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阮湘南握著方向盤,注視前方:“明天上午還有個實驗要觀摩,你們要是起得早的話來學校找我,或者我去酒店找你們?!?/br> 她把他們送到預定好的酒店,開進停車場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喊阮湘南的名字,還是一個聽起來別別扭扭的外國口音。 阮湘南停下車,搖下車窗,那人就探過身子來,長得卻是一張東方面孔:“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阮湘南笑著回答:“是我的meimei和一個朋友?!?/br> 那人把不咸不淡的中文又換成英語:“你meimei和她的男朋友?” 卓琰用同樣標準的牛津音答道:“我們是朋友,按照社交禮儀,閣下是否該在問人隱私之前,先介紹一下自己?!?/br> 那人不由看了卓琰一眼,換成了德語:“阮,你的這位朋友似乎有很強的占有欲,你要小心他?!?/br> 阮湘南笑道:“這真是讓人不開心的玩笑話?!?/br> 卓琰卻也換成德語,字正腔圓地回敬:“多謝夸獎,恰好我也略通德語?!?/br> 阮湘南忙打圓場:“好了,這位是我的室友,他是英國本地的華裔,這位是我的朋友卓琰?!?/br> 那個英國華裔笑著說:“我父母今天來看我,也是住了這家酒店,既然剛好碰上了,不如跟我一起去見見他們?” 假洋鬼子就不會明白,在中國傳統文化里,見家長是一件多么鄭重的事情。卓琰轉頭看著車窗的另一頭。 阮湘南道:“不用這么麻煩。我還要陪我的客人上樓坐一會兒,然后就回去了,明早還要去實驗室?!?/br> 那人卻亦步亦趨地扒著車窗:“那好吧,不過是不是該有晚安吻?” 卓琰猛然回過頭看著他們。他們根本不是情侶,就只是室友而已,這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墒峭戆参?,就他所知,外國人也沒有開放到這個程度。 果然阮湘南立刻拒絕了對方:“我比較保守,貼面禮還勉強能接受?!?/br> 那個英國華裔思索片刻,微笑:“那也好?!?/br> 他把臉湊過去,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頸,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 嚴央在一旁張大了嘴巴,喃喃地發出哇得一聲驚嘆。 阮湘南掙扎了一下,但是立刻被人高馬大的英國華裔摁住,繼續索吻。他甚至還把舌頭探入她的口腔。 卓琰也不是沒有見過人在他面前激情表演過,但是無論哪一次,都到達不了讓他感覺到反胃的地步。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似乎那三根命名為自律理智克制的線已經全部斷裂,他猛然拉開車門,一把將那個英國華裔拖開兩步,這一拳落在了對方的臉頰上。 那個華裔開始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直到挨揍之后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臉頰上火辣辣的痛,他嘴里嘀咕著:“嗨,你這家伙想干嘛……”一邊又沖上去想抓住卓琰的衣領。 可惜他根本就沒有近身的機會,這回被直接擊中腹部。 阮湘南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劇變,忙停車熄火,拉開車門一手抓住卓琰的右臂,一邊擋在兩個火藥味十足的男人之間:“卓琰,你別鬧了!” 卓琰被她這樣一阻擋,下巴上立刻中了一拳,嘴角多了一塊烏青,他就像沒有痛覺一樣,死死地盯著她:“為什么要讓他吻你?!” 阮湘南語塞,只好轉頭去對付另一個:“你沒事吧?真的很抱歉,發生這樣的事……” “你不用道歉,也不是你的責任?!彼税炎旖?,“這小子手真黑?!?/br> 阮湘南推著他走了幾步,總算把這兩個危險人物隔離開來:“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先離開這里,回頭我再請吃飯向你賠罪?!?/br> 那人還算有風度,擺擺手就走遠了。 阮湘南走到車子邊上,嘆息道:“他是本國人,要是報警的話,你吃不了兜著走?!?/br> 此時此刻卓琰的理智也盡數開始回歸,也能想到如果事情繼續愈演愈烈,將不可收拾,他隱約咬緊牙關:“你還真大方,隨隨便便就能讓人吻,這次是接吻,下次是不是直接就要上床?你就這么喜歡左右逢源,賣弄嫵媚——” 阮湘南毫不客氣地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卓琰這輩子還沒被人打過耳光,更何況還是當著圍觀者的一記耳光。 他渾渾噩噩地去前臺拿房卡,然后進門拉上內鎖,直接把行李袋隨手扔到床上。他簡直有種自暴自棄的無力感。 他隱約也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然而這個結果卻是他根本無法想象的。 他隨便沖了個澡,又把空調打到最低溫度,卻還是覺得焦躁難耐,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一閉上眼,就是她抬手打了他一耳光的畫面,還是不斷分崩離析的慢鏡頭。 他又翻了個身,隨手拿起放在床頭柜的手機看時間,他已經在床上輾轉了足足有兩個鐘頭,卻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等到好不容易開始閉上眼的時候,門外卻有人敲門。 他暗自咒罵,下了床穿過走道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正是阮湘南。 阮湘南也換過衣服,身上還帶著沐浴乳馨香的水汽。她的臉色有點蒼白,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瞳仁很黑。 卓琰冷哼道:“你還來做什么?” “我有話跟你說?!?/br> “我沒什么好跟你說的?!?/br> 這一回,阮湘南卻一反常態,從身后拉住他的手臂:“別生氣了啊,我是擔心你?!?/br> “不用你來擔心我?!?/br> 她今晚也是格外的好耐心:“我是真的擔心你,再說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這么生氣才奇怪?!?/br> 卓琰回過頭:“恕我直言,我可不覺得那不是什么大事——”剩下的半句話被她踮起腳,伸臂拉下頸的動作打斷了。她的嘴唇落在他的唇上,細細描繪。他原本想推開她,可是一旦沾上她的嘴唇,那憋在心胸間無法抒發的憤懣和怒氣都盡數消散了。 他抬手挽住她的腰,一手關上門。房門自動落了鎖。 他狂熱地親吻著對方,感覺到她環抱住自己頸部的手臂,像是即將被溺死在這片溫柔之中。他探手到她的衣物之下,摸索著被衣服包裹著的身軀,那底下細膩的肌膚。他帶著她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將她困于雙臂之中。他的軀體擠壓著她的身體,她胸前的柔軟緊緊貼著他,她的眼睛也開始變得霧氣朦朧。 他看著她的眼睛,半睜半闔,睫毛顫抖,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溫柔地問:“湘南,可以嗎?” 沒有回答,她的身影卻漸漸化為白霧,開始慢慢消散。 卓琰驀地睜開眼,安靜的酒店房間里,只有中央空調輸送冷氣時細微的嗡嗡聲。他躺在房間里那張大床上,被子糾結成一團,有一半已經掉到了地毯上。 他做了一個跟她有關的夢。 他坐起身,緩緩地下了床,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的城市依然沒有入眠,可以遙遙看見遠處燈火明亮的倫敦之眼。 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城市,眼下更不可能喜歡,他覺得自己在這里就跟中邪了一樣。 他之前就知道他對她有綺念,但是真正靜下心來分析,那絕對不可能是愛情——總之,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愛情?,F在看來,卻極有可能是他錯了。 錯誤的決定,都是可以用一個簽字和新文件改正過來;可是錯誤的感情,又該用什么來改正? 早上八點不到,他打電話給酒店服務,讓前臺幫他訂好回國的機票。 阮湘南從實驗室里出來的時候,嚴央已經坐在學校門口的長椅上等她,一邊等一邊打游戲。她有點驚訝地問:“你一個人?” 嚴央苦著臉,可憐兮兮地回答:“卓琰一早就丟下我回國去了啦,說是突然有要緊的公事要辦。他這說話不算數的家伙!” 阮湘南笑道:“難道我來當你的旅游向導就不合格了嗎?” 嚴央立刻笑靨如花:“我就知道jiejie你對我真好了?!?/br> 她這一張小嘴總是特別甜。阮湘南拉著她起來:“等下去游樂場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br> 而且還不會挑三揀四,比某種人要好對付得多。 她們很快買了票入場,今日并非周末,游客也不多。她們坐在摩天輪里,等升到頂端那一刻,外面的風景也很獨特。 嚴央拿出手機,示意她把臉貼過來,然后調整好攝像頭鏡頭的角度,連續拍了好幾張合照,最后喜滋滋地說:“我要把照片傳上去,讓大家羨慕嫉妒恨?!?/br> 誰會羨慕嫉妒恨她跟自己的jiejie的親密合照??? 阮湘南不由失笑。 ☆、018 因為訂機票訂得太急,最后非但是全價機票,而且那班航班的商務艙的位置還都全部告罄。卓琰只得定了經濟艙的,而經濟艙位置狹窄,對于要飛十二個小時左右的旅程,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他的位置在機翼附近,在跑道滑行和起飛時震動感都特別強烈。進入飛行軌道之后,他打開又很快合上筆記本電腦,這種狀態根本沒有辦法工作。 飛行到中途,整個機艙都是漆黑一片。他進入淺眠,空姐經過他身邊,為他掖了掖毯子的一角。她的動作跟阮湘南那晚到病房來,給他掖被角的動作很像,都是很輕的、生怕吵醒了對方的職業化的溫柔。 他想起他幾年前過世的母親,她為自己蓋被子的時候,掖被角的動作往往有點重,甚至會把他弄醒。 人的一生中總要去愛過一個人,可是如果那是個并不值得去愛的一個人呢? 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正是一年中最悶熱的時分。卓琰在等待機場的貴賓服務,等服務人員把他的車從地下保管位里開上來,身上的襯衫底下卻開始冒汗。機場里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冷氣的溫度開得再低,也撲滅不了他心里未名的邪火。 但他還保持著黑西裝深色襯衫的一絲不茍的裝束。 很快的,服務員把車鑰匙交還給他:“卓先生,您的車子停在那邊,請跟我來?!?/br> 出了大廳到達臨時停車位,他又是出了一身的汗,外面的陽光鋪天蓋地,猛烈而直截了當的粗暴,曬得他身上一陣發燙。 他按下車鑰匙的遙控鎖,服務人員立刻將幫他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卓先生,再見?!比缓笥煮w貼地幫他關上車門。 卓琰點了點頭,發動車子,順手又把車載空調出風打到最大,溫度調到最低,總算有點舒緩過來。 他下了機場高速,想想實在也沒什么事做,索性直接開車去了公司。 當他剛出電梯的時候,門口的前臺和秘書都目瞪口呆,這讓他惡劣得發黑的心情突然有了一點轉好的跡象。 他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只見安雅正埋頭對著手機屏幕微笑,本來他就知道她最近開始談戀愛,對象卻是個小職員,他現在對全世界熱戀中的人都抱有仇恨的心理。 他死都不會承認他從上飛機那一刻起就產生了那種失戀的心碎感。 卓琰走到她的桌子邊上,抬手輕輕一叩,冷冷地擱下了一句:“把昨天的會議記錄拿過來給我?!?/br> 安雅手一抖,手機直接砸到桌子底下去。 小老板居然提前回來了! 不,這已經不是提早回來銷假的問題,明明他的假期是昨天才開始的。這一定是她早上起床的方式不正確。 安雅飛快地翻出那份會議記錄,沖進他的辦公室。 卓琰正背對著她調落地窗的窗簾。 從安雅這個角度看去,他周身都充滿了一種陰暗而邪惡的氣息??磥磉@個無疾而終的假期不大妙,連帶著她的處境也跟著不大妙了,她本來還想趁著小老板不在的時候好好偷偷懶。 她把文件端端正正地放在辦公桌上,又恭恭敬敬地問:“卓總,你想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