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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聽江發現,扶煙的身板很是單薄,他以前總覺得太羸弱不適合劍道,誰能想到在幻境中安安的眼里,那卻是護著他的偉岸的身軀。 他好像想通了所謂兩副面孔的由來。在幻境中無所憑依,少年才不得不故作堅強。如今這些強壓的恐懼決了堤,看起來才那樣易碎。 想到此處,葉聽江深覺是自己這個師父沒有盡好責任。 他張了張嘴,試著開解:“都過去了?!?/br> 與此同時,沐吹寒也剛好開口:“仙君難過的話,就哭吧?!?/br> 兩個人的聲音纏在一塊,在空蕩的石洞中回響。 沐吹寒愣住。都什么時候了,停云君竟然還想著開導他? 葉聽江聽到沐吹寒的話,反而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沒什么可難過的?!?/br> 沐吹寒十分不贊同:“仙君你不要強忍,哭出來就好了?!?/br> 不用在他面前保持形象,安安驚天動地的哭聲他聽了可不止一次。 葉聽江倚著石壁:“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該哭的早就哭完了?!?/br> 沐吹寒這回倒是由衷點了點頭。每個人的眼淚都是守恒的,葉聽江小時候哭得像是能給人間降雨,現在眼淚不流干也難。 葉聽江瞟他:“你在想什么?” 沐吹寒趕緊擺手,示意自己腦中空空。 葉聽江望著穹頂:“其實都太遠了,如果不是幻境,我可能都忘了母親長什么樣子?!?/br> 沐吹寒發現他并沒有避諱這段過往,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那后來,仙君一直待在葉家么?” “不算。那天夜里剛剛開始抽取靈髓,我的哥哥,”說到“哥哥”時他停頓了下,又繼續回憶著說下去:“他本來是強吊的性命,承受不了邪術,就死了。沒多久他母親也跟著去了。我在葉家長到十五歲,后來遇見了師父,從此就在臨仙宗?!?/br> 葉聽江說這些話時很平靜,好像真的是個局外人。 那些記憶太過久遠,只不過是問心境的緣故,近些日子才又屢屢浮現。 幻境想讓他沉淪,可偏偏身邊闖入了這個小弟子,葉聽江竟覺得重歷幼年也沒那么痛苦了。 彼時他舉目無親,孤身一人。但此番幻境有了扶煙,便也不怎么難熬。 至少他現在重新回憶,倒覺得那些仇怨和恨意都像是蒙了一層陰翳,反而是小徒弟在一片灰白中如此鮮明。 沐吹寒把腦袋支在膝蓋上:“你父親呢?” 他雖然只說了四個字,但說得十分大膽,明晃晃就是在問,你爹怎么還沒死? 這雖然有點妨礙扶煙柔弱的人設,但沐吹寒對葉家主積怨已久,不問個明白還真的過不去。 葉聽江聽出他的意思,竟然又一笑,像是覺得小徒弟這愛恨分明的性子也很可愛。他說道:“他起初不同意我去臨仙宗,但師父修為比他更高,而且當時葉家旁支太亂了,他也分不了心?!?/br> 葉聽江說到師父時,語氣不自主地敬慕了些。他繼續道:“我一心修煉,劍道初成也不是沒想過為母親報仇,但那時他渡劫失敗,已經不在了?!?/br> 沐吹寒睜大眼:“便宜他了!” 葉聽江淡淡道:“可見天道向善?!?/br> 沐吹寒還在不滿于葉家主的便宜死法,葉聽江便又轉了話頭:“不過,你在幻境中,用了好幾次靈力?” “是,是嗎?”沐吹寒張皇抬頭,他竟然還忘了這茬。 葉聽江理清了碎片式的幻境記憶:“你用靈力化過繩索,還有屏障,還能催動葉夫人的符咒?!?/br> 他有些不確定了:“我教過你那么多嗎?” 沐吹寒沒想到他竟然記得一清二楚,還以為小孩子的記憶總是丟三落四呢。 他無從抵賴,于是盡力真實地編造:“來幻境前,仙君給過我幾本法訣?!?/br> 葉聽江自行替他補全:“你過目就會用了?” 若是當真,他小徒弟對法術的領悟力要百倍勝于劍術??! 葉聽江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接受這件事了。扶煙在學劍招時那么笨拙,有其短必有其長。 “哪里?!便宕岛s緊否認:“大約還是記住了,危急的時候,就被激了出來?!?/br> 他補充道:“但學得不好,不然屏障也不會那么快碎?!?/br> 葉聽江點頭,不再追問:“等出去了再教你?!?/br> 他們在石洞中修整了一夜,第二天沐吹寒也沒什么心思在垂虹秘境中閑游了。他總覺得這是個是非之地,還是早點離開為好。 在幻境里是他護著安安寸步不離,如今出了幻境,他還是黏著葉聽江寸步不離。 葉聽江也不排斥,他以為是突如其來的幻境把小徒弟嚇得太敏感,于是默許了沐吹寒的舉動。 他們很快回到出口,離開秘境。 幻境中雖過了一個月,但現實中只有幾天而已。 葉聽江帶著沐吹寒去臨仙峰復命,掌門的詫異都快要淹沒山頭:“你,這就,出來了?” 葉聽江知道自己特意陪著徒弟去歷練,好容易進了秘境又沒待兩天這事十分離奇。但他也不想讓師兄平白擔憂,于是道:“見識一下也就夠了?!?/br> 掌門咋舌。 沐吹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用自責的語氣道:“是我膽小,見了兇獸就不敢待下去了。給師父添了不少麻煩……” 掌門看著葉聽江,滿臉寫著“慈父多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