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爛屁眼對我“啪”地一個立正:“報告長官,我是遠山戰俘營加強連三班班長。還有,長官,你還是叫我爛屁眼吧,你叫我大名我聽著別扭?!?/br> 我點點頭,然后對他說道:“好吧!爛屁眼班長,明天以后,你要好好協助楊長官,揚眉吐氣地做回中國軍人?!?/br> 楊建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臉上,瞪大了眼睛吼道:“邵德,你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你這話是想要甩開我,不帶我去鬼子的老窩?” 我點了點頭:“楊兄弟,明天我們帶走一百個弟兄,可是還有五六十個人留下來,除了你能帶好他們,還有誰呢?” 楊建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行!絕對不行!老子憋了這么多年,現在總算混得像個人了。眼看就要真刀真槍跟鬼子干上了,你們想撇下老子?不行!絕對不行!” 我對著楊建的背影說道:“楊兄弟,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 楊建沒有回頭,氣鼓鼓地說:“有屁就放!”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你兄弟嗎?” 楊建大聲說道:“可做兄弟的也不帶這樣埋汰人的??!” 我低吼道:“你就說是或不是?” 楊建轉過身來,瞪著我眼睛,也大聲吼道:“是!” “那這里的這群弟兄是不是你兄弟?” “是!”楊建的眼圈有點發紅。 我抬起手,指著門外吼道:“那外面的那些士兵是不是你兄弟?” 楊建已經懂了我的意思,他聲音有點哽咽,但還是大吼道:“是!全部都是!” “行!”我點點頭,聲音放軟了下來,“明天我們帶走一百個弟兄去九日研究所,能不能回來不知道!但這剩下的六七十個弟兄,你要帶好。遠山里還有老鬼和振振,有機會你把他們接出來。如果我們都死了,端掉這九日研究所的重任,不能沒有人接下這個擔子。楊建,你之后的路比我們難!我們明天可以去混一個痛快,你……楊建兄弟!你明白我意思的!” 楊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跨到我面前朝著我胸口捶了一拳頭,抽泣著說道:“邵德,你們這群王八蛋!” 說完扭頭往門外跑,臨到門口時卻站住了,一個立正,動作很標準地轉過身來,臉上還掛著眼淚和鼻涕?!盎簟钡匾幌绿鹗謥?,向我們敬了個軍禮。 在場的所有人,也對著他齊刷刷地舉起了右手,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氣氛愈加沉重了,大家心里都有些傷感。 然后,楊建放下手,帶著哭腔又罵上了一句:“你們這群孫子!都給我小心點兒?!?/br> 說完,他和爛屁眼的背影消失在大雨中。 我看了看大伙,哥幾個都緊皺著眉頭,一副肅穆蕭殺的模樣。我擠出點笑來:“都哭喪著臉干嗎?憋了這么久的力氣,明天就要有機會使出來了,應該開心點才是!” 大伙也回過神來,繼續就著明天下午的細節討論了一會兒,最后,我讓小五和金爺留在坂田這指揮樓里好好休息,我則跟著四哥、鄭大兵、大刀劉去士兵那邊,做其他的安排,以及給士兵們分好隊——誰留下,誰上車。把這些細節落實好后,天已經蒙蒙亮了,外面的雨也打住了,新的一天來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天邊的微光,太陽像一個害羞的姑娘,在這雨后的清晨若隱若現地懸掛著。 明天,我是不是還能看到這輪紅日呢? 我咬了咬牙,脫下軍裝,往四哥他們幾個身邊躺了下去! 第七章 南造云子:灰衣人 邵統軍的相片 在我決定要帶著孩子們躲過這段不安穩的日子后的第二個晚上,我忍不住琢磨著一個問題:邵德為什么會進入到遠山里來? 一個深陷在愛情里面的女人,總是那么喜歡幻想,我甚至天真地懷疑:會不會是他得知我并沒有死于那場車禍,而混進遠山來尋找我的下落? 四年前的一切,再次在我的記憶中浮現。 婚后,我順利地搬進了陸司令的府邸,對外說我已經辭掉了麗春舞廳的工作。 陸正海的家是一棟三層高的小洋樓,以前我們日本人沒有進來時,這里是一個俄國沙皇手下大臣政治避難的住處。我和邵德住在二樓,陸正海和姜阿姨住在三樓。之前外界傳聞陸正海視邵德如己出,在我真正融入到這個家庭以后,才發現傳聞并沒有虛假。 據邵德講述,他的父親叫邵統軍,和陸正海是戰友,最初效力于蔡鍔將軍的部隊。1913年,他倆一起跟隨蔡鍔將軍調至北京,同年邵德的母親懷上了邵德??墒?,懷上邵德沒幾天,邵統軍就接了一個非常機密的行動任務,他與當時蔡鍔手下的三個江湖人士離開了北平。幾個月后,帶回給邵德母親的只有邵統軍的一捧骨灰,與一封交給陸正海的密信。 那封信的內容,陸正海沒有給邵德的母親看,便私自燒毀了。邵德的母親堅持著活下去唯一的念想,就是肚子里當時已經七個月的邵德。1914年1月,邵德出生的同時,這位早就因為邵統軍的死訊,三魂少了七魄的普通婦人,因難產身故。 陸正海與他妻子,在邵德的母親彌留之際,握著她的手,收養了邵德為義子。隨后在1915年蔡鍔調去云南時,陸正海帶著才一歲的邵德,舉家遷至東北,投奔了張作霖。 因為對邵德的愛,我對于他的過去,包括他童年的一切,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我身份本就特殊,陸正海離開蔡鍔,投奔張作霖的原因,我便故意在邵德那兒打聽。邵德的回答是——老一輩的一些秘密,他不好過問。 我真正的目標,始終是陸正海的親生兒子——不在東北的陸旭??墒顷懻H?,很少提起陸旭,好像這個兒子并不存在一樣。有時候我假裝隨意地問起,陸正海也不過是打個哈哈,對我說道:“我那兒子的行蹤你還不如問邵德,他倆是光屁股玩大的,陸旭和邵德比他跟我還親。他們哥倆才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br> 于是,我又把這同樣的問題,在邵德面前隨意提起??墒巧鄣碌幕卮鸩贿^是:陸旭跟著陸伯伯一個以前的朋友,混跡在商界。上海南京四處跑動,偶爾寫信回來也不過是說現在手里錢多,身邊的美女多這類破事。 我自然不好追問,免得起疑,再說與邵德的朝夕相處,早就讓我對于自己真實的身份產生了動搖。我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脫離特高課,變成一個普通尋常的女人,陪伴著邵德,走到慢慢變老的那一天。 我的這些小心思,終于被特高課的高層洞悉。特高課找了個機會安排陸正海和邵德去了一趟內蒙,那幾天便把我調回本部,進行詢問。所有的征兆,都指向著我沒有朝著計劃的任務一步步行進,上頭非常氣憤,質問我是不是無法圓滿完成這項任務? 我只能咬著牙說,原因是陸正海老謀深算,抑或是他和邵德確實不知道陸旭在做些什么!上頭負責這計劃的軍官拍了下桌子:“南造云子,你不要以為有土肥將軍看重你,就太過放肆,不服從軍部的安排。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你沒有突破,特高課會另外安排人來完成這個任務?!?/br> 任務……在我走出關東軍司令部時,突然覺得這名詞那么的陌生,好像這一切,不應該被摻和到我和邵德的夫妻生活中。 我低著頭,慢慢地走回家。路上我想了很多,甚至還考慮是不是對土肥長官直接說出我現在的心思。但多年的特務生涯讓我明白,有些話是不能說的。一個特工人員,如果動了感情,那么,她就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價值。因為,這是一個只允許使用理智的職業,一旦有了感性融入進來,那么,諸多的機密,在這個特務的記憶里被存放著,將會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于是,當晚我便趁著姜阿姨睡著之后,偷偷潛入到了陸正海的書房,希望有所發現。推開房門的剎那,職業的敏感讓我駐足。我蹲了下來,用小手電仔細地照著門口的地面。陸正海是一個心思非??b密的人,潛入到他在剿匪司令部辦公室的特務早就僅饋過來一些細節,陸正海和訓練有素的特務一樣,有一些在門口以及關鍵位置布置固定痕跡的習慣。這一點,也是軍部對陸正海產生懷疑的原因之一。但話又說回來,陸正海統領著沈陽城的士兵,自然也是南京政府的眼中釘。所以,他的這些防范,也很有可能是對于南京方面的提防而已。 果然,在我腳邊,我發現了薄薄的一層塵土。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腳,跨過了那一塊陸正海布置好的固定痕跡。然后,慢慢地走到了他的書架前,仔細地觀察書架上面的書。 我的注意力之所以沒有放在書桌,而首先選擇書架,是因為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書桌的抽屜是鎖放機密文件的位置。所以,就算我打開了書桌的抽屜,相信也找不到機密文件。書架——卻是可以理解為若干個存放秘密資料的所在,因為每一本書的每一個夾層里,都能輕松地放入兩張薄薄的紙,并且,從外面完全無法看出來。 我湊近了書架,用手電在那一排排書的上方緩緩地照過。積年累月,書上面都或多或少會要積攢下一些塵土。從這些塵土的多少,可以分析出這些書的主人,經常翻閱與拿下的是哪一本。而對于書房的設計,很多中國人都有隔間的安排,隔間的機關,也多數是在書后。 很快,其中一本《資治通鑒》成為我重點關注的對象。我小心翼翼地把這本書抽了出來,然后,在書后面的墻壁上,一個紅色的按鈕出現了。我有點欣喜,可是伸向開關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現什么,如果只是陸正海一些個人的秘密,那么對于我們大日本帝國來說,也會適當的允許,畢竟他是我們統治東三省的一顆不錯的棋子。我真正害怕看到的是——陸正海身為間諜的證據。這一點一旦被證實,特高課會毫不猶豫地制造一場意外,讓包括邵德在內的陸正海全家,從這個世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