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林如海覺得此話也有道理,想了想,道:“晚生卻有個主意,不知先生覺得如何?” 顏先生聽了,忙問是何主意。 ☆、第013章: 林家在姑蘇有很多產業,在金陵也有不少,林如海的意思是從姑蘇的產業中挑出和顏家在金陵價格等同的田舍商鋪和顏家交換,如此一來,顏家抵達姑蘇后不用再勞心勞力地置辦,自己家在金陵的家業又多一些,橫豎都有下面的管事打理。 林如海來金陵時命人打聽顏家,知道嚴家的田舍商鋪都不錯,尤其綢緞莊是顏家進項中最好的,每年獲利數百兩,最重要的是鋪面處于林家商鋪的隔壁,那一條街泰半鋪面都是林家的,賃出去一部分,另一部分命下人開了鋪子,整條街都是賣脂粉頭油綢緞釵環一類,林如海打算將那一條街上的鋪面留給黛玉做嫁妝,再多一家鋪面實是求之不得。 若是賈敏知道他的心思,定會哭笑不得,子女都沒影兒,他倒先給女兒攢嫁妝了,先前將那些東西留給女兒,她便覺得足夠豐厚了,如今還有古玩和鋪面,哪一家愿意陪送女兒這么多?就是賈敏自己,身為國公爺嫡女,五萬兩的十里紅妝已經讓人吃驚不已了。 然而林如海卻不如此想,但凡是世家大族,嫡女的嫁妝都由父母在其出生后便開始積攢,等到出嫁之時十里紅妝,大到田舍商鋪古玩家具,小到針頭線腦,樣樣齊全,上輩子賈敏只給黛玉攢到了進京之前,他沒有盡到這份責任,這輩子自然要補償黛玉,不但要補償,而且要讓她挺直腰桿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顧越撫掌一笑,道:“如海兄此舉甚好?!绷旨译m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甄家、賈家又是金陵第一等世家,兩家是老親,后者是林如海的岳家,旁人不會尋林家的不是。 顏先生卻有些猶豫,道:“豈不是太麻煩如海兄了?” 林如海忙笑道:“晚生早已想著在金陵再置辦些產業,如今先生家的田舍商鋪極好,恰好免了晚生奔波之苦,正是兩全其美,何談麻煩?!?/br> 顧越在一旁點頭,也勸顏先生,畢竟沒有比這更容易解決的方法了。 顏先生心中自是感激非常,略一思忖,便即答應下來。 林如海又同顏先生商議,等到了姑蘇待他們看過田舍商鋪覺得滿意之后再行交換,顏先生知他此舉心意,欣然應允,同時交代長子顏彬和管家留在家中,等到交換之時好與林家的人交接,完事后再去姑蘇一家團聚。 一切妥當后,又擇了啟程的吉日,林如海方同顧越離開顏家。 出了顏家,林如海當即命二管家去打點一二,免得再有不長眼的諸如金彩一干人等那樣前來打擾顏家的清靜,二管家精明之極,自去料理。 顧越笑道:“如海兄,今兒你這么做,就不怕得罪了令岳家?” 林如海勾唇一笑,并未言語。 顧越見狀,嘴角微翹,也笑了。 林如海年輕有為,只需參加殿試便可為官,名正言順地從科舉出身,而非依靠祖蔭,沒有人會說他腹內草莽,不少世家大族對此羨慕不已,榮國府有佳婿如斯,高興尚且不及,豈會為了區區幾個下人反責林如海。 林如海又在金陵停留了幾日,待顏家收拾妥當,又至吉日,方與之同行。 回去的時候,林如海還帶上了張大虎,在林家休養幾日,吃得飽穿得暖,張大虎立時便大好了,虎頭虎腦的,看著憨厚,實則伶俐非常。 林如海對他倒很滿意,聽說他隨著他娘倒是讀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遂允諾等他回去,叫他也去書院讀書,喜得張大虎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對著林如??念^罷了。 在他們抵達姑蘇時,賈敏早已得了消息,客房也都打掃安置了,聽說他們到了,忙親自到了二門迎顏太太等女眷進去,外面的男客則由林如海招呼。 顏太太年將半百,便是兩個兒媳也比賈敏年紀大上好些,慈眉善目的十分和氣,見到賈敏時,心中不由得一驚,暗暗忖度,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千金,到底氣度不凡,隨后寒暄之際,說起林如海之助,她對林如海贊不絕口,賈敏聽了,自是與有榮焉。 林如海第二日陪著顏先生去書院一觀,書院前后房舍早已修繕妥當,桌椅并筆墨紙硯書籍等亦已齊全,后院幾處院落是給教書的先生備下的,林家那位舉人和秀才自有家業,倒是不用住在此處,因此空落落的無人居住,顏先生看罷,當即便要搬過來,打算等新的田舍商鋪收拾好了再搬出去,因此他們只在林家住了一日。 林如海又帶著顏先生去看了田舍商鋪,顏先生仔細地挑選了一處離書院極近的宅子,也是三進,花木清雅,另外還有一家綢緞莊和一百多畝良田,兩百多畝中等田。 林如海見狀,不覺一笑。 論及地價和房價,姑蘇要比金陵便宜一些,顏先生如此,足見其品行。 好容易將顏先生一家安置妥當,四位先生只缺其一,林如海謹慎打探,最終選一位寒門出身的秀才,名叫張鑫,今年二十歲,雖說讀書識字,卻并不同別人一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到農忙之時,他都陪著父母一起下地勞作,十分能干孝順。 書院步入正軌,林如海方得空陪顧越游玩幾日,勸他回京,免得兒行千里母擔憂,送走他后方松了一口氣,正同賈敏說起在金陵的所見所聞,李家的書信卻到了。 林如海拆信一看,其中的內容多為他所知,倒也不以為奇,但面上仍是流露出幾分。 賈敏不由得心中生疑,問道:“信中說了什么?” 她想起林家先前處置的那批下人,聽林如海說在金陵看舊宅子的金家居然能拿出五千兩銀子置辦家業,為人還橫行霸道的,可見貪墨的銀子比這筆數目更多,這樣的管事尚且如此,不知道京城里的下人又貪了多少,定然是只多不少。 林如海并未言語,把信遞給她。 讓賈敏知道榮國府行事也好,李恂信中除了說賈璉之事,便是榮國府之事,另外朝中動靜他也沒想過瞞著賈敏,后宅婦人原就不應消息閉塞,免得在外與人應酬不知輕重。 賈敏看罷,不禁嘆道:“真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br> 說話時,眼里閃過一抹尷尬,娘家人行事不妥,偏被丈夫知道,她心里很不好受。 林如海安慰道:“若不是李家來信,咱們哪能知道這些事,只是你我乃是晚輩,又是外姓,沒有對岳家指手畫腳的道理?!?/br> 賈敏苦笑道:“我何嘗不知?只是終究還是盼著他們好。我先前恐大哥哥和璉兒受了委屈,尤其璉兒年紀還小,又沒有大嫂照料,特特在賴大帶回京城的信中提出讓大哥哥扶靈回鄉,帶著璉兒在金陵守孝,也算回家鄉一趟,畢竟他們都是生于京城,亦長于京城。如此一來,咱們離得近,也好照應些??戳死畲笕怂蛠淼男?,但愿大哥哥能懂我的苦心罷?!?/br> 上回賈赦沒有回她的信,說實話,她心里很有些傷感,同時也暗暗惱怒,氣大哥哥無能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不肯改變絲毫。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你的苦心怕是大舅哥難以明白了?!?/br> 賈赦的性子他看得明明白白,上輩子看不上,這輩子雖略有一點改觀,實則也瞧不上眼,依照賈赦的性子,即使守著父孝,也難耐寂寞,來了金陵人人都看著他一舉一動,哪里比得上在榮國府,想怎么和小老婆鬼混就怎么鬼混,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賈珍孝里賭博嫖娼,賈璉孝里停妻再娶,賈赦更是色中餓鬼,上輩子亦是如此,林如海進京為官后才從一些友人口中得知,自此便冷淡起賈赦了。 賈赦年前接到書信后,雖覺得賈政一房住在榮禧堂自己十分委屈,但是不舍京中繁華,賈璉時常被李家接去,不是沒有人照顧,想到自己上一回沒有回meimei的書信,這一次不能如此,只得執筆,勉勉強強回了一信,其中俱是拒絕賈敏提議的話。 賈敏收到書信后,頓時大失所望。 祖父、父親兩代國公,她自小嬌生慣養,京城中除了公主郡主她在諸位名門閨秀中身份最高,自是以娘家為榮。如今嫁作林家婦,相隔千里,又因公婆去世,雖然娘親口口聲聲說兒女中最疼自己,但是她還是能察覺到較之以往的些許冷淡。 想來大哥哥也是覺得林公已逝,和自己家交好沒什么好處,方處處推脫罷? 賈敏暗暗嘆息,雖然心中失望,除了林如海外,她對別人從不流露出半分來,免得旁人以為她和娘家不和,倒耽誤了林如海的前程,賈代善不在了,可舊日部將卻依然在朝中,至今軍中還有很多人記著賈代善的恩澤。 彼時已經是年后二月了,正值春暖花開的時候,林如海勸賈敏去廟里上香,也算是孝期中散心,又能盡對祖宗之義,賈敏自是愿意,才定了上香的日子,不料邸報送至,林如??串?,忽道:“竟是不能去了?!?/br> 賈敏納罕道:“何故?” 林如海將手里的邸報遞給她,笑道:“你道新任的蘇州知府是誰?” 賈敏一看,又驚又喜,道:“是李大人?大嫂的娘家哥哥?” 林如海點頭道:“我知李兄必將外放,倒沒料到竟然會到咱們姑蘇來做知府,雖然是平級調任,但也不容小覷,咱們須得預備些賀禮,屆時打發人送去?!?/br> 賈敏在京城時,亦隨李夫人見過李家長媳等人,來往頗為熱絡,連忙答應下來。 ☆、第014章: 邸報既已送到姑蘇,想來李赫一家隨后便到,故林如海方有上文等語。 屆時李赫一干人等抵達姑蘇,自有衙門居所可住,倒不必林如海和賈敏如何費心,然而初來乍到,他們得有所表示。 賈敏取消去上香的決定,利落地打點好李家到姑蘇后需要的東西,有了這些,李家到時候便少費些心思,免得人生地不熟,成了無頭的蒼蠅,沒兩日,三月初二這日李赫一家果然到了姑蘇,第二天一早便打發人來林家送禮請安。 管事媳婦進來通報給賈敏,送上禮單。 賈敏道:“用上等封兒賞來送禮的人?!闭f畢,方將禮單接在手內,展開一看,卻是妝蟒六匹,綢六匹,緞六匹,錦六匹,毛青布六匹,絹綾紗羅十二匹,皆是上用的,多為素色,另外還有新書六部,寶墨六匣,湖筆六套,端硯六方,并宣紙、點心若干。 看罷,賈敏命人收了,一面吩咐人把預備給李家的東西送去,一面叫人預備尺頭,過了不久,李赫之妻鐘氏打發兩個女人過來請安。 賈敏早有預料,忙命請進。 兩個女人都是四十來歲年紀,銀簪青衣,打扮得樸素無華,倒也干凈爽利。 請過安問了好,又謝過賈敏所助,笑道:“奶奶說,還請林太太一會子借兩個管事并媳婦子給我們使幾日,我們初來乍到的,該在何處采買東西,哪里的東西好,一概不知呢?!?/br> 賈敏早已預備好人選了,一個管家、兩個管事媳婦,便是恐李家到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好行動,只是自己是外人,不好直接送人過去,故此聽了這話,方抿嘴一笑,道:“我已想到了,正想打發人過去,可巧你們就來了,稍后一起回去罷?!?/br> 兩個女人聽了,忙起身拜謝,感激不盡。 賈敏道:“我離京有幾年了,原說還得兩年方能進京相見,再沒想到你們今年來了姑蘇?!?/br> 二人笑回道:“正是,也是天緣湊巧,老爺想著讓大爺外放出京,可巧蘇州知府大人的任滿了,大爺便被圣人欽點為蘇州知府,正月十六就啟程了?!?/br> 賈敏本性聰明,卻知事情絕非兩個女人說的這樣簡單,江南富庶甲于天下,但凡是江南的職缺不知道多少人覬覦,李恂必然費了不小的心思,才讓李赫謀到這個職缺,也想著讓李赫到了蘇州之后能照應到自己家,算是投桃報李罷。 賈敏又問道:“你們奶奶和哥兒姐兒都來了?” 二人道:“只奶奶帶著小哥兒、大姐兒來了,大哥兒留在京城里跟老爺太太呢?!?/br> 賈敏點了點頭,想起李赫長子年已十歲,李恂少不得留在跟前親自教養,遂又問起在京城時,賈璉在他們家可好,淘氣不淘氣等語。 二人心中了然,忙笑道:“璉哥兒伶俐得很,生得齊整不說,嘴也甜,經常哄得老爺太太大爺奶奶哥兒姐兒們眉開眼笑,心肝兒rou地叫著,老爺太太三天兩頭接到身邊來,老爺已經親自給璉哥兒啟蒙了,說璉哥兒天資過人,這才幾個月,都認得好些字了?!?/br> 賈敏暗暗歡喜,她就怕沒有大嫂,賈璉被大哥哥等人耽誤了,有家風嚴謹的李家教養,縱使教不出什么天縱之才,也不會讓他學得跟賈赦一般放浪形骸。 對于自家長兄的本事,沒有誰比賈敏更清楚明白了。 誰能知道,他們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子孫竟是一代不如一代,賈敏遙望京城,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府中是何等景象。 晚間賈敏說與林如海聽,林如海微微頷首,道:“有李大人教導璉兒,你該放心了?!鄙陷呑永罴覊牧耸?,賈璉沒有外家親近,長成那樣的品行,如今李家平安,雖說李家不能名正言順地撫養賈璉,但是李家是書香門第,給賈璉啟蒙并請先生等事卻可以插手,不用擔心賈璉像上輩子一樣學不到正經該學的東西。 賈敏嘆道:“甚是,總不能讓璉兒學了大哥哥一身習氣?!?/br> 過了半個月,李赫同離任知府交接完事務,各項安置妥當,方攜妻來拜,林如海和賈敏送禮如舊,人卻不好登門,故他們便過來了。 彼此相見,難免悲喜交集。 鐘氏送還下人,又道了謝,方同賈敏在后院說些家長里短,并京城各家女眷兒女之事,賈敏頗有興致,不僅問了榮國府的事情,還問了平素交好那些姐妹們如今在京城的境況,當她聽到大半姐妹們都已生兒育女時,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失落。 鐘氏心中一動,方想起賈敏進門也有五年了,卻一無所出,忙安慰道:“你急什么?還年輕呢,誰不知道你們單是守孝就是好幾年,還得守一年,這樣的事兒哪能怨得了你?” 賈敏長嘆一聲,道:“話雖如此,到底不自在?!?/br> 鐘氏笑道:“你且放寬心,這兒女都是緣分,該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等明年出了孝,我陪你一道去廟里上香,說不得上過香后一年你就得了?!?/br> 賈敏聽了,臉上流露出幾分笑容。 鐘氏又悄悄道:“我來了半個月,倒多聽你們府上的事兒,怎么,府上打發了好些人?”來到蘇州后,幾次應酬,林家的事兒她聽了好些,不管是林如海打發了姬妾丫頭,還是打發了那些下人,沒少聽人說,今日一進門她也發現了,賈敏跟前伺候的都是未開臉兒的丫頭,并不見從前林如海跟前的幾個通房丫頭,也沒見有姬妾打簾子。 如此看來,林如海果然極看重賈敏,便是自己丈夫身邊還有兩個通房丫頭呢,鐘氏不由得對賈敏生出幾分羨慕來。別瞧著大家閨秀個個都想要賢惠的名兒,說什么三從四德、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話兒,可大多數的女人家都盼著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 若是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便是冠以妒婦之名又何妨? 同是女人家,賈敏怎能不知鐘氏心思,臉色微微一紅,笑道:“我們老爺說,府上主子少,用不著許多下人,我們又守著孝,不喜那些排場,很該儉省些,遂仔細查探一番,打發了一多半兒,都是不得用的?!?/br> 鐘氏抿嘴道:“可不是該儉省些,靠大爺那一點子俸祿,還不夠上下一個月的月錢呢?!?/br> 與此同時,林如海和李赫在書房也說到了儉省的話題。 林如海飄蕩多年,懂得俗務,李赫對此也不是不了解,笑道:“聽你這么一說,倒有些道理。如今看來,不管是京城,還是各處,倒有大半人家都是安享富貴,不思籌劃,個個講究排場,出的多,進的少,自然就有了歪門邪道的心思,搜刮民脂民膏?!?/br> 林如海道:“咱們這樣人家,更該開源節流,萬萬不能因為好面子,便毀了根基?!?/br> 李赫深以為然,笑道:“府上真真是開源節流了?!?/br> 說畢,取出一早得的邸報給林如海,道:“今兒才到的,你瞧瞧?!?/br> 林如海拿在手里,并未翻看,道:“那顧明的事兒你們可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