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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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很難受,但還是覺得尷尬。言不由衷低聲道:“老板,我自己走吧?!?/br>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他道:“你病得很重,走不了?!?/br> 身上難受,腦袋里一片混沌,我變得不太像自己了。聽到他的話,鼻子忍不住陣陣發酸。抓起他的衣領胡亂擦了擦清鼻涕:“對不起啊老板,別扣我工資。剛才我還好好的,然后那個,那個……” 那個什么來著,我記得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壓到我身上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吸了尸氣,回去歇一晚上便好,不扣工資?!?/br> 這么好的老板到哪找去?身體難過,心里卻一陣感動,就仗著生病大膽點吧。把臉埋到他肩窩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老板你可真好,好妖,法海也舍不得收你的?!?/br> “嗓子疼,不準說話?!?/br> 話是命令的話,但口吻卻不是命令的口吻,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溫暖得就好象一個貼心朋友的安慰。我忍不住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哦,我聽老板的?!?/br> 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林家老宅。 林老大在前面唧唧咕咕跟胖子商量,就算我得了急病,也要等我們做證人看買家買完貨物,做完我們之間的交易,到時他們再給我們安排住處。 要不是易道囑咐,我當場就罵了。冷血,沒人性…… 咦,為什么我要聽易道的話呢?他是我什么人? 腦袋里更亂了,亂得我好多東西都想不起來。 林家老宅里已亮起了燈,青涵正帶著耳機在客廳里旁若無人地練著機械舞,表情因投入而顯得特別夸張。屋角里多了個人,身穿一件紅黑相間的t恤,一頭如女孩般及腰的黑色長發,昏暗燈光下吹彈可破的晶瑩雪膚。如果不是他突起的喉結,我會以為他是一個男人,因為他長著張江南女子一樣嫵媚的臉。他就那么端端正正地坐在屋角里,眼光迷離無神地看著前面,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他是誰?”一看見多出來的人,林老大如同遇到強敵的刺猬,緊張地攔住了身后的兩兄弟。 “我同事,嗜睡癥患者一枚?!鼻嗪露鷻C,望向那堆東西,“都挖來了?” 林老大看了看角落里的人,猶猶豫豫地招呼其他人:“開始交易吧?!?/br> 幾人忙活了一會兒,林家三兄弟將從墓里挖出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胖子拿著dv在旁邊錄像。 青涵插著手站在旁邊,冷冷地看著,沒有幫忙。 擺好東西,林老大笑道:“您看,東西都在這,要哪件你說。不過咱們之前說好的,只有一件?!?/br> 青涵接茬得倒也快:“東西沒在這?!?/br> 林老大忙道:“還有幾件家具在墓地旁邊,晚上搬來搬去的麻煩。如果你要的是家具,我們哥仨現在就搬去?!?/br> “也不是家具?!?/br> 林老大這才嘿嘿一笑,從懷里掏出個手絹包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不開玩笑了,東籬珠找到了?!?/br> 看著那枚仍被rou和纖維包裹的東籬珠,青涵怔了一下,然后無視林老大發白的臉色,扭過頭對角落里的人說道:“一睡那么久,你倒清閑。我就慘了,什么腌臜的事都是我做。好臟的珠子,這些人偏偏拿來當寶貝供著?!笨鋸埖匚孀⌒乜?,微微蹙眉,“不行,再找不到他要的東西我也要撤,不然我會吐的?!?/br> “你耍我們?”林老二一咬牙,擼起了袖子。 就在這時,角落里的人抬起手,指向我和易道。眼神依舊迷離地盯著前方,一聲不吭。 順著他的手看過來,青涵微微一笑:“原來在這?!闭f著走過來要抽走易道手上嫁衣。 心尖莫名地一痛,不知哪來的力氣,我探□飛快揪住嫁衣的一角,喉嚨里發出了一道奇怪的聲音:“我的……” “給他,放手?!币椎垒p輕地將我的手指掰開,“不是要緊的東西?!?/br> 青涵笑得更歡,手上一用力,猛地將嫁衣抽走:“別舍不得,若真喜歡,等我拿回去交了差你再問那人要去,他什么都肯給你?!鞭D頭望向林家三兄弟,“桌子底下的箱子里裝的便是錢了,你們好好點點,留著命慢慢花哦?!?/br> 說完狡黠地眨了一下眼,推開門出去了。 可能是覺得交易太順利不正常,林老大一跺腳:“老二去追他,小心錢少了。老三秦先生,我們點錢?!?/br> 幾人正鬧得熱鬧,角落里的人無聲無息地走到我和易道面前,眼神散亂地看著我,又不像在看著我。 惦記著那件嫁衣,我根本沒心思理他。 “沒精神?”易道突然道,不是問我,是問他。 那人點點頭,表情惺忪得像還沒睡醒。他有氣無力地伸出冰涼的手指,在我的額間上輕輕一點,仍然沒有說話。 奇怪的是,易道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不論你的主子還是誰,同她過去有什么,我不管著。但這世,她的緣分是亂了的,眼下我在這,便不準誰讓她過她不想過的生活。所以,不能讓你帶她回去?!?/br> 那人又點點頭,五只指頭隨意動了兩下像是在告別,迷迷糊糊朝門口飄去,飄出了門外。 正在數錢的林老大又叫嚷起來:“唉,那個也別跑!錢還沒點完,老二,你去追?!?/br> “憑什么讓我去追,你一個人想獨吞這筆錢?” …… 在那兩人的爭吵聲中,我覺得身上更不自在了。嗓子口干到發痛,還有什么泛著鐵銹味的東西在嗓子中間滾來滾去。于是用力咳了一聲,卻一口把那團帶腥味的東西咳了出來,噴在抱著我那人的衣服上。 溫熱的紅色液體。 是血。 想喊他,可一時卻忘了抱著我的人是誰,名字咔在喉嚨口怎么也出不來。 “秦相容,拿朱砂來?!彼櫭碱^,抱著我朝側門走去。 40、第九章 再次醒來時天灰灰的,也不知是白天還是晚上,我躺在頭天晚上住過的房間里。胖子坐在床邊的太師椅上,仰著頭打瞌睡。 隱約記得昨晚進屋之后,我的身體輕飄飄的,意識也慢慢飛了起來,渾身上下像根永遠著不了地的羽毛。當時也不知怎么的,見易道手指沾上朱砂拉開我的衣服。一股邪火猛地涌起,憤怒瞬間淹沒了理智。我伸出五指狠狠在他臉上抓了一把,還說了句自己平常絕對不會對他說的話:“大膽,登徒子……” 然后易道平靜地頂著五道指甲印,讓胖子按住我的手,在我的胸口畫了個奇怪的圖案,之后我就睡著了。 清楚自己的病恐怕不是重感冒那么簡單,易道給我畫符是為我好??晌揖谷粚λ麆邮?,恩將仇報,以后可怎么有臉問人家要工錢哦。 掙扎著想坐起身,但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似的。別說身體,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著急地喊:“胖子,胖子,我動不了?!?/br> 聽到聲音,胖子揉了揉眼睛,看著我:“醒了?” “胖子,我動不了?!?/br> 他將我扶起坐好,背后墊了個枕頭:“想喝水嗎?” 見他扶我并沒有使什么勁,我暗暗尋思覺得自己動不了,恐怕跟易道在我胸口畫的那個東西有關。沒經過大腦,一句謊話脫口而出:“不喝,我想上廁所?!?/br> 他為難地撓了撓頭:“忍忍吧,等老板回來再上?!?/br> 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我把謊話繼續說了下去:“忍不了,再忍就尿了?!?/br> 胖子想了想,小心地問:“白霖,你認得我嗎?我叫什么名字?” 想動,我想動,我想離開這。心里著急語調也變得極不客氣:“秦相容你個死胖子搞什么鬼,我要尿了,我要上廁所!” 他猶猶豫豫地拿出朱砂粉:“那我給你擦掉朱砂,你上完廁所我再畫上去。不過你不準亂跑啊,亂跑你的病會更嚴重的” “好?!蔽乙豢趹?。 于是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將我脖子下鬼畫符一樣的圖案擦開一個小口。幾乎是同時,我的身體猛地一輕。抓起床邊磚頭樣堅硬的諾基亞朝他頭頂使勁一砸,砸得他“嗷”的一聲,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不斷問自己到底在發什么瘋?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溜下床朝外面跑。 “白霖別跑,哎呦?!迸肿游嬷X袋喊。 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甩開兩腿只是跑。跑的速度極快,一路跌跌撞撞,幾乎有點慌不擇路。盡管我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倉皇,可我的目的很明確,我要跑進那片老房子里。 仿佛有一股和我大腦完美契合的力量在指揮我,讓我甘心受她控制,卻發現不了她的存在。究竟是我在指揮我自己,還是她才是我?莊生曉夢迷蝴蝶,我根本分不清誰才是真我…… 迷迷糊糊跑到內院大門跟前,看見了那把厚重的大鎖??晌抑皇峭A艘恍∠卤阗N著墻根繼續跑,到了一攏灌木叢前面,我知道那里有一個小洞。果然,蹲□扒開灌木叢,里面藏著一塊低矮的木板。推開木板之后露出了一個小洞,洞的對面就是林家大宅內院,我手腳并用從那個小洞爬了進去。 進了林家老宅內院,又渾渾噩噩走了半天,剛才腦袋里一直支配著我的那股力量忽然安靜了下來。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我這才發現昨晚下過雪了,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鉛色的云黑壓壓地壓在頭頂,細小的碎雪在殘破的雕梁畫棟中間緩緩地飄著。站在內院里看,林家老宅更加破敗,有些房子的屋頂已經塌了一半,還有些只剩一副屋架子。假山和空地中間長滿了帶刺的荊棘,荊棘上掛滿了亮晶晶的冰凌。 我只穿了件薄襯衫,臉和胳臂都凍得發麻了。今天又比昨天降了有好幾度,雖然沒有一絲風,可張嘴能哈出口白氣兒來,凍得我哆哆嗦嗦的。自己到底為什么會來這,我在腦海里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只得抱著雙臂抖抖地往前走,尋找剛才來時穿越的小洞。 薄薄的雪下面埋著的全是瓦礫,踩上去嘩啦作響。四周除了簌簌下落的雪花,就是幾幢高高低低的房子。 “白小姐……”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后一道笑嘻嘻的聲音,突兀間讓我得了一驚。 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一眼注意到林老三那口焦黃發黑的牙齒,然后才看清他皮笑rou不笑的臉。 想同他打招呼,聲音卻怎么都出不來,身體又不對勁了。趕緊試著用眼神示意他走開,因為我現在有可能隨時會傷人。 林老三沒察覺到我的意圖,他掏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眼睛透過煙霧斜瞥向我:“偷偷摸摸跑到我家內院來,是想看看我家老房子里有沒有藏著寶貝吧。你們這些人我最了解,除了坑蒙拐騙,平常也干點憋寶跑地皮之類的事,一有機會還順手牽羊。不過你長得這么漂亮,只要合理利用身上的資源,不比偷賺得多多了?!彼邅砻撓峦庖屡谖疑砩?,還順勢攬住了我的肩。一邊往前走一邊用夾著煙的手比劃,“你看你,找到寶貝還好,找不到一個月也就賺兩千塊。像我這種大老板,兩千塊吃一餐早點都不夠。我每天早上吃早點至少要花五十塊,自己吃不了還請朋友吃。這次我一下子賺了四百萬,還得了那么多古董,回去肯定要請幾桌客……” 腳下的步子驟然停住,殘存的自我意識像突然被關起來似的,我的喉嚨不受控制地發出一道清冷至極的聲音:“把手拿開?!?/br> 林老三吸了一大口煙,煙圈全噴到我臉上:“還挺有氣勢嘛,你們文化人管這叫什么,欲擒故縱。我是爽快人不喜歡繞圈子,一年二十萬,在省城給你租所房子,你干不干?” 我,或許不是我,重復道:“把手拿開?!?/br> 他嘿嘿一笑,腥臭的吐沫星子都噴到了我臉上:“別裝純了,如今這社會還有特么純情妞嗎?尤其是你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沒跟人艸過?我告訴你啊,我以前喜歡趙薇,我喜歡她剪短頭發的俊俏模樣。我一見你也是短發我就動心了,你說你怎么長得這么好看呢?比趙薇漂亮多了。那叫什么一見鐘情,我生君未生,相見恨晚吶。一年二十萬,平常我還帶你出去旅旅游,錢只給多不給少。過個兩三年你拿著這些錢自己開家店,該嫁人嫁人。我是正人君子,以后保證替你保密,絕不糾纏你怎么樣?……” 我沒有說話,因為他的身后出現了一道鮮紅色的影子,朝著他的后背一點一點移動過來,無聲無息。而他還眉飛色舞地跟我形容他多有錢,對自己的女人多好,全然沒有意識到身后的動靜。 我死死盯著他,想提醒他注意,可嘴角反而愉悅地扯開了一絲笑。 “……對嘛,人生在世圖的不過是快活兩字……”他還以為我在回應他,說得更起勁了。 那身影又近了,鮮紅色一身的是旗裝似的嫁衣,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突兀到有點刺眼。臉色慘白,被身后艷紅和雪白色彩的映襯得泛著一層淡淡的灰色,像蒙了灰的白色陶片子。 她看著林老三的背影,眼皮激烈地眨著,同我相同的臉龐上扯著和我相同的笑。笑得十分開心,簡直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覺。 然后她朝林老三伸出一只手…… 林老三還在說著:“……你放心,我家里的黃臉婆聽話得很,絕對不敢找你麻煩……” 話音未落,他的喉嚨已被一只慘白手緊緊的扣住,一根幾寸長的粗大冰凌透過他的后腦勺,緩緩地從他嘴巴里貫穿而入。他的臉色霎時變得一片青白,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嗓子里發著撲哧撲哧漏氣似的聲音。他努力掙扎,用雙手使勁抓著掐在喉嚨上的手,在那只手背上留下了縷縷血痕??赡歉柽€是堅定地撐破他的嘴角,從他嘴里完全穿了出來。鮮紅的血順著冰凌上的溝壑慢慢地流淌,閃爍著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光。 突然,那道紅色的影子消失了。失去支撐,林老三朝后邊倒去,骨碌滾下腳邊的臺階躺在地上不動了。 而我一直笑盈盈在他身邊看著,見他完全死透,這才脫□上那件帶著nongnong煙臭味的夾克朝他身上一扔,轉身就走。 才走幾步,覺得一股股的冷氣順著腳底心往我身上鉆,頓時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腦袋像夢醒一般迷糊。 剛才發生了什么事? 定了定心神,奇怪地抬起火燒火燎的雙手,不由尖叫出聲。 我的左手手背上青一道紫一道,全是人抓出來的傷痕。再轉過頭,看見林老三躺在不遠處的荊棘叢里,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嘴巴被一根血色的冰凌塞得一絲縫兒也沒有。聲音便骨頭似在我喉嚨里一卡,怎么都出不來了。 在雪中呆立了半晌,我兀地回過神,連滾帶爬朝院子深處扎進去。我想,在我不正常的時候,我興許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