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云青將一枚玉簡塞給鄭真真,也不多說,突然縱身躍起,直接朝著空中的畢方就沖了出去。 鄭真真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與無力,不管是兩年前還是現在,她從未有過與云青并肩而戰的實力,相反,每一次都只能眼看著云青陷入苦戰而毫無作為。 “小心?!编嵳嬲婕t著眼睛,心里千言萬語,卻只能干巴巴地說出這么兩個字。 她轉身順著水流向山南疾行而去,有雪山阻隔,履天壇攔不下她,而畢方又由云青制約著,一時也沒做出反應。她必須繞過這座雪山,前往云青玉簡上所指的大挪移陣遺址,現在她的輕身之術比起兩年前好太多了,只要不被阻攔,逃離此處還是沒問題的。 云青身上的黑焰在畢方面前要遜色不少,大日黑天之焰本就屬火,與畢方同宗,而她的修為又與畢方相差太多,所以被死死壓制著。她一面將護身黑焰全部撤去,另一面僅以心念成術,在空中化出一塊塊白玉,每一步都踏在這些白玉之上,迅速逼近了高居天空的畢方。 這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不過云青步伐決絕,毫無畏懼之意,看得底下的履天壇眾人都是心中暗嘆。她手中飛快掐訣,細細的黑蛇纏繞在她蒼白的指尖,然后隨著法訣的變化漸漸分裂。 那黑蛇的蛇頭一陣扭曲,裂為兩半,云青手中動作再次加快,最后竟裂為了三首黑蛇。 畢方睥睨著下方的少女,翅膀一掃就揮出滾滾火浪,這火竟然如水般肆意流淌,看上去真是要將天空都給燒穿了。妖物所用的法術大都是天生的,不僅不需要復雜的施法步驟還威力極大。 云青手中黑蛇瞬間暴漲,迎面與火墻相撞,兩只蛇頭湮滅于畢方火中,另一只居然突破了這道火墻,直接沖著畢方撲去。 畢方又是隨意一揮,就在熾烈的火焰即將與這黑蛇相撞時,黑蛇居然一下消失不見了。 云青剛剛借黑蛇與火墻相撞的巨大反沖力一下砸進地面,被厚厚的白雪掩埋住了。黑蛇消失,畢方火朝著底下筆直地激射而去,正好落在履天壇眾人面前。 魏長松心中一凜,云青的想法比他要徹底得多。他還想聯合云青先對付畢方,而云青卻是直接一挑二,企圖在混戰中借畢方之手除掉他們,然后再想辦法對付那個腦子不怎么好用的畢方。 “撤??!”魏長松嘶吼道,沒有什么比自己師弟師妹的性命更為重要,凡是履天壇弟子所立之處,都是人道的道統,而他愿意為這道統付出一切。 他整個人被白光點燃了一般,向四面八方放出浩大而威嚴的氣息。履天壇弟子紛紛被他推開,脫離了這火焰的籠罩范圍。 “光景倏忽,歲月難留;萬緣寂處,我心如一!” 悲壯而慘然的頌禱之聲從被畢方火籠罩之地的中心傳出來,被他推開的履天壇弟子一面順從他的命令撤離,一面高聲唱禱詞與之相和。 “日月逝矣,邪魔未滅;星辰隕矣,人道長存!” 無形的波動從魏長松身上釋放出來,橫掃過雪山萬物,地上的積雪在下方凹陷處融化,匯聚成小湖。這湖水被中央的魏長松照得剔透如水晶,無數道刺目的白光從湖面上折射出來,向著四面八方掃射出去。 這些光芒都以魏長松為源頭,就像他的生命一般,越到最后就越是燦爛。 云青因為處于積雪深處,所以看得不是太清,她只感覺到心目一陣刺痛,等再次恢復視覺時,原本履天壇等人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大坑,地面灼熱得不像話,原本融化的雪水都蒸發成大量白色霧氣。 那地方已經沒有了魏長松的蹤影,也不知剛剛是他化身為光,形神俱滅了,還是被畢方火正面擊中而尸骨不存。 云青心中極靜,計劃非常順利,這些人道修士比她所想的還要強,但依然無法對畢方造成什么損傷?,F在履天壇已經出局,她只需要帶著阿芒用方寸盞離開這里就好了。 這話說起來容易,但畢方怎么可能讓她如愿! 尖利的鳥鳴穿過厚厚的積雪傳來,云青一瞬間就感到身邊的積雪加重了,然后化作了雪水,將她澆了了透。 畢方朝著地面噴出一口吐息,無數小小的火苗憑空燃起,還帶著“嗤嗤”的爆裂之聲。 云青既然被發現就不再躲躲藏藏,她飛身躍出水,手里碎光濺玉化盾不斷,一邊依靠身法躲閃攻擊一邊借白玉光盾抵擋四周仿佛無所依托般漂浮在空中的火苗。 “阿芒!”云青高聲叫了一句。 剛剛混戰中她和阿芒被分散了,不過以阿芒的能力不可能被畢方傷到。 “嗷嗚??!”果然,下方凹進去的小湖里傳出一個雄渾而憤怒的聲音。 云青向著阿芒的方向奔去,已經來不及看頭頂上畢方的動靜了。 畢方已經不打算同她繞圈子了,它高聲叫道:“孽障受死!” 神智不清的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神獸也一樣。云青覺得畢方不會對她下殺手,畢竟只有云青活著,十萬大山才能完整地取出天書,但是沒想到這只畢方如此莽撞,完全不計后果就開始攻擊了。 它雙翅一振,無數只與它長相相同的小火鳥飛了出來。 這些火鳥一沾上懸浮空中的火苗就進入暴走狀態,實力提升一倍不止。云青一開始還能借助身法躲閃,但眼下周圍根本就是一片火海,完全行動不開。 “阿芒,來這里!”云青被困于火海,只得呼喚阿芒來她身邊。方寸盞若是不消耗本源就不能連續使用,所以她必須先與阿芒會合。 畢方見她還不就范有些不耐煩,底下的火鳥紛紛炸裂開來,遠遠看去就像一場煙花盛宴,只有身處其中的云青才知道其中兇險。 玉石盾被崩碎,云青迅速用大日黑天之焰覆蓋身體,饒是如此背上也被炸傷了大片。 這傷害極為嚴重,云青幾乎感覺到皮rou被燒穿,脊椎有一段化作炭黑色,若不是這兩年修行了洗髓經,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完全失去戰斗能力了。她劇烈地喘息著,強忍傷痛掐訣,用玄元化玉術補全失去的大塊皮rou,直到整個后背都化作玉石色,才勉強算是止住了血。在身體中嵌入冰涼的異物,這種感覺萬分痛苦,連阿芒那邊都感覺得到。 “啊啊啊啊?。?!”阿芒與云青一命相系,可是忍耐能力遠不如云青,他當場就尖叫狂號起來,這聲音痛苦凄厲,幾乎凝成實質。 天空之上的畢方聽了這嘶吼聲居然有些混亂,待它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落在地上了。它一降下來那火焰的爆裂就緩和了,云青壓力頓減,但仍然身處火海,痛苦得很。 阿芒仰天長嘯,臉上開始浮出細密的羽毛,指甲越發尖利,眼中泛起冰冷的深碧色。 “你是……”畢方歪著頭看他,也顧不上火海中苦苦掙扎的云青了。 “阿芒,停下!”云青感覺到有陌生的力量在身體里充盈起來,她硬扛著火焰沖了出來,朝著阿芒大聲叫道。 “哦,是句芒?”畢方聽了云青喊的話,又看了阿芒一會兒,突然道。 云青的聲音幾乎要扭曲了,她對阿芒從未像這次一樣殺氣畢露:“給我停下??!” 趁著畢方走神的空當她終于沖到了阿芒面前,緊緊攥著他的小臂。 “夠了,我們走!” 阿芒被她一碰,眼中的深碧之色漸漸褪去,他有些茫然地看著云青。 “你要把句芒和天書帶去哪里?”畢方兇狠地朝著他們的方向揮出一道火浪。 “不是句芒!”云青回過頭來,用兇戾不遜于它的口氣吼道。 下一刻,她和阿芒就消失在了原地。 畢方愣了一會兒,飛起來徘徊一陣,可是并未在四周發現兩人身影,看來已經走遠了。 它索然無味地掉頭離開,朝著十三障一帶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魏長松和履天壇眾人的頌禱詞對話大概是這么個意思:(我水平有限寫得有點亂了…… 魏:時光眨眼就過去了,歲月也難以留住,我這樣的存在早晚要歸于寂滅,但是即便此刻身死,魂靈歸于履天圣壇,我的道心也從不改變,堅定如一。 眾人:您如天上的日月般光輝燦爛,可還是消逝了,可邪魔還存于世,您怎么能就此死去呢?即便天上的諸天星辰隕落了,沒有什么能夠永恒,但您死后我們所堅守的人道也長存不滅。 《山海經?海外東經》說:“東方句芒,鳥身人面,乘兩龍?!?/br> 接下來可能還是打來打去……要打幾章來著。 謝謝仰望天空君的地雷,土豪你居然又扔了一顆??! 第六十七回 第六十七回、骨rou生花,極寒之都 要是再給鄭真真一次機會,她情愿和云青死在一起也不要再逃了。 整整三天三夜,她站在通往大挪移陣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但一直沒看見云青的身影。鄭真真現在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生怕這么短短一瞬就會錯過她。 兩年前的分別是因為郁圖,可是那次在差不多的距離下云青只花了半夜功夫就找到了她,那時候云青身上還沒有方寸盞?,F在方寸盞在云青手里,若不是遇上了什么兇險,她怎么可能三天三夜都沒見人影, 鄭真真忍不住蹲著地上小聲啜泣,心里陰郁得就像黑沉沉的天色一般。 “哭什么,”溫和卻帶著莫名淡漠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過來。 被燒掉一截的白色袖子替她擦了眼淚,鄭真真頭也沒抬,壓抑著的哭聲一下就放開了。 云青總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她哭了就給她抹眼淚,她摔了就把她扶起來,原本跌跌撞撞的求道之路被這個人不動聲色地鋪平。相比起云青對待宋離憂那種給出選擇,讓對方自己去努力的方式,云青對她的態度更為親切縱容。 也許在慈安城找到身負黃帝傳承的鄭真真時,云青就想到了將她納入羽翼之下。鄭真真正在接受云青的庇佑,走著她設定好的道路,然后一點點成為一件完全離不開她的珍貴附屬品。 “怎么這么慢……”鄭真真不敢抬頭,怕自己臉花成一片。 云青嘆道:“抱歉,讓你久等了?!?/br> 她背上的傷勢很重,幾乎整個背部的血rou都被炸開了,連帶脊椎也被灼傷。若是普通的燒傷還不足為慮,但畢方火是神火,她的自愈能力跟不上這種灼熱之氣的破壞速度,所以這幾日她只能一刻不斷地維持著玄元化玉術,將背部失去的血rou以及受傷的脊椎用玉石暫時撐起來,勉強止了血。 這么做壞處也很大,雖然一時間傷情不會惡化,但治標不治本,一直積壓著不處理,到時候爆發出來更為可怕。 云青眼下根本沒有任何能用來療傷的法術,尤其是她的大日黑天輪真氣,完完全全就是破壞性的。她傷勢過重,為了減少消耗只得進入胎息狀態,僅維持玄元化玉術一道法術,然后則由阿芒背著她去找鄭真真。 顯然云青對阿芒的能力高估太多,他在大雪山徘徊三天愣是沒找到鄭真真,最后還是靠云青強撐著用了方寸盞。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鄭真真慌了,她一聽云青道歉就立刻反省起自己話里的指責之意。 “沒關系,讓你擔心了?!痹魄嗨坪跣α艘幌?,鄭真真低著頭聽得不是很真切。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云青。 云青身上的白色祭祀服這會兒已經破破爛爛了,她在外面隨便披了件赤紅袈裟,上面有著大片凝固的黑色血塊。她倚在阿芒身上,明明快要站不穩了,卻一點也不露虛弱之相。 她渾身浴血,還在沉靜而安然地微笑著。 “受傷了?”鄭真真仔仔細細地觀察云青,但無法從她的神情上判斷出更多東西了。 “一點點?!痹魄帱c頭。 鄭真真緊張地起身,這么看過去倒是沒什么大礙的樣子:“到底哪里受傷了?” 云青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將袈裟褪下一半。 “你居然管這種傷情這叫一點點???”鄭真真立馬失聲尖叫,離她很近的阿芒似乎被這么大的聲音嚇了一跳,他退開一步跑去了云青那邊。 云青整個背部都泛著玉石色,白玉的邊緣全是翻開的焦黑血rou,透過剔透的玉石甚至能看見身體內部的細細血絲。 “這不是相當于rou身一半被毀嗎???”鄭真真尖叫聲帶了哭腔。 “不是?!痹魄啻鸬?,然后迅速拉好了衣服。 “你是醫者還是我是???你說不是就不是了!”鄭真真一邊大哭一邊沖云青喊道。 “當然,你是醫者。嗯……這個能治吧?”云青被叫得耳朵疼,只能端正態度給她順毛,這邊阿芒又走得遠了些,小心翼翼地站在云青身后。 鄭真真現在是真想和云青死一起了,因為她覺得看著這種傷情簡直生不如死。 “你不疼嗎?”鄭真真聲音一下就小了下來,她比云青高些,死死盯著云青頭頂道。 “還好?!痹魄喟参康?,“不怎么疼,你直接說要怎么養傷吧?!?/br> 騙小孩呢!怎么可能不疼! “這邊太貧瘠了,找不到什么好藥……”鄭真真陷入思考,她回憶著自己看過的藥典傳承,“要是有火山溫泉之類的地方……也許骨rou花行?!?/br> “直接采下來用?”云青皺眉,一邊開始用天書查附近的溫泉或者火山。 “當然不是,還要經過炮制?!编嵳嬲嬉贿吽伎荚趺刺幚磉@骨rou花,一邊忍不住道,“你這么用玄元化玉術處理簡直是在挑戰我的極限!玄元化玉術將熾熱之氣堵在里面無法疏散,到時候法術散了,一下爆發出來真是有得你受的?!?/br> “當時情況緊急?!痹魄嗥狡降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