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俞恒是俞皇后嫡親的兄弟,名正言順的國舅爺,他完全不必在意賈雨村的反應如何。 賈雨村瞠目結舌,面對旁人望過來的譏嘲目光,頓時漲紅了臉,又氣又恨。 可巧忠順王爺路過,站住腳聽到了幾句,遂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笑瞇瞇地說道:“賈大司馬,我們俞公爺一向潔身自好,可沒有那些腌臜心思,成婚在即,賈大司馬如此,豈非不識時務?或者,賈大司馬壓根兒不曾將林俞兩府放在眼里?依本王看,府上的養女,竟是賈大司馬自己留在房中使喚罷,想來沒有會挑賈大司馬的不是,賈大司馬也能得趣!畢竟賈大司馬不在意禮數,賤妾都能扶正,何況養女乎?” 此言一出,眾人皆笑。 但凡規矩嚴謹的公卿之家,即使再胡鬧,都不會以妾為妻,妻亡后,亦不會扶正妾室,而是另娶填房,唯有賈雨村這樣根基淺薄的暴發之家才會在妻子死后,扶正妾室,竟和一干明媒正娶的誥命夫人同列,誰家不厭惡非常?除了有求賈雨村的,誰都不愿與之相交。 妾室扶正雖非罪過,但是終究不體面。 何況,所謂的養女,誰不知道其中的門道?和養女廝混的官員不知凡幾,與其說是養女,不如說是家養的妓子,不過養女的說法體面些,縱如此,糟爛其中,不僅自己收用,而且還能用來送人。忠順王爺如此言語,就是因為府上就收了不少官員的養女。 太上皇到了晚年,諸事順心,不對朝廷之事指手畫腳,卻起了含飴弄孫的心思,當年在位時不曾表白出對其他兒子的慈愛,此時反倒用了心,尤其喜愛忠順王爺,常叫到宮中作伴,因此賈雨村敢得罪朝中所有官員,唯獨不敢得罪忠順王爺,聞言,唯有諾諾。 忠順王爺暗暗冷笑,真是不知死活! 別看他貴為親王,可是他手里不掌權柄,唯知享樂,對于林如海和俞恒這翁婿二人,他都只有交好的道理,不敢輕易得罪,因為他知道在長慶帝心里,自己即使是嫡親的兄弟,也比不上這兩位肱骨之臣,偏這個賈雨村竟因嫉恨而欲生事。他也不想想,林如海此人最看重誰?不是妻子,也不是兒子,而是這個從出生就嬌生慣養的女兒。 抬腳往車轎處走去,忠順王爺打算回去挑幾件好東西,等到黛玉出閣時,令王妃與她添妝,總不能比別人家顯得簡薄不是! 卻說俞恒雖有權勢,但是很注重分寸,除了親友岳家外,極少和群臣結交,也不大來往,平素紅白喜事多不親去,可以說,他在朝堂中的友人,比林如海和林睿還少幾倍,甚至和兩位叔叔都不親。蓋因此故,更受長慶帝倚重。 長慶帝當他如同兒子一般,對他的看重甚至勝過太子,得知此信,便將他叫到跟前,問道:“聽說賈雨村那廝生了些見不得人的心思,欲送美婢與你?” 長慶帝的語氣中,充滿了對賈雨村的厭惡。他本來想著有這么一個人代替竇晨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他不介意賈雨村在朝中的種種行為,畢竟他彈劾群臣后,令群臣不敢懈怠,不敢生事,也是一樁好事,而且治罪與否都要由自己批閱后,自己不準其奏,便對群臣無礙??墒?,他不能容忍這人如此險惡地算計到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和小舅子身上。 俞恒點頭道:“原來陛下已經知道了?!?/br> 他沉默寡言慣了,對此事卻很上心,他不愿黛玉因此事煩惱,雖然自己沒有接受賈雨村贈婢的心思,但是讓黛玉知道后心里定然不舒坦,他如何舍得?于是他直言對長慶帝道:“賈雨村此人,陛下還留著么?本來我覺得顧明這樣的人物已是十分涼薄了,不敢與之相交,不曾想賈雨村更勝一籌,比之顧明,更加不知羞恥!” 有治國的才干,偏偏沒有為民的剛正,倒有幾分暗合賈寶玉曾說的國賊祿鬼之流。 長慶帝聞言莞爾,溫言道:“再過些日子你就要成親了,不必為這些事費心,朕自有處置。近來你將手里的事務和副官交接一下,進了八月朕放你兩個月的假?!?/br> 俞恒連忙謝恩。 隨后,長慶帝又命馬平從自己私庫中取出一對各重九十九兩的龍鳳呈祥赤金如意,兩幅名家真跡的字畫,一套五彩組合的陳設花瓶,一套春夏秋冬四季的烏木筆筒,一塊雙龍抱珠的澄泥硯,并各色彩緞宮綢二十匹,親自送往林家,給黛玉添妝。 謝恩后,林如海聽說長慶帝已見過俞恒,面上便現出三分笑意。 消息往往傳得飛快,何況賈雨村和俞恒說話時正值下朝之際,許多官員皆在,更傳得人盡皆知。滿朝文武除了顧明等寥寥數人外,誰不厭惡賈雨村?得知賈雨村得罪了林如海和俞恒,心里暗暗稱快,只盼林如海和俞恒出手料理這個jian猾小人。 不想林如海雖怒,但是很沉得住氣,半點動作都沒有,沒有像別人想的那樣出手。 旁人納悶之際,林如海已是胸有成竹。 曾經因知曉賈雨村貧賤之事然后被賈雨村尋個不是打發了的那個門子現今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月余后便可抵達京城。 門子一至,賈雨村必將難保。 因英蓮平安無事,那個門子未曾給賈雨村出謀劃策胡亂判決馮淵被打死一案,但是他熟知賈雨村的舊事,人又機變,靠著護官符走到了賈雨村跟前,本想博個富貴,誰承想賈雨村恐他說出自己貧賤的過往,反倒將其發配。 這么一來,縱無英蓮,那個門子亦和前世命運相同。 門子憑著本事,竟在流放之地攀上了一門權貴,不僅脫了籍,還做了一個掌管流放之人的小差役。這位權貴偏和京城中的一位官宦有親,聞得賈雨村彈劾了自家親戚,頓時想起昔日門子的來歷,立刻就修書一封進京,得到允許后,令門子進京指證賈雨村。 誣陷良民,徇私枉法,這一樁罪名兒賈雨村無論如何都躲不過。 先讓賈雨村有個罪名兒,其他的罪證才好牽扯出來。 賈雨村得罪的人極多,竟然令朝堂中本來針鋒相對的官員都有志一同地攜手對付他,各自搜集其罪證,做官做人到了這樣的地步,不知是他的幸,還是他的不幸。 林如海并未插手,也阻止俞恒涉入,因為大婚之日已到跟前,萬萬不能壞了喜氣。 為了婚事,兩家連中秋佳節都不曾好過。 早在一個月前,兩家的喜帖就送往各處相交的人家了,以兩家的權勢,到了成親的前一日,賀客之多,難以盡述。不說俞家如何,單說林家,前來給黛玉添妝的各家女眷更是坐滿了林家的正廳、花廳和偏廳,珠圍翠繞,耀眼非常。 竇夫人、陳嬌嬌并曾凈等人不及來京,亦早就打發人進京,于這一日送上極為厚重的添妝禮,頭面首飾、綢緞布匹、古玩字畫應有盡有。 不僅如此,已誕下皇孫的太子妃也打發人送了添妝禮。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賈母,她帶著寶釵湘云過來給黛玉添妝,送了一副累絲點翠嵌寶石鑲珍珠的赤金頭面,一副孔雀開屏的金鑲綠寶銜珠釵,一副十六扇的慧紋瓔珞,以及一對赤金累絲枝干翡翠葉寶石瓣珍珠蕊的牡丹花盆景兒,卻見這花盆由墨煙凍石雕刻而成,呈蕉葉狀,十分精巧,蕉葉盆內堆以金沙,端的瑰麗璀璨,寶光四射。 眾人見狀,皆稱贊不絕,心里十分感慨,賈家果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已經落魄如斯,居然還能拿出如此珍貴的寶物,便是那兩套頭面首飾,比進上之物都不差什么,何況瓔珞和盆景,愈加珍貴了,堪稱無價。 不過,看到林家曬出的嫁妝,眾人覺得賈母所贈不算什么了,因為林家給黛玉的嫁妝實在太多了,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數十年來,只有妙玉出閣時方能與之相提并論。 這些嫁妝數目導致的結果是,林家的下人不夠用,抬嫁妝的人遠遠不足! 兩個月前,點清嫁妝的抬數之后,又把各色珍奇小巧之物諸如珍珠寶石頭面首飾等往大箱子里壓了壓,塞得滿滿當當,賈敏方往孝敬王府、忠順王府、東平王府、北靜王府和曾家、蘇家、顧家等八、九個府里各借仆役一百名,人手勉強足夠。至今日,所有抬嫁妝的仆役俱換新衣,一水兒的紅衣,喜氣洋洋,瞧著十分精神。 劉清然在房中陪伴黛玉,取笑道:“哎喲喲,真真我今兒開了眼界了,早就知道你是個有錢的主兒,卻不曾想竟這般有錢,明兒我若窮了,上你家門打抽豐,你可得施舍些,不要多的,只一件寶貝就夠我豐衣足食了?!?/br> 黛玉今日穿著大紅刻絲百子的對襟褂子,端坐在床上,雙頰飛暈,幾乎與衣衫同色,更增芙蓉秀色,啐道:“你何必打趣人,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到那樣的地步?!?/br> 惜春細聲細氣地附和道:“林jiejie說得極是,劉jiejie何必咒自己?” 迎春靜坐一旁,抿嘴微笑。 惜春住在牟尼院甚是清靜自在,賈赦幾次打發人去接她,她都不曾回去,然黛玉大喜,賈敏去接她時,她思忖再三,便前來相伴。不僅如此,她還脫掉在牟尼院的素裝,穿了一件顏色衣裳,越發顯得粉面櫻唇,嬌俏出眾。 清然笑道:“到底你們是姐妹,我說不過你們!不過,惜meimei,我幾時吃你的喜酒呢?” 說著,她側頭打量惜春,暗暗贊同連塵的眼光,人雖冷漠,卻是至情,與連城性情志趣十分相配,嫁娶之后亦不會為人恥笑,且連太太心里也十分愿意,實是良緣。 惜春臉上一紅,拿著手帕握著臉,不再言語。 眾人皆是善意一笑,黛玉恐她羞臊,起身走人,忙岔開道:“可惜妙jiejie竟不能來,我倒想她得很?!?/br> 清然聽了這話,呵呵笑道:“真真是巧得很,再沒有這樣巧的了。上回你哥哥娶親,妙玉有了身孕不得來赴宴,如今你出閣,她偏又查出有喜來,給你添的妝只能托她婆婆捎來,莫不是明兒你兄弟成親,妙玉還不能來罷?” 黛玉道:“一次兩次已經極巧了,哪有三次皆巧的道理?” 她說這話時脫口而出,本不曾放在心上,萬萬沒有料到后來林智娶親時,妙玉再次查出有孕,未能前來,一時被京城之人引為佳話,且是后話不提。 清然道:“那可未必?!?/br> 一語未落,外面便有丫鬟傳話道:“姑爺家來催妝了?!?/br> ☆、第104章: 聞得俞家來人,房中陪伴黛玉的姊妹們均是一笑,皆望向黛玉,羞得黛玉面紅耳赤,幾乎抬不起頭來,虧得賈敏和忠順王妃等人帶著添妝的各家女眷進來,方止住了。來給黛玉添妝者極多,黛玉房中坐不開,故皆坐于廳中,聞得催妝,也只來了幾個極親厚的。 忠順王妃瞅著黛玉笑贊了幾句,道:“我只當天仙下凡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咱們玉兒?!?/br> 眾人都笑了起來,尤以清然的笑聲最響。 劉夫人無奈地看了清然一眼,對東平王妃報以歉意,她這個女兒實在是隨性慣了,很有些不拘小節的灑脫不羈,幸而東平王妃厚道,若是別人家的婆婆早說她不貞靜了。 東平王妃倒很喜歡清然的性子,卻是一笑。 又有丫鬟來報說催妝的人已進了門,賈敏忙催忠順王妃,忠順王妃笑道:“你這做娘的急什么?明日有你哭的時候!就是他們人到了跟前,也得給我等著!”說著,慢條斯理地將鳳冠霞帔放入箱中,然后在上面壓了一對六十六兩重的金元寶。 林家給黛玉的嫁妝中金銀一項俱為壓箱錢,然數目太大,不好放入箱中,便放了兩個金元寶,既體面,又輕巧。再者,嫁妝送至俞家時鋪曬前須得由俞家主婦親自開箱,開箱時必須放入比壓箱錢數目多一些的錢,方是風俗正理,林家不可能讓俞家在下聘過后再花費幾十萬兩銀子,或者幾萬兩黃金,所以上下皆贊同放兩個金元寶做壓箱錢。 忠順王妃贊道:“到底是你們,竟體貼得很?!闭f罷,合上箱子,與外面盛放嫁妝和添妝的箱匣等一并鎖上,好送出去。 俞恒一身新服,騎著高頭大馬,宛若天將下凡,身后跟著的八個俊美異常的世家子弟應是從軍中出來的,個個背挺腰直,滿身英武之氣,叫人見之忘俗。 因來催妝的少年須得尚未成親,故立刻就有幾家不認得他們的太太私下打探這八個少年說親了不曾,欲以女許之。能陪著俞恒前來催妝的少年,必定和俞恒極熟,既是極熟,想必自有瓜葛,如此,還能沒有如花似錦的前程? 賈敏忙得腳不沾地,哪里會回答她們這些問題,便是別人有知道的,只顧著看林家已經鎖上的箱匣和無法放入箱匣中的璀璨寶物諸如珊瑚樹、寶石盆景等,也不會接口這些。 林睿不在家,黛玉之兄弟唯有林智一人,她的嫁妝便由林智帶人親自送往俞家。 鼓樂奏起,嫁妝出門。 上千挑夫一色紅衫,行動矯健,抬起嫁妝皆舉止一致,更兼家具箱籠等物皆是朱漆描金,流光溢彩,令人目為之眩,神為之奪。相比別家每抬嫁妝之間間隔極遠的十里紅妝,林家的嫁妝間隔卻是極近,幾乎是后面一抬緊隨前面一抬,宛若紅龍一般蜿蜒,綿延不絕,即使如此,第一抬嫁妝已經進了俞家大門,林家這邊才送出不到一半的嫁妝。 兩家高門結親,乃是極大的喜事,路邊圍觀者眾,都指指點點,嘆為觀止。 有人驚嘆道:“這才是正經的十里紅妝,江南一帶的風俗,嫁女兒就是嫁山嫁水嫁黃金,瞧瞧,可不是應有盡有?別說那些房舍田莊和商鋪了,就是這里頭的一座山頭,把姑娘出閣后吃的野味、飲的泉水、穿的絲羅、燒的柴炭等等全部都囊括在內了?!?/br> 有人羨慕道:“到底是大家嫁女,真真讓我大開眼界。雖說未必比得上那年蘇大人嫁女送出的家底,可瞧著更用心些。瞧那頭一抬的嫁妝,竟是御賜的如意,接著還是御賜的好東西,何等體面!不止如此,看看緊隨其后的瓦片泥坯,一抬都抬不完,甚至壓彎了扁擔,那得陪嫁多少間房舍多少畝良田,才有這么多的瓦片泥坯?” 也有人嫉妒道:“真真不知道林相是怎么想的,這女兒家再好,能比得上兒子要緊?好東西該多多留給兒子才是,畢竟傳宗接代的是兒子。林相有兩個兒子呢,偏拿出這么許多東西陪嫁女兒到外人家去,難道不怕兩個兒子心里生恨?” 又有人疑惑道:“嫁女兒便舍得如此手筆,留給兒子的更多,那么林家得有多少錢?人說林相清廉,我瞧不見得,鹽政可是肥差,林相從前做了許多年呢!” 此話一出,圍觀的人群中鴉雀無聲。 須臾后,眾人嘩然一片,紛紛指責道:“嘴里混吣什么?你是哪家的人?瞧你的打扮,是哪家的小廝罷?膽敢在這里挑事兒!也不想想,誰不知道林家百年世家,根基原就富貴無匹,年年又有進益,家中人丁又少,累積下來的財物你能算清有多少么?居然在這里大放厥詞!連圣上老人家都說了,天底下唯有林相、蘇大人、俞公爺等寥寥幾人絕不會中飽私囊,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么?這幾家皆是祖傳的大富,用不著自絕前途!” 長慶帝登基后,海晏河清,頗有盛世太平的氣象,風調雨順時,百姓安居樂業,遇到天災時,長慶帝總會派遣絕不會中飽私囊的官員去賑災,還會派遣心腹監督,錢糧實打實地到了百姓手中,故百姓十分擁戴,對他的話信而不疑。 再說,林家上上下下沒有做過一點惡事,反而樂善好施,年年拿出許多錢孝敬長慶帝用來修橋鋪路濟貧。他們家的田莊遭災時,當年不僅不收租子,還會發下口糧并種子安撫佃戶,只需在來年風調雨順時逐步還上即可,這也是因為不想叫佃戶不勞而獲的意思。樁樁件件百姓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怎會受那小廝挑唆,認為林相貪污受賄? 林智耳聰目明,騎在馬背上聽得那人挑唆之語,扭頭看了一眼,認出說話的人是賈雨村家的下人,嘴角登時掠過一絲冷笑。賈雨村近來上躥下跳,一舉一動人盡皆知,他雖在讀書中仍舊清清楚楚,暗中認全了賈雨村家常打發出來做事的下人。 柳玉荷見狀,忙道:“好兄弟,今兒是你jiejie的好日子,莫與這些不相干的人一般見識?!?/br> 林智將那小廝的面貌記在心中,打個手勢吩咐隱在百姓中防備別人生事的下人去料理,方轉頭對柳玉荷道:“我知道,放心罷。等過了我jiejie的好日子,我再跟他們算賬!” 柳玉荷聞言,放下心來。 及至到了俞家,嫁妝仍未盡至,然俞家早就預備好了席面,酒rou羅列,十分豐盛,請林智等人坐下,陪客亦都是俞家的出色子弟,又是敬酒,又是送上紅封,美言說盡,好容易才從處處刁難他們的林智手里拿到嫁妝中箱匣的鑰匙,急急命人送到里面交給俞老太太。 與此同時,念嫁妝清單的大管家嗓子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實在念不下去了,二管家迅速接上,清單猶未念完,半數嫁妝猶在路上未曾抵達,直至席盡,換了三管家接替,最后一抬壽材板兒和壽衣方進了門。 俞老太太拿著鑰匙,親自開了裝有鳳冠霞帔并壓箱錢的箱子,放進一對各重八十八兩的金元寶做開箱錢。早在成親之前,兩家都已商議妥當,元寶亦是預備好的。接下來其他的箱匣等物都由俞秋俞科的夫人并兒媳等一一打開,珠光寶氣,溢滿目光所到之處。 新婦的嫁妝須得擺在新房中曬與親友觀看,無數妝奩擠滿了新房和院子,放不下的箱籠便送至耳房中。虧得俞恒住在正院,里外十分闊朗,不然,怕也裝不下這許多東西。擺在正面新房中的家具是紫檀的,那套黃花梨木的暫且送至后院,曬過后收入高樓,與黃花梨木家具一起的還有許多新房中擺不下的陳設器皿盆景屏風等物。 看著琳瑯滿目的嫁妝,這娶進來的何止是個金娃娃,簡直就是一座金山!眾人有羨慕的,有嫉妒的,也有酸言酸語的,因俞老太太忙碌非常,并不理會。 因有人細細看畢,含笑對俞秋的夫人道:“今兒才算見識到了,怕府上其他所有人的嫁妝湊在一處,也不及這份嫁妝罷?粗略一算,竟有百萬之數!”百萬,除了蘇家絕了戶,所有財物都給妙玉做嫁妝,其他誰家會給女兒百萬陪嫁? 俞秋夫人的心里也是羨慕非常,早知林如海疼愛女兒,不曾想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家所有財物比之也有所不及,但是這些心思卻不能跟外人道,因而笑道:“何止百萬呢?我這位侄媳婦最有福氣,和娘家兄弟一樣,除了祖業由長兄承繼外,余下的林家家業三人平分,這就已經有百萬了。更別說蘇大人家給她預備了不下數十萬的嫁妝,還有我們家送去的聘禮,并早在二十多年前林相查抄下人財物所得也都給她做了嫁妝?!?/br> 林如海二十多年前就開始給女兒攢嫁妝,當年從下人處得的財物,至今日翻了一倍不止,細細算來,這些湊在一起,黛玉的嫁妝比兄弟將來從林家分得的家業還多些。 眾人聞言驚嘆,皆道:“林相竟有這樣的氣魄,女兒和男子一樣分得家業!” 俞秋夫人卻是淡淡一笑,心想和林家來往親密的人才知道,她也是聽人說的,林如海對兩個兒子可遠遠比不上對女兒的嬌寵,曾有許多人說,寧可投胎做林如海的女兒,也不想做王公貴族的兒子,由此可見一斑。 也有人半含酸地道:“如此看來,國舅爺竟娶了一位財神!” 俞老太太已收好了嫁妝清單,聞聽此言,一手扶著沉香拐,一手輕擺,道:“我們家求的是人,嫁妝則是其次。若不是孫媳婦這個人物兒,有再多的陪嫁我也看不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