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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聞言,小林子嗅了嗅,臉色大變,是血! “小林子,我好怕,我們快去告訴馬叔叔……” “佟六小姐,佟六小姐!” 望見兩個驚慌跑進屋的身影,少年猛咳出一口血。 此地不宜久留…… 他艱難起身,頭暈眼花,似被萬蟻啃食。 咚! 翻出玉滿堂的墻根,少年落在一拉貨的貨車內,生生暈厥過去。 他的夢,一片漆黑,仿佛被人從山崖推下,失重,翻轉。 沉重的黑暗好似有實體,壓著他,扼住他,讓他窒息。 恍惚間,少年看見母后猙獰的面容,看見宮人冷漠的眼神,還看見殺手們要置他于死地的冷血。 他的身邊,沒有溫情。 “殿下……殿下!” 昭云嗡嗡的呼喚聲灌入他的耳,白盞辛方睜開眼眸,得見微弱的燈光。 環視四周,察覺自己正于一破敗草廟內,再定睛往窗外一看,外野荒涼,他已遠離喧囂的京城。 “昭云,我們如今身在何處?!?/br> “殿下,在京城城外東南一公里的廢廟?!?/br> 略微挪動幾下,白盞辛忽瞪大雙眸,直視身側慘白的右手。 麻木,毫無知覺。 仿佛這只手,并不屬于他。 “昭云……”他打盡寒戰,拼命坐起來,不顧身上的殘傷紛紛裂開,慌張失措,“昭云!孤的右手怎么了?” “殿下……昭云罪該萬死,是昭云來遲了……”昭云遑遑跪地,自責地以頭搶地,“殿下失血過多,能搶救已是不易!” “無右手,怎能舉劍?!” “請殿下治罪?!?/br> “……”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沉默須臾,白盞辛忽仰天大笑,怪誕而又悚人。 狠狠捏住額頭,由腦顱內傳來的疼痛似要刺穿他的神經。 治罪……治罪…… 無力躺倒,八歲的太子轉過頭,靜靜盯住佻撻的柴火,眼底漸失微光。 活著,著實可笑。 身為太子,竟可悲至極。 “昭云,為什么?” 他也想在河邊泛舟,也想與爹娘吃螃蟹,也想賞花、賞燈。 那一刻,八歲的孩子,失了最后一絲童真。 他凝望那熠熠向上的燭火,發誓自己要像它一般,燎遍整個中原。 右手雖尚能動,卻無法再握起什么,任憑白盞辛如何努力,他都像一條蹩腳的、丑陋的無用裝飾品。 從頭開始練習慣用左手,痛苦異常,更何況在逃離追殺的途中。 他們一路穿越中原,去過北境、南疆,甚至回到舟山,均會被明威埋伏在五湖四海的眼線發覺,緊隨不舍,甩不掉打不過,幾次均差點在荒郊野嶺被擊斃。 于生死的刀劍上行走,臨深履薄,不能謀大計。 一日日的逃亡,終有一天,會失足墜落無底的深淵,再無翻身的可能。 有什么地方,是明威認為他絕不會涉足的? 有什么事,是一個落魄太子就算是死,也不會做的? “昭云,”白盞辛立于山巔,眺望腳下的京城,眸中僅有仇恨、怒火,“你聽說過,大隱隱于市么?” “殿下?” 白盞辛勾唇,笑得慘厲:“聽說,京城有一家皓玉象姑館,很是有名?!?/br> 身為皇室,他從不曾有尊嚴,不要也罷。 只要能問鼎天下,他什么都能忍。 毫無勢力、毫無依傍,無地落腳的白盞辛,終于大明明昌七年,正式更名為環公子,與昭云踏入那骯臟不堪的地界。 環公子之名,因其過人的姿色,于皓玉一炮打響,聞名而來者,趨之若鶩。 十五歲的少年,于萬般無奈下,提前“梳攏”。 為了結交勢力,為了不讓人存疑,為了不引起上頭的警惕,他身披鉛華,在象姑館的第二年,被逼侍奉了第一個女人。 此后,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更多的客人,是男人。 達官貴人、奇異癖好者、富商紅人,統統慕名而來。 床笫之事,于白盞辛而言,從來都罪惡又令人作嘔。 他看盡了世人的貪婪苛刻,嘗遍了骯臟的交易。 少年的房間時時點著蠟燭,每一晚,他均在心頭印刻每一個人的嘴臉,以身換取他們的信任,細細挑選每一個合作伙伴。 以自己是東秦太子白盞辛的手下為媒,與值得一用的棋子共商大計。 每一個無人的、門窗緊閉的白日,他總是飲酒以平心中的苦悶、悲愴,先哭后笑,悲極喜極。 人生,他早就放棄了。 他如今,唯有一個念頭。 他要登基御極,他要屠殺所有他記在心頭的人。 當下所有的一切,日后定要數倍奉還。 誰能想到,那象姑館于貴人們膝下承歡的,會是前東秦太子? 誰能想到,那性格陰柔,滿面妖冶,極盡討好,右手連一杯茶都端不起來的可人兒,日后會踩著你的頭爬上權利的頂峰,再回首屠你滿門、誅你九族? 這些年,白盞辛與燕家緊密通信,將京城一應情況告知。 在象姑館的日子,保得了命,賺得了權貴,卻保不了尊嚴。 也時常有財大氣粗之人,要將白盞辛贖走,然他們若非沒權沒勢的商人,便是沒腦子的紈绔,家中朝堂之人,均為沒用的廢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