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珊瑚走到院兒里還沒明白過來,呆子這是……趕她走了? 第五十五章 見珊瑚過來,劉寡婦一抹淚水,低頭不語,抽抽噎噎也止住了,從旁邊拉了張木凳子過來,示意珊瑚過來坐下。 珊瑚剛才在那頭才被呆子冷言冷語地趕出來,正一頭霧水著,隔墻的嗚咽聲又傳來,仔細一聽覺得該是劉寡婦的聲音,這才過來一瞧的,沒想到還真是哭得兩眼通紅的,小寶兒正坐在她腳邊上蹭來蹭去。 環顧四周,不大的院子里倒是收拾得還算齊整,跟珊瑚家共用的那塊矮墻邊是驢棚,那頭驢正站在棚里,嘴里嚼巴著干草,看著劉寡婦坐在院兒里哭哭啼啼的很是木然。腳一邁進門,便踩到一灘水,往旁一閃,還冷不丁地撞到個反扣在地上的木桶。 珊瑚甩了甩有些沾濕的裙邊,鞋尖的繡花顏色也深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走過去抱起在地上亂滾的小寶兒,坐在凳子上幫他拍拍身上的灰。 最近跟劉寡婦倒是走得近了些,發現這人雖是嘴碎,卻也還算心直口快,不像有些人,腸子彎彎繞繞地九曲十八彎,叫人根本看不出善惡。本珊瑚跟劉寡婦兩人年紀也差不了多少,加上珊瑚又是重生了一回的,心智也不似一般十四五的姑娘那般,相處時珊瑚倒也隨意了,這時候見她哭得傷心,也就這么問了出來。 劉寡婦見她問,心里的怒氣卻是一下蓋過委屈,罵罵咧咧著對著珊瑚便是一通訴苦。 原是昨天香蘭到珊瑚二叔家理論時,大約是沒吃著什么好果子,回來的路上便往珊瑚家這邊兒過來了,想也知道,沒好事兒。只是當憋著她一肚子氣到這兒是時,珊瑚一家竟都沒有人在,只剩下跟她一起回來的珍珠,對著她說沒用,轉身就遇著了劉寡婦。 香蘭這時候心頭有氣,對著劉寡婦便是好一通抱怨撒氣,將珊瑚一家罵了個遍。 本劉寡婦跟她便是面和心不合,香蘭一向來瞧不起劉寡婦,也不知是哪句罵人的話剛好沖撞了劉寡婦,聽得劉寡婦一心口的全是氣,冷著臉跟她辯駁了兩句,香蘭便耐受不住,兩人便互罵了起來,最后動起手來,要不是香蘭的丈夫攔著,也不知道兩個女人會打成什么樣子。 “她說我命苦,連個男人都沒有,早早兒地就被我給克死了,”劉寡婦說到這里又紅了眼圈,很是不甘,“那是我愿意的嗎?那個短命鬼,自己死了還要拖累我們母子倆,一年到頭吃也吃沒個飽,還要被人糟蹋,我容易么!” 劉寡婦說完便哭了起來,這回倒是沒壓抑著,哭聲很大,似是發泄一般。 珊瑚看了看門口那水桶,倒也明白她,家里沒個男人,婦弱子幼的,連個幫忙做活兒的人都沒有,偏生劉寡婦這夜叉性子,又沒人樂意幫她……珊瑚看了眼正抹著淚抱著小寶兒哭得傷心的劉寡婦,可要沒有這夜叉性子,不知道又會生出什么事端…… 荷花抱著孩子坐在屋門前的那個樣子,忽然映現在珊瑚眼前…… 又是好一通說,劉寡婦這才漸漸止了哭,哄了哄被她嚇哭的小寶兒,劉寡婦恨恨地對珊瑚道:“我看她還能得瑟多久!” …… 荷花家的雙喜,已經*個月大了,本該是長得最白嫩可愛的時候,不知是因為荷花沒奶水給她喝,還是孩子身子不好,珊瑚見她時總是黃瘦黃瘦的,之前本就是臉上顏色深了點,可是這會兒逗她玩兒,珊瑚卻發現那孩子連手上脖子上都是暗黃著顏色的。 本今早珊瑚是想去綠翠那兒的,路過荷花家巷口的時候正好見著荷花領著百會過來了,原是家里架著石磨的木架整個散架了,荷花爹身子骨不好,根本沒法兒自己做這種重活兒,荷花這才找了百會來幫忙的。家里忙著孩子又哭鬧,珊瑚一看,便把孩子接過手來,直接抱著上綠翠家了。 “我姐現在整天關在屋子里,前兩天我過去了,就你跟呆子下山那回,我跟她坐了大半晌,也沒聽她說啥,肯定是不知道的,要不然就她那性子,壓不住話的?!本G翠見珊瑚一臉擔憂,拍了拍手讓她放心。 珊瑚點點頭,說到這事兒,眉頭始終沒法兒舒展開,手里把玩著雙喜的小手,心中才稍微放下心來。還好綠翠是信她的!蘇神婆那會兒笑著告訴她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的,那笑容陰測測的,珊瑚到現在想起都是寒毛直豎,雙福紅串兒這件事,珊瑚總怕會重演。 “也不知道是哪個沒長眼的破鑼嘴說的,這種話都能亂傳,這不害人么!”綠翠一甩手里的毛線團,不理解那些亂傳是非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這么亂傳到底能得些什么好處!綠翠心里惱著,怕人惹得珊瑚雙福名聲不好是個原因,關鍵是現在紅串兒正懷著孩子,又有些滑胎的跡象,這事兒要是讓紅串兒知道了,照著她那性子,能把屋頂掀出個窟窿來,孩子還要不要了! 珊瑚見她這樣,心里卻是一下松了下來,一手抱著孩子,騰出另一只手來,拿起毛線團子放回坑桌上的竹匾里,道:“隨他們說罷,咱沒做的事兒不怕人說,本來就沒有事兒,我就不信能給說出朵花兒來!” 綠翠這頭依舊忿忿,又罵了好一陣兒,氣稍微消了才繼續拿起毛線團子捋線。 兩人安靜坐了會兒,便家長里短地說了起來。 “虎子叔最近咋樣了?” “從上回發病后倒是安靜,這幾天都能干點兒輕活兒了?!本G翠繞著線,說起這個臉上顯然輕松了許多,騰出只手來握住珊瑚的手,“好在那會兒遇到你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咋辦!” 珊瑚搖搖頭,只道是:“幸虧碰到黑子,要不然我跟荷花姐也沒辦法??!” 綠翠低頭逗著雙喜,忽然道:“我咋看著這孩子有些不對???” “臉色挺黃的,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鄙汉髂竽箅p喜的手,沒什么rou。 回去的時候,百會剛好剩那么點收尾功夫,珊瑚便抱著雙喜在旁等了一下,百會做好活兒,回頭見珊瑚抱著孩子站在一旁,打趣兒道:“抱得還真是像模像樣的,跟孩子娘似的?!?/br> 珊瑚聞言愣了一愣,荷花見狀趕緊將孩子抱過來,對百會道:“說啥呢,珊瑚一大閨女兒的,還不是家里有鐵樹才學的?!?/br> 百會被她這一說,自覺失言,“咳,就是就是,我這胡說八道的?!闭f罷又跟荷花交代了兩句不要把重東西往架子上壓之類的話,跟珊瑚告個別就匆匆走了。 “珊瑚,”荷花見珊瑚沒什么反應,還想解釋幾句,“百會哥那人好開玩笑……” “我知道?!鄙汉餍χ鴳寺?。 百會哥也是自小就認識的,還能不知道他這會兒有沒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荷花姐,”珊瑚也不想再提這事兒,叫了荷花一聲專一了話題,“雙喜這臉色我瞧著不對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荷花聞言,看了眼懷里的孩子,沒奶給她喝,磨的米面糊糊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吃不慣,最近老是懨懨的,嗜睡卻又睡不安穩,常??摁[著醒來,小臉黃瘦得讓人心疼。 “沒事兒,”荷花笑得有些勉強,“可能天兒熱了,有點兒吃不下飯,過陣兒就好了?!?/br> 珊瑚見她有些尷尬的模樣,也不好接著追問,只走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要是有啥要幫忙的盡管開口,能幫的一定幫。 這兩天老見著崔春英在村里走動,村兒里也沒幾個人認識她,這天下晌,珊瑚跟呆子正往回走,遠遠地就見著崔春英神色有些慌張,走得急急忙忙,似是在躲什么人。 大概是心里有鬼,崔春英從兩人身邊幾乎是擦肩而過,都認出珊瑚來,只顧著趕緊往后頭跑了去,一下就沒影了。 珊瑚正覺得奇怪,倒是前頭有人喊了她一聲,珊瑚應聲望去,遠遠地,杜俊笙穿了件玄色長袍,看著很高興的樣子。 “是這樣?!鄙汉鬣?。 注意到一旁有些異樣,珊瑚一側首,呆子正死盯著珊瑚不放,眼里有著明顯的怒意。 呆子已經好幾天沒理會自己了,這時候竟能有點反應?珊瑚看呆子的樣子,反倒是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 這么會兒光景,杜俊笙已經走到面前來了,才上來就見著珊瑚滿臉的笑模樣,連叫人都顯得有些雀躍。 “珊瑚,你去哪兒?” 珊瑚回頭見著杜俊笙,發覺臉上還掛著笑,不禁僵了僵,拉下臉冷聲:“回家?!?/br> 說罷珊瑚特別注意了一下旁邊的大高個兒,余光所到,他似是揚了揚下巴,珊瑚心中暗笑,小樣兒。 杜俊笙不知道為什么眼前人會忽然變臉,卻還是想要跟她多說兩句,從上回珊瑚把地租還給他之后,杜俊笙確實很久沒見過她了。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現在可否方便?”杜俊笙這時只想跟珊瑚單獨說幾句話,至于說什么,還沒想好,但是不管怎么樣,旁邊這杵著的人,總得先清理開才行。來硬的杜俊笙是沒辦法的,只好對著珊瑚開口了。 珊瑚聞言,不置可否。 杜俊笙見狀,只道是:“我想跟你說說地租的事兒?!?/br> 珊瑚一頓,“好?!?/br> 往后一瞟道:“呆子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兒自己回去?!闭f罷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哪知這還沒走出兩步,手上一緊,卻是被人牢牢握住。 呆子力道很大,臉上陰郁之色甚重,冷著嗓子丟下兩個字,“不行?!?/br> 第五十六章 珊瑚回頭,見那人一臉的嚴肅,一雙眼睛紅得幾欲噴火,多少有些怵人。本想開口安慰他去去就來,不料杜俊笙忽地從一旁躥出來,伸手便抓住珊瑚的臂。 “我們有事要談,你且先回去罷?!倍趴◇线@一句說得沉穩,想是剛才珊瑚的態度給他撐了腰,話里話外透著那股子少爺氣。 呆子卻連個眼角都沒給他,只冷冷地啟唇,“放開?!?/br> 珊瑚低頭,杜俊笙正抓著自己小臂處,許是忌憚著呆子現在這鬼煞模樣,杜俊笙臉上有些微微得抽了抽,堅持了一會兒始終是放了手。 呆子并無理會杜俊笙,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珊瑚不放開,看得珊瑚心中發憷,只道是:“我待會就回……” “不行!”呆子不等珊瑚把話說完,開口這二字就硬生生地將珊瑚的話給打斷了。 沒想到呆子態度會這么強硬,珊瑚見他一臉的怒氣,猛地心里一把無名火也被點了起來。這兩天莫名其妙地不跟自己說話,說不理就不理了,現在別人要跟自己談事兒,對象還是她討厭至極的杜俊笙,本心里就窩火,這不識趣兒的家伙竟還在這兒給她添堵!不就兩句話的事,說完就回家了,逞的什么能,難不成連話都說不得了! “你不跟我說話還不讓別人跟我說話了是吧?我想咋樣就咋樣,用不著你說行不行!” 珊瑚這話一撂下,伸手大力一甩便將呆子甩開了,心中怒火升騰,也管不得其他什么,直接往前走了去。 杜俊笙見狀,看了呆子一眼,發出了聲類似于勝利時面對敵人的哼笑聲,便趕緊跟著珊瑚的背影跑去了。 呆子卻是愣在一邊,久久未動。 這頭,珊瑚撒了氣,心里卻還是難受得很,一團棉花塞在胸口似的,悶不吭地還說不出來難受。怒氣騰騰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走得腳上不知道硌到了什么東西,戳的腳心窩子疼,這才隨便在路邊找塊大石頭坐了下來,后頭跟得氣喘吁吁的杜俊笙這時也才得了點兒空喘口氣,趕緊跟上來,也在一旁找了個地兒隨便坐下來。 “你走得……可真快!”杜俊笙一口氣沒喘下來,一句話都斷成兩截兒。 珊瑚眼角瞟了他一眼,心想著,那是你個病秧苗子自己跟不上,還想賴我!人呆子走路都不帶響的我還得跟著跑,你這自己走得慢倒還賴上我了! 想起呆子,珊瑚不由開始覺得有些奇怪,這人成天攤著張臉,不說好也不說壞,這么長時間來,對珊瑚倒真是像對親人似的,關切得緊。就是珊瑚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總是時不時地會鬧些小脾氣,一鬧還就好幾天不跟人說話。本珊瑚總是念著他平時的好,他鬧鬧脾氣也就遷就著,自己上前去低個頭認個錯,那事兒也就算是了了,可這回珊瑚是真的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哪兒就又讓他看不上眼了。從上回下山回來,這都幾天了,上山時就不算了,在家便一頭鉆進他那草棚里也不知道在涂涂寫寫些什么,這么多天愣是一句話沒跟珊瑚說過! 珊瑚眉頭一皺,那剛才這又是怎么回事兒? 杜俊笙正上唇不碰下唇地找著話題跟珊瑚說著,珊瑚這頭卻是一言不發,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會兒又忽然皺起眉頭來。 本便是對上段兒村里傳的珊瑚跟雙福那事兒,杜俊笙有些介懷,只是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這會子見珊瑚也沒了平常那股子要打人罵人的架勢,便想著問問,哪兒知道是這反應……杜俊笙回想著,自己剛才說到哪里了…… “珊瑚,”杜俊笙忽然嚴肅了起來,見珊瑚還沒怎么注意他,暗自給自己壯了壯膽,雙手一伸,搭在珊瑚兩邊肩膀,將珊瑚轉了過來,正對著自己,只道是:“不管別人怎么說你,我都是信你的!” 珊瑚正神游著,被他這忽然一個轉身嚇了一跳,只聽到他說,他信她。 他信她…… 眼前的這張臉,卻是讓珊瑚懵住了,時光流轉,歷歷在目,傾盡了自己前世的青春年華,為他當牛做馬四年有余,最終卻落得如斯下場,原因無他,就是他不信她……可現在他竟如此認真嚴肅著跟她說信她…… 珊瑚一時淚如泉涌,無哀無怒,但是淚水卻如同決堤了一般奔涌而出,匯流滑落。 杜俊笙沒想到珊瑚會有如此反應,只覺得是受了大委屈了,好容易碰上個理解她的,還又是自己,心里覺得委屈了。 是該安慰安慰她。 杜俊笙這么想著,也就身體力行了,伸出手來幫珊瑚擦了擦淚,順勢便要將珊瑚摟緊懷里。 哪知道珊瑚一臉的淚,被他的手一碰,竟似是被燙到了一般,猛力將杜俊笙一推,自己有些慌不擇路,不知是往哪個方向就跑了。 臉上燙到了!就像那時候一樣,被火像是舌頭那樣舔了過去,火辣辣地疼…… 腳上也燙到了!左腿的那塊地方,從皮表到血rou最后深入骨髓,像是上了鐵烙那般! 珊瑚不停地跑,直覺得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跑快些!跑快些!好容易逃脫了那木樁和柴禾堆,決計不能再被抓回去! 不知方向地四處逃竄,直跑得腳下像是踩著棉花那般軟綿綿,甚至都不覺得腳腿是自己的了,卻似乎還是聞到了皮rou燒焦的味道,躥入口鼻之中……那是她的rou被燒熟了! 忽然腳下一軟,珊瑚只覺整條左腿就著那塊傷處,像是被切割開來,疼的無以復加,全然無力支撐自己,整個人往前摔了下去,眼前一黑,卻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首先入目的便是珊瑚娘那張焦急的臉,掀了掀眼簾,耳邊響起個冷清的聲音,“急火攻心,最近別讓她著急上火,等會兒過來拿藥罷?!?/br> 珊瑚知道是二黑奶奶,卻不知道她在出門時見著呆子,兩眼直視了很久,最終沒有開口,微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呆子也是一頓,跟她點了點頭。 雙財一見珊瑚醒來,在旁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被雙福娘一拍屁股,讓他別吵,只是他在旁也閑不住,只拉著鐵樹說是去二黑奶奶家拿藥去,雙福娘也不攔,只縱著他倆去了。 “你這是咋了!要不是呆子出去找你,現在都不知道會咋樣兒了!”珊瑚娘一想到一姑娘家就這么暈倒在村尾的那條道上就犯怵,這大黑天兒的,那條路外頭可就是出山的路,人來人往的,就是被人拖走了也不是沒有的事??! 珊瑚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卻被雙福娘一下給按住了,只斥罵道:“身子都這樣兒了,還亂動!再給你丟村尾去看你還敢不敢亂動!” 望了眼窗外,天已經整個黑了下來,又回頭看了眼珊瑚娘眉頭緊鎖的模樣,想對她笑笑,卻不料牽扯得嘴上一陣痛,臉上的表情一下成了抽搐狀態,嘴里直喊痛。 “剛才四嬤嬤給你掐了人中,這都掐出血印子了能不痛么?”珊瑚娘這會兒倒是打開話匣子,對著珊瑚便是一頓念叨,還不忘到底是什么事情給氣成這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