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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什么詞,整首歌反反復復就一句話:“我聽見風在呼喚……我聽見風在呼喚……” 聽起來唱歌的蟲并沒有認真地在唱一首完整的歌,只把一句話用不同的旋律翻來覆去亂唱。但是意外地很能傳情達意,歌聲飄在夜色里,有如海妖歌吟。 是讓蟲聽著感覺難過的歌。 喬瑞青跟著樂聲找過去,最后停在一座長橋橋頭。 黑夜里高聳的橋頭碑仿佛巨獸,襯得碑下的雌蟲居然也顯得纖小。雌蟲很危險地坐在橋邊欄桿上,一邊放聲唱歌,一邊從地上扒拉起石塊往江里丟。 深夜、橋頭、孤身一蟲。一串關鍵詞弄得喬瑞青腦中警鈴大作,莫非這只蟲想要……? 一瞬間他也顧不得什么節目不節目的了,趕緊沖上前拉住這只蟲的手臂,道:“喂!你——” “啪”,他的手被很不客氣地甩開了。雌蟲的歌聲戛然而止,氣勢洶洶地瞪了喬瑞青一眼:“多管什么閑事!我,我只是在這里打水漂而已!” ……午夜專程跑出來打水漂,可以的。 喬瑞青也不拆穿。他這才發現,這只雌蟲身量確實不大,充其量只能說是個蟲崽子。聽他說話呢,大概可以猜測他是只青春期別扭少年蟲。 不是喬瑞青吹噓,他的孩子緣一直很好,世上就少有他搞不定的問題兒童別扭花朵。 “我也沒說你不是呀?!眴倘鹎嘈φf,翻身到欄桿上跟小雌蟲一起并排坐好。 別的不說,這個位子確實選得好。大江明月,看得蟲心情開闊不少。 小雌蟲僵在原地說不出話,哪怕是在大晚上都臉紅得很明顯。他抿起了嘴唇,轉身就想走開。 卻又被喬瑞青拉住了。 “我想請你幫個忙?!眴倘鹎嘀钢副M職盡責跟在他身邊的攝像機,“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正在為我的節目發愁??梢匝埬阕鑫疫@一期的嘉賓嗎?” 小雌蟲的聲音猛然變得尖利:“誰允許你擅自拍我的?!我警告你……這、這可是侵犯了我的肖像權!” 說著說著他突然反應過來:“……你騙我。哪有蟲會在大半夜出來拍節目的!” 喬瑞青面不改色:“怎么不行。就許你半夜出來打水漂???” 張牙舞爪的小雌蟲給懟熄了火,站在那里吭哧了好半天。喬瑞青在心里偷笑,往陷阱里又撒了一把餌:“就讓我們彼此都隱瞞一點嘛。幫我拍個節目,我給你免費陪聊;你要是介意的話,播出的時候我也不會透露你的個蟲信息?!?/br> 小雌蟲哼了一聲,防衛性地抱起手臂,沒有回答。 但也沒有離開。 兩蟲肩靠肩坐在欄桿上,誰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只余江浪的嘩嘩聲響。 “……怎么不問,你?!卑肷?,小雌蟲沒頭沒尾地說。 勝利!喬瑞青俯身從碎石堆里撿起一個扁薄石子,瞄好了丟到江里。騰騰騰跳足了七個水花才沉下去。他心底下給自己喝了個彩,轉向小雌蟲。 “那好啊??梢愿艺f說你的故事嗎?”喬瑞青拍拍手,拿出自己最親和的聲線問道。 明明是小雌蟲先開的口,但真要說了反倒吞吞吐吐的:“我……我現在在帝國皇家學院就讀,嗯……還是預備科。今天我是翻墻出來的,到現在反正宿舍鎖了門,就……” 好嘛,半天一點關鍵信息都沒說。但是喬瑞青安靜聽著,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色,也一直沒有開口打斷。 直到小雌蟲自己停了嘴,沮喪地低下頭:“我不會。我說不好的……你找別蟲算了?!?/br> 小刺猬終于開始坦誠一點啦。喬瑞青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晃一晃,給他一點提示:“那就說說今晚你為什么一只蟲過來打水漂吧?” “也……也沒有什么。就是最近的考試又砸了一場……出來散散心……” 這回喬瑞青終于打斷了他:“別提這些。先告訴我,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嗎?”他現在看清楚了,這只小雌蟲跟帕特里克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帕特里克本就成熟堅強,只需要一些些點撥,或是一個聽眾,就能自己走出歧路,因此喬瑞青把節目的主導權交給他了。而小雌蟲不一樣。 倒不是說他有多脆弱,只是——他就是一個傷心的孩子罷了。在他面前,喬瑞青需要表現出一點點強勢,多少推他一把才行。 小雌蟲像是被嚇到了,突然愣了一下,馬上又豎起了尖刺:“你什么意思!我……我當然喜歡?;始覍W院可是全帝國最好的學校了!我告訴過你,我只是偶爾考砸了那么一次,出來散散心而已。你、你在懷疑我的堅強與勇氣嗎?!” 小小的雌蟲強行挺著胸膛說“堅強與勇氣”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喬瑞青其實不是喜歡隨意評判他蟲的蟲,只是這只小雌蟲實在是太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 誰能相信他這樣子只是偶爾考砸了一次呢。 喬瑞青注視著小雌蟲的臉。哪怕是在模糊燈光的掩飾下,這只蟲看上去都十足憔悴。他的臉色蠟黃,雙眼沒有神采,眼下厚厚一圈青黑;甚至小小年紀就有明顯的淚溝和法令紋。 好雌蟲都必須時時刻刻堅強勇敢完全是無稽之談??窗押煤靡恍『⒄勰コ墒裁礃恿?。 小雌蟲還表現得憤憤不平的,可是喬瑞青分明從他眼睛里看到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