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奇怪的是,這個邵統軍居然和相片上年輕時候的他一模一樣。粗略地一算,他現在應該五十多歲了,就算看不出蒼老,但也不可能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更不可能年輕得和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無異。 武士們齊聲大吼“殺”,一起轉過了身,朝村外的斜坡奔跑而去,迅速沖入了樹林。 他們是要去哪里?我把槍背到了背上,顧不得隱蔽和偽裝,向他們消失的那片森林追了過去。 我在樹與樹之間跳躍著,前方的黑影越來越模糊。所幸林子里的沉寂,讓我能夠通過他們發出的聲響分辨方向。 一路的尾隨,卻讓我越來越害怕起來。他們奔向的方向,竟然是叢林中那條可以到達我與孩子們藏身山洞的山路。他們像一群上了發條后不知疲倦的機器,在陡峭的山路上整齊地跑動著,很快,他們竟然跑向了山洞下方的那道鴻溝,然后在鴻溝前駐足。 我在樹上遠遠地觀望,并舉起了手里的槍。我害怕看到他們抬頭往孩子們躲藏的山洞爬去。 就在我緊張不已的時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只見武士們往下看了幾眼,隨即把武器插到了后背上,接著縱身跳下了鴻溝。 一百多個武士,黑壓壓的這么一群人,瞬間消失了。那道長而深的鴻溝,如同一個巨人的大嘴,把一群人吞下了肚。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在原地堅守,繼續觀察。我想,不管他們進去做什么,天亮之前,應該會出來的。他們之所以在深夜偷襲神秘村莊,就可以看出,多少有點忌憚日本軍人。 我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天邊微微發亮,他們仍然沒有出現。最后,我提著槍從樹上跳了下來,朝那道鴻溝慢慢地走去。 鴻溝下方依然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并沒有任何武士的身影,我站在那兒發了會兒呆,隨即爬上了山壁,往孩子藏身的山洞爬去…… 第八章 邵德:開往基地的卡車 司機 我們休息了兩個小時左右,就被楊建叫醒了。 楊建一直沒有睡,他帶著那些準備留下來的士兵來回奔跑著,安排很多細節,挑選了十幾個稍微懂點日語的弟兄換上鬼子的軍裝。 食堂里的伙夫反應非常熱烈,憋在廚房里這么多年,差不多要忘了自己是個軍人了。當昨晚的決定宣布之后,他們骨子里的血性就像爐子里的火苗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伙夫們蒸了熱騰騰的包子,讓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小五還在指揮樓里,據金爺捎話說,小五還在做準備。 四哥和那四個潛伏在偽軍中的獵鷹團成員,把打算偽裝成戰俘的一百個士兵召集在一起,表情嚴肅地訓話。鄭大兵和大刀劉也在各自忙活,安排人把武器裝進木箱,搬上了一輛卡車。我看了看眼睛還紅腫著的楊建,然后拿了幾個包子,往指揮樓走去。 指揮樓里的鬼子尸體都被士兵們搬走了,地上的血也弄干凈了,我徑直往二樓走去。 小五聽見了我上樓的聲音,站在樓梯口接過了我手里的包子。白天陽光比較強,讓我能看清楚他臉上的很多細節,以及皮膚顏色的異常。 小五抓著包子,靠在椅子上大口地啃著,邊吃邊對我說道:“邵德,你還要問些什么?現在開口吧!我盡量都告訴你,今天過了后,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和你聊這些?!?/br> 我點點頭,嘴角抽動了幾下,卻又不知道想要問些什么。 小五笑了笑:“你就不關心我的身份嗎?” 我吞了口唾沫:“你身份不就是中國軍人嗎,有什么需要我關心的?” 小五眼神一熱,遲疑了一下,然后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身體里還有一個意識不是中國人呢?” 我一愣,但緊接著說道:“只要主導你行動的是咱的好兄弟就可以了?!?/br> 小五沒出聲了,半響,他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把身上的日本軍官制服口子解開,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來。然后,他指著左胸口下方一個青紫色的刺青,對我說道:“你認識這個吧?” 我抬頭望了過去,那是一個簡單的文身,一把鐮刀和一個鐵錘交叉著。我并不意外,因為之前鄭大兵說過小五身上有蘇聯布爾什維克的這個黨徽。小五頓了頓,接著說道:“邵德,其實日本人也并不都是王八蛋。在日本,也有共產國際,也有追求著全世界無產階級自由解放的一幫人?,F在,你看到的這個身體,就是一個日本共產國際軍人的身體?!?/br> “日本人?”我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身體是日本人?” “是的!”小五重重地點頭,“不過,日本紅軍和中國延安聯系不多,我們都是通過蘇聯人才好上的?!?/br> 我更加疑惑了:“那陸伯伯呢?陸伯伯知不知道這些?” “陸正海是中共地下黨員,他是一個偉大的男人。嗯!別扯遠了。和你說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你所被賦予的使命,不是局限在中國反侵略戰爭的勝利,而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勝利?!?/br> 我“嗯”了一聲,岔開話題,目前這節骨眼上聊政治,似乎不太實際。我點了支煙,給小五也遞了支,說道:“這些都是后話!接下來,我們能不能活著出來倒是個大問題?!?/br> 小五可能也覺得這時候談這些不太合適,自嘲地笑了笑,說:“那倒也是!外面的事應該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楊建帶兵有一套,跟下面的兵崽子關系也還挺好?!?/br> 我望了望窗外偽軍營房的方向,說:“別忘了還有四哥,他的組織能力及協調能力也很強,能幫上很多的?!?/br> 小五點點頭說:“四哥本來就是個人物,他是正兒八經黃埔軍校出來的。他的同學大部分都在部隊里擔任高級軍官,只有他選擇了這項秘密工作,一肚子的軍事才華,在這里算是浪費了?!?/br> 我聯想到四哥之前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五繼續道:“對了!還有個問題,金爺應該對你說過吧?日本兵昨晚死得有點蹊蹺這事,你怎么看?” 我嘆了口氣,把手里的煙頭掐滅了?!靶∥逍值?,這事以后再研究吧!走到現在這一步,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中國有句成語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見招拆招。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五又笑了:“呸!還中國有句成語!雖然我身體是日本人,可是我身體的另一個意識是中國人。所以,你不要把我放在中國軍人這群體之外,我和弟兄們這樣處著,感覺非常自豪的?!?/br> 我也笑了。正說到這兒,樓下傳來了聲響,是楊建上來了,他的大嗓門兒格外張揚。 我扭頭望去,只見楊建走在最前面,陸陸續續上來的是鄭大兵、大刀劉、四哥以及金爺。 四哥眉頭還是皺得緊緊的,對我說:“邵德!關押戰俘的鐵籠子可是要上鎖的,到時候怎么辦?不可能真把弟兄們鎖住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認為這不算什么問題?!暗苄謧儼谚€匙含在嘴里不就行了?” 金爺臉色很難看:“鎖是日本人帶來的,鬼子會給每個運走的鐵籠子都換上他們的鎖,咱戰俘營沒有鑰匙?!?/br> 我的心往下一沉,原本四哥率領一百個弟兄偽裝成戰俘被關押在鐵籠,就是整個計劃里最大的危險環節,現在金爺把鎖的事一說,更讓人擔心了。 大伙沉默不語。 我轉過身子,下意識地避開大伙的眼神,望著窗外思考。身后四哥的聲音響起了:“邵德,我剛剛問了下鄭大兵和大刀劉,他們三年前鉆進裝玻璃容器的房間里時,那里面只有二三十個鬼子兵。這樣吧,實在不行,我和那一百個弟兄就拼了,看看在籠子被打開時候,有沒有機會沖出來搏斗。你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轉身,搖了搖頭,問金爺:“有沒有可能在裝他們上車時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