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曾經多么愛夏奕軍,多么愛他夏榛,之后就用了多少恨來讓他們痛苦。 也許她在夏奕軍跟前說過諸如,“夏榛身上有你的一半血脈,我想到我的血脈和你的血脈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我就厭恨他到想毀了他?!?/br> 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因為在離婚事件之后,本來并不大管教他,而且對他的生活和教育完全沒有上心,全權交給了柳云琇的夏奕軍,之后卻隔三差五要和他打電話談話,會抽不少時間見他,而且對他的學習和生活關心起來,還讓他二叔三叔經常上他們家看他,怕他變壞了。 但對夏樽,他卻沒怎么管,將他交給了柳云琇管教,而柳云琇是完全不管教夏樽的,任由他長好還是變壞。 在孩子這件事上,夏樽不得不說,他的父親失敗到了極點。 好在他尚且成才,不過這也不是夏奕軍的功勞,他在小時候是柳云琇一手教導的,在稍稍懂事后,也是自己管教自己,而且仔細想想,莊籍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甚至比他的父親起了更大的作用,他因為莊籍,成了一個上進而且有目標的人。 在他母親的眼里,兒子尚且可以拋開,夏奕軍創下的這偌大家產,她更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在兒子回國之后,她說放手就能馬上放手,一點也不留戀。 又有多少人有這種視功名利祿完全如無物的情懷,不是得不到,是得到了也可以棄如敝屣。 往往這種人,是有大智慧,并且對人對己都狠的。 而且是真正地狠。 夏榛坐在車里發呆,保鏢沉默地開著車,他跟著夏榛也有兩年了,知道他每次回他母親這里都是這種沉默沉重的狀態,所以并不在意。 不會如第一次時,還問夏榛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 而那次夏榛也沒有回應他。 夏榛這次沉著臉,不只是因為回家見母親的沉重,還因為莊籍莫名其妙又對他疏離的事。 明明之前是好的,兩人關系恢復了同高中時代差不多,但自從莊籍去了他的住處,更多大約是見了夏樽,他就對他疏遠了。 夏榛完全找不出原因來,難道他和他母親一條心,看到夏樽,就能心情不好? 想到給莊籍打電話,莊籍根本不接,每次都讓助理說他已經睡著了,不好叫醒,他就更加郁悶。 心想這種手段都能對自己用出來了,覺得他是傻瓜還是什么。 當然,理由不是覺得他是傻瓜,是他故意要讓自己知道,他不想和自己有所接觸了。 為什么,憑什么? 要對自己搭理的時候就搭理,不愿意理睬了,就讓助理打發他。 他和他媽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性格嗎。 夏榛滿心郁悶,但事情太多,也沒有辦法去找莊籍對峙。 只能憋在心里繼續郁悶著。 甚至也不大想理睬莊籍了,覺得他對自己太過分。 柳云琇的住處在西山,她是一個人住,有時候夏樽會回去。 夏榛的外祖父母都已經過世,而且他母親之前的兄姊都是早早過世的,她是父母的老來女,所以她現在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和兒子還不親近,夏榛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孤獨。 不過,柳家并不是沒有別人了。 她還有叔叔和姑姑,還有別的堂兄弟姊妹和表兄弟姊妹,還有各種侄兒侄女和甥兒甥女。 柳家現在還有很大的權勢,所以,夏奕明和夏奕博,在兄長死后,完全沒法欺負到柳云琇的頭上去。 再說,夏奕明和夏奕博也都知道柳云琇這個人有多狠,也怕自己還沒做出什么來,就把她惹火了,到時候只怕是得不償失。 從他們兄長的痛苦勁兒就知道,把柳云琇惹到了,她把他們挫骨揚灰,說不得都有可能。 這世界上,有背景又有能力,還有手段的狠人,誰都會退避三舍。 這應該就是夏奕軍會將產業交給妻子替兒子先接手的原因。 車進入了院子,老傭人林mama迎出來的時候,夏榛臉上已經帶上了笑容,對著林mama笑道,“我回來了。我媽在家吧?!?/br> 他示意保鏢將帶的禮物都拿出來提進屋里去,就由林mama拉著往屋里走。 但林mama沒有像以前那樣,笑得歡暢地大聲叫屋里的柳云琇。 所以夏榛還以為他媽沒在家,不過,他之前是打電話回來詢問過的,林mama說她這幾天都在家。 林mama小聲和夏榛說,“太太有客人?!?/br> 夏榛覺得柳云琇有客人才好,而且她有客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雖然對丈夫和兒子都那么狠,其實她朋友很多,對外非常隨和開朗,不能說朋友遍天下,但也真不少。 她孀居之后,有好幾個男士有對她表達過追求之意,那時候夏榛在國外,但林mama一心向夏榛,大約也有點擔心柳云琇真的改嫁,會將一大份產業帶走,所以有向夏榛提這事。 不過夏榛表達得很清楚,他母親要做什么,他是兒子,是只能支持的,難道還能管著她嗎。 不過,她這些年來,并沒有改嫁的意思,至今也沒有。 林mama這奇怪的提醒,讓夏榛在腦筋一轉之后就明白了,這客人,怕不是一般的客人。 難道又是他母親的追求者。 要說,他母親現如今五十多歲了,但還是很漂亮和有風情的。 她是個美人,而且氣質卓然,還有權勢和財產。 夏榛想,要是自己不愛上莊籍的話,定然會被如他母親這種女人迷住。 不過說起來,莊籍是不是除了性別不同,其他和他母親還真像,連這份對他的若即若離和狠,都是這么如出一轍。 夏榛認為自己簡直要有受虐傾向了,不然他怎么會對莊籍著迷。 什么事都能想到莊籍身上去,夏榛知道自己是中莊籍的毒,深入骨髓,藥石無救了。 夏榛問了林mama一句,“是誰?” 林mama小聲說,“還能是誰,桂先生?!?/br> 夏榛“哦”了一聲,心里感覺怪怪的。 桂先生,姓桂,名自成。 沒錯,就是李自成的自成。 夏榛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的時候,是高中時候,那時候就想,為什么他爸媽給他起名叫自成呢,簡直有要走上李自成后路的意思嘛,不吉利,還拿去給莊籍說了一次笑話,不過莊籍那時候不愛聽笑話,沒理他。 桂自成本來是和他爸媽一起去當知青的同一批人里的,是他父親的朋友。 其人不算高大,長得也很一般,總之,不是個青年才俊。 估計偷偷摸摸追求過他的白富美mama,但柳云琇這種高傲決然的女人,除非自己愛上誰,不是誰追得勤,她就會對他青眼有加的。 想來當年桂先生沒有少遭受柳云琇的白眼和狠話,在柳云琇和夏奕軍成婚后,就沒有再死纏爛打了。 他結過一次婚,但很快離婚了。 在夏奕軍出軌被柳云琇發現后,他就又出現在了柳云琇的生活里,或許他更早地出現過,只是夏榛不知道。 夏榛高中時候,數次在家里見過他,但他母親沒對他特別對待,只如很一般的朋友。 他就這么若即若離,又無處不在地一直在柳云琇的身邊,特別是夏奕軍死了之后,他就更是貼柳云琇貼得勤了。 柳云琇對朋友時是個很圓融的人,不會輕易把人得罪死,而且桂自成也罪不至死,所以,兩人就這么交往了下來。 其實桂自成這人除了長得稍矮,比柳云琇還矮一點,而且長相一般,有一點禿頂之外,他沒有別的壞處。 他有自己的電子公司,而且做房地產,也算有家底,只是沒有夏家好而已。 要是不愛一個人,面對對方數十年如一日的追求,真會因為感動和他在一起嗎。 夏榛不知道他母親會如何選擇。 在他父親沒過世之前,他是比較厭惡桂自成的,雖然他父母的關系已經鬧得那么僵,他依然不希望別的男人將他母親搶走。 但現在,他卻不這么想,要是桂自成能夠給他母親幸福,他愿意將自己的母親交給他。 這時候,他又想到莊籍身上去了。 莊籍同他母親一樣高傲又心靈剔透,自己會愿意有另外的人把他搶走嗎,因為對方能夠給他幸福。 夏榛想到此,心里就煩躁起來了,想,他恐怕只會盼著那個女人早死早超生,去陪上帝,比陪莊籍,讓他高興得多。 所以本來決定不理莊籍了,他在腳踏入柳云琇的家門的時候,又改變了主意。 桂自成和柳云琇就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這般坦然相對的樣子,夏榛就知道桂自成還在原地踏步走,完全沒有走入他母親的心里。 林mama對里面笑著說,“太太,夏榛回來了?!?/br> 柳云琇穿著一條黑色和紫色相間的連衣裙,露出了修長白皙的脖頸,還有消瘦的鎖骨,長腿并著,坐在沙發上。 她的頭發挽著,烏黑如云,臉上沒有任何妝容。 但她皮膚非常白皙,臉上也沒什么斑點,帶著如少女一般的淺淺紅暈,眼神平和而又透出堅毅,雖然她的眼角已經有了不少紋路,但依然十分美麗,而且有著年輕女人絕對不可能有的雍容沉穩和從容的氣勢,讓人一見難忘。 這樣的女人,只是看著她,誰能想到,她對著自己兒子也能那么狠呢。 夏榛叫她,“媽,我回來了?!?/br> 保鏢提著東西也進來了,林mama帶著他去放東西,夏榛又說,“買了些東西,你大約用得上?!?/br> 柳云琇坐在那里沒動,說,“有那份心就好了,實在不用買東西,又不是做客?!?/br> 這話實在讓人覺得沒意思,夏榛要回來看她,她一向不愿意見,真回來了,帶了東西,她又在話里指責他是回來做客。 但夏榛已經聽習慣了,而且發現莊籍也有這個說誅心話的嗜好,他就只得在心里越發覺得自己可憐,自己老媽是這樣也就罷了,為什么喜歡的人也是這樣一副德行。 夏榛道,“之前出差看到買的,不是回來前才讓保鏢在商場里買的?!?/br> 夏榛也沒客氣,直接表示這是自己的心意。 柳云琇平淡地說,“那你吃飯沒有?” 這時候都沒到晚飯時間,吃什么吃。 夏榛說,“午飯吃了,晚飯還沒吃?!?/br> 柳云琇說,“哦,那留下來吃晚飯吧?!?/br> 夏榛心想別人家的mama會這樣說嗎。 即使他很不喜歡的莊籍的mama,當時都是會問莊籍在學校里辛苦不辛苦的,還會讓他多吃點,自己的mama是怎么回事,留他住都不留嗎,只說一句吃晚飯。 夏榛因為莊籍的事,心情本來就奇差無比,現在更是難受非常,臉上的孝順的笑是要保持不下去了。 說,“我先回房了,洗個澡再來陪您?!?/br> 他轉身要走,桂自成其實在夏榛進屋的時候就站起身來了,但剛才實在插不進兩母子的話,此時才說,“夏榛,好些日子不見了,你最近在奕興礦業上的作為,很不錯啊?!?/br> 夏榛只好停了下來,對他笑著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又走上前去,和他握了手,說,“桂叔叔,您和我媽談吧,我就不打攪你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