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蕭源就著昏暗搖曳的燈光,見她比平素狼狽許多,發絲貼著額際臉頰,臉色蒼白,目中無神,不由意識到不妙,一把將她抱在懷里,感覺到她全身冰涼,還有些打顫。蕭源忙摟緊了她,要給她多一點體溫:“這大雨天,又是這等形勢,上何處予你尋大夫?你撐??!還欠我解藥呢!” 語氣兇巴巴的,朱沅的耳朵被震得都有些聽不清他的聲音了,等朦朦朧朧的聽了個大概,朱沅都忍不住一笑:“我自己就通歧黃之術,你忘了?沒什么要緊的,就是受了涼。這鐘聲一響,各處慌亂,此處離冷宮近,我們趁亂潛入冷宮去,我換身干凈衣裳睡一覺,明日我再配些藥服了,就好了?!?/br> 蕭源聽她說話都有氣無力的,一時再也顧不得了,打橫一把抱起了朱沅,拔腿就往雨中沖去。 此處離冷宮極近,這冷宮中原先還有先帝的一位嬪妃,前年已是沒了,越發沒了人氣,平素還有人看著不許亂走,此際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想來是趁著雨天無人,私下賭錢去了。 蕭源抱著朱沅,幾步蹬上了樹,再一下翻過冷宮的圍墻去。兩人摸著黑尋了間屋子。 蕭源摸索著將朱沅放到榻上,拿著火折子四處去尋油燈。 朱沅已是輕聲道:“別點燈了,若有人躲禍至此,瞧見燈光倒是不妙?!币魂囕p微的細響隨之響起:“我且先用這褥子裹一裹,將就一二?!?/br> 這屋子,也不知多久沒人住過了,一股霉味。蕭源看朱沅平素雖不說有潔癖,但所用之物都不肯含糊的,這褥子也不知被誰臨死前蓋了多久,且就這樣鋪在此處,想來老鼠蟑螂都光顧過,想著她居然全無顧忌的要將這臟褥子往身上裹,蕭源心里先不舒坦了,哼了一聲道:“你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br> 說著也不理會朱沅,自持著火折子,憑著這點微光四處翻找,好歹在木柜里發現幾套疊放齊整的衣裳,蕭源抽出夾在中間的一套來,拿著走向榻邊:“換上這個,好歹干凈些?!?/br> 一走近卻愣了,原來朱沅縮在被褥中,露出的肩頭卻是赤|祼的,一邊甩著她*的衣裳。原來方才那些細碎的聲音,就是她在脫衣裳。 蕭源的臉騰的一下就紅透了,手中火折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熄了。 他抖著聲音道:“你,你……” 朱沅已是沒多少精神計較這些,只輕聲道:“你如何向皇上稟報的,皇上又是如何反應?” 蕭源一時被她鎮住了,有些機械的將皇帝表現說了一遍,末了他終于回過神來,有些惡劣道:“你知不知道,我也將你賣了?!?/br> 朱沅奇怪的道:“嗯?” 蕭源嘿了一聲:“皇上問我從何得此消息,我便告訴他是從你這處。你若死了,我下去陪你。反之,若此次我當真被推出去斬了,你也得下來陪我。這才真正是不離不棄?!闭f完了,他恨不能屋里亮堂些,能教他看看朱沅的神情:“你現在心中作何想?這種滋味好不好受?” 朱沅嗤笑一聲:“真真是……稚氣未脫?!?/br> 蕭源炸了毛:“你說甚么?” 朱沅道:“我仔細琢磨過皇上的言行政令,發覺他除了于女|色上頭含糊,其余事情都極有章法謀略,這樣一個人,又不是全部時候都會喪失神智,怎么覺察不到異樣?我只以為他被制住了,你糾集一幫武騎常侍提前護他離宮,熬得到天亮便會有轉機??煽茨愕恼f法,他明明有所部署。竇皇后和太子滿以為計謀要得逞,卻被不知皇上還有后招。有心算無心,他們輸定了。我們都不會有事,明日一早,我還將成為指認太子、沈娘娘的人證……哼,人人都求活,偏你要效仿共死,自以為悲壯么?” 一番話將些許曖昧一掃而空,氣得蕭源說不出話來。 朱沅也不管他,將自己往被子里窩了窩:“我若是你,就去再撈些功勞,不管是去城門,還是去護駕,機不可失?!?/br> 蕭源將牙咬得咯咯響,實在忍不住啐了她一聲:“你這個女人……” 話沒說完,實在是氣憤難奈,甩手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更到100了呀呀呀~ 第101章 朱沅并非不嫌棄這被褥,只是她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嗅覺,聞不到這股異味。 頭重腳輕的感覺也很明顯,她迫切的需要睡一覺。 等蕭源離去,屋中陷入一片漆黑寂靜,朱沅合上眼,不過片刻就睡沉了過去。 ** 到了寅時末,大雨逐漸的停歇下來,宮中事態,已是塵埃落定。 燕京的超品大員都在殿外侯命,一身官服俱已濕透。 殿內高高的寶座上,皇帝數月來第一回親自上朝,瘦到可怕的身體,幾乎撐不起龍袍。 沒有人敢抬頭看他,他也就隨意的靠在龍椅上,一手支著扶手,另一手舉著煙桿,不緊不慢的抽著。 臺階下頭,跪著竇皇后和太子二人,一側還有幾名宦官不錯眼的盯著二人。 竇皇后釵環有些散亂,一向從容的面上,出現幾絲驚惶,她在瑟瑟發抖。 反之太子雖然也有些狼狽,但卻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地毯上的一處花紋。 這一場大戰,竇皇后先是被太子“黃雀在后”的消息亂了陣腳,急忙調整應對。太子也沒料到原本是攻其不備,對方卻令人意外的似乎有所準備。 這一場搏命撕殺,最后卻被奄奄一息的皇帝得了利。 是啊,誰敵得過他?這天下是他的天下,在他的前半生,也算政通人和,并非無道昏君,朝野內外的臣子只有小半被皇后與太子收買,卻大半都只忠于皇帝。 皇后與太子調兵,其中種種謹慎小心艱難不可言表。 唯獨皇帝,除非能封鎖了他對外的一切渠道,否則他一道圣旨,各路大軍都得領旨勤王,光明正大,聲勢浩蕩,絕不是皇后與太子的小打小鬧可與之相比。 竇皇后一時害怕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一時想起年幼的三皇子,一時又悔恨沒給皇帝再多用些福壽膏,一時又想不明白是何處出了紕漏,讓皇帝看出端倪,又是如何傳旨出去的。 皇帝半閉著眼,吐了口煙:“你們哪,太性急……朕行將就木,你們如何就不能再多等兩年?一個是朕的皇后,一個是朕的長子,朕當時就想著,一個將死之人,與你們爭什么?” 他的突然出聲,將竇皇后與太子都唬了一跳,不由得將頭都埋低了些。 皇帝沉默了一陣,才慢悠悠的道:“但只要朕還活著,就算只剩一口氣,這天威,終究不容爾等冒犯!” 聲音不大,卻似一記重鼓,捶在眾人心頭。 竇皇后先是忍不住,以額搶地:“皇上饒命,饒了臣妾一時鬼迷心竅,臣妾只是想著睿兒……”說著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皇帝嗤笑一聲:“你想讓睿兒繼承皇位,他還這般年幼,接著呢,便是你竇太后垂簾聽政?接著呢,就是竇家獨大……總有一天,這江山都要改姓了竇?”他說得激動起來,聲音嘶啞而尖銳。 嚇得竇皇后瑟瑟發抖:“臣妾不敢,臣妾絕無此心,絕無此心!” 皇帝捂著胸口,平息了好一陣,方才道:“知不知道你輸在何處?你裝賢惠大度,裝進了骨子里,什么事兒明面上都畏縮著不肯做絕,怕讓人說嘴,就這樣,你如何能完全禁錮住朕?蠢貨……看在睿兒的面上,朕上你做個明白鬼?!?/br> 竇皇后一個哆嗦,先是想到自己不該為了怕引人疑竇,不曾換了皇帝身邊服侍的宦官,又只肯細水長流般的慢慢滲入控制,從不肯當面違背皇帝的旨意。如今想來,果然是留下許多漏洞?;实廴粑床煊X,萬事好說,皇帝一旦起心,她果然是必敗無疑。 一時心中說不清什么滋味,只得哀哀的哭,想求皇帝看在三皇子面上饒她一命。 皇帝擱下了煙桿:“便是因著睿兒,朕也不能饒了你,有你這樣一位母親,豈不是他一世的污點?更怕你教壞了他。不過,倒能讓你體面些死了。你還是莫要掙扎,以免死得難看?!?/br> 竇皇后一下癱軟,苦求著:“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帝卻揮了揮手,便有兩名宦官將竇皇后一路拖了下去。 此時便只有太子一人跪著了。 太子心中一緊,卻自恃虎毒不食子,最多也就是被圈禁,皇帝命在旦夕,待皇帝大行,三弟身有污點又無人扶持,也只有他能當得了這個皇位了。因想著也最多吃兩年苦頭便是,倒并沒有像竇皇后一般失態。 果然皇帝對他的語氣不似對竇皇后無情狠厲,反倒是平淡了許多:“皇后是為了睿兒,太子又是為了甚么?” 太子一聽事有轉機,忙道:“兒臣不愿父皇被毒婦蒙敝,且她若事成,兒臣將再無活路,不得己奮起反抗,求父皇恕罪!” 皇帝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似乎方才言語過多,耗費了元氣。 太子半晌未得回應,心中也是忐忑,明明凄風苦雨的天,他額上竟冒出汗來,這些汗珠匯聚成一滴,一聲微響,落在了地毯上。 他偷偷的抬起頭,去看皇帝,皇帝卻若有所覺,一瞬間睜開眼,與他對視個正著。 太子心中一跳,立即又埋下頭去。 皇帝鎖著眉頭,拿了煙桿敲了敲扶手。 “雖朕并非慈父,但自你出生之日,朕便對你十分看重……便是你母妃此前瘋瘋癲癲,也并未動搖過你儲君的位置?!?/br> 太子聽了,心中微微一松,正要附和謝恩。卻聽皇帝突然用盡了全身之力大喝:“可你是如何待朕的?!” 太子忙道:“父皇,兒臣正是要助父皇脫困,別無他意??!” 皇帝一擲,手中的煙桿橫空飛出,正砸在太子額上,太子眼睜睜看著,連躲也不敢躲,直被砸得眼前一黑。 皇帝喘著粗氣,雙眼圓瞪,嘴唇微顫,簡直像將熄欲熄的風中之燭。 他低低的道:“……你早就知道福壽膏是索命之藥,是不是?” 太子愣住了,一瞬間不知做何反應,腦中居然一片空白。 皇帝嗬嗬笑道:“你早就知道……卻恨不得朕早死。竇氏這賤婦也就罷了,你可是朕的骨血,眼看著朕一日日的衰弱,卻只躲在暗中為己謀劃,盼著朕速死……朕的好太子,朕的好兒子!” 太子張了張嘴,反駁不了。他記得自己假意離京去尋福壽膏時,皇帝臨行前伸給他那只枯瘦的手。一時又愧又羞,說不出話來。只是白著臉,紅了眼眶望著皇帝。 皇帝又一次的靠在椅背上喘氣,他虛著眼打量著太子,見他并未狡辯,不禁閉了眼,沒了喝斥的興趣。 皇帝擺了擺手,自有宦官上前來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請罷?!?/br> 太子被人架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這一去,也許就是暗無天日的圈禁,不時何時能再見到皇帝了,可是他終究沒有開口說出求饒的話。只是回頭看了看疲憊虛弱的皇帝,再相當配合的跟著宦官從側邊走了出去。 走到了半路,就聽見王得寶細長的嗓音響起:“升朝——” 這是皇帝數月來第一次上朝,大臣位神情肅穆,依列魚貫而入。 又是新的一天,是個好天。 ** 朱沅頭疼欲裂的醒來,全身只覺虛弱無力,嗓子像堵了鉛,發不出聲來。 此時天色已經是微微有了些發白。她四下一看,方看清昨夜自己睡的這間屋子是什么樣子。還好雖有不少浮塵,但四處擺設還算齊整,并無污穢之物。目光往下一落,便看到床頭邊放著疊衣裳,她模糊的看著顏色像是自己昨兒穿的那一身,伸手一摸,竟然是干的。 朱沅便撐著虛軟的身子將衣裳穿好,又看到床頭的小幾上放著個杯子,她觸手一摸,發覺還有些余溫,原來竟是一杯溫水。她正是口渴至極,連忙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飲盡,只覺得這茶水格外的甘甜。 一杯水下去,只覺心中舒暢許多,一時靠著床柱欲醒一醒神。 此時就聽得蕭源在門口有些遲疑的道:“你……好了沒?” 朱沅知道他是問自己穿好衣物沒,便輕聲道:“好了?!?/br> 腳步聲響起,蕭源走了進來。 蒙蒙的天光讓朱沅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聽他冷硬的道:“外頭像是都完事了,趁著天沒大亮先送你回去,不然一會讓人逮住,無法解釋?!?/br> 朱沅嗯了一聲,將腿放下床趿了鞋要站起來,卻不想腿腳一軟,眼看著就要摔倒。 還是蕭源眼疾手快,上前兩步長手一探,正好攬住了朱沅的腰。 朱沅得他助力站直了,便發現蕭源正是臭著一張臉。 他也不多說,仍是一下打橫抱起了朱沅,大步就往外去。 朱沅輕聲道:“昨夜你不曾睡?”她原本還想問他到何處替她烘干了衣裳,何處弄來了熱水。 但蕭源卻是截斷了她的話:“閉嘴,會被人發現動靜?!?/br> 朱沅只得閉了嘴,看著蕭源繃得緊緊的臉,只不過面頰處似乎都要氣鼓鼓的鼓出個包來,她莫名的不合時宜的有點想笑,終究是忍住了,一扭頭將臉窩到了蕭源頸窩里。 蕭源全身都僵了僵,又十分氣惱:她明明這樣無情無義,為什么她的一個無心舉動,還總能讓自己心跳加速? 作者有話要說:jojonaruto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725 20:18:25 歡歡喜喜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725 00:36:17 jessice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720 20: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