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雖然從面上看去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是語琪‘指點’起裴少淵來卻頗認真,甚至可以算得上嚴苛,面上的笑容和打趣的神色全數收斂得干干凈凈,語氣和目光都淡淡的,看起來頗有幾分武學宗師的氣質。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這期間白衣教主罕見得沒有任何調侃的行為,認真嚴肅的神色看起來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嚴師,不存半分旖旎心思。有幾次兩人之間過招的時候貼得極近,就連一向是正人公子的裴家公子都有些愣神,但白衣教主卻根本沒受半分影響,甚至出口低聲提醒了他一句‘集中精神’——其正義凜然的神色頗有說服力,好似暗壞心思的那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這一番下來,裴少淵倒對自己的幾次走神有些不好意思,同時也對對方的認真傳授心懷感激。 不是她突然改變了策略,而是耍流氓和調戲人都要有個度,私下里再如何過分地調戲也無妨,而當需要該干正事的時候你得比誰都正氣,這個度若把握得好會增加不少好感,否則便很容易招人厭煩——通俗點來說,就是即使你就是個禽獸,也得想辦法使自己看起來像是個衣冠禽獸。 那日之后,她時不時便會調侃他幾句,語調語氣愈發曖昧,偶爾還會故作無意地來點兒身體接觸之類的——當然,這些行為都完美地控制在一個不會嚇到這位正派人士的度——凡事若cao之過急,都只會適得其反。 而為消除這些‘調戲’對自身形象造成的破壞,每隔幾日她便會主動提出指點他一番,而此時她的態度是端得要多正經有多正經,眼神淡漠神情嚴肅,一舉一動皆向著武林歷代宗師靠齊,簡直裝得比正人君子還正人君子。如此這般一個月后,裴少淵的潛意識中便有了這樣一個概念:這位白衣教主雖然行事偶有輕佻,但為人卻并不算輕浮,甚至可以說是守諾穩重的,而那些偶爾的輕佻行為……大概是受魔教風氣的影響? 幾個月之后,裴家公子對她的防備消去了不少,甚至對那畏她如虎狼的曾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這很正?!羰怯幸粋€容貌漂亮氣質優雅的、強大到可以輕而易舉幫你完成畢生心愿的、信守承諾的、在你被全天下誤解的時候收留你的、對你頻頻表示好感的人,你若對她沒有半絲好感,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即使這個人是魔教教主,即使傳言中的她心狠手辣殘暴無情,即使……她的行為有時會曖昧輕佻得讓你無法忍受。 當然,他并非不知道這個女人云淡風輕的淺笑背后所隱藏的無數血腥與殘忍,但這位裴家公子既然有成為反派的潛質,骨子自然里也是有狠勁的,他其實可以理解:一路拼殺上來,并在這個位子上坐穩,若沒有一點兒狠絕的手段和一副冷硬心腸是不可能的,魔教不是能夠以德服人的地方,也并非你掏心掏肺地對人好就一定能收獲回報的地方——更多時候,即使你傻乎乎地為別人兩肋插刀,也并不能讓他對你下手時心軟上一分。 而這一日,他照往常一般將魔教弟子遞上來的文書送進殿中,卻見那位教主竟反常地伏在桌面上沉睡,黑玉般的發絲遮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被壓在身下的一只白皙修長的右手,骨節分明又細長的五指微攏、松松搭在一份尚未批復的文書上。 快近年關,這么大一個教派自然事務繁忙,這短短一日之內便有三批需要教主決定的文書被送來,在書案一角堆起高高的小山,看那高度她怕是已經批了好幾日了。 裴少淵同另一個少年將手中一摞東西輕手輕腳地放下,只是那位少年轉身離開后,他卻留了下來。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若說一點兒感情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再說她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于他有恩,此刻看她在空蕩大殿中只著薄薄一襲白袍伏案而睡,自然是沒有視若無睹的道理——哪怕此刻疲憊沉睡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作為一個男人也該盡力照顧一二。 裴少淵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準備給她蓋上,卻不知從何處伸來一只瑩白如玉的手,穩穩地握上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動作。裴家公子一怔,偏過頭去,卻見祁公子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后,面上神色溫煦,唇角帶笑,只是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我來就行,你下去吧?!逼罟映σ恍?,依舊是一臉溫和,只是這話說得卻不留任何余地。 裴少淵沉默看他片刻,緩緩收回手來,也不多說什么,便轉身朝外走去。 這幾位公子都有自由出入大殿的權利,所以祁公子在這里倒并不令人驚訝,只是平時見他也算是胸懷寬廣,怎么今日看上去有些異樣? 想到此處,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鬼使神差地轉回頭去,只見白衣教主仍衣著單薄得伏在案上,而那祁公子則腳步匆匆地拐過屏風后,往大殿更深處去了。 種種古怪情形之下,一種不妙的直覺暗暗浮上心頭——身為魔教教主,想要刺殺她的人不在少數,警惕心應該不弱,就算再怎么疲憊也不會在有人近身說話后依舊沉睡,而那祁公子此刻匆匆忙忙的樣子則與他平日溫和從容的姿態十分不符,若他是去拿厚衣過來也就罷了,只是他這匆匆前去的方向卻是南轅北轍。 裴少淵心一沉,快步走到案旁,伸手推了推白衣教主的肩膀,卻仍是沒能叫醒她,他面色一暗,也顧不得什么,將她扶起來搖了一搖。 這么大的動作之下,若是換了以前的她,估計眼睛還未睜開前手已經扣住來人命門了,可是今日,這位教主卻是好不容易才將眼皮撐開一些,似乎很是吃力得才恢復了一些神智。 她似乎是想要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冰涼的右手緊緊握在他的小臂上,聲音低弱無力,“少淵?”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少淵,以前叫他的時候都是連名帶姓,若是打趣些,直接就是促狹些的‘你這小子’,而今日她似乎是還未完全恢復意識,所以這‘少淵’二字才脫口而出。 裴少淵一皺眉,牢牢扶住她手臂讓她不至于跌下去,壓低聲音問道,“沒事吧?” 往日看著只覺得她身形高挑修長,今日這種情形之下無意之間的碰觸,才發覺她那寬大白袍之下隱著這樣清瘦單薄的身軀。但凡是男人,總是對弱小婦孺有些天生保護欲的,裴少淵自小習武更是如此,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便覺得此時此刻他該護著她,于是也不拐彎抹角了,十分直接道,“我懷疑那祁公子有問題,他剛才直直往后殿深處去了,不知有何圖謀?!?/br> 語琪也不是太天真的女子,清醒了些后,細細一思索便也覺察出不對來,頓時臉色一變,聲音澀啞道,“他素來擅長制藥……也算是本座身邊親近人?!?/br>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裴少淵卻也不笨,一下子就聽出其中用意……這教中上下能對這位下藥,一得有點兒真本事,二得足夠受她信任才好下手,而這祁公子……兩樣具備。 幾乎想也未想,他便冷下臉來,“那應該便是他做得了,我這就去把他抓來?!闭f罷就要往后殿去,卻被她一把抓住。 語琪有些吃力地坐直身子,只覺得渾身使不上力,但仍是強撐著道,“他跟著我時日也不短了,若想下手也不必等到今日?!鳖D了頓,她又闔了闔雙眸,似是萬分疲憊,“再說……他一身武學修為都是我親自教出來的,教中上下沒有幾人是他對手?!?/br> 這時她卻沒有再如往日般端著教主架子,而是平平淡淡地自稱‘我’,大概是把他當自己人看的意思。 裴少淵沉默片刻,安靜地看著她,“你……到現在還相信他?” 語琪笑一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手在書案旁撥動了一個小機關。隨著‘咔噠’一聲,一道暗門在她身后緩緩打開。 白衣教主腳步虛浮地走過去,從暗道壁上取下一個火把,轉身遞給他,面色平靜地低聲道,“直直地順著暗道往深處走,約莫走上一二百米會有個內室,里面存著干糧和清水?!?/br> 裴少淵愣愣接過火把,一開始還沒明白她什么意思,后來冷靜下來才明白她話中含義:她這是囑咐自己從暗道中離開。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開口道,“那你呢?” 白衣教主勾了勾唇角,眼底浮起三分笑意,即使是這個關頭,她的神色仍是從容的,聲音也低低的,帶些微啞,一如兩人相見時的語調,“這是我教的家務事,身為教主,沒有躲出去的道理?!?/br> 這話聽來,倒像是說他是個外人似的,裴少淵心底多少有些不痛快,但卻也知道,自己也的確只能算是個來求藝的外人,而她能在這種時候還給自己指了條路也算是仁至義盡。 但就因為她仁至義盡了,他便更不能當那拋棄朋友獨自逃生的小人。裴少淵自認不是個大度到能寬容謝譽所作所為的圣人,卻也不是個知恩不報的混賬。 于是他看她一眼,將手中火把重新插回暗道中,沉聲道,“我不走?!鳖D了頓,似是不服氣一般,“他是你親手教出來的,我也一樣——誰強于誰還未有定論?!?/br> 此話說完,他本以為這白衣教主再怎么樣也會有些動容,但沒想到她卻是別過臉去,低低笑了起來,笑完后回過頭看了他片刻,抬起手來撫了撫他的臉頰。 這動作她做得無比自然,自然到他都沒有生出什么抗拒之心。 對方笑了一下,精致的眉眼舒展開來,笑意淡淡的,那原本過于逼人的漂亮在此時此刻倒顯得很有幾分真心誠意,“你能有這個心我很感激……但是少淵,這些事情與你無關,你本是干干凈凈的,沒必要插足這一潭爛泥中來?!?/br> 裴少淵也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冷冰冰的味道,“干干凈凈?……這天下估計也就你一個人會覺得我裴少淵干凈了?!?/br> 他這話的意思原本是說,天下人都信了謝譽那小人栽贓陷害的話,他若是在中原現身,恐怕就是人人喊打的處境,早是聲名狼藉……但是這話一說出來,卻是不知怎么就變了味,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怎么聽怎么曖昧。 果然,白衣教主聞言先是一怔,復而又是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裴少淵被她這一看,本來沒什么也有什么了,薄紅漸漸就從銀質面具下蔓延了出來,他慌忙別過臉去,從她身側擦肩而過,逃跑似地朝后殿趕去,只撂下一句,“我去把他捉來?!?/br> 語琪一怔之下也顧不得什么,連忙撐著還有些發軟的身子就追上去——若是那祁公子叫人撞破,沒有起殺心倒也罷了,若是一劍把裴家公子給殺了,那她的任務也算是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些日子不停地趕論文和討論稿,周末想更文卻不知為何頭疼得要死,腦子里跟墜了個死沉的石頭一樣,坑坑巴巴這兩天也就寫了這么一點兒……我對不起你們qaq ☆、攻略毀容男配【7】 剛才語琪說得也是實話,祁公子的武功在教中也是數得上的了,自己藥勁未去制不住他,而唯一幾個能夠將他制服的,她卻信不過。 在魔教談忠心那就是笑話,那表面上的的順從恭敬脆弱得經不起半點推敲。這些人表面上做出馴服的姿態,一是因為在強大的武力之前,他們無力反抗,而若是她在這些兇狼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無力來,別說什么上前護駕了,不合起來將你撕成碎片也算是好得了。 而這個教主之位,雖然代表著神之替身的尊榮,但是魔教上下卻堅信,只有最強大的弟子才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因為只有這樣的身軀才能容納下神強橫的力量,而一但這任教主變得孱弱,那么只要能夠戰勝他,就等于證明了擁有擔任新一任教主的資格。 正是因此,魔教歷任教主即使登上了這教主之位,也萬萬不敢荒廢了修為,而有時運氣不濟導致練功走火入魔時也不敢喚得力弟子上前為自己療傷,只千方百計地瞞過眾人,生怕這些弟子生出野心反咬自己一口。 因此即使殿外便站了幾名少年,語琪猶疑了片刻也沒有將他們叫進來,一方面是這幾個便是疊一塊兒也不夠在祁公子手下走上三招的,另一方面是怕消息走漏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為了抵抗藥力,她一邊扶著墻往后殿走,一邊死死地攥住拳。平時保養得宜的指甲此刻扣入皮膚深深沒入掌心,帶來一陣疼痛的同時也讓混沌一片的腦海清明了些許。 她舒出一口氣,想施展輕功追上裴少淵,卻發現自己根本提不起半絲內力,每嘗試一次,便會有不知從何處泛起的寒氣侵入骨中,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寸寸筋脈。 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后,那股子凜冽寒氣便漸漸朝四肢蔓延,她不敢再試,只匆匆朝后殿深處走去。 而等她尋著打斗聲趕到的時候,裴少淵已被祁公子制住。這后殿處處機關暗道,兩人正處于一道大開的甬道之中對峙。暗道中光線昏暗,明明滅滅的火光將他們的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令人看不清他們面上神情,只是祁公子橫在裴少淵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卻無比得顯眼。 以裴少淵目前的實力,的確是敵不過他的,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甚至可以說,此刻的情況比她預想中要好,因此語琪見此情景反而松了口氣。 聽到她的腳步聲,暗道內的兩人反應卻截然不同:裴少淵先是一怔,后又不知為何別開了臉去,并不看她,似是為自己受制于人而有些羞慚。而祁公子卻是垂下眸子靜默了片刻,緩緩轉過頭來看她,眼神寂靜,不復往日溫潤和煦,卻也沒有被撞破行事時該有的驚懼慌亂,甚至也沒有半絲羞愧,只有一種和該如此的平靜。 語琪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一邊緩步靠近二人,而當她離暗道口四五米遠時,祁公子挾著裴少淵往后退了退,他垂下眸子,看著她胸口以下開口道,“教主若再近一步,屬下便不敢擔保這位裴公子性命無虞了?!?/br> 她目前提不起內力,便是拼著走火入魔的危險,也不過能運起一兩成內力,而他卻僅僅只是用裴少淵來威脅她而非直接動手,說明他還是有些顧忌的。 還有顧忌便好對付了,語琪站定,用眼尾掃了一眼裴少淵后,將視線投向他低垂的面容,強壓下那股凍徹骨髓的寒意,撐起魔教教主的氣勢冷聲道,“放了他,本座恕你不死?!?/br> 祁公子聞言抬起眼來,只見白衣教主面色蒼白如紙地立在數米之外,脊背卻是挺得筆直,薄唇不悅地抿著,素來奪目的容顏漸漸籠上一層寒氣,一種陰冷暗沉的威勢從她周身緩緩散出。他闔了闔雙眸,低聲道,“決定要如此做的時候,屬下便從未想過還能活著?!?/br> 沉默片刻,他重新睜開雙眸,冷靜地抬起頭,四目對視的瞬間,無聲而強大的壓迫感瞬間襲上心頭,一時之間他幾乎以為那藥效根本沒有在她身上發作。頂著那如刀的目光,他緩緩開口,“若是教主肯放了桓兒,屬下便將完好無損的裴公子和解藥雙手奉上?!?/br> 語琪皺了皺眉,在腦中查了一下資料,才知他口中桓兒乃是他胞弟祁桓。當年他們的父親因隨魔教幾大長老謀劃叛亂而被削了首級,本來祁家兄弟也難逃一死,只是這幅身體的原主覺得這祁公子姿容姣好,便將他留在了身邊,而將他弟弟祁桓關入了地牢幽禁,一來算是懲罰,二來算是攥住了祁公子的弱點,令他不敢生出反叛之心。 她理順了這一切后,卻覺得骨子里直冒寒氣,心下便多了幾分煩躁,不悅地半瞇起眸子,連語氣中都透著一股子陰寒,“在牢中有人欺負祁桓那小子了?”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狀況,他不會這么沖動——否則這么多年都忍下來了,他又何苦在此時發作? 別說祁公子,就連裴少淵都有些發怔——她竟然一不責備呵斥二不出言威脅,一開口問得卻是那牢中的祁桓。 祁公子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地道,“沒有?!鳖D了頓,許是她這一問多少勾起了兩人相處數年的情分,許是想到牢中祁桓,他眼中多了絲黯然,面上警惕戒備之色卻也淡了些,帶了幾分真心道,“那地方陰濕氣重,他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場,落下了病根。若是再這樣待下去,便沒多少年可活了?!?/br> 語琪聞言簡直哭笑不得,多大點事,他若是提上一句,自己多半會同意讓祁桓出來將養著,他非得搞出這么大陣仗來,搞得雙方都下不得臺。不過轉念一想,他又不知這幅身體已經換了主人,若是原來那個容不得他人背叛的原主,說不定他這一提,非但祁桓出不來,他自己也得搭進去。 她搖搖頭,也放緩了語氣道,“你若是好好跟本座說,便是辟出個院子給他養病又有何不可?!闭f罷重新抬步靠近兩人,見祁公子下意識地又要往后退,不禁皺了皺眉,拿出教主威勢低喝了一句,“站??!” 此時雙方之間距離不過兩米多,她的視線淡淡地落在他握著匕首的右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祁公子沉默片刻,盯著她的目光有些復雜,但片刻之后,他終是緩緩垂下雙眸,收回了匕首,單膝跪下請罪,“屬下罪該萬死?!彪m是這么說,但他手中匕首卻攥得極緊,便是她此刻反悔出手,他也能在瞬間便起身回擊。 語琪將他的行為看在眼中,也不惱,只伸手將裴少淵拽到身邊,這才偏過身在一旁的壁上摸索了幾下,打開一個暗盒,從中取出一塊令牌扔到祁公子懷里,輕描淡寫地涼聲道,“從今以后,不要讓本座再看到你。少淵,請祁公子出去?!焙笠痪湓拝s是對裴少淵說得。 祁公子捧著那令牌愣了一愣,不禁抬頭望向她。只是白衣教主卻仿佛不想再看他一眼,已然背過身去,雪色袖擺冷冷地垂逶至地,一如初見時的冷漠涼薄。 他緩緩地將解藥放在一旁,沒有再多說什么,只起身朝外走去,腳步雖然沉緩,卻并無悔意。 裴少淵也沉默地走在他身后,警惕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走到殿外。 面對著大殿下壯闊的九九八十一層石階,這個曾在魔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輕公子緩緩回過頭望了一眼幽黑冷寂的大殿,復雜的目光中含了太多讓人看不清楚的東西。 然后他的視線在裴少淵滿是戒備的面上停頓了片刻,又輕飄飄地轉了開去,“其他的公子也沒有幾個是真心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心思,你提醒教主,讓她小心些?!?/br> 裴少淵冷眼看著他,并不說話。 祁公子卻是微勾唇角笑了起來,神情一如當日般溫煦如風。他又變回了當初那個緩步走進大殿的年輕男子,文雅清秀得像是一介書生??粗h處數座青峰,他輕聲道,“我是不得已……裴公子,若是可以,請不要負她?!鳖D了頓,他輕嘆一聲,“教主她便是再十惡不赦,對我們也總歸不壞?!?/br> 裴少淵到底還是有些為她抱不平,聞言冷笑一聲,“她對你們再好有什么用,一樣是說背叛就背叛了?!?/br> 祁公子苦笑了一下,闔了闔雙眸后面色轉淡,沒有多說什么,只沉默無言地拾階而下,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這事并沒有流傳出去,教中上下只知道以往最受寵的祁公子不知為何便失蹤了,而教主卻對此不置一詞,反而提了一個總帶著銀質面具的古怪公子上來,時時刻刻都要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指導著、錦衣玉食地供著還不夠,連下面的弟子有什么稀罕物呈上來也總是讓他先挑,儼然是比曾經的祁公子更為得寵的勢頭。 不過那是后話了,讓我們回到祁公子離開的翌日清晨。 裴少淵如往日一般起身,卻發現昨晚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外衣不見蹤影,還未等他皺起眉,門便被人打開了,幾乎是眨眼間,他已站起身,摸過床頭的龍淵橫在面前。 只是進來的卻是兩排端著洗漱用具和華貴衣飾的清秀少年,打頭的一個上前笑瞇瞇地行了個禮,“恭喜裴公子,教主讓您搬到小院中住?!闭f罷一回頭,朝著兩個端著熱水的少年低斥一聲,“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伺候裴公子洗漱!” 半個時辰的忙碌后,這十來個少年又像是約定好了似的魚貫而出,剛才還擁擠不堪的房內頓時空空蕩蕩,只留下裴少淵一人立在原地,身上是新換上的淺色長衫,淺藍色的里衣襟口半露在外;腰間是條繡了銀色暗紋的同色腰帶,且墜了枚瑩潤的羊脂玉佩。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由得苦笑:這正是那位教主最喜歡的搭配,教中受寵的幾個公子最慣常的服飾。 而就在此刻,屋外卻忽然傳來一個低柔含笑的聲音,在熹微晨光中悠悠慢慢地傳過來,清晰無比地鉆入耳膜—— “本座果然沒有看錯人……所謂芝蘭玉樹,雪巔青松,哪里配得上少淵一分半毫?” 如同往日一般調侃的、從容的、慵懶的語調,仿佛昨日之事對她毫無影響。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既然喜歡祁公子,這一章他的戲份就多些……雖然我滿心不喜這小子。 說起來就生氣!你們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如此費盡心思地給祁小子安上個罪名你們還是死心不改!他好在哪兒??!你們一個個對他死心塌地的?。?! tnnd,這是勞資最后一次妥協?。?!下次再有風頭比男主盛的男配我絕逼往死里整他,你們再說什么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