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小五沒有回頭,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邊走邊說:“我們先到處轉轉吧!應該還有別的入口的,實在找不到的話,晚上我們再摸回去?!?/br> 我點點頭,跟在他背后:“也不知道咱那十幾個兵怎么樣了?” 小五嘆了口氣,說:“先不管吧!鬼子們沒什么損失地逃了出來,他們應該也不會有太大事的?!?/br> 我沒再出聲。畢竟從昨晚開始,我也被小五所感染得有了那么一點點使命感,覺得在這林子里,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似乎還有很多。當然,讓我鐵下心來跟著他干的主要原因,始終還是昨晚在湖底密室里看到的場景——一千多個人像動物一般地被泡在水里面。作為一個中國人,看到那一幕,又有誰能說自己心里不會想要為他們做些什么呢?或者說:就算是能讓這一千多個同胞痛快地失去生命,也總比他們現在那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囚禁著的活法要舒坦吧! 想到這些,我靜下心來,默默地跟著小五往前面走去。 看得出,小五對于要到哪里也沒有了目標。之前進林子開始,他還一路胡亂地摸身邊的樹,好像樹能給他指引?,F在,他似乎對樹沒有興趣,反而時不時地用鼻子發出狠狠吸氣的聲音,好像想通過嗅覺找到什么一般。 我在他背后問他:“你整得自己像條狗一樣,聞啥呢?” 小五說:“我總聞到一股焦炭的味道,好像有人在這里生過火?!?/br> 我也狠狠地聞了聞,可能咱的某些感官比不上小五吧,除了一股植物的腥味,什么都沒聞到。 前面小五的步子卻越來越快了,到最后小跑起來。我始終跟著他緊緊的,慢慢地似乎也還真聞到了一股焦味來。大概跑了十分鐘左右,一堆熄滅的火堆真的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我和小五站在火堆前,都沒說話,警覺地往四周各自巡視。應該是昨晚有人在這里睡過,地上的樹葉和草明顯有壓亂的痕跡?;鸲巡贿h處有一條小溪,朝遠處延伸過去。 小五在一棵樹下發現了很多水果核,旁邊還有七八個紅紅的果子。小五拿在手里聞了聞,然后扔個給我說:“嘗嘗唄!能吃的?!?/br> 我見他已經啃上了,便也吞了吞口水,對著那果子咬了下去。 小五邊啃,邊問我:“邵德,你還真忍得住??!你就沒有啥要問我的?” 我笑笑:“問你你又會說嗎?你小五想要告訴我的自然會告訴我,我問多了,你那遮遮掩掩的模樣,我懶得看著膩歪?!?/br> 小五也笑笑:“得了!邵德,啥都會說給你聽的,只是這一路上緊,等找個安全地了,閑下來再好好跟你說。嘿嘿!你對這營地有什么看法?說說!” 我故意白了他一眼:“你問我啥我就要回答,我問你啥就要晚點兒說對吧?” 小五有些得意地笑道:“得了!少廢話,說說唄!” “林子里除了我們和小日本,應該就只有趙老四他們那八個戰俘了,這火堆應該就是他們昨晚生的?!闭f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什么,對小五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三年前那次戰俘逃跑是計劃所安排的嗎?那這次逃跑也是安排好的?” 小五一愣,故意往旁邊扭了扭頭,應該是心里又在尋思著什么。到他在扭頭回來注視著我目光時,眼神似乎豁然了很多,然后他說道:“邵德,你懷疑的是對的,戰俘逃跑,是計劃的一部分?!?/br> “那……那你的意思是那八個戰俘都是知道這是計劃的?”我對這個猜測感覺很驚訝,“難道他們八個都是重慶方面的人?” 小五見我那表情,笑了,說:“沒你想象的那么厲害,也就一兩個人是咱自己人,要不我帶著你進到林子,怎么知道這路是怎么走的呢?” 說到這兒,小五可能也覺得說得太多了,連忙往熄滅的火堆走去,邊走邊岔開話題,說道:“不管他們了,咱的任務還是摸到小鬼子在這遠山里的基地里面去?!闭f到這兒,小五咬牙切齒起來,罵道:“老子如果有足夠的炸藥,昨晚就想炸掉那關人的地界兒,看著太讓人揪心了?!?/br> 小五的話讓我心里也酸了起來,就算小五這話是想把我亂糟糟的想法給吸引過去,但我還是認了,畢竟某些叫大義的東西,我還是懂的。 我倆圍著火堆處四周查看,小五摸了摸身邊的一棵樹,說:“他們幾個人是順著這小溪過去了,我們也順著過去吧,嘿嘿!看看這幾個戰俘都發現了什么!” 我心里對于之前小五摸樹便知道路線的原因,總算有了了解,這孫子壓根兒就是在跟著那七八個戰俘里他自己的人留下的線索在前進。只是,那八個人里,到底誰又是他的自己人呢?那個長得和鄭大兵一模一樣的啞巴,到底是不是就是鄭大兵呢? 我正想問問小五這些問題,小五卻一扭頭,表情嚴肅地望著我們過來的方向。我尋思著難道又有危險了,小五立馬證明了我的猜測,一揮手,說:“邵德,趕緊跑,那光頭他們摸過來了?!?/br> 說完小五便往小溪的下游邁開了步子,我在他背后罵道:“小五你他媽的瘋了,這么跑下去是要讓那幾個戰俘他們也給暴露了嗎?” 小五似乎才晃過神來,一轉身,我倆跨過小溪,朝小溪的側面迅速地跑去。 身后林子里也嘩嘩地響了起來,果然是鬼子,只聽到一個嗓子很粗獷的聲音在用日語吼道:“就是這兩個支那人拿走了龜田君的皮套!” 緊接著聽到背后松下幸太郎用中文大聲地喊道:“邵德君、伍長官,停下來,可能有點兒誤會……” 我們自然不會覺得一切是誤會,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腰上掛著的皮套,盡管我和小五并沒弄清楚這玩意兒的用處,但應該這玩意兒對小鬼子是重要的。否則他們遇到那么一出后,不去追逃犯,也不去管應該沒死光的皇協軍,專程躡手躡腳地來撲我們干嗎? 這時背后又響槍了,小五這次沒有跑得像之前那么快,速度和我差不多。后面的追兵速度也只能說正常,并沒有出現我想象的光頭一個人直接蹦到了我們跟前。 小五邊跑邊扭頭朝后面看,說道:“那光頭好像沒和他們一起哦?” 我哪有工夫扭頭,跟著他發狂地奔跑本就已經喘不上氣來,便只能胡亂地點頭。 小五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說:“慘了!不對勁兒,那光頭肯定是在哪里貓著截我們?!?/br> 話才剛落音,只聽見我們前面一聲大吼,一團黑影從我們頭頂撲了下來。 小五的動作更快,他一手抓住我一只手,一個貓腰就把我一兩百斤的身體扛上了,我在他肩上明顯地感覺到他倆小腿在狠狠地用力一蹬,然后扛著我就往另一個側面的下坡跑了過去。 我這才感覺到之前一路他都是在為了遷就我,沒有全力地奔跑,現在下坡的速度,完全能感覺到他異于常人的體力。怎么說呢?似乎地球的引力對他沒起作用,他完全沒有因為下坡而控制不住。他扛著我在樹林間迅速地奔跑,有樹就拐,有坑就跳,時不時還要用那只閑著的手往旁邊的樹上撓上一下。 我狼狽地在他肩上那么掛著,身上滿是緊張的冷汗。抬起頭來望向背后,看到的一幕卻更是讓人驚訝,只見光頭還是一手抄著一把大刀,背上交叉地背著弩箭和槍。不知道他又在哪里弄了滿臉的血,軍裝上也臟兮兮的。他在我們背后一二十米遠處追我們的跑法,讓我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子重重的壓迫力從背面襲來。 光頭對著我們呈直線狀奔跑過來,面前有樹攔著,他一聲低吼,手里的刀平著一刀給上去,每刀都是一刀斬,樹就立刻斷了,好像碗口粗的樹在他刀下,就像是一塊豆腐一般。被砍斷的樹,基本上都朝著下坡的方向倒下去,極個別架在旁邊的樹上沒有倒下去,攔在光頭面前,光頭硬生生地撞上去,把那樹撞開,繼續朝著我們追。也就是說所有的外在因素都沒能阻擋光頭追我們的步子,甚至應該說,是沒有阻擋他用著最快的直線路線,追捕我們的步子。 前面的小五卻將步子慢了下來,我在他背上扭頭瞅著光頭越來越接近,自然急了,喊道:“小五,光頭要追上來了!” 小五似乎沒聽到我說話,停下步子來,把我放到地上。我忙沖前面看,大大地出了一口冷氣——只見我們已經到了下坡的盡頭,下面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崖底郁郁蔥蔥,但距離我們站的崖頂,最起碼有三四十米高。 小五看我的眼神換上了最初的陰郁神色:“邵德,我要跳下去,你下不下看你自己?!闭f完,小五并沒有立即下去,反而是冷冷地盯著我。 我當時心里尋思的是他這么問,是想要我自個兒選擇自個兒的路,不想我跟著他一起莫名其妙地死,過后我才琢磨出他問了我后,沒有立馬下去卻盯著我看的原因……我想:如果當時我選擇怕死不跳下去,等著被日本人俘虜的話,小五可能會直接一抬手,就把我解決了,讓我從他那知道的秘密,不會有泄露的可能。 所幸我選擇的是跳,并且我壓根兒就沒多想,一扭頭就先小五往下跳了。風在我耳邊呼呼地響,很奇怪的,我并有覺得我會死什么的,反而覺得自己是在這生與死之間進行著蛻變,或者說正在超越著什么。原因是小五給我的某些叫信仰的東西,我邵德唯唯諾諾了這么多年,做了這么多年亡國奴,現在終于挺起胸膛,能為自己的民族做些什么了,生死似乎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小五應該是緊跟著我往下跳的,我當時就那么隨意地一蹦,自然是呈弧線往前面。小五伸手拉我卻是在我背后,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把我朝后面微微地拉了一下,就在弧線往前降落,被他扯得直降的同時,一支弩箭貼著我的后背朝下射了下去。弩箭上面金屬的箭尖還接觸到了我的皮膚,冰涼到讓人毛骨悚然。 我手腳揮舞著往下落,小五也一直在我身邊,他拉著我的手并沒有松開,讓我倆在那下降中始終保持著一致。有樹枝在臉上劃過,我嘗試著用手去抓,可畢竟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華麗地完成那么高難度的動作。期間小五應該伸手在樹枝上探了一下,雖沒抓住什么,但明顯地感覺到我們下降的速度因此放緩了點兒。 快到地面的時候,我對著下面看了一眼,心里卻咯噔一下暗道:“完了!”只見我們的正下方是一個直徑約七八米的大洞,像一個怪獸張開著巨大的嘴巴仰視著我們。小五應該也看到了,我感覺到他抓著我的手一下捏得緊緊的。我們的身體在洞口長滿的藤上擦過,我臉上感覺涼涼的,應該劃了幾條口子。然后后背就被小五一腳狠狠地踢了上來,身體打橫著往旁邊飛去。我心里很清楚,小五是想讓我借橫著飛的力度,看能不能緩解下墜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