲。中佐軍銜的高級特工,你們這群愚蠢的支那人敗在他手上屬于正常,并不丟臉?!?/br> 我淡淡地笑了笑?!巴练氏壬?,你們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抓捕我們嗎?你不覺得你們所做的這一切是多余的,完全沒有意義嗎?” 土肥聳聳肩?!澳悄憔湾e了!邵長官,如果不費這么大勁,我們怎么能知道,中國政府對于遠山里的九日機構了解多少呢?就目前情況看來,薛定諤之貓的計劃非常完美,你們背后隱藏的所有秘密被武藏君掌握后,我們會針對你們在中國軍隊里的位置,再為你們量身打造一個新的身份。比如你——邵德長官,一個月之后將駕馭你軀體走出遠山的會是我們特高課的一位優秀特務人員,然后,他在你的世界里,將為大日本帝國做出巨大的貢獻。你身邊的所有抵抗大日本鐵騎的力量,都會被連根拔起。而這一切,我們完全是仰仗你——邵德長官咯?!?/br> 說完,土肥原一郎得意地大笑起來。 土肥的話,讓我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我本來以為,今天的計劃失敗,我們的損失不過是犧牲生命,僅此而已。作為本應該在沙場流血流汗的中國軍人,早死晚死沒有太多區別,只是犧牲能為國家帶來的作用大小不同罷了??墒?,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們連各自的秘密也無法保留,我們的軀殼都將變成日本人殺害戰友的工具。 我望向小五,小五那張陌生的面孔也同樣在望著我。他面無表情,望著我的眼神依然很鎮定,也很深邃。我注意到他的身體正慢慢往土肥原一郎身后移動著,步子很小,很謹慎。 這一發現讓我感到欣喜,同時意識到我應該表現得更加激動,用以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剛才土肥得意地對我宣布小五的真實身份,但他并不知道小五早就把這一身份對我說起過了。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推算下去,那么小五隱瞞得多的,反而是對土肥這群日本軍人。 意識到這一點,我鼓大了眼睛,狠狠地瞪著土肥原一郎,低吼道:“你做夢吧?我寧愿死,也不會成為你們能控制的傀儡!” 土肥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朝房間深處喊道:“李長官,古長官,你們兩位也出來跟邵德君見個面吧!以后你們幾位都有機會精誠合作的?!?/br> 他話一落音,從房間深處走出了兩個穿著中國軍裝昂首挺胸的中年男人。兩人年紀應該都是四十出頭,頭發修剪得非常整齊,身上的軍裝也扣得嚴嚴實實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洞撿到的紙條,心往下一沉,張口問道:“這……這是東北抗聯的李建宇將軍和國民政府的古至忠將軍?” 土肥非常得意地點了點頭,對這兩個中年男人揮了揮手。兩個男人點頭,畢恭畢敬地站到了一旁。土肥轉過身來,面對著我說道:“很驚訝吧!沒錯,這兩位都是你們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在重慶和延安的中國人心里,他們兩位都轟轟烈烈地犧牲在與天皇軍人作戰的戰場上。幾個月后,中國軍人會再次看到他們倆,不過那時的他們倆,都會是穿著我們日軍的軍裝,帶領著大和民族的軍隊,朝他們揮舞軍刀。邵長官,你去想想,當你們的士兵們目睹他們心目中如軍神一樣偉岸的兩位中國軍人,已經在為我們大日本帝國效力時,他們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哈哈!包括他們兩位以前的下屬,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土肥得意忘形地笑著,身子往后仰著,完全放松了警惕。就在這個瞬間,小五已經移動到了他身后,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同時,小五的手槍不知道什么時候握在了手里,迅速地比在了土肥原一郎的太陽xue上。小五另一只手如鐵鉗一般扣住了土肥原一郎的脖子,用中文低吼道:“好了!先生們,先放開邵德后,我們再好好談談?!?/br> 土肥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其他幾個高個士兵正準備上前。小五忙架著土肥往后退了兩步,沉聲說道:“我的手段大家都知道!不用我演示一次吧!松下君,這幾個士兵是不是聽不懂中文,我看還需要你給他們解釋一下?!?/br> 松下幸太郎的臉色也變了,他伸出雙手,攔住了其他士兵,然后對小五說道:“武藏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你瘋了?” 小五微微笑笑:“我早就瘋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說完小五擰著土肥喉結位置的手掌上青筋一鼓,土肥慘叫起來。小五繼續道:“我不是說了先松開邵德嗎?怎么了?聽不明白?” 松下幸太郎恨得直咬牙,對抓著我的鬼子用日語說道:“放開他!” 士兵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后才松開手。 我彎下腰,故意慢吞吞地從地上撿起我的手槍,然后借著身體站起的力度,往松下幸太郎的方向沖了過去。這群日本人沒意識到我會突然撲向松下,一下子都愣住了。就在這樣,我非常順利地扣住了松下的脖子,然后用槍比在了松下的腦袋上,繼而用日語低吼道:“全部站到旁邊五米之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