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蕭源一下血涌上頭,下意識的就答道:“并沒有!他胸口碎大石都耍得,更何況我們還給他衣服里揣了塊鐵板!后頭也是屏息唬人的?!?/br> 說完了就看見朱沅神情冰冷,他干咽了一下,垂下頭:“沅jiejie,是我不該……” 朱沅哦了一聲:“你怎么不該?” 蕭源道:“我不該給王五設這個套兒?!闭f著又抬起頭來:“不過我只是嚇唬他,也不會當真就將他怎么樣!” 眼睛亮亮的,急于求一份信任。 朱沅覺得他赤熱如同火焰,令她幾乎有些受不了這灼熱的目光。 她別過頭:“一個家仆,我舍得起,你休要避重就輕。我問你,為何要給他設套?!” 蕭源張了張嘴,不吭聲了。 朱沅冷笑一聲:“不說是么?你這樣的好友,我要不起。煩請將我托你放貸的本金利銀一并結來,自此兩清,再無瓜葛?!?/br> 蕭源只覺心中一痛,這種痛十分特別。 就像五歲那年,他懵懂的趴在灶房的窗下,聽見大舅母對三表兄說:“快吃、快吃!” 三表兄被燙得發了脾氣,大舅母就抱怨:“你這孩子真不省心,快些吃了,也省得被蕭源見著分了去!” 就像十歲那年有人跟他說:“小王八,你有什么橫的?真當你是官家公子?你爹爹早娶了新婦,養了兒子,那里還記得你?” 不對,這一種痛,更為強烈。 蕭源捂著胸口,低下頭去,翹起的發卷似乎都一并垂下了。 朱沅感覺到他那種沉沉的哀怮,不免心中一動,終是暗嘆了口氣,并沒出聲安慰。 蕭源低聲道:“……起先,我只是想知道,沅jiejie議的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后頭,便覺著他配不上沅jiejie?!?/br> 朱沅冷笑道:“那你覺著誰配得上?”雖是冷言冷語,到底語氣放軟了些。 蕭源說不出話來。 朱沅嘆了口氣:“就這么著罷,你回去著人將銀子送到含素手上,自己也不必來了。你我相交,原本就于禮不合,我先前不過是瞧你年紀小,不當回事。那里曉得你是個會惹事的,也不問過我的意見,倒替我做起主來,往后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非來。我一介閨閣中女子,擔不起你這號人物?!?/br> 蕭源抬起頭來,滿眼的哀求:“沅jiejie,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如此,凡事必然問過你,你莫要如此、如此無情……” 朱沅冷眉冷眼的,微側著身子,漫不經心的道:“有情是錯,無情才是正好?!?/br> 說著站起來,上前去打開了門:“叫你來,也是當面將話說個清楚,休要糾纏,只教我更為厭惡!” 蕭源聞言一震,咬牙站了起來,走至門邊,卻又猛然回頭握住了她的手腕:“什么樣的人才配得起你?!”將心底的痛壓下去,反倒是一股倔氣涌了上來。 秋夜寒涼,一股熱氣卻沿著她的手腕蔓延上來,朱沅甩了一下未甩脫。 少年炙熱的望著她,平素在她面前掩藏起來的銳勇涌了出來,像只豹子,恨不能撲上來一口將她吞了。 不忍敷衍!朱沅別過頭,隱隱感覺到了這和其他那些男人望著她充滿rou|欲的目光有所不同。她斂了神情,望著他一字一頓的道:“我并不想嫁人,此番正待入宮去做女官,來日再自請不出宮。到老了,再做個嬤嬤。一邊通著天,一邊借勢照應著我母親和弟弟。你可明白?”這才是她心底最滿意的打算,什么嫁人,都是為著照顧柳氏心情的妥協之舉。 蕭源將手握得更緊:“明白了……沅jiejie,你等著?!?/br> 松開手后退了兩步,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朱沅看著他轉角消失的背影,不知道蕭源又誤解了什么,心中卻隱約有些空落,她抬手捂住了胸口,又將手放了下來。 朱泖趴在窗口,看著對面廂房的燈再度熄了,這才關起了窗子。 畫綺立在一旁不出聲,朱泖眼中閃著奇異的光彩,喃喃道:“這蕭家小子是個會功夫手腳利索的,我便叫喚起來,他聽到動靜也早跑得沒影了……” 又思忖:“這事就揭開來,我也要受了連累……爹爹、母親為著名聲,也只有壓著的。依母親心疼她的勁頭,她到末了必然毛發無損,反倒是尋了我發作……”一時又想起了朱沅狠手,渾身一個哆嗦,不再打這主意。 但她早被朱沅壓服的心,又實在蠢蠢欲動,一股子邪火燒得她坐臥難安,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為何朱沅便有這般好的運道,可以入宮去做女官? 做完女官必會各家爭聘不說,就是在宮中藉機見著各方權貴……當今太子,正是年紀相當…… 一時朱泖翻來覆去的。畫綺睡在下頭矮榻上頭,不像從前一般出主意挑事,反倒是緊閉著嘴裝蚌殼。 朱泖卻忍不住向她傾訴:“橫豎那甄選函上頭只寫了‘朱家女’,為何不能是我?” 她坐了起來,這個念頭無法壓抑,反倒似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燈,她像只飛蛾一般要不管不顧的朝它撲去,就算她知道有多危險。 三日后,蕭源就背上了行囊,去了東大營。蕭見行繃著一張老臉,并沒有送行。待送行的家仆回來后,卻拉著他問了半日的話。 蕭夫人姚氏松了口氣,立即開了箱籠,挑了幾匹鮮艷的料子來,要提前做年節新衣。 朱沅接過含素遞過來的一包銀子和幾張銀票,默然無語。 含素看她臉色,終是忍不住道:“蕭家的人都道這混世魔王走了,蕭夫人喜得差些要請個戲班子上門來唱上兩出,只怕蕭老爺不高興,這才按捺住了,終還是請了個姐兒上門來唱了幾曲才罷?!?/br> 朱沅含笑看著她:“怎么不見你歡喜,你不是一路來都不喜歡他么?” 含素噎了噎,慢吞吞的道:“他也挺好的,有事兒吩咐他的,從沒推委過。就是孩子心性,處起來教人害怕,不定怎么惹著他就炸了?!?/br> 朱沅笑了一笑,沒有接話。 讓含素雀環伺候著換衣梳頭,預備過高陽王府去同謙霞縣主說話。 門口便有人探頭探腦的往里看。 含素沉著臉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畫綺畏畏縮綜的挑開半扇簾子走了進來。 局促的絞著手中的帕子,眼睛都不知道往那兒放,蹲了個福禮:“大,大姑娘……” 朱沅拿著靶鏡照了照自己的頭發,再順手遞了給雀環,這才不緊不慢的道:“你們姑娘吩咐你來的?” 畫綺搖了搖頭:“不是,香寶服侍二姑娘出門了?!毕銓毷区P歌走后,柳氏重新采買來填補給朱泖的。 畫綺偷眼只看得到朱沅的半截水紅色裙子,一條青金閃綠如意絳垂落下來,她手撐在扶手上,閑閑的坐著。單就這一眼,畫綺無端端的就覺著朱沅滿是威嚴,同二姑娘朱泖予人的感覺全然不同。 于是咬牙橫心道:“婢子是有事稟報?!?/br> 朱沅好整以暇的聽著。 畫綺見她并不追問,心下慌張起來,然而已由不得她回頭,只好慌里慌張的道:“二姑娘想著要替了大姑娘入宮呢……” 雀環呀的叫了出聲。 含素豎起了眉,有些著惱,但終究是主子的事,輪不到她指責,于是便有些焦急的盯著朱沅,看她如何說話。 朱沅笑了一笑,卻是不慌不忙:“你為何要背主?” 畫綺撲通一聲跪下,結結巴巴的道:“大姑娘,二姑娘心太狠了……” 一邊說,眼淚都下來了。 她原先總是嫉妒鳳歌與朱泖是從小的情份,生怕自己不得看重,于是削尖了腦袋要往朱泖面前湊,處處給她出主意。 雖是如此,鳳歌的忠心她也是看在眼中的,那曉得事到臨頭朱泖半句話也沒替鳳歌說。 其實仔細想來,鳳歌就這事還含含糊糊的向朱泖求過救,只是怕說了也沒人信,不敢將話說得太白罷了。但從前鳳歌從不相爭的,后頭卻有許多回爭著要服侍朱泖出去。 朱泖但凡想上一想,也該知道并非鳳歌起了壞心。 那怕為著遮丑賣得遠遠的呢,也好過一徑兒打死。 畫綺從那一日起就怕了,物傷其類,也替鳳歌偷偷燒了兩回紙錢。 有時下頭人消息都是互通的,便有個婆子看不過眼,悄悄告訴她,大姑娘吩咐手下留情,鳳歌恐怕還沒死呢。 畫綺斷斷續續的將這個中緣由說了:“婢子只信得過大姑娘,情愿替大姑娘辦事?!?/br> 朱沅便溫和的道:“也是你有心了?!?/br> 一邊示意含素去拿了個荷包來賞她。 “你且莫露了痕跡,好生看著,待得知她要用何手段,再來回話,我不會虧待了你?!?/br> 畫綺大喜:“是,婢子一定留心,絕不誤了大姑娘的事?!?/br> 待她走了,雀環怒氣沖沖的道:“二姑娘真是敢想!大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朱沅站起來:“不急?!?/br> 含素嘆了口氣,因又說到畫綺:“倒沒料到她還有這份心?!?/br> 朱沅微笑道:“雖她向著我,我卻不敢用她?;仡^待事了了,賞她些銀子,發還身契令其歸家算了?!?/br> 雀環不解:“大姑娘,鳳歌您都留著了,為何畫綺倒不留著?知根知底,又一心向著您?!?/br> 朱沅取了個手鐲戴上:“你且自己琢磨?!?/br> 人與人之間,許多時候是相處來的情份。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這是尋常。 卻也另有兩類人。有一類人,天生愚忠,例如那些以死相諫的忠臣,那怕皇帝再不堪呢,他們也不會轉移意志。 另有一類人,身有反骨,一有契機便會毫無堅持的背叛。 愚忠有時固然令人覺得可悲,天生反骨更令人覺得不喜。 朱沅自認自己待身邊人盡力公正,但也不免有令人委屈的時候,畫綺這種,她消受不起。 一時想起自己并非是個忠貞之人,卻也喜歡用忠貞之人,想到這里,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歡歡喜喜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 23:06:33 歡歡喜喜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 22:25:24 歡歡喜喜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 22:17:14 魚魚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 18:48:29 丫丫就是丫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 16:26:56 感謝幾位老朋友投雷 歡歡喜喜一投三個,這是神馬節奏 給蕭小狗點蠟燭 不用擔心,少年啊,總要經歷風吹雨打,才會更堅強~~ 好吧,大家都喜歡小蕭,那么只要沒把它寫崩,那就是他了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