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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是不敢進老爹的屋子?”喬瑞青說,搭在門把上的拳頭緊了又松。 “余威尚在!”阿諾樂了兩聲,“荒星上的崽子誰不知道臥房是禁區啊?!?/br> 說是禁區其實也是夸張,只是里奇老爹生前總是把臥房門看得緊緊,不讓冒失的小崽子們進去搗亂。 見喬瑞青在門口猶豫躊躇的樣子,阿諾還在身后推推:“去吧?,F在還擔心老爹出來說你不成?” 暖黃燈光中,室內隱約露出桌椅的一角,桌上還有凌亂擺放的幾本書幾支筆,好像主人才剛匆忙離開似的。 喬瑞青走進去,全不在乎嗆鼻的煙塵;繞著房間走了一小圈,看著地板上自己留下的一串腳印發愣。左看右看,他轉身挨上一半床沿坐下,正襟危坐像個小學生。 臥室的墻壁反而不怎么漏風。阿諾進屋就直奔壁爐,三兩下把屋里弄得暖融融。生過火以后他吸吸鼻子,長手一揮直接拉開書桌前的小凳坐下,大咧咧挑揀起桌上的書來翻。 “我……我回來了,老爹?!眴倘鹎嗌钌詈粑?,“這么多年不回來看你真是我的錯,明明當初說好……” 結果還是只能從這些不痛不癢的話題開始。他邊說邊暗自唾棄自己的虛假,但小屋里飄著令蟲昏昏欲睡的溫暖空氣,說著說著暖意上頭,喬瑞青開始攔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有錢有人氣,說一句話可以一呼百應;我在為這個世界盡我的一分微薄之力,正如我曾經想過的那樣。按理說我不該不開心,是不是,老爹?……在帝國我沒有交到朋友,因為我的家在荒星?!?/br> “可是回來也是叛徒是異類。最讓我難過的是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就背叛了自己的出身——突然間就惡貫滿盈了……” “說不上是憤怒多點還是后悔多點。我……” 這些話說得顛三倒四,不像是邏輯清楚的傾訴,反倒像是純粹的情緒輸出。喬瑞青昏沉沉地想,可能是久違的暖氣實在讓蟲太困了,什么話都亂七八糟地往外蹦。 情緒這種東西,向來是越憋就壓得越實,隨著時間的增長成為牢牢占據心里一塊空間的某種固體,帶著尖銳的重量;一旦說出口,就像是一塊冰融化,苦水越倒越多,讓蟲驚異自己原來有這么多委屈。 阿諾在旁邊聽著心里怪不是滋味,一顆心越發軟了下來。他悄悄縮回手,注意到喬瑞青眼眶一抹紅色,心里一點點聚起擔憂。 “啪嗒?!彼s手的時候過于注意喬瑞青的表情,反而把里奇老爹桌上的一本薄書帶到了地上。這本書像是日記的模樣,書頁還沒有脆得太厲害,碰在地上自己翻開了一頁癱著。 兩蟲的視線一時都被這本書吸引過來。若是普通的記事本也就罷了,偏生這頁上用凌亂的字跡重寫了一串大字: “按照少爺這樣做是對不起喬崽,我不能……” 還是能看得出是里奇老爹的字跡。 喬瑞青的腦子還昏昏鈍鈍的不及反應,阿諾則完全不當回事兒,俯身準備把本子撿起來放好。 可是喬瑞青腦海里突然響起出發前西格蒙德說過的話——“麻煩向我提供罪蟲里奇的現居地址,我對他的任務完成狀況非常失望?!碑敃r他怒氣上頭只當西格蒙德在挑撥,但實際上這話一直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少爺”是誰?不會真的是西格蒙德吧……? 喬瑞青感覺頭臉一陣發熱又發冷,搶先一步去撿起了日記本。這串字跡孤零零地落在那一頁紙上,看來當天里奇老爹沒有特別多東西要寫。于是他往前翻到上一頁,一大段文字闖入眼中: “x年x月x日,陰。今天是喬崽的八十歲生日,蟲崽子離成年越來越近啦。阿諾和其他一群到處野跑的孩子帶了禮物給他,我看得出他特別高興;平時老愛裝成熟的樣子,今天笑模樣還挺多。祝小崽子健康快樂長大,以后愛干嘛干嘛?!卑⒅Z湊過來,看到日記里提到自己,忍不住直笑。 “本來是很高興的日子,但是今天收到了西格蒙德少爺的來信,啊,又提醒了老頭子的傷心事?!眴倘鹎嗫吹竭@里,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翻頁的手都開始發汗。阿諾注意到,也正色起來,深深看了喬瑞青一眼,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喬瑞青沒有掙脫。 “雖然很早就做好了決定,但現在時間近了我還是心里頭發虛呀。少爺的信件里語氣越來越重,他沒有放棄我真是一個奇跡——也許是還顧念我看著他長大的情誼吧?!?/br> “可是我已經決定好背叛他和他的宏偉計劃了(這個“背叛”寫得十足地輕也十足含糊),養了喬崽這么多年,他終于肯叫我一聲老爹,多難得!就算為了這么一聲“老爹”,我也得對這個小崽子負責了;再說喬崽是這么好一只蟲。整個荒星的小蟲崽都賴著他,這還是不知道他是雄蟲閣下的情況呢。不知道長大以后他得多讓蟲瘋狂?!?/br> 阿諾讀到這里很大聲地“嘖”了一聲:“感情老爹也老早就知道你是雄蟲呢?”喬瑞青短促地勉強笑笑,迫不及待地繼續往下讀: “再再說,我本來也不是很贊同少爺的所謂計劃。唉,希望是那群天天神神叨叨的占星蟲子們弄錯了?!?/br> “其實是西格蒙德少爺做錯了,我真心這么覺得——就算那個所謂預言所言非虛。權柄已經讓他迷失;甚至我看整個帝國都在走入迷途。唉,明明他小時候也是一只可愛蟲崽。那個預言和少爺的計劃都不方便跟任何蟲說,自從我接受任務以來,一直藏在在我心里,這么多年真悶得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