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武藏默默地看著我這些小小的動作,他也是特高課里的高級特務,對于各種人,面對各種事件時的細微動作所反映的內心想法了如指掌。于是,武藏迎合著我的尷尬,把頭扭了過去,盡可能地給我一些尊嚴。半晌,武藏才說道:“云子,南造鬼雄真是我的孩子嗎?” 武藏的這句問話,迅速燃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求生渴望。目前除了土肥先生,所有人皆以為我的孩子是武藏鬼雄的后代,就連武藏鬼雄本人也誤以為我孩子的親生父親就是他。那么,面前的武藏,會不會…… 想到這兒,我毫不猶豫地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面前的武藏鬼雄,說道:“是你的孩子,不過,這重要嗎?對于軍部的任何決定而言,我們的孩子算得了什么呢?” 武藏被我的搶白唬得臉色立馬就變了,他咄咄逼人地盯著我,眼神中放出很奇怪的光來。我心里的那一絲希望被迅速放大,我繼續說道:“武藏,你仔細看看,看看面前的云子,我還是個人嗎?我們為了帝國付出得還不夠多嗎?可最后我們得到了什么?武藏,現在你所看到的就是我的結局,以及我們孩子的結局。以后,你還將等到你自己的結局。我們不過是帝國偉大計劃中一顆小小的棋子罷了?!?/br> 武藏沒有回答我,繼續盯著我的雙眼。我知道他是想要在我的眼神中捕捉到什么,用以證實我此刻所說的話的真實性。面對著他的這個眼神,我本應強裝的倔強目光,卻不知道為何軟了下來。我連忙低下頭來,隱藏我的心虛。 武藏有沒有看出我真實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轉身往門外走去。聽著他腳步遠去的聲音,我忍不住抬起頭來,想要大聲吶喊,卻沒有勇氣喊出口。武藏這么多年來對我一直很好,而我卻想要利用他對我的好來營救我與一個中國男人的孩子。 我愣愣地望著武藏慢慢走到了那扇鐵門前,武藏沒有直接伸手去拉開鐵門,反倒躊躇不前,似乎在思考。突然,武藏轉過身來,問:“云子,當時軍部通知你我的死訊時,你有沒有流淚?”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此情此景,接受過高級間諜訓練的武藏君,會對我說出如此感性的話。 見我沒有回答,武藏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不過,似乎這也不重要?!?/br> 說完這話,武藏拉開了鐵門。 鐵門被關攏了,我蜷縮在黑暗中自責不已,痛恨自己為何沒能把握唯一能走出煉獄的機會。武藏雖然是那種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但對我明顯有一絲感情。如果剛才與他面對時,我能夠利用孩子打動他,讓他做出施以援手的決定,那么我和孩子,很可能逃出九日基地。 就在武藏再次出現后的第三天半夜,九日基地里的警鈴大作,我和美云被吵醒了。警鈴過后,隱隱約約地,外面似乎響起了槍炮聲。美云蜷縮在我身邊,我們死死地握住對方的手。 突然,房間的燈亮了,緊接著外面的鐵門響了起來。沒想到武藏鬼雄居然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士兵,士兵緊鎖著眉頭,在鐵門邊站定。武藏大踏步地走了過來,在玻璃墻外按下開關。玻璃門緩緩打開了,但我和美云仍然不敢亂動,因為我并不清楚武藏和這兩個士兵行動的目的。我當時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外面的槍炮聲可能是中國軍隊的襲擊,為以防萬一,很多機密需要在第一時間被銷毀,我和美云也將被當成機密“被銷毀”。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備感驚訝,武藏打開玻璃門后,扔過來兩套軍裝,用中文低聲音吼道:“快點穿上,我帶你們走?!?/br> 我遲疑了一下,意識到武藏之所以用中文,是不希望那兩個士兵聽懂。我迅速地爬起來,從地上撿起那兩套軍裝,一套遞給美云,示意她趕緊穿上。 美云接過軍裝,卻沒有立即穿上,而是直直地跪了下去,對武藏說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武藏沒有理睬她,對我說道:“孩子已經在車上了,你們加快速度?!?/br> 我激動得雙手禁不住抖動起來,美云依然不依不饒:“求求你,也救救我的孩子吧!” 武藏不耐煩地用略帶北平口音的中文說道:“所有孩子都已經在車上了,你不想死就別磨蹭?!?/br> 美云這才放下心來。我倆迅速穿上軍裝,與此同時,伴隨著起身與行走的動作,軍裝粗糙的棉布和我們身體上的結痂處接觸后,摩擦產生的巨大疼痛讓我緊咬牙關。我和美云低著頭,跟在武藏身后出了鐵門。武藏一聲不吭地在前面帶路,基地里的警鈴再次響起,槍聲似乎是從上方的遠山叢林中傳來的。 奇怪的是,我們一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一個哨兵,包括一些比較重要的拐角處,也沒有士兵把守。很快,我們就到了九日研究所三道鐵門后的那個巨大cao場,武藏指著后面帆布蓋住的車廂,要我和美云上去。美云卻再次駐足了:“好人??!我的孩子呢?” 美云的話剛剛落音,車廂帆布內就響起了一陣嬰兒的哭聲。我和美云同時意識到了車廂里是什么。我們欣喜地掀開帆布,爬上了車。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一幕映入了我們的眼簾:二十幾個全身赤裸的嬰兒,雙手觸地趴在車廂角落里。我和美云出現后,其中好幾個嬰兒居然對著我們張大嘴怪叫著,兩排細小的尖牙和一條細長血紅的舌頭露了出來,讓人感覺異??植?。 怪叫之后,可能也分辨出了我和美云就是之前喂養他們的人,嬰兒們頓時sao動起來,有幾個甚至嘗試著往我們身旁爬了過來。 縱使這一幕畫面無比恐怖和詭異,但母子連心,讓我和美云迅速地朝嬰兒撲了過去。帆布合攏的那個瞬間,我和美云忍不住哭了。由于車廂內一片漆黑,我無法用手去觸摸得知哪一個嬰兒才是我的孩子,我只好張開雙臂,盡可能地抱住爬向我身邊的嬰兒,盡可能地用我不算有力的臂膀去保護他們。 我能感覺到孩子們都很興奮,他們緊挨著我和美云,在我們身上蹭來蹭去,嚶嚶地哭泣,咸咸的眼淚滲透了軍裝,讓我身上的血痂格外刺痛。 “這是我們的孩子,這所有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美云凄厲地喊道。 車啟動了,至于汽車是如何通過那三道門的,我無從知曉,只是隱隱約約聽到武藏大聲地喊道:“撤退!撤退!” 我努力讓美云和孩子們鎮定,盡量不要發出聲響,以免惹人注目??ㄜ図樌_出了九日研究所,車廂外,雷鳴聲和雨點敲打帆布的聲音提醒著我,我終于逃出了人間煉獄。 車應該只開了十幾分鐘便停了下來,隨即三聲清晰的槍聲從卡車駕駛室方向傳了過來。 我拍了拍美云的背,示意她帶著孩子別動。我小心翼翼地掀開帆布,想下車探個究竟,誰知道在我掀開帆布后,面前出現的竟然是一把漆黑的槍口。 槍口后面,是一張滿臉是血的臉。讓人措手不及的是——握槍的人竟然是武藏鬼雄! 這是為什么? 第二章 邵德:回到戰俘營 拯救 鄭大兵在講述三年前與光頭的大刀劉的故事之后,我們都沉默了下來。他與大刀劉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情,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刀劉之前的所作所為,證明著這具身體里,有著一個有血有rou的血性漢子。死老頭拿起紗布,往地上血rou模糊的光頭走去。四哥依然沒有表情地站在原地思考。 楊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坐回到了那堆箱子碼著的床上,摸出一支煙點上,用玩笑的語氣對鄭大兵說:“兵哥!那這光頭,嗯!這大刀劉等會兒醒來后,還是不認識你怎么辦?咱審不審他?審的話,可是要用些手段的哦!” 鄭大兵沒有回答,狠狠地白了楊建一眼,怒道:“誰膽子大,就試試?大刀劉是我兄弟,這輩子是,下輩子也是,就算他真……”說到這兒,鄭大兵打住了,可能他也意識到——如果面前的大刀劉已經不是曾經認識的那條漢子了,完全成為了鬼子所能左右的皮囊,那么,鄭大兵是否還需要捍衛與大刀劉曾經的情義呢? 四哥接話道:“兵哥,你也別意氣用事,我們死了一個兄弟,小五和振振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我們這么做為的是什么?不就為了逮一個活口問出些東西?該怎么樣還是要怎么樣,你下不了手,等會兒你出去外面轉轉,我們幾個來?!?/br> 鄭大兵吼道:“誰敢誰就試試!”說完,他瞅著四哥的眼神也變得兇悍起來。 四哥絲毫沒有示弱:“你們中統的就這點出息?姓鄭的,不要以為我對你兵哥前兵哥后的叫喚了幾聲,你就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你說這光頭是你們中統的人,我們軍統的怎么就不知道有這號人存在呢?我接到的命令是除了我們自己軍統的獵鷹團成員,其他人都不可信。姓鄭的,你自己看著辦!” 死老頭見這架勢,連忙站到了四哥和鄭大兵中間:“這都怎么了?有事好好商量,自家兄弟說著說著怎么就對上眼了呢?” 我也走了上去,搭著四哥的肩膀,說:“兵哥也沒有完全反對,他只是不想我們對大刀劉用殘忍兇狠的手段逼供。四哥,消消氣,要不咱聽聽兵哥有什么意見?!?/br> 說完這話,我故意轉身望著鄭大兵。說實話,就算我以及我腦海的另一個思維都為鄭大兵說的故事而感動??墒?,那畢竟是鄭大兵的一己之言,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那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我們真真實實看到的大刀劉,卻是握著刀,雙眼血紅撲向小五及戰友的那個人。 鄭大兵也低下頭去,他也自知理虧。半晌,他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邵德,信老哥哥一次,大刀劉真的是咱鐵骨錚錚的中國漢子?!闭f到這兒,他抬起頭來,沖四哥說:“老四,你看這樣成不?等大刀劉醒來,咱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他變回他自己。就像邵德現在身體里有著邵德和雷子兩個人一樣,我覺得大刀劉身體里除了那個鬼子,應該也還有他自己的意識。只是,可能他自己的意識被壓制了。老四,咱試試!成不?” 見鄭大兵的話軟了下來,四哥也沒有那么大火氣了,于是走到楊建身邊,從他嘴邊搶過吸剩下的半截煙屁股,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轉身過來說道:“兵哥,可是咱能想出什么辦法讓劉兄弟變回來呢?” 小五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咳了一聲,然后用很微弱的聲音插話道:“你們盡量試試旁邊的水源吧!” 我聽到小五說話,心里一陣狂喜,快步地走到他身邊,緊握他的手:“小五,你感覺怎么樣?” 小五微微一笑:“放心!剛才不是和你說了,老子死不了嗎?我們這種身體,除了比別人多點力氣外,也還是有其他作用的?!?/br> 我放下心來,鄭大兵也走了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遠山里的水源,可以讓大刀劉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