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和大家一樣,先是一樂,尋思著總算可以填下肚子了,可接下來看到的,卻讓我們頭皮一麻——那居然是一只很強壯的死兔子,并且脖子位置還留著被撕咬的傷口。 振振瞪大眼睛說道:“不會是被狼什么咬死的吧?” 大鳥吞了一口口水:“被狼咬死的都還算了,不要是老虎啥的?!?/br> 啞巴站在那兒沒動,一只手提著兔子,另外一只手探到兔子的肚皮上摸了摸,然后望向我,搖搖頭。 我說:“咋了?啞巴?!?/br> 啞巴提著兔子走到我身邊,指指兔子,示意要我摸一下。 大伙也滿臉疑惑地圍了過來,都伸手去探兔子的肚皮。吳球便說:“沒啥??!已經死翹了的一只兔子??!咱撿了哪個野物的便宜?!?/br> 海波哥卻搖頭了,問啞巴:“你是不是想說這兔子身上還是溫的?” 啞巴狠狠地點點頭。吳球便罵道:“溫的就溫的,林子里的野物沒見過咱這么多人,咬死了兔子就被我們這些活人給嚇跑了,正常??!” 大鳥附和道:“就是!少弄得這么一驚一乍的,真是老虎,我們這么多人,那畜生也不敢過來的?!?/br> 四哥陰沉著臉:“都少為這破事說了?!闭f完四哥抬頭看看天:“這一時半會兒也暗不下來,干脆現在就生點兒火,都先填下肚子?!?/br> 我沖四哥笑笑說:“四哥,生火還是算了,大家湊合點兒先吃點兒生rou吧,后面小鬼子是不是還在追?現在咱還沒底?!?/br> 四哥看了我一眼,一扭頭沖海波哥說:“雷子說的也是,反正進到這林子不是來觀光的,直接撕了一人咬上幾口得了,能填飽肚子就行了?!闭f完拍拍我肩膀,沖我點點頭。 吳球卻已經一把從啞巴手里把兔子搶了過去,說:“得!生吃就生吃,聽說那老毛子吃牛rou還都生嚼呢,咱也來時髦一把!”說完吳球把兔子一條腿踩住,狠狠地一扯,把兔子撕了開來。大鳥也上前幫手,七手八腳地把這兔子扯成了碎片。吳球遞了兩塊后腿的rou給四哥、海波。自己也留了一塊好rou,然后給大鳥、振振、我一人分了一片,剩下點兒碎的脖子、內臟啥的,朝著啞巴和死老頭扔了過去。 死老頭望著那截血rou模糊的兔脖子吞了口口水,然后再一看大鳥和吳球已經捧著啃上了,便嘆口氣,撿著那截脖子,正要張嘴咬下去。一只大手就搭上了死老頭的肩膀,海波哥把手里的后腿遞了過去:“老鬼,咱換換吧!把你這老骨頭餓死了,咱對不起出來時對你們的承諾?!?/br> 死老頭感激地看了眼海波哥,遲疑了一下,接過了海波哥的恩惠。 啞巴無聲無息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堆雜碎前,不知道從哪里摸出塊大石頭來,沖著那兔頭就捶了下去,然后雙手捧著,大口地吃上了里面的玩意兒。我們幾個見那陣仗,便都有點兒犯惡心,瞅著自己手里的玩意兒也惡心起來。啞巴卻像沒事人一樣,好像吃糊糊一般吸啊咬著吃完那兔頭,然后一伸手,抓了一把不知道是兔心還是啥的,便往嘴里塞。 我忙扭過頭去不敢看,心一橫,繼續啃手里的那帶著骨頭皮毛的rou。 大家都沉默下來,或站著或蹲在地上啃手里的玩意兒。冷不丁地,振振說道:“不對??!” 吳球說:“又啥???給你吃了就不對了?” 振振白了吳球一眼,對海波哥說道:“哥,這兔子咋沒血???” 死老頭便跟著說道:“我開始就想說的,撕這兔子時就沒滴下血來,整個一rou鋪上的死豬rou一般干干凈凈的?!?/br> 海波哥點點頭,扭頭望向四哥:“四哥,好像是有點兒蹊蹺哦?!?/br> 四哥便又皺了眉,沖海波哥點了下頭,然后扭頭對著振振和死老頭罵道:“有血沒血吃了就吃了,想這些東西干嗎?吃飽了繼續趕路才是咱要考慮的,林子里古怪的東西多,只喝血不吃rou的動物又不是沒。咋了?被小鬼子的牢飯喂得都富貴了,不知道自己是啥種了?快點兒啃完,我褲兜里還有上午在那小鬼子尸體上掏出的幾根煙,啃完再吹完這幾根煙,繼續往前面趕!” 見四哥發火,大伙便都不說話了,埋頭像幾只野獸一般,繼續啃這一點點rou。啞巴雙手一把抄起那些雜碎,呼嚕呼嚕地吞上了。吳球罵道:“這孫子,兔大糞估計也給吃下肚不少?!?/br> 大伙便呵呵地笑,啞巴滿嘴的臟水,抬起頭來,沖著我們也微微地笑笑。死老頭又在我背后細聲細氣地說道:“雷子,看到沒!真的沒活物,這兔子也是死的??!” 我白了死老頭一眼,沒有吭聲。四哥的話雖然有些粗,但還是在理:咱現在重要的不是這么多想法,能多跑出一點兒,就安全一點兒,距離我們帶著自由身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依然是那么沒有目的地往前走著,這次啞巴走在最后,四哥和海波哥走在最前面,我和死老頭走在啞巴前面。啞巴時不時地甩開膀子,把手里的刺刀往旁邊的樹上甩上一刀,似乎他除了和我們一樣的勞累外,還有多余的精力需要發泄掉一般。 就這么沒有時間感地埋著頭走了很久,天依然沒有暗下來的跡象。海波哥和四哥在前面小聲地說話,然后扭過頭來問道:“你們有沒有聞到啥味兒???” 吳球便也站住,說:“是??!我還以為是我身上的味兒,你們幾個聞到些啥沒?” 振振搖搖頭,我和死老頭被他們一說,便也覺得空氣中似乎有那么一絲絲的腐味。大鳥說道:“你們還別說,是有股子味兒啊?!?/br> 海波哥說:“而且好像這味兒就在我們前面?!?/br> 我扭頭看了看啞巴,啞巴也正看著我,眼神中好像想要表達些什么一般。我便對海波哥說道:“前面可能有湖啊什么的吧?樹葉什么的積在里面的味兒吧?” 海波聽了,想了一下,又扭頭看四哥。四哥把手一揮:“行了行了!繼續走就是了!雷子分析得在理,走到前面就知道了。正好渴得很,走了一天都沒喝水,剛吃了那些生rou,火氣也上來了,快趕到前面好好地喝口水去?!?/br> 振振嘀咕道:“老子還要洗個澡,游一會兒去,洗掉這一身的晦氣,叫啥來著,洗掉晦氣趕小鬼,快快活活好過年?!?/br> 那股子腐味兒便越來越濃了,聞得久了,卻似乎覺得是股清新的氣味兒般。就像以前在兵營的烏煙瘴氣里過久了,偶爾聞到臭水溝里的味兒,便產生一種家鄉田埂的味道的錯覺。振振又說話了:“雷子!你走出這林子后,第一個要做的事是啥?” “還能有啥?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我沒好氣地說道。 “這個是肯定的,我是說最想做的事情,比如說找個女人啊、喝頓小酒什么的?”振振不依不饒。 吳球插嘴道:“肯定是女人??!你以為都像你,就惦記著喝酒吃rou?!?/br> 振振白了吳球一眼:“誰問你了,你就一動物,雷子,你說說?!?/br> 我淡淡笑了笑:“說句實話,我最想做的事是去我媽墳上看看?!蔽依霞以谔K州,淞滬會戰時整個小鎮一夜之間被小日本的飛機炸成了廢墟。老娘有沒有墳,說實話,都夠戧! 振振便瞪眼說:“得!少在這里扮高人了,我就不信你這么孝順?!?/br> 死老頭罵道:“振振,你以為都像你?” 振振嘿嘿笑了:“行了行了!你們都是圣人?!闭f完搭著大鳥的肩膀:“大鳥兄弟??!他們都是圣人,咱出去第一個事就是你陪我喝酒,我陪你玩女人。痛快了后咱還是找機會殺幾個小日本去?!?/br> 大鳥也嘿嘿地笑了:“行!咱不和他們這些圣人混?!?/br> 正說到這里,前面海波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嘿!雷子!真的有個湖??!”說完他和四哥大踏步地跑了上去。 大家都很是欣喜,跟著他倆稀稀拉拉地往前跑著。振振邊跑邊脫著戰俘營發的那件長袖單衣,喊道:“看我浪里白條發狠來了!” 一席人瘋跑了一兩百米,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大概有三四百平米的小池塘顯現在我們眼前。池塘周圍漂浮著樹葉,中間的水很是清澈,在那里閃啊閃的,而那股腐味兒也格外地濃厚。 掩不住心中的喜悅,我們都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地上,將頭伸進去大口地喝水。振振直接跳了進去,往前面胡亂跑了幾步,便一個猛子扎了下去。然后在我們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探出頭來,狠狠地打了個嗝,哈哈笑道:“奶奶的,我還真以為不見底呢,這中間也就到脖子的高度?!?/br> 大家便都對著他笑,大鳥和吳球也脫了衣褲,往水里游了去。出來這么久,雖然大家都看上去一臉的無畏,但骨子里始終還是提心吊膽的??吹竭@洼小水塘,似乎找到了一些自由的感覺。我們剩下的幾個都喝了個痛快,在那水潭邊往地上一躺,感覺很舒服。就啞巴一個人,只喝了幾口水,便提著那柄刺刀,到水潭周圍四處巡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