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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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川急的給他灌藥,幾碗中藥灌下去馮乙終于有了動靜,他吐出的不止是藥,還有幾口血。 宋戎那幾個跟岳斐要好的兄弟來探望馮乙的時候,幾個人高馬大的大老爺們在馮乙面前像是矮了一頭,都悶悶的說不出話來。 馮乙盯著天花板瞧了一會,忽然開口道:“他臨去的時候……有沒有什么話讓你們帶給我?” 宋戎合了合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里也帶了血絲,他啞聲道:“沒有,岳哥身上中了好幾槍,嘴里吐血沫子根本說不出話來,送回來的時候再找醫生已經來不及了?!?/br> 馮乙還在盯著天花板,過了好一會才哦了一聲,道:“是嗎?!?/br> 馮乙用了幾年時間才讓自己調整過來,慢慢恢復成那個做事依舊漫不經心的馮乙。期間他爸從牛棚里熬了幾年放出來了,老爺子吃了苦,也對現如今平靜的生活越發知足,成天讓馮家兄弟用輪椅推著他去院子里擺弄那幾棵花草。 馮乙他爸提過幾次讓馮乙成親,但是后來也不提了,老人活了大半輩子什么都經歷過,對許多事兒也看開了。 馮老爺子身體被掏空了,舊疾復發,到底是沒撐幾年,他走的時候是個晚上,沒有任何預兆,人躺在那面目和善就像是還在做著那個未完的夢。 馮乙從八寶山買了塊墓地把他爸埋了,又買了山下的一塊墓地,讓人豎起了沒刻字的石碑。他想如果以后自己死了,就讓馮川把他和岳斐的衣服埋在這,算是個衣冠冢。骨灰就撒在海里,隨便飄到哪都成,或許能跟客死異國的岳斐碰見呢? 他是個不孝順的兒子,做下了這么大逆不道的事,是沒有臉去陪伴老父親的。也只能在山腳下守著父親,盡一份自己的心意。 也是從那個時候馮乙才真正放下,終于接受了故人已去的事實。 馮乙一個人過了十年,身邊除了他弟馮川偶爾來探望,再也沒有其他親近的人了。他活的平靜,房子里像個活死人墓,冰冷干凈像是隨時準備好了要離開。 就在馮乙眼巴巴數著日子等死的時候,那個十年前已經“死”了的岳斐,忽然又回來了。 馮乙一顆心從冰里破開,又扔到油鍋里煎煮,簡直鮮血淋漓。 他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岳斐已經身死的事情后,這個人憑什么有臉站在他面前,告訴他,他回來了? 馮乙臉色蒼白,攥著手,指甲都掐進掌心的rou里。他看著岳斐,啞聲道:“羅六,宋戎,他們一個個的都知道,你真好,真有本事,就瞞著我一個……你防我,憑什么還讓我掏心掏肺的對你?你走吧,我喜歡的那個人,十年前就死了?!?/br> 岳斐沒走,他像十年前一樣耐心,不,遠比那時候還要有耐心。他差點就死了,遺書都寫了七八封,后來這樣的事兒經歷多了,連遺書也不寫了。 他有的時候會想,如果自己能活著回去,馮乙會高興嗎?時間久了,他又想,馮乙肯定會生氣吧,沒準會氣的踹他幾腳,不許他近身。 每次想到馮乙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他都能微笑出來,幾次生命垂危被帶去搶救,全憑一股子執念硬挺了過來。他在戰場上丟了一只胳膊,但好歹是活著回來了。 岳斐知道馮乙所有的喜好,畢竟當初這人會有這么多毛病也是他一手慣出來的,他比以前更縱容馮乙,對方隨便說句什么話都讓他甘之如飴。 馮乙喝醉了,岳斐就背著他回家,他蹲在那,微微向前弓起的背帶著一點懇求的意味,裝了假肢的胳膊生硬的垂下來,讓人看著眼睛發酸。 馮乙大約是喝多了,三十幾歲的人了,居然看的想哭。他忽然想不起這人做錯了什么,但是他舍不得和岳斐這樣生分一輩子。 岳斐這樣的姿態實在可憐,馮乙最終還是沒忍心,讓他背著走了一段路。 那會兒的冬天十分冷,大雪下的沒過腳面,岳斐的皮鞋全濕透了,單手背著馮乙一步步往前走。 馮乙心里難受,趴在他背上忍不住還是問道:“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呢?為什么他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呢?” 岳斐緩緩的向前走著,聽見他問,慢慢回了一句:“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br> 馮乙趴在他背上不吭聲了,他抓緊了岳斐的肩膀,渾身依舊抗拒似的繃緊著。 岳斐知道他的小習慣,以往受到什么委屈,馮乙便會這樣。他開口緩聲安慰馮乙,卻再也得不到一個字的回應。 兩個人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那段少年時常走的路,路很長,走的很艱澀。 “岳斐,你騙我?!瘪T乙趴在他背上,聲音啞啞的,“羅六和宋戎他們和你是一伙的,你們都騙我?!?/br> 岳老板輕聲嘆了口氣,眼睛卻是瞇了起來,他能聽出背著的人語氣里開始緩和:“是,我以后補償你?!?/br> “你倒是想的美,你還能活多少年?”馮乙哼了一聲,傲慢的一如當年,只是胳膊緊緊抱著背著他走的人。 “唔,總還能活幾十年,我再也不走了,就陪著你一個人好不好?” “誰稀罕……” 不遠處的樹梢上飛來幾只麻雀,幾只在冷風中炸毛成一團的肥鳥嘰嘰喳喳的叫著,天色漸漸泛白,路上的幾個胡同里也慢慢有了人聲響動,又是新的一天—— 所幸白露映晨陽,年華尚早。 作者有話要說:岳斐x馮乙的故事,完。 第229章 番外 一輛綠皮火車呼嘯著駛入站臺,等在站臺外的人立刻sao動起來,熙熙攘攘地往前推擠著看,在那一個個走出來的人里尋找自己認識的。 5號車廂上下來幾個身材高大的兵哥,其中一個身量最高,背著個簡單的帆布包,一身風塵仆仆的,但是一雙黑亮的眼睛卻透著興奮,像是只回到家的大狼狗。 他一到了站就有些迫不及待起來,背著那點行李就跟領頭的辭行,嘴角的笑意都掩不?。骸瓣犻L,我還有點事,先回家了!” 旁邊幾個兵哥過來勾著他脖子,笑罵道:“喂,夏志飛你小子怎么一回京城就想脫離隊伍???這可不成,之前你在阿克蘇灌趴下哥幾個,今天就要有在這被放挺了的覺悟……” “就是!別想臨陣脫逃,這一路上就瞧著你神不守舍的,怎么,京城里還有個相好的等著你不成?” 幾個人笑笑鬧鬧,還是隊長過來把新入大隊的小兵拎出來,笑道:“行了,別鬧騰了,好不容易能休個假,都趕緊散了回家去吧!” “是!”夏志飛打了個敬禮,英氣的臉上帶著笑意,雙目黑亮的發光。 夏志飛一路沒有停留,很快就到了他住了五年多的四合院那兒,敲了敲門,外面門房那卻是沒有動靜。四合院外頭還落著一層鞭炮的碎紅,落在雪上襯得格外喜慶,夏志飛猜著準是他哥又給這院子里的人都放了假,讓大家都回去過年去了。 這幾年孫姨到底是沒能找到她的孩子,跟老伴兒領養了個小子,也安了家,逢年過節的他們一家人都在外面過。 夏志飛看了眼貼在門上的春聯,那字跡一瞧就是他哥夏陽的,跟傲立風雪的青松翠柏似的,恨不得都帶上一股子仙氣。夏志飛還記得他小時候偷懶不寫大字,他哥也不說話,就站在那略略抬了眉毛掃他一眼,就能把他腿給嚇軟嘍。 已經長得人高馬大的夏小弟回想起忘事,忍不住揉了揉鼻尖,笑了。 一直等不來人開門,夏志飛也不打算等了,他在火車上就想了一路,最盼著的就是見到他哥。這么點院墻能攔住特種部隊的小兵哥么?夏志飛把帆布包往后背了背,找了個最容易下手的位置,跑了幾步抬腿蹬住墻壁,一個借力,利落地單手翻了過去! 四合院里還跟當年的布置一樣,常住的那幾個房間也沒有變動,夏志飛邁開長腿就沖他最熟悉的中院去了。他哥最喜歡那邊的白海棠樹,隔著臥室的窗戶抬眼就能瞧見枝椏,他小時候沒少蹭到夏陽的床上跟著一起看。那會兒哪懂什么審美,無非是他哥喜歡什么,什么就是好的! 夏志飛輕車熟路的就摸到了夏陽門口,也沒多想,伸手就把門給推開了:“哥!我回來了……” 這會兒也就是下午三四點的工夫,屋里拉著半截窗簾,光線有點暗,但是再暗也能瞧見在推門的那一刻,沙發上有個黑色的影子猛地晃動了兩下,然后就是一陣混亂! “夏志飛?!你怎么回來了??!”男人的聲音里聽著驚訝,更多的是又氣又急,一把就拽起耷拉在地上的薄被把他身下的人裹了個結實,“你先出去!快點??!” 夏志飛臉上的笑容也斂下去,一雙眉頭皺了起來,他看了看蔣東升,又看了看他牢牢護在身下的那卷被子——或者說被子里的人。夏志飛臉色有點不好,砰地一聲把門推開,也不走了,依在門口冷聲道:“蔣東升,你在我哥屋里做什么呢!你才應該給我出去,你要胡來就滾去別的地方,別臟了我哥的屋子!也不嫌惡心!” 蔣東升差點給他氣樂了,j□j著大半的胸膛就想跟那臭小子對罵,但是他護在懷里的人卻聽的渾身一抖,微微瑟縮的樣子看著讓他心都軟了。 蔣東升連人帶被子的抱緊了,徹底對夏志飛沒了耐性,道:“你他媽先出去,這事兒我回頭跟你解釋?!彼皖^又隔著被子親了親懷里的人,小聲安慰道:“沒事了,有我呢,別擔心,我一會就跟他解釋清楚……多大點事啊,不是早晚都得知道嗎?!?/br> 夏志飛耐性也不好,他黑著臉就要過去把蔣東升給拽起來,沒等走近了,就聽見那裹成一團的被子里傳來冷冰冰卻又有些慌亂的聲音,“小飛,你先出去?!?/br> 夏志飛愣了下,那聲音就算是帶著嘶啞,再輕聲,他也認得出,那是他哥夏陽??!他瞪大了眼睛,跟傻了似的,喉結滾了兩下又去看那被蔣東升護住了的人,那人被裹的嚴實,但還是有一截小腿露在外面…… 夏志飛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有些懵了,可還沒等他回神,就被蔣東升從桌子上抄起個瓶子扔了出去:“看什么呢,臭小子!還不快出去!” 夏志飛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臨走還沒忘了給他哥帶上門,他也沒走遠,就坐在門外面的青石臺階上,隔著一道門板子等在那。不管剛才的事兒對他刺激有多大,夏小弟心里總是潛意識的偏幫著他哥,生怕里面那畜生對他哥再做些什么,只要他哥一呼救,他就立刻撞門進去。 可是,他哥那么個渾身冒著仙氣兒的人,怎么就跟蔣東升那流氓在一起了呢?! 夏志飛擰著眉頭坐在臺階上等,一臉的苦大仇深,憑什么是蔣東升呢! 屋里的聲音很輕,偶爾傳出幾聲悉悉索索的穿衣服聲音,模糊而聽不清楚。 “哎喲夏陽你別動,我還沒弄出來……小心一會……” “……滾開!” 很快里面男人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像是在求著什么含含糊糊聽不清楚,但是戰爭的勝利一面朝著夏陽扭轉過去是沒錯的。夏志飛耳朵動了下,豎起來貼在了門板上,他實在是不放心他哥。 很快房間里又吵起來了,夏志飛聽見里面有扔東西的響動,接著就是蔣東升一陣雞飛狗跳似的亂喊:“哎哎!夏陽不帶這樣的啊,你別動刀……我手上可是有人質!我認真的??!” 里面的人啞著聲音說了一句什么,聽不太清,但是憤憤的。 沒一會蔣東升就從屋里躥出來了,一身的衣裳還算穿戴齊全,但是領口那明顯還有幾顆扣子沒扣上,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上頭也不知道是之前留下的還是剛弄上去的,抓了幾道印子,幾乎帶了血。 蔣東升出來的時候狼狽的很,趿拉著鞋從臺階上連退了幾步,差點摔下去。他抱著懷里的一個小布包,手里還拿著塊黑乎乎的硯臺,在那一臉的心有余悸,沖著門口嘀咕道:“還真急眼了,連墨都不要了……” 夏志飛看的眉頭一跳,又低頭去看了蔣東升懷里那些東西,果然是他哥平時最寶貝的那些個古墨。有幾塊他都喊的出名字:三粹、四坂、五小?!?/br> 蔣東升抬眼去看夏志飛,嘆了一口氣準備跟這小舅子好好談談,沖他使了個眼色道:“走吧,我說小祖宗,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br> 夏志飛冷著一張臉跟上去,不過很快又快走幾步,伸手從蔣東升懷里拿過那個小布包。這是他哥的東西,蔣東升憑什么用這東西威脅他哥??! 第230章 番外 類別:恐怖推理 作者:愛看天 書名:暖陽 保存 夏陽在房間里待了很長時間,終于走出房門的時候,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他想過無數次跟家里人開口,但是從沒想過會在這種令人羞恥的情況下。剛才他弟推開門的時候,蔣東升的東西甚至還停在他身體里沒出去……夏陽臉皮一陣發熱,閉了閉眼,把想縮回房間里的念頭按下,邁步出了院子。 無論如何,今天已經撞破了,就干脆把事情說清楚。也幸好撞擊的人是夏志飛,要換了別人,夏陽估計跟蔣東升同歸于盡的心思都有了。 前院那間小小的會客廳里坐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架勢,臉上受的傷卻是不太一樣。 蔣東升臉頰上擦傷了一點,略微意思了意思,夏志飛這邊可就慘烈的多,青一塊紫一塊,鼻梁上都帶著淤血,顯然“談話”談的頗為深入。只是夏小弟瞅著蔣東升的目光還是憤憤的,恨不得上去再擄袖子打一架。 夏陽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二位干坐著瞪眼的情況,他目光在夏志飛那張臉上略頓了頓,擰了眉頭道:“這是怎么了?” 蔣東升站起來笑笑,道:“夏陽,我……”他本來想說已把人揍老實了,但是話到嘴邊,還沒等說完就見對面那小子嚯的一下站起來,憋著嗓子喊了聲:“哥!” 夏陽原本就疼這個弟弟,夏小弟這又是受驚又是挨揍的,聲音里難免就帶了幾分委屈,一米八幾的個子喊這么一聲,加上看向夏陽的濕漉漉眼神兒,還真有點家養的小狼狗被誤踢了一腳的錯覺。 夏陽心里一下就軟了,過去摸了他的臉,道:“疼么?” 夏志飛低著頭不吭聲,那效果簡直無聲勝有聲,簡直是十八年來對付他哥的最大殺器。 蔣東升在旁邊看的嘆為觀止,心里直罵這臭小子不要臉,他揍的地方都在臉上,這混小子沒往他臉上招呼,可沒少下黑手! 老子肋骨都青紫了,背上還有傷呢……蔣東升在一邊陰著臉琢磨著無論如何也讓夏陽看看自己身上的傷,但是又想到夏陽可能這段時間都不讓他進房間睡覺,一時表情更加陰郁起來。 想歸想,但是瞧著夏陽表情不對,蔣東升立刻就把到嘴邊的話換了,道:“夏陽,我剛才和小飛談了談,我說的很誠懇,他也虛心接受了我的意見,總之小飛的工作已經做好了,你放心吧?!?/br> 夏志飛挑起一邊的眉毛,臉色不善地看著他,“我沒有……” 蔣東升給他使眼色,擰了一雙眉頭替他下了結論,“有!怎么沒有!你剛才不是還說希望你哥有個好歸宿嗎!” “我那是說的好歸宿,你是嗎……?!”夏志飛上前一步把他哥護在身后,梗著脖子怒道。 “我怎么不是!”蔣東升一貫的不要臉,一邊卷著袖子一邊抬眼瞟他,媽了個巴子,臭小子剛才挨揍挨輕了吧?!還敢挑事兒! “不行,總之我不答應!我哥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倆不合適?!毕闹撅w咬死了不松口,擋在夏陽面前就像是一顆挺拔的樹,不屈不撓的頑強抵抗?!霸僬f,就算是我同意了,我爸媽……”他沒再說下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緊閉上了嘴。 夏陽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懂夏志飛的意思,夏志飛從小聽他的,不會跟家里人說,但是他卻不準備隱瞞了。他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讓他放開自己,道:“這事我會跟爸媽說?!?/br> “哥??!” “夏陽?!” 兩個大個子都驚呆了,一個是嚇傻了,一個是歡喜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