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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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遠征忙說:“許小姐別著急,這件事如果是拍賣行的責任,我們絕不推卸,所有的損失由我們承擔,商譽和顧客的滿意,比這二十幾萬元錢要重要百倍?!?/br> 劉遠征一番安撫,許甜甜終于靜下來,二叔卻還在捶胸頓足,為這幅畫遭到污損而心痛不已。 劉遠征小心翼翼地請教說:“教授,依您的經驗,這是什么液體濺在了畫上?” 二叔說:“這是血啊,你看這朵梅花,它的顏色看上去與朱砂的顏色一致,血量又小,沒受過培訓的人很難發現。這幅畫的顏料是用水調和的,畫在熟宣紙上,色彩易于交合。這滴血完全滲透進了紙張里。這里還有更小的幾滴。如果是水濺上去,處理得好的話,風干后可以完全不留痕跡。而這幾滴血在紙上留下了蛋白質的印跡,顯得很臟,又破壞了梅花的顏色的和諧。這幅畫毀了??!” 二叔說得痛心疾首,劉遠征和許甜甜聽得目瞪口呆。 劉遠征對許甜甜說:“許小姐,你是我們的老客戶,雙方合作一向很愉快。教授是省內書畫鑒賞界的權威,我很尊重他的意見。這件事是拍賣行的責任,我們會在合理的范圍內給予你補償,同時將把這幅畫退還給委托人。請相信我的誠意?!?/br> 許甜甜見劉遠征的態度非常誠懇,主動認錯,也就不再鬧了。 二叔帶著我回家。興沖沖而來,垂頭喪氣地回去。 2.深牢冤獄 一個星期后,和沈恕在辦案子時遇見,無意中向他提起去拍賣行的一番曲折經歷。沈恕饒有興味地聽完,說:“血濺梅花,梅花映雪,好一幅美妙的圖畫?!?/br> 我說:“算了吧,那可是傳世之作,就這樣毀了,你不知道我二叔當時多沮喪?!?/br> 沈恕忽然想起來什么,問我:“你說這幅畫的前一任主人是被討工錢的民工殺死的,死者是不是叫王守財?那民工叫胡長偉?” 我說:“好像是王守財這個名字,那民工的名字不知道,他們沒提起?!?/br> 沈恕嘆幾氣說:“這起案子我知道,據說案發時兇手被抓了現行,這案子還是咱們馬局辦的,他當時是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人證物證俱在,辦成了鐵案。民工胡長偉被判死緩,但是他一直不服,在獄里不停地上訴,我上任以后,這個案子還轉到過我手上,可是卷宗里的辦案過程和人證物證無可挑剔,案子又過去了十多年,所有的證據都已經無從查找。胡長偉看來注定要在監獄里度過后半生了?!?/br> 我說:“十幾年里不停上訴,這人也是夠執著的?!?/br> 沈恕說:“不服判決的犯人不少,但一般申訴幾次沒有作用也就死心了,像胡長偉這樣一直堅持上訴的并不常見,真有冤情也說不定,不過那案子確實無可挑剔,重新開案既沒有理由,也毫無意義?!?/br> 我說:“我能不能聽聽案子的經過?” 沈恕說:“當時死者王守財是包工頭,胡長偉是給他打工的木匠。案發時是晚上7點多鐘,王守財的老婆明娣和女兒外出未歸。報案人是王守財的鄰居常有功,因為王家的門沒有關,里面傳出打斗聲,常有功就報了警。警方趕到時,王守財和胡長偉都倒在地上,王守財已經死亡,頭上有一處打擊傷,身上有七處扎傷,死者手里拿著一個青銅佛像。胡長偉手里拿著他自己做工用的鑿子,頭部受到打擊后昏迷。后來經過化驗,佛像和鑿子是兩人互毆的兇器,王守財身上的扎傷均與鑿子的尺寸和形狀吻合,兩人頭部的打擊傷則是青銅佛像造成的?!?/br> 這就是沈恕,楚原市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十幾年前的案子,僅看過卷宗,說起來如數家珍,連細節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我說:“那又怎樣解釋王守財頭上的打擊傷呢?佛像是握在他手上?!?/br> 沈恕說:“據卷宗里記載,胡長偉在預審中交代,他和王守財因工錢的糾紛吵起來后,他情急中拿起客廳陳列柜上的青銅佛像打了王守財的頭部一下,王守財和他廝打起來,把佛像奪了過去,胡長偉就掏出隨身攜帶的鑿子,向王守財身上接連扎了多下,王守財重傷之下向他還擊,用佛像擊中胡長偉的頭部,結果兩人一死一傷,都倒在地上。后來胡長偉的老婆秋萍也作證,說當晚胡長偉臨出發前,帶上了平時做工用的鑿子,并說如果要不到工錢,就要殺了王守財?!?/br> 我說:“既然這樣,胡長偉還要申訴什么?” 沈恕說:“胡長偉后來推翻了全部口供,說他在公安局預審中交代的都是屈打成招,事實上他并沒有殺害王守財,他進門時王守財已經倒在地上,隨后他就被人打暈,后來發生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br> 我說:“那現場有沒有第三人的痕跡?” 沈恕說:“卷宗里記載,現場未發現第三人的任何痕跡,包括指紋、鞋印、血跡,都是死者和胡長偉留下來的,所以胡長偉的申訴未被取信。這么多年過去,也沒有可能再復核現場。即使胡長偉真有冤情,恐怕也只能水沉海底了?!?/br> 我說:“胡長偉前后兩次截然不同的交代,都合情理,不過時間過去這么久,除了相信當時的調查結果,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br> 沈恕笑笑說:“你不是提供了新線索嗎?” 我詫異地說:“你什么意思?” 沈恕說:“你和你二叔這次去拍的那幅《寶琴立雪》,當時就掛在王守財家的客廳里,那上面恰好又濺上了血跡,如果能證明那血跡不屬于王守財和胡長偉,不就是現場曾出現第三人的佐證嗎?” 我說:“沈支隊,這是不是太天方夜譚了,這么多年過去了,畫上就是有血跡,而且是第三人濺上的,也不能證明是在案發現場濺上去的?!?/br> 沈恕說:“的確是這樣,不過胡長偉這樣堅持申訴,貌似真有冤情,想起他十幾年的冤獄,也讓人同情。說不定冥冥中有天意,借這幅畫幫他翻案也說不定?!?/br> 我搖搖頭說:“沈支隊,這不像是你啊,這么捕風捉影的話都說出來了?!?/br> 沈恕的眼睛里忽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表情,說:“有時候我們的能力很有限,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遭受冤屈,而兇手則逍遙法外,卻沒有辦法?!?/br> 我說:“憑胡長偉的一面之詞,也不能斷定他確實有冤屈吧?” 沈恕說:“我不是說他,就是發發感慨,醫生誤診,公檢法辦錯案,都是變相殺人,從某種角度來說,和殺人犯又有什么區別?” 我受到他感染,也嘆口氣,默然無語。 忽然手機響起,接起來,卻是劉遠征從拍賣行打來的,他說:“淑心,有件事情要你幫忙?!?/br> 我說:“有事你說話?!?/br> 劉遠征說:“那幅畫的委托人在我這兒,一定說血跡是我們濺上去的,我想請你們過來給我做個證人,找不到你二叔,許甜甜又不在本地,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我用目光向沈恕示意下,回答說:“沒問題,我這就過去?!?/br> 沈恕對這件事是真上心,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去。 劉遠征早聽說過沈恕的名字,雖然不知他的來意,還是熱情地握手寒暄。委托拍賣《寶琴立雪》的人正是王守財的老婆明娣。她見狀啐了一口說:“刑警隊的算個屁,想嚇唬我,沒門?!?/br> 我說:“你怎么出言不遜哪,誰嚇唬你了?刑警隊招你惹你了?” 明娣說:“我不管你們是誰,我這幅畫好端端地拿過來,你們就要好端端地給我拿回去,這損失你們必須包賠,我這里有你們親手簽的合同,白紙黑字,拿到法庭上,也是我占理?!?/br> 我說:“你別做夢了。臺同上寫得清清楚楚,乙方,也就是臻關拍賣行,必須為甲方,也就是你,妥善保管國畫《寶琴立雪》,如果流拍,將原物原狀歸還。合同上是不是這樣寫的?” 明娣說:“下面還有一條,乙方代為保管國畫《寶琴立雪》期間,發生的一切損失,都由乙方承擔全部責任?!?/br> 我說:“確實是這么說的,現在你要乙方承擔什么責任?” 明娣說:“乙方在我的畫上濺上了血點子,這幅畫可就廢了,按市價賠,三十萬,一分不能少?!?/br> 我說:“你可真敢獅子大開口,三十萬,你怎么不要三百萬哪?” 明娣說:“三百萬也行?!?/br> 我說:“你做白日夢吧!” 我從挎包里取出工作證亮給她看:“我是市公安局的法醫淑心?!?/br> 明娣嘖嘖地咂著舌說:“法醫啊,真了不起,嚇死我了。什么時候下崗了,到我那兒去,管你碗飯吃?!?/br> 我笑笑說:“放心,討飯也討不到你門口。我是市公安局的法醫,出具的鑒定結論書具有法律效力,我現在就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幅畫上的血跡,不用鑒定,就知道是陳年血跡,絕不是近期濺上去的?!?/br> 明娣撇嘴說:“別把自己說得像神仙似的,我還真信不著你。這幅畫自從我們家那死鬼走后,就保存在銀行的保險箱里,十幾年沒人動過,誰能在上面噴上血?這就是在拍賣行弄的?!?/br> 我聽完心里一動,和沈恕用目光交流下,說:“你要是真想分清責任,說話可要承擔法律責任,這幅畫十幾年沒人動過?” 明娣說:“你以為我訛人哪?這幅畫從沒人動過,你要不要看看銀行的保險箱記錄?” 我笑笑說:“讓你說著了,我還真要看看,這是證據?!?/br> 明娣說:“知道是證據就好,這件事,走到哪兒,也是我占理?!?/br> 我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沈恕,說:“現在事情升級了,這幅畫不能留在這兒,更不能讓你帶走,我們要帶回公安局檢驗?!?/br> 明娣一聽,按捺不住跳起來,說:“你們要毀滅證據怎么的?這是民事糾紛,公安局管不著?!?/br> 在一旁沉默多時的沈恕終于開了金口,正色說:“我是楚原市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恕,現在正式通知你,這幅畫關系到一起兇殺案,是刑事案件的證物,現在暫時由公安機關保管,等案件水落石出以后,一定物歸原主?!?/br> 明娣瞪大眼睛,說:“你們什么意思?” 沈恕說:“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至于這幅畫上的血跡,我們改天會給你出示權威部門的檢驗報告,證實是十幾年的陳年血跡,你和拍賣行之間,不存在責任關系?!?/br> 明娣愣怔了一會兒,瘋一樣向那幅畫撲過去,要把它抓在手里。我伸手把她攔住,嚴肅地說:“我不是嚇唬你,畫,我們一定要帶回去,在松江省,我們不是最權威的檢驗機構,但至少是幾個權威的檢驗機構之一。沈恕和我,現在是以公安人員的身份正式通知你,請不要干擾辦案,尤其是人命關天的刑事案?!?/br> 明娣見我一臉嚴肅的樣子,終于有些害怕,服軟下來,說:“那你們要給我打個收條?!?/br> 沈恕說:“我們會以公安機關的名義,給你出示一份正式的收據,你放心,這幅畫在我們那里會得到妥善保管,如果有遺失或損壞,由公安部門負責賠償?!?/br> 明娣瞪著眼睛看了沈恕幾秒鐘,說:“就信你一回?!?/br> 沈恕說:“謝謝你的信任。以后我們可能還會再打交道的,如果破案需要,還請你多配合?!?/br> 沈恕沒向她透露這幅畫的用途,更沒說出他心中的懷疑,畢竟這只是一起陳年積案中的一絲細微光亮,而且那光亮模糊而遙遠,不可捉摸。 這只是一個公安人員出于良心和責任的驅使作出的主觀判斷。而這起案子的復雜背景,更預示著未來的每一步都將困難重重,由于是時下正當權的馬占槽局長親自經手的案件,即使案子翻過來,對沈恕也只有負面影響。如果翻不過來,沈恕的前程,這些年積累的名望,都將付之東流。 這就是我佩服沈恕的地方。他為人處世,絕不會在表象上故意表現得剛直不阿,刻意塑造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他懂得為別人著想,做事每每給人留有余地。但是他心里有一桿秤,什么該輕,什么該重,什么事可以迂回,什么事應該堅持原則,什么事應該放手一搏,他清清楚楚。 這個燙手的熱山芋,里外不是人的案子,只有沈恕肯管、敢管,而且會一管到底。他不會為愛惜烏紗帽而懼怕得罪上級,因為他相信公理和正義。 3.往事原罪 回到局里,我一頭扎進法醫實驗室。 沈恕居中協調,很快拿到胡長偉和王守財的兒子王鈺的體液,給我送到實驗室,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這十幾年的血跡,還能化驗出來結果嗎?” 我說:“咱們運氣好,這血跡是濺在熟宣紙上,滲透能力、吸收能力好,如果濺在光面紙上,血液早已凝固風干,血痕樣本就不能用了?!?/br> 沈恕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說:“全看你的了?!?/br> 我看他一眼說:“先別高興太早,這血痕要是案發現場那兩個人的,可就沒有任何價值了?!?/br> 沈恕咬咬牙說:“蒼天有眼?!?/br> 沈恕回到辦公室,又調出當年胡長偉案的卷宗,仔細研讀,試圖從字里行間找出案件的疑點。這些卷宗他已經閱讀過幾次,對其中的一些偵破手續也曾產生疑問,但是畢竟年深月久,當時的記錄水平、辦案程序和現在都有差異,他無法根據這些蛛絲馬跡復查,那樣做就是公然破壞公安機關的紀律。 沈恕咬著一只鉛筆頭,凝神思考了一會兒,拿起電話把當年參與這起案子的呂宏叫進來。 呂宏今年五十出頭,是刑警隊的老資格之一,與他同時起步的幾人現在都升任局級處級干部了,呂宏卻因性格耿直,不善于走上層路線,大半輩子窩在刑警隊里,連要求調到治安支隊的報告都一直壓在馬占槽的辦公桌抽屜的最下面。 呂宏進來后,大咧咧地在我對面坐下。我問他說:“有個舊案子,想請你幫我回憶一下?!?/br> 呂宏掏出煙點上,扔給沈恕一支。沈恕接過煙,在鼻子下面聞一聞,放到一邊,說:“十六年前,那是1993年上半年,你辦過一起入室殺人案,死的是一個包工頭,叫王守財,殺人的叫胡長偉,你還記著這個案子嗎?” 呂宏想了想說:“記著,這起案子是馬局主抓的,那是他當上刑偵副局長后抓的第一起命案,給我們額外加了壓,所以印象挺深?!?/br> 沈恕說:“對胡長偉家屬的走訪和調查取證是你經手的?” 呂宏懷疑地看沈恕一眼,吐出一個圓溜溜的煙圈,說:“是我,有什么問題?” 沈恕說:“當時胡長偉和他老婆住在建筑工地的臨時帳篷里,前后左右都有民工居住,而且根據案發時間推斷,胡長偉走出家門時最遲也在下午6點左右,建筑工地還在施工,所以胡長偉離開時,應該不止有一個人看見。為什么你只取了胡長偉老婆的口供,未向其他目擊人詢問,這不符合辦案的常規程序?!?/br> 呂宏猛抽了兩口煙,說:“沈支隊,你什么意思?” 沈恕說:“你別多想,這不是胡長偉因這個案子判了死緩,十幾年里一直申訴,我感覺其中有些蹊蹺,要真是我們這邊出了岔頭,可真就把胡長偉給坑了,所以把這個案子調出來,再復核一下,咱們對事不對人,你是隊里的前輩,我對你一向是信任的?!?/br> 呂宏見沈恕的態度非常誠懇,也有點感慨,緩和了抵觸情緒,嘆口氣說:“這個案子辦得不順心哪。我當時心里也犯嘀咕,胡長偉的老婆覺悟也太高了,在我調查時她毫無保留,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線索,還主動交代了胡長偉臨出門時特意帶上木匠鑿子,并留下話,如果工錢要不回來,他就和王守財同歸于盡。胡長偉老婆是個進城務工的農村女人,按說碰上這樣的殺人案子,肯定會替丈夫遮遮掩掩,不連嚇帶騙,是得不到真話的,她倒好,像個經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似的,大義滅親哪?!?/br> 沈恕點點頭,說:“你既然存有懷疑,怎么沒對胡長偉的同事和鄰居們進行走訪調查?這本厚厚的卷宗里,胡長偉的關系人的證詞,只有他老婆一個人的?!?/br> 呂宏說:“怎么沒走訪別人,我向胡長偉的二十幾個同事和鄰居詢問過,其中有幾個是和他關系比較密切的,他們都說沒見到胡長偉出門,還有人說胡長偉不是從家里走的,而是在工地上做工時,突然臨時動念,去找王守財要錢?!?/br> 沈恕說:“這些證詞比胡長偉老婆的證詞有利得多,說明胡長偉不是蓄意殺人,為什么都沒出現在卷宗里?而且雙方互相矛盾的證詞也需要進一步驗證?!?/br> 呂宏說:“當時我的確是如實寫了匯報材料,后來送交檢察院的時候,對胡長偉有利的證詞都不見了,我估摸著是有人動了手腳,為了辦成鐵案,立功心切?!?/br> 沈恕沉吟片刻,說:“老呂,咱們談話的事,你能不能暫時不要向別人提起,知道的人多了,恐怕會有阻力?!?/br> 呂宏看著沈恕的眼睛,說:“沈支隊,你想把這個案子翻過來?恐怕不太容易?!?/br> 沈恕說:“現在說翻案還為時過早,總之以后還需要你配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