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那妖鳥也徘徊了一圈,俯沖而下,爪子牢牢鎖住君華道人雙肩。云青看得清清楚楚,君華道人的肩膀被它這么一碰就像陽關下的冰雪般融化了! 這可是君華道人本體,他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聲,周身爆發出強烈的罡氣,一下將這妖鳥推了出去。 他忍著痛,正要松一口氣,前面卻傳來了密集的振翅之聲。 作者有話要說:顒(yong):傳說“顒”是居住在南方火山中的怪鳥,人面梟身,有四只眼睛。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陰差陽錯,歸靈圣地 云青屏息等了一會兒,直到那君華道人的哀嚎之聲完全消失,她才緩緩向后挪步。 顒這種妖鳥向來群居而生,僅僅一只憑借君華道人的入道修為還是抵擋得住的,但如果來了幾十只上百只,其中再出那么一個妖王,就算君華道人這等修為也只能淪為它們的口中餐了。云青自問不是妖鳥的對手,保險起見還是換條路走比較好,不過另一頭有什么兇險也未可知。 她正想往后退出這條路,重新回三岔口,可是退著退著就感覺到不遠處有靈氣波動。 遲圭老兒當真是損到家了,他自己挑了另一條路,居然還順手將這邊路口封上了。好幾道陣法牢牢貼在入口處,這比起之前他在法壇用來攔路的那幾個小陣要精細得多,看來是貨真價實的入道期陣法。 這下云青就有點犯難了,阿芒暴力破陣動靜不小,也不知會不會驚擾那群妖鳥。若是不破陣,她就只有用方寸盞越過妖鳥群了,可是這妖鳥群到底有多大她還不清楚,要是用力過猛就直接沖出了火山,要是沒走得夠遠,直接掉妖鳥面前了怎么辦? 云青在原地稍作權衡,還是選擇了破陣。 阿芒想低嚎一嗓子,被云青重重地拍了回去。他老老實實,笨手笨腳地走到遲圭老兒的陣法面前,一伸手,一用力,那看不見的壁障就發出難以承受的咯吱聲。 陣法是將靈氣進行特殊排布而形成的領域,往往與陰陽五行相合,將少量靈氣發揮出最大的作用,是以弱勝強的利器。破陣之時只須抓住陣眼,利用陰陽五行相克的辦法,看準漏洞擊破。當然,這是一般情況。 云青對陣法一道知之甚少,陰陽五行排布也看不大懂,只能讓阿芒直接擊散靈氣,壞其根基。阿芒對靈氣克制,這點宋離憂就深有體會,他被阿芒扣在手里的時候根本調動不了天地靈氣,也運轉不了真氣。 可是直接破壞動靜太大,靈氣波動很難藏住。 阿芒手上用力,第一道陣法硬生生被他捅出個大洞,這脆弱的五行平衡再也維持不住,一下就垮了。 云青細細聽著那邊的動靜,好像還沒被發現。 這時候阿芒已經對第二道陣法下手了,他狠狠撞在陣法之上,那上面隱隱有閃耀的電光反擊,但阿芒臉上表情依舊木訥呆滯,仿佛什么都感覺不到。 一下、兩下、三下…… 這么用力撞了十幾下,第二道陣法發出一聲悶悶的破裂聲,也消散無蹤了。 剛剛阿芒的動靜有些大了,云青不太放心,在自己身后布下一個小小的禁制,這點禁制自然不可能完全瞞住靈氣的混亂,但多少有些阻攔效果。 眼看著阿芒越砸越猛,一聲比一聲來得大些,陣法也一層比一層弱些,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快!”云青壓低聲音,催促道。 阿芒抬頭想嚎,又想起之前被云青拍了,于是憋著嗓子,一腦袋撞在陣上。 就在陣法破裂的那一瞬間,云青聽見頭頂上傳來嘹唳的鳥鳴之聲,這聲音攜著四濺的火花急速接近,眨眼就到了云青面前。 云青推了一把阿芒,他從略窄的通道中沖到了接近三岔口的位置。阿芒一回頭,云青手中白玉覆蓋,正擋下那能化鋼為水的鳥爪子。 那妖鳥見一擊未成,也不給云青反擊的機會,迅速飛起來,再次俯沖而下。 云青擋下一擊已是勉強,白玉雖然還完整,但她肩膀之前被罡氣洞穿過,也不能再硬抗了。她索性撤去防御,以攻制攻,手里飛快掐訣,一道碎光濺玉和俯沖下來的妖鳥撞在一起。 妖鳥被砸中腦袋,晃晃悠悠地徘徊了幾圈,羽毛也掉了不少,云青見勢立刻雙手同時掐訣,玄元化玉術將手上覆蓋的白玉加固一遍,同時直接從掌中延伸出寒光閃爍的白玉雙劍。 那妖鳥的攻擊手段比不上人的花樣繁多,來來回回也就是爪子撓,尖喙啄這么幾招。它再次朝著云青沖過來,企圖用爪子掐住她時,云青便以未受傷的手臂抬劍格擋,另一只手趁著僵持住的一剎那將劍扎進了它的眼睛。 只聽得這妖鳥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遠處靠近火山的地方撲棱棱的聲音越發密集。 云青見大片鳥群就要過來也不與它糾纏,棄了劍,騰出手拿著方寸盞。這邊阿芒也將陣法破開了,正傻乎乎地笑著。 “走?!痹魄嗯牧税阉氖直?。阿芒慢吞吞地把她放在肩上,沖出了到了原本那三岔口處。 云青心目一直密切關注后面的情況,只見一只渾身赤紅的顒鳥飛在最前面,個頭比起其他妖鳥大上許多,速度也比后面那鳥群快些。云青在注意到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了,它幾乎是眨眼間就飛到了云青頭頂上。 “低頭!”云青一手按住阿芒的頭,一邊化出白玉護盾。 阿芒這次倒是反應飛快,猛地一躬身,這只顒鳥撲了個空,去勢不止,直接沖到了三岔口的另一個路口里了。 “哎呦!”那頭傳來一聲悶哼,遲圭老兒連滾帶爬的從那洞口沖了出來。 他滿身都是爪痕,胳膊斷了一條,看上去比云青凄慘得多。他剛剛從那邊洞窟里的妖物手中逃脫,沒想到迎面就撞上一只大顒鳥,正在心中暗罵這鬼運氣,一抬頭就和云青面無表情的臉對了個正著。 “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遲圭老兒對自己布下陣法給云青設絆子的事兒還有點心虛,他勉強笑道。 云青看也沒看他一眼,驅使阿芒往來時的路上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用黑焰設阻。 遲圭老兒愣了一下,突然臉色一變,他身后躥出一只白皮巨熊,面前則沖出一群四爪人面的妖鳥。這兩者相遇,齊齊頓了一下,然后一同朝著遲圭老兒撲了過去。 云青跑出去沒多遠就停了下來,阿芒在這么窄的路上實在施展不開。她聽著那邊差不多安靜下來,于是又慢慢地走了回去,與之前不同的是,她選了遲圭老兒走的那條路。 從剛剛看來,那條路上應該只有一只大白熊。雖然它的戰斗力也許比那群鳥加起來都高,但數量上相比反而更好躲。 云青從阿芒身上跳下來,緩緩走到三岔口,腳下踩著黏稠血液和腦髓,遲圭老兒已不見全尸,看來是被那白熊拖了進去。 往入口一望,一個龐大的黑影正縮成一團啃著什么,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得人心里發麻。 云青一只手拉住阿芒,一只手輕輕摩挲著方寸盞,方寸盞亮起一點光暈,那道黑影抬頭,下一刻云青就消失在了原地。 縮地成寸! 云青運轉方寸盞直接越過那白熊,突然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個什么壁障,有種被雪水澆過的沁心之感。她停下法術,大約幾秒的暈眩之后,才感到雙腳踩在了實地上,她下意識地用方寸盞將阿芒收了進去。 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是開闊平坦的山頂,整座雪山呈漏斗狀,疾風掠過被厚重白雪壓彎的巨木,寧靜而祥和的氣氛籠罩在四周。 殘陽落日,暮鼓聲揚,遠方有歸鳥掠過,溫暖的光芒照耀在雪山之巔。 云青驚訝地發現她面前居然端坐著一排身著白色僧袍的歸靈寺弟子。 ———————————————— 鄭真真落地之后眼前漆黑一片,她不像云青一樣有心目,或者像其他入道修者一樣感知敏銳,于是只能摸著墻壁一點點向前。 不多時,她身后傳來兩聲重物落地之響,回頭一看,發現地上坐著的可不就是赤霄宗那兩名弟子嗎? 她又摸著墻壁走回來,伸手道:“你們還好罷?” 溫凌華護著她師妹,有些擔憂地道:“盧茗師妹好像摔著腿了?!?/br> “我來看看……”鄭真真摸黑走過去,碰到盧茗小腿處,醫道真氣慢慢輸進去,“可好些了?” “多謝前輩?!北R茗小聲道。 鄭真真臉一紅,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前輩,忙道:“快別這么叫!啊,對了,你們看見云青了么?” 盧茗搖了搖頭,溫凌華略帶疑惑地答道:“您的師姐讓我們先進來,聽她的意思,大概不久之后會下來吧?” 鄭真真抬頭看了眼洞窟,頂上一個口也沒有,封得死死的,也不知她們幾個是怎么掉下來的。云青一向挺有效率的,當時方寸盞把她挪出去這么遠,云青花了不到半夜就把她找到了。此時她們隔了僅僅一堵墻的距離,沒道理這么半天還不見人下來啊。 鄭真真有點不安地想,那些散修看上去就不懷好意,云青那邊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知道,云青和她走的根本就不是一條路。 溫凌華見鄭真真有些坐立不安,開口安慰道:“沒事的,云青前輩修為高深,不會出什么意外的?!?/br> 鄭真真強笑道:“但愿如此吧……” 她覺得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問道:“你們知道這寒窟秘境中有什么講究嗎?” 盧茗性子比較羞怯,想要搭話但又不敢開口。溫凌華摸了摸她的腦袋,答道:“在下從未來過這寒窟,不過聽門中長輩提起,其中危險重重,但走到最后自會與圣地有一番緣法?!?/br> 鄭真真聽到“危險重重”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云青不在,自己一個人不一定護得住這兩名散修弟子啊,不對,到時候是她們保護自己也說不定。 她想著又有點失落,懊惱起自己的沒用來。 “你們在這兒作甚?”一個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 鄭真真抬頭一看,不遠處的路口站著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她渾身裹在桃花瘴中,右手拈著的桃枝散發出明亮的光芒。鄭真真借著這點光看見她隱約捂著右臂,看來是受了傷從寒窟深處跑出來的。 “在這兒等人呢?!编嵳嬲娲鸬?。 “等人?之前那盲眼女孩兒么?”那女子似乎記起了他們一行人。 鄭真真點頭,猶豫著說道:“你手臂……” 那女子抬眼,捂著右臂的手放了下來,視線牢牢鎖在鄭真真身上,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 “……可需要醫治?”鄭真真頂著這目光把話給說完了。 那女子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道:“隨我過來?!?/br> 作者有話要說:眠鳳廊,歸靈寺,果然問題應該出在性別上! 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過眼皆空,因果亦然 歸靈寺乃是天下七大圣地中唯一的佛修之地。講究的是慈悲平和,眾生平等,五蘊皆空。而眠鳳廊則與神隱門一般是仙道圣地,不過相互之間各有側重。仙道多山門,與世無爭,效法自然。 這么兩個不太容易起爭端的圣地放到一起卻鬧得不可開交,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道統”二字上。 十萬大山反復多次襲殺人族,是清川山府與履天壇的道統之爭,墨陵劍閣與神隱門傾天之戰,是人道與仙道的沖突,還有酆都城曾介入天祝國與大鏡國的朝代更替,將十幾座城池化作鬼域,則是鬼道與人道的爭端。 眠鳳廊和歸靈寺這點事兒放在整個修真界是稀奇,可是在各大圣地之間卻也平常。畢竟修真界散修為主,他們概念里還沒有“道統”這樣龐大的成分。而圣地作為各大道統的領袖,自然對此更為上心。 其他幾個地方隔得遠倒好,眠鳳廊和歸靈寺都在大雪山上,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動不動就要打上幾場,發展至今已經到了借道統之爭磨礪弟子的程度了。 原本履天壇也在這附近,那時候三足鼎立,三方制衡,還算行為平和,斗法有序。但西北這么大點地方實在資源有限,容不下三個龐然大物,所以履天壇干凈利落地遷到了中南人口稠密之處。剩下二者的脆弱平衡已經維持了百年之久,怕是馬上就要有大沖突爆發。 而遷去中南的履天壇好景也只維持百年之久,近來又和更南邊的清川山府頻繁發生摩擦。眼下十萬大山天妖胡寒眉率百萬妖軍迫近人族邊境一事尚未傳開,不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不過這些都不是云青眼下要考慮的。她現在看著眼前一排年輕的歸靈寺僧人有種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 之前走在寒窟秘境中,遲圭老兒和君華道人見了她就欲言又止,她那時候不明所以,也沒空想太多,現在終于知道他們在欲言又止什么東西了。 寒窟秘境是兩大圣地同時在用,而眠鳳廊只收女弟子,歸靈寺只收男弟子,這么一來肯定要在其中設下些分辨的秘法。不然資質絕佳的女弟子跑去歸靈寺,而心性出眾的男弟子跑去了眠鳳廊,豈不可惜?云青想通這個關竅,用天書一探,果真是用了天地陰陽分化儀。 陰陽造化,各有異焉,所行之道,亦各不同。 這天地陰陽分化儀用種種大神通將開天辟地之至理演化出來。使這寒窟秘境中清陽上天,濁陰歸地,生長收藏,終而復始。 這么一來,根據“濁陰歸地”這條,鄭真真和那兩個赤霄宗女弟子掉進地下,完全就是秘法在驅使。而云青所走的那條路上也壓根沒看見一個女人,遲圭老兒與君華道人都是“清陽”之屬。 正是因為知道這種不可逆的秘境法則,遇上云青的兩名入道之人,都只是懷疑自己將云青錯看成女孩兒了。畢竟云青年紀小,雖然面容略顯陰柔,但聲音和行為舉止上幾乎是區分不開的。最重要的是她身懷天書,遮蔽天機的本事了得,就算仔細探查也得不出什么結論。 至于為什么云青會被劃為“清陽”,估計和阿芒脫不了關系。他們一命雙生,從命格上看根本就是一人,天地陰陽分化儀再怎么玄妙也沒法兒將他們兩個分開。于是云青就被陰差陽錯地帶到了歸靈寺的接引弟子面前。 這是個接近蓮心虛空藏觀想法的好機會,當然隨之而來的危機也少不了。 “這位……施主,你身上的可是履天壇的祭服?” 見她憑空出現在山巔上,離她最近的那名接引弟子停下誦經,抬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