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月如梭瞑目凝神,心火皆息,四周紅蓮業火逐漸褪去。他周身開始匯聚起無數細微的愿力,這力量在云青看來微不足道,但也足夠讓她心生警戒了。 對于人道修者而言,祭器是斗法中非常關鍵的部分,最好的例子就是履天圣壇。大型的祭器往往固定在某個地方,難以拆解,但對于圣地來說這是早就被研究得很透徹的問題,圣地多得是法子解決調用愿力的麻煩。月如梭現在肯定是用了什么法門讓自己能夠像祭器一般直接凝聚萬民愿力。 人的思想最為復雜,在凝聚愿力的過程中,千千萬萬的繁雜念頭也會轟然涌入神魂,若不是神魂堅定至極且有特殊法門,月如梭絕不可能就這么直接調用。 “劍蕩八方,此生不枉!” 月如梭眸光熠熠,他雙手持劍,執劍為禮,也不揮擊。他修行的劍道本來就不是用來打打殺殺的,封疆劍意是剛柔并濟的文劍,所以在招式上反倒沒有人世間武功那么繁雜。 原本普普通通的精鐵劍身上開始漫出細密的金色光點,愿力飛快地匯入他劍上,這光芒越來越盛,最終整柄劍都化作了金色。金色的封疆劍意縱橫恣睢,耀眼的光芒照破這片黑暗,在月如梭劍意所及的范圍內,每一絲靈氣的調動,每一分真氣的流轉,都為他所掌控。云青布置的大日凈土一下就被他破開一個裂口,外面清新的靈氣涌入,飛快地驅散了魔物帶來的污濁之感。 輝煌的光芒一寸寸蔓延,天上那輪冬陽也不及它壯美,劍芒照入云層,在灰暗的天空中染出層層疊疊的金色。這金色又透過層云普照四方大地,地上那些瀕臨死境的貧民抬頭看天,只覺得溫暖而柔和的力量滲入心田,一時間竟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心中的希望又化作對生的愿力,再次反哺回月如梭神魂之中,一時間這金光竟是綿綿不絕,浩大無垠。 “真是美啊……”云青在心里默嘆。 可惜她看不見光。 云青大概能理解為什么那么多渺小的人道弟子愿意為這個道統獻出一切,因為這個看似平實的道統內里實在是太過瑰麗,太過驚心動魄,單單是這么看著就有種要潸然淚下的悲壯之感。 月如梭雙眸完全化作金色,里面再也看不出半分人類的情緒。是了,引如此龐大的愿力入體,就算他是嫡傳弟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云青迎著這無盡金光踏出一步,□在外的皮膚都被劍芒擦過,微微露出血痕,索性她著黑衣,也不顯半分狼狽。 她十指結印,默念:“斷罪成軀,誅生成念?!?/br> 黑色紋路在她的身上游走不定,真氣流轉愈發激烈,原本就狂暴兇猛的大日黑天真氣這會兒簡直一點就炸。真氣中的閻魔之力飛快地隨著周天運轉而成形,大日黑天真氣試圖急速流轉,但這里面所攜的閻魔之力又太過凝實沉重。這么一快一慢的拉扯間,云青覺得全身經脈都緊繃得生疼。 一只黑色巨手的虛影破土而出,整個軍營的地面被掀開,這片平坦的地區迅速拱起成為山丘。說是手,其實更像是爪子,那東西足有小山那么大,尖銳而猙獰的鱗片覆蓋在上面,不留一點空隙,十指指甲鋒利如刀。四周大地開始龜裂,地下發出一聲聲沉悶而兇狠的呼吸,這只手的主人正在嘗試掙脫土壤的束縛。 “起!”云青抬手上撐,那只巨手動作與她一模一樣,也是朝著天空一撐,這時候大半手臂都露了出來。 云青漸漸收攏大日黑天輪真氣,她護體真氣一失,金光便毫無保留地照射在她身上。云青抬袖稍作遮擋,可是效果不大,幾息間她就衣衫襤褸,血流成河。好在此時月如梭神智已失,所有攻擊都是無差別的,云青安靜地憑借rou身抗衡這瘋狂的劍芒,然后漸漸調動起六道無生輪真氣。 她一步步走進了月如梭,這時候劍芒已經密集到讓她寸步難行的地步了,可她仍試圖往前侵入。 四周魔物惶恐地尖叫嘶吼,餓鬼道大門轟然洞開,就開在那只巨爪之上。無數餓鬼從這方通道中爬出來,但是沒走出多遠就被那只巨爪捕捉到,巨爪上面裂開一個個血rou大口,將餓鬼吞噬殆盡。最后這巨爪越來越凝實,一舉破土而出,它撐在餓鬼道的邊緣,一邊吞噬餓鬼,一邊緩緩將自己的身體拉出來。 云青這回是以自身的損傷為代價,強行換了六道無生輪真氣,然后再開餓鬼道來凝結閻魔圣軀的虛影。凝聚閻魔圣軀對她來說還是比較費力的一件事,而這個力量的來源可以是北海那樣的頓悟,也可以是魔道中常用的血祭。 月如梭之前那招“劍蕩八方”實在是動靜太大,這會兒北川的大宗門估計已經注意到這邊了。云青覺得在這種時候要是她搞個屠城百萬出來就太不理智了,先不說神隱門,這北川可是墨陵根基,本來就因為戰亂損傷不少,要是再這么一殺肯定會派長老把她拿下,這么一來她以死戰突破境界,然后迅速返回宗門的想法就落了空。 所以云青選擇換上六道無生輪,以餓鬼道無窮無盡的餓鬼和剛剛大日凈土中殘留的魔物來血祭。 在很短的時間內,閻魔圣軀已經完全成形,那上古魔神之軀屹立于天地間,遮蔽了太陽,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陰影。無數山川被生生踏平,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向四面八方開裂的巨型腳爪印。 云青踏空而行,落于閻魔圣軀肩頭,俯瞰這片被劍芒與魔威所籠罩的大地。 只見得,滄江奔流,萬里瘡痍。 第一百六十三回 第一百六十三回、六道無生,立地成魔 待閻魔圣軀成形,風中那些劍芒就已經沒法對云青造成什么傷害了。她還在等,等那個——或者那些——能對她造成威脅的存在出現。 南方天際閃過一道柔和而圣潔的白光,幾乎在眨眼間云青所望之人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個身著履天壇祭服的女子,這身祭服繁復而華美,細節處頗多講究,但色彩卻是單一的白,一眼看去純粹得有些可怕。她面容清麗而溫雅,帶著不可言說的距離感,可親卻不可近。明明身處這浩蕩紅塵間,這人周身卻不染半分俗氣,眼神清亮,神色間也多是深切的悲憫與仁德。她腰間懸著一柄長劍,但是看她的動作應該是沒有用劍的習慣。 她遠遠地一道符箓打在月如梭身上,直接止住了他對愿力的過渡吸收,待他昏迷過去才飛至云青身前。 “黃泉,慈安城一別已有十年,不想再次相遇卻是這番光景……”那女子婉然笑道,拱手施禮,頗為得體。 云青也微微頷首示意,她拱手笑道:“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舊事塵囂俱往矣!不知今日可否與樂道友一戰,以人道熱血為黃泉磨刃拭鋒?” 來人正是人道圣者親傳弟子,樂舒。 云青說話一向不討人喜歡,好在樂舒的涵養與她的狂妄程度剛好持平,所以也不惱,只是抿嘴笑道:“魔尊可是要效仿破滅天魔宗那位,以一己之身戰我北川群雄?” 云青搖頭,頗為誠實地說了:“原本是找上了墨陵劍閣,心想著反正他們不曾宣稱入世,就算被我拿下一兩個嫡傳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肚里吞,可沒想到剛剛那封疆劍意傳人竟把你給招來了?!?/br> 她說到這里就是一頓,轉而問樂舒:“說起來,墨陵劍閣怎么把你給推出來了?” 樂舒“撲哧”一下笑出聲,她搖頭道:“可不是把我給推出來了,我人道原本就同仇敵愾,嫡傳弟子手里的緊急傳訊令向來是同時發往墨陵劍閣與我履天壇的。剛巧我離得近,所以順便就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在找事兒?!?/br> 兩人間氣氛頗為融洽,真是同老友重聚一般,樂舒面上的喜悅之情是做不得假的。 “那就真是擇日不如撞日了……”云青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后抬臂一揮。 她踩著的那具閻魔圣軀猝然出手,直接襲向半空中的樂舒,這粗壯的手臂帶出陣陣勁風。天空中云象變幻,殺氣肆虐,唯獨白衣女子凜然獨立,巍然不懼。 樂舒面上笑容都是分毫不改,神情中悲憫之意愈濃,她從容地解劍,然后托平前伸。 “六塵之幻,一墮冥途……魔尊果真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啊?!?/br> 劍上散發出白色微光,這點光芒遠不及月如梭的劍芒來得耀眼,但是色彩清凈柔和,看著十分舒服,不知不覺間這點白色就要滲入神魂,蕩滌惡念殺機。 閻魔圣軀像是看不見樂舒一般,一雙手隨意揮舞著,不管云青怎么控制都稍有些偏離。 云青從閻魔圣軀上步入虛空,然后對樂舒沉聲道:“既往道途,如何有歸?” 樂舒似乎不欲與她相爭,她溫柔地笑了,手中長劍透過劍鞘放出光彩:“是道途還是歧路,這等我們走到末尾才能知道,只可惜那時候已經容不得重新選擇了?!?/br> 云青不再言語,手中飛快地結印。 她能看出樂舒在積蓄力量,她手里那柄劍恐怕不是用來當武器使的,而是用來暫時充作祭壇之類的東西。劍身上的浩然正氣與魔道殺念惡意相沖,兩兩相遇必有一方討不得好去。云青也不知道樂舒如今是什么境界,以她十二歲入道的天資,估計現在已經徘徊在小圓滿門口了。如果對方在修為上稍勝一籌,那么云青會受君子仁德壓制,所以她不能慢悠悠地等她成術。 云青身為魔道的優勢就在于成術速度極快,術法大多霸道慘烈,只要付得出代價,那么不等對方準備好就能將將種種招式傾盆而倒出。 所以云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頭將轉魄揮向了閻魔圣軀,冰冷的白月光化作巨刃,一刀斬下了閻魔圣軀的雙手。 與此同時,與閻魔圣軀息息相關的云青雙手手腕上也立刻見了血。這血詭異得很,明明沒有傷口,卻像是手斷了般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原本云青就在劍芒之下受了不少皮外傷,這手上血再一流,整個人看起來蒼白如妖鬼一般。 “六道無生,立地成魔!” 云青氣息暴漲,隨著血液的流逝,無窮無盡的力量從血脈中凝析出來,這些血最后匯成一片黏稠而鮮艷的血泊,蕩漾著遮天蔽日的惡念與殺意。 她一邊誦咒,一邊抬手在空中劃出咒言,血做的字凝在半空中,亦不往下墜落。 待到“魔”字最后一筆寫成,云青身上的氣息已經如山如海,不可動搖了。她向樂舒邁進一步,手中法訣再變,呵道:“修羅道,似天非天!” 血泊翻滾沸騰,一個個氣息兇悍,面露嗔恨之色的虛影從血泊中飛出。男性阿修羅面目丑陋可憎,但身子十分壯實,滿臉都是戾氣。女性阿修羅艷色無邊,妖嬈魅惑,神色間盡是引誘與渴求。他們圍繞著樂舒周圍,以自身氣息削弱那柄劍上愿力的積聚。 六道中人間道本來就與大世界重疊,也沒什么召喚不召喚的說法,而畜生道、餓鬼道則處于比較低等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將它們拉入人世??墒前⑿蘖_道與天道則不然,這兩者皆強悍無比,且消耗甚巨,一般人都只會選擇召出一兩個阿修羅。 云青則是直接斷腕血祭,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修羅道,然后通過自身血液維持這個通道。這種選擇實在兇險,若是控制不住這些阿修羅,那么有可能精血干涸而亡,也有可能被反噬而亡??墒撬齽倓倲嗤髸r又以“立地成魔”一術將自身魔道修為發揮到了極致,這么一來這些血維持修羅道的時間就更長,同時會被阿修羅認為是同類而放棄攻擊。 阿修羅戰力確實強橫,不到半刻就攻破了樂舒護體的白光,她神色不動,輕呵一聲道:“兇惡化賢,邪魔皈正!” 這道真言蘊含君子圣德之意,邪魔外道不得侵蝕,兇神惡物皆被震開。天地之間一片清凈,污穢之物皆被蕩滌。 隨著白光的蔓延,貼得近的阿修羅開始紛紛后撤,他們本能地反感這樣的氣味。阿修羅亦稱邪神,而人有正氣,所以邪念不得侵,可以說她所修的君子乾元道基本上與云青是相互克制了。樂舒身為人道正統嫡傳,心中正氣浩然,光是這樣的外邪還不足以動搖她。但是云青花了這么大功夫血祭當然不止這點成效。 血泊開始蕩漾,血紅色的影子漸漸蔓延,鋪滿了整個天空,甚至一直蔓延到樂舒周圍。每一只阿修羅腳下都有一小片淡淡的血影,云青靜靜地感受著自己的一部分分化出去,然后接觸到阿修羅,然后……一舉控制??! 這手是從魔道圣者那兒學來的,當年他復活胡寒眉的時候用的就是自己的血。他控制這滴血液在鄭真真身子里游走,將黃帝傳承一絲不拉地給還原出來了。云青當時也不知是他血液特殊還是功法特殊,不過還是記下了這么一招,沒想到在這個關頭用上了。 所有阿修羅眼中都泛起血色,他們受腳下血影所制,也不在乎這種讓他們生厭的氣息,直接就撲向了不遠處的樂舒。 樂舒似乎沒料到云青能分神控制每一只阿修羅,她反應有些倉促,但也是分毫不亂。她干脆果決地拔劍出鞘,凜凜清光輝耀四方,邪魔外道觸之即化飛灰,沖得前面點的阿修羅皮開rou綻,滿身都是燒焦的傷痕。他們掙扎著想退,反抗的力道一大,云青這邊的控制就一下艱難起來。 云青皺了皺眉,手中法訣再變,腕上的六道無生輪緩緩碾軋轉動,血漿迸出,血影色澤更濃。仿佛在一剎那間,所有阿修羅身上的痛苦都消失了,他們眼中一陣茫然,然后齊刷刷地攻向了樂舒。 無數利爪和獠牙交錯,樂舒只得稍作逼退。她和云青一樣,都是擅長以神通御敵的,可問題是她沒有像云青一般強悍的rou身,所修功法亦不像魔道一般極端,所以她不可能在這么近的距離內施展神通。 她將劍鞘甩出,這遍布著古樸紋路的劍鞘迎風見長,最后化作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直接將所有阿修羅攔在半空。 待云青控制他們從上下兩側飛過時,樂舒已經退開百米了。 云青皺眉,魔道功法重在爆發,開始的時候消耗巨大,所以真氣不足的話后招會很無力。如果這么幾個大神通下來還沒把樂舒打殘,那么后面的勝負就很難說了。所以云青幾番緊咬樂舒,只想找到一個突破口給她個狠的,但沒想到樂舒這邊也是防得天衣無縫。 其實樂舒的幾個神通看下來無一有月如梭那招“劍蕩八方”來得驚艷,可偏偏就是這么平實的幾招擋下了云青的一連串神通。她深知云青的心思,沒有給她半分近身的機會,一邊飛快地聚集愿力一邊嚴守后撤。如果云青不能在精血消耗到極限前給她一定的傷害,那么就算被她騙了“立地成魔”和“修羅臨世”兩個大神通。 這么算來必輸無疑。 更糟糕的還在后頭,樂舒那邊已經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將愿力凝聚完成了,整把劍看起來如同白玉所鑄一般,光澤溫潤,多有暖意。 樂舒單手持劍,將劍立起,劍尖直指蒼天。一道與履天圣壇上圣光氣息一致的輝光沖天而起,一時間云開霧散,血影也好,魔氣也罷,都被這樣的浩然圣德遮掩下去。即便這個王朝飽經滄桑,遍地瘡痍,它仍然愿意為自己的獻出最為純潔堅定的愿力。這道純粹由愿力所化的光柱照破了一切罪惡與苦痛,溫暖地撫慰著受盡煎熬的子民。 樂舒白衣勝雪,神色莊重而沉凝,目光中飽含悲憫之意,她定定地看著云青,口中高誦咒言:“奉我圣真,丐憐愚昧;心皈圣禮,愿赦罪愆!” 第一百六十四回 第一百六十四回、善戰樂戰,僵局被破 耀眼的白光從樂舒手中爆發出來,云青感覺有那么一剎那連心目都失去了作用。 熾烈的白光灼燒世間一切污穢,魔氣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浩然正氣。云青有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她不像仙道、人道那樣必須以元氣維持生命,但是魔道真氣對她來說也是性命攸關的,如果長時間陷入這種魔氣枯竭的狀態對她來說有害無益。 樂舒口中真言不斷,她如唱誦祭歌般高聲念著禱詞:“奉我圣真,丐憐愚昧;心皈圣禮,愿赦罪愆!” 聲如洪鐘,在天地間震蕩不止,云青有意不去聽它,可這聲音竟是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往她腦海中灌。一時間她眼前只剩下了白光,腦海中回蕩的也全是履天壇禱詞。樂舒這傳聲入念的法門竟然跟人道圣者一模一樣,她聲音所籠罩的范圍小些,但她身邊可沒有履天圣壇這等圣器,光憑一己之力就能影響人的心神,她在人道方面的積淀應該十分可怕。 云青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該先想辦法拿下她這柄劍,而不是沖著她本人去,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她還是得老老實實想對策。 她單手掐訣,一道巨大的玉石壁壘從天空中豎起,將白光悉數反射回去。 這玉石壁壘表面有無數個斜面,就像是剛開采出來未經過打磨一般。白色玉石的光澤溫潤清冽,自身就帶著一點微茫的光芒,經過這些斜面的無數次折射竟是光芒大作,與樂舒手中所執之劍相持不下。 “看來魔尊在人道傳承上也造詣非凡,能將玄元化玉術用到這地步的,就是在我門內也見得不多?!睒肥骖H為欣賞地看著她,然后反手將長劍一劃,由長劍生出的那道貫穿天地的光柱瞬間繞著她周身激射而出。 這光芒照在白玉壁壘之上,仿佛化作實體一般,兩者直接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玉石壁壘轟然炸開。白玉碎成細小的殘片灑在大地之上,又折射出更為細密的白光,云青周身都被這光芒籠罩著,根本避無可避。 “黃泉才疏學淺,道友實在是過譽了?!痹魄嗍掷锏乃俣葮O快,眨眼間又是十幾道玉石壁壘升起,將她上下左右圍了個密不透風。都是人道術法,可云青用魔道真氣成的人道術法與樂舒這種以人道真元所成的差了好大一截。心中明白了其中的道才能成術,云青在君子乾元道上的領悟顯然是不及樂舒的,所以被她壓制一下也正常。 她只想暫時借這些成術簡單便捷的玉石壁壘來耗一下樂舒手里的圣光,至少要把雙方拉到同一個消耗水平上她才能甘心。 “若將魔尊稱作才疏學淺,那當世嫡傳還真沒幾個當得起‘天資橫溢’這個詞了?!睒肥婵跉鉁睾驼鎿?,聲音如同清流般滑入心間,但是一句話就能去戾氣,定神魂。 她神色分毫不動,也不知是看不出云青在故意消耗她真元還是自認為經得起她這么耗。 云青的聲音從白玉間穩定地傳出來:“黃泉可擔不起你這般稱贊。光是在人之一道上,樂道友十年來修為之精進便遠勝于我,更妄論百余年內就得道的圣者大人了?!?/br>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百年,魔尊如何能把仙魔之道和我人道相比?”樂舒顯然不贊同她的話,她淡淡地解釋道,“若是百余年不能得道,那我等自會化作黃土一抔,可不比仙魔妖活得長久。我師尊堪堪卡在這關口上入道,也實屬驚險,不足為人道也?!?/br> 樂舒所言的確屬實,都說人道修行起來快,那也是相對于其他道統而言的。如果把壽命這個變數算上,其實人道修起來快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人族壽命也就那么點,如果不能想法子跑快些,那估計是無法和其他道統抗衡的。有許多人族修行仙魔之道,這些人在入道后便能稱真仙真魔,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生命的本質已經發生了變化,脫離了人的范疇。 真仙、真魔、鬼王、天妖,這些修行者們與人族圣賢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們壽命漫長。人族亦有縱橫天地之間的絕代強者,可從未聽說過有壽命無比漫長之輩,唯有登臨圣位才能助他們脫離這短暫歲月的桎梏。 云青嘆息道:“與天爭壽,實乃不易?!?/br> 這話道盡了多少人道滄桑,可樂舒卻沒有半分動容,她的笑容依舊溫婉大方,周身白光圣潔如初,她似乎不曾因為慮及自身壽元而憂傷困苦過。 她持劍朝云青灑然一笑:“魔尊是不會懂的,縱使我身百年蹉跎,亦承此道萬載不歿!” 也許正是因為生命太過短暫,所以人類才有了比所有道統都更為強大的凝聚力。這么短的人生內所看見的天地至理實在太少,但是有那么多雙眼睛一起來看,一起思考,總會得到不遜于其他道統的力量。人道先輩把畢生所得記載下來,毫無保留地傳與下一代,如此代代相承,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