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嗯?!贝糇訍瀽灥貞艘痪?,在一旁站了會兒,見珊瑚還招呼著兩個姑娘買鞋面兒,四周看了看,在珊瑚身后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珊瑚忙著招呼生意,也沒空理會他,拿著珍珠繡得精致的鞋面兒對著那倆姑娘介紹著繡工如何精細,只是費了半天口舌,卻發現前頭這兩位似乎沒聽自己說話,靠近著不知在嘀咕些什么,紅著小臉,兩雙眼睛直往后瞟。 珊瑚眉頭微皺,順著她們的眼光往后望去。 什么也沒有??!珊瑚疑惑。 可是見前頭這倆祖宗還是這架勢,不禁又往后看了一眼,實在是沒啥??!除了自己的背簍那就只剩下呆子在后頭屋子的廊下岔著腿端端正正地坐著……珊瑚眼珠一轉,又看了眼這倆嬌羞地紅著臉的姑娘,心里一下亮堂了起來! 那倆姑娘拿著鞋面兒前倒后倒地看了好幾遍,也是心不在焉,只是既沒了買東西的心思,卻又實在舍不得走,正是猶豫著,珊瑚放下了手里的繡著粉蝶的鞋面兒,從旁拎起了另一雙,開口道: “姑娘,這鞋面兒上的花兒是并蒂蓮,雙雙對對,講的可是成雙成對的圓滿事兒,我聽我們村里的大娘說了,這可是招好姻緣的好物什呢!”珊瑚說到后頭,壓了壓嗓子,似是不好意思似是偷講了秘密,好歹是將前頭倆姑娘的眼睛引回到手上的鞋面兒來。 看著年紀稍大點的姑娘聽得似信而非地,道:“真的?” 珊瑚看著魚兒終于上鉤兒了,忙道:“那是自然!這樣兒的靈物,信不信可是就由你們了?!币娔莾扇擞行﹦訐u,珊瑚接著道:“這樣吧,我也快收攤兒了,你們要是買了這兩雙鞋面兒,這條手絹兒我也懶得在這里蹲著了,就給你們拿著當汗巾子啥的使了?!?/br> 那倆姑娘聞言,倒是松了口,年紀小點的丫頭看著心思活泛些,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了幾轉,始終是紅著小臉朝后頭的呆子問了句:“小哥兒,那你說這鞋面兒稱不稱得上我倆?” 呆子不料那姑娘會問自己,只是臉上依舊沒什么變化,本想著不理會的,可見著珊瑚正回頭看自己,頓了一頓,微蹙眉,微微低了低頭,算是默認。 那姑娘見著回應,卻是高興極了的模樣,二話沒說掏出荷包便付了錢。只是才拿起鞋面兒,正想往珊瑚身后繞過去,便聽得那邊有人喚著自己名字,那姑娘這頭還沒能跟呆子說上幾句,氣得跺了跺腳,不得不跟著自己jiejie走了。 珊瑚看著僅剩的那雙粉蝶繞花的鞋面兒,想了想,疊起包好放進了背簍,又將地上鋪著的布也收拾好隨意裝了進去,呆子二話沒說,接過了背簍便背上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往回走,珊瑚側頭看他。這兩個月入了冬,日頭也不曬了,呆子雖每日上山獵物,卻也不見黑,反倒是漸漸白了回來。珊瑚走在一旁,只能見他側臉,劍眉英挺,鼻梁高聳,看得出棱角的唇薄薄的,習慣性地抿著,烏發冠起,許是膚色白的緣故,雖也是粗布衣裳裹著身高體壯,卻不似山野村夫那般粗野霸蠻,雙目凌厲,天生的有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感覺。大約是第一次見他時,便將他最狼狽的模樣記了下來,平常日子里,也沒那閑心去注意,這會子這么一瞧,這人倒是生出了幾許不同來。 怪不得這一路過來,好幾個姑娘盯著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珊瑚心中暗想著。 見他依舊是一臉正經的樣子,不禁打趣兒著道:“呆子,瞧不出來你還挺招姑娘的?你看沒看著,前頭那姑娘可是回了好幾次頭了!”從上回呆子離家出走回來后,呆子偶爾會搭理珊瑚跟她說說話,珊瑚也會對著他打趣兒開玩笑,盡管對著其他人依然是愛答不理的,對著珊瑚雖依然不多話,可比起之前來,那已經是好了太多了。這時候拿他開玩笑,珊瑚卻是熟門熟路了。 呆子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直直地便往前走了。 珊瑚見他這模樣,訕訕地只得趕緊地跟上他。 見著天兒還早,珊瑚便帶著呆子慢悠悠地在街上走了一圈,忽然看見前頭熱熱鬧鬧的圍在一起,也不知發生了什么。走近了看才發現,眾人正圍著塊告示墻伸長著腦袋往里探,那衙役貼完了告示好容易才擠了出來,一老爺子抓著他問是發生啥事兒了,那衙役簡單地說了句:“靖元將軍在從胡國回來的半路上…沒了?!?/br> 那老爺子一聽便松了手,那衙役剛走開,老頭兒整個人便摔坐在地上,老淚縱橫地啞著嗓子叫喊著:“好容易有個好將軍,怎的就這樣死了?沒了景南公的血脈,皇上還如何鎮得住腳?皇上糊涂??!糊涂??!” 老爺子話還沒說完,后頭便來了個婦人,伸手捂住他的嘴,在旁碎碎念著:“爹??!你可別再胡說了,這要叫人聽了去可咋辦??!”說完便拉著老頭兒往回走了。 珊瑚聽著一旁有人議論著,說著老頭兒以前也是個當兵的,他懂得多,講的許是有道理的,景南公功高震主,前兩年景南公沒了之后,靖元將軍便成了景南公府剩下的唯一血脈,這回大敗了胡國,皇帝怕靖元將軍搶了皇位去也是有可能的。 珊瑚頭一歪,景南公?靖元將軍是誰? 前頭人頭攢動的,珊瑚個子矮,實在看不著,只是即便是看得到,珊瑚不識字,看了也是白搭。只不過湊熱鬧這事兒,不是能不能做的問題,而是愿不愿意做的事兒,就算做了沒落啥好,人也愿意去,要不咋叫湊熱鬧,不都是瞎湊的唄!推了推呆子,道:“你看不看得到?” 呆子個兒高,眼睛又好使,隨意瞄了一眼便將告示上講的事兒大致地說了出來。 “靖元將軍戴淵大敗胡國,凱旋途中不慎墜海,撈尋無果,尸骨未存,皇帝詔,舉國同哀?!?/br> 一旁圍觀的人大都不識字,聽得呆子在旁復述,全都豎起了耳朵聽,末了還恍然般地“哦——”了一聲,大都很是驚訝地討論了起來。有的聽得不過癮,還抓著呆子問細節,呆子覷了那人一眼,還沒開口,那人反倒是縮了縮脖子,沒再問什么。 珊瑚在旁也是驚住了,只是跟旁人驚的不一樣,呆子居然識字?! “你識字???”珊瑚邊走邊問。 “嗯?!贝糇討艘宦?。 珊瑚隨手指了路邊個攤子,問:“那布條兒上寫的啥?” 呆子瞄了一眼,“代寫書信?!?/br> 珊瑚看了他一眼表示懷疑,快步向前走了去,往那攤子探了探腦袋,老態龍鐘的一老頭兒正拿著筆,邊聽一旁的婦人說邊記下些什么東西。 “真認識啊……”珊瑚低下頭,喃喃著也不知是問呆子還是問自己,“你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還能記得字???” 呆子嘴角抽了抽,當沒聽見,卻是放慢了腳步,好讓珊瑚不會跟丟了。 珊瑚卻是沒心思搭理呆子這會子干啥事兒的,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要是呆子也給人代寫書信,是不是也能掙點錢回家? 本開始是打算讓呆子多獵些東西,能到這城里來換點銀子的,只是年關越近,天兒越發地冷了起來,動物也都躲著不愿意出來,若不是餓極非得出來覓食,呆子大約也獵不到什么東西的。前幾天,呆子居然又獵下了只野豬來,一家人想了又想,還是留下當糧食得了,大過年的,畢竟不能連點兒吃的都沒有。家里谷子不多,常常用山野rou跟鄉親鄰里換上點谷子玉米啥的。只是村里人能常吃rou的也不多,總不能一個冬都靠著雙福家救濟吧?何況現在雙福家多了個新嫁娘,雖不是她主家,可要再像以前那樣,也難保人心里不會不舒服。 珊瑚掂了掂手里的銀子,姐妹倆做了好幾個月的繡活兒,換點谷子撐到春天,勉強也能度日了。 走到糧食鋪子前,珊瑚掂量著手里的那點銀子,想著該買些便宜好帶的回去。 老板稱糠米面兒的時候,珊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呆子道:“你有件東西還在我那兒呢!回頭我拿給你?!?/br> 呆子微微挑眉,自己還有能有什么東西? 珊瑚正想接著解釋,卻瞧見不遠處賣胭脂頭面的攤子前站了個人,心想著咋這么倒霉,好容易上趟城里還能遇上!還沒來得急移開目光,那人便轉了個身,也望向這邊了來。 第二十五章 杜俊笙很是驚喜的模樣,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扔下了錢便往這邊走了來。 珊瑚本想著趕緊拿了米走人的,卻不想剛好放在外頭的已經被人買完了,老板正鉆進后頭拿,錢也付了,總不能一走了之,暗自大罵著真晦氣,卻也只好強忍著心里的不適,硬著頭皮站在原處。 “你也上城里來辦年貨了?”杜俊笙開口便問。 珊瑚斜了他一眼,也不開口回應,心想著這一世也就是幾個月前見了一面罷了,有必要這樣非過來打招呼不可么? 杜俊笙見她這樣反應,倒也不惱怒,只是微微一怔,沒料到罷了。瞟了一眼珊瑚身后的大個子,這便是她家救了的傻子吧? 之前跟村里人有意無意地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這洪家大丫頭名兒叫珊瑚,是個勤力做活兒的,之前大半夜的還跟她爹出海,救下了這么個漢子,只是看著不愿意搭理人也沒咋聽他說話,叫了個名兒還是什么呆子,這便有人傳著老洪家救了個傻子。不過聽說這人還挺能,上山打獵還挺有一套,是個會干活兒的傻子。 只是,再能干活兒,那也就是個傻子。 杜俊笙想著,瞟呆子的目光便有些輕蔑了起來。 “這便是呆子吧?”杜俊笙開口,見珊瑚一臉警惕的樣子,解釋道:“我聽村里人說的,是你們救了他?!?/br> 珊瑚冷哼了一聲,心想著這人怎么還不走,又不認識到底有什么好說的。 杜俊笙見她冷冷的模樣,心里雖有些不舒服,可轉念一想,反倒是更敬佩起珊瑚來。明知他家是這十里八村兒數得上的大戶了,還能不巴結他,倒是挺難得,只開口道:“上回本以為賴麻子便那么作罷了,不敢再亂來,沒想到他卻是個不要命的,我聽說后來他還到你家放火了,本想去你家看看的,只是我前段兒身子有些不好,耽擱了,家里可還好吧?” 珊瑚這回倒是沒再不理不睬,眼珠子在他身上滾了一遍。如果時間沒算錯,那從上回見面之后,杜俊笙便該是病下了,前世便是因為這事兒,珊瑚才被人賣去給他沖了喜??蛇@回怎的沒聽著有人給杜家沖喜去了? 現在看杜俊笙,比起上次見他,確實是清瘦了不少,顯得更蒼白了,兩頰的rou都陷了下去,眼窩看著也深了許些,鼻梁因旁邊沒有rou襯著,顯得更是高高聳起,與呆子的陽剛凌厲相比,這樣的長相,反倒顯得有些過于蒼白虛弱了,明明前世覺得杜俊笙長的還是很不錯的啊…… 珊瑚見眼前的杜俊笙正看著自己笑,心中一陣厭惡,壓著口氣沒法撒出來,臉憋得有些紅,開口道:“我家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毙南胫醯哪抢习宸Q點兒米要這么長時間? 杜俊笙見她有些局促,心中卻自認定了珊瑚這時靦腆害羞了,也是,一個大姑娘盯著自己這么個年輕英俊的后生瞧了那么久,羞澀也是難免的。從袖口抽出剛才在那攤子上買來的東西,遞到了珊瑚面前,道:“這個,給你?!?/br> 珊瑚本伸長了脖子往米鋪子里看那老板來沒來,倒是被他這舉動來得一愣,這簪子…… 杜俊笙回屋,將手里的東西往桌上隨意一扔,微惱著一屁股坐了下來,心里還氣著剛才崔春英不愿意接受這東西,不禁有些委屈,當初娶珊瑚進門時自己可是臥病不起的,怎的現在又埋怨起他娶親來了? 珊瑚拿起桌上的東西——一支鑲了銀絲的梅花簪子,不是什么貴重的,可看著卻是精致,珊瑚那時才嫁了不久,杜俊笙又一直冷著臉對她,珊瑚見著那簪子,心中雖不敢奢望,卻也有些小小的雀躍,這種東西,又都拿回房了,細聲地在旁問了聲:“這東西——” 杜俊笙瞟了那東西一眼,反正崔春英不要了。 冷冷地哼了一聲“給你了”,珊瑚卻高興地拿著這東西小心地珍藏了起來,非到重大時候不輕易拿出來…… “無功不受祿,這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呆子往前一站,將杜俊笙手里的東西擋了回去,伸長了臂接過米店老板量好的一袋糧食,另一手拉著珊瑚的臂,道:“該回家了?!闭f罷便拉著珊瑚轉身走了。 珊瑚本還沉浸在前時的回憶中,胸口悶悶地抽痛,被呆子這一拖,卻是將過往全甩在了身后,就像后面站著沒有追上來的男人一樣,遠遠地被她甩開了。 走出了好長一段路,直到確認了杜俊笙不會再追上來,呆子這才放開手,自顧自地往前走。珊瑚卻是感激,小跑著追上他大邁開的步伐,神使鬼差的,自己差點兒就伸手接過那只簪子了,好在呆子機警,幫她擋了這一遭。 “你剛才說的什么功什么祿…那個我是懂的,是說沒幫人做事情就不能管人要東西,你做得對!我們就不該拿人的東西,特別是那樣的惡棍混球!”珊瑚一句話說得情緒幾變,呆子斜了她一眼。 “你方才不是差點便收下了么?” “唔?”珊瑚沒料到他會反問自己,有些尷尬道:“沒有的事!我怎么可能拿他的東西!就他那樣的人,就算是將他整個家產都捧在手里跪著求我收下我都不會要的!”前世就是一具棺材的錢便將自己換了出去,現在杜俊笙拿什么東西來,珊瑚都不會愿意換的了! 呆子鼻中哼了一聲,不禁笑了一聲,道:“心還挺大?!?/br> 珊瑚沒聽懂他說什么,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嘲笑自己。居然被呆子笑話了!珊瑚這才趕上去,想跟他討個說法,只是才跑了上前去,便聽著后頭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仡^一看,正是雙福娘走完了親戚,手里還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珊瑚上前幫把手,對呆子那聲嘲笑只好作罷,斜著眼瞪了他一下,竟見著他嘴角一抽… 這是…笑了?! 回去的時候,珊瑚看著街邊有人賣著紙筆,將兜里僅剩的那點兒錢全掏了出來,買了兩支筆,又多要了一卷紅紙,看上了一旁的小攤上的臉盆兒,跟那大娘拉拉扯扯著扛了半天價,才便宜著將那臉盆兒拿下,扛搬著便上了牛車。 一路上車上的幾個女人便說道了起來,熱鬧得很,紛紛拿出自家今年辦的年貨,紅紙包著的糖點,碾得細碎的糯米粉,糊了米漿的帽子和撐了高底兒的鞋… 珊瑚也興致勃勃地跟人看著年貨,秀嬸子看著珊瑚挺大一背簍,問:“珊瑚啊,你家今年買了啥?我看你爹帶的那缸挺大,可是拿來裝rou的?” 自從家里來了呆子,吃的rou家里便從未短過,外頭人都傳著,也不知珊瑚家是交了啥好運了才得了呆子這么個能干的,家里日日不斷rou的,余了也愿意跟人換點兒糧食。人雖沒說著,卻都知道那么點兒糧食換那些個rou,是得了珊瑚家便宜的,這樣一來,倒是對珊瑚一家多了些敬佩。秀嬸子家幾畝良田收成不錯,可家里人多,要吃上口rou也是難得,卻不知珊瑚一家除了這rou,糧食卻是實在沒得吃,以致這么想著,卻是羨慕極了珊瑚一家的。 珊瑚指了指胸前抱著的背簍,笑著道:“嬸子說笑呢!我想著今年也學著城里人一回,掛副春聯兒在門口,得個好兆頭,也盼著來年能交上好運,多收些谷子吃得飽些!” 珊瑚爹雙福娘坐在旁聽著有些奇怪,也沒聽著丫頭提過,咋的忽然又要掛春聯兒了? 秀嬸子眼睛一瞪大,問:“這可好,只是咱村兒里可沒啥認字兒的人,我就記得杜老頭兒家里的那俊笙往前在城里上過私塾,難不成你要去請他寫?”那杜俊笙看著和和氣氣的,可誰不知道那就是個表面,秀嬸子覺得,珊瑚要找這事兒,可是沒譜。 珊瑚笑著搖了搖頭,道:“那可是咱請不動的主兒,哪兒敢勞煩到他呀!是我家呆子,他識字兒,寫個對聯兒也不難,反正掛門上咱也看不懂,就圖個吉利,隨他畫貓畫虎都得了!” 雙福娘那大嗓子是壓不住了,問了坐在她旁邊的呆子,道:“你識字兒???” 呆子坐在一旁看著珊瑚大打牌子,也不知道這又是玩兒的哪一出,只靜觀其變,這時候雙福娘問了,一車子的人可都睜圓著眼睛看著他。呆子看了珊瑚一眼,她正人畜無害地對著自己笑,柳眉配上彎彎的眼,粉粉的的肌膚襯得朱唇嫣紅,左邊臉頰上一個小小的梨渦正隨著她的笑淺淺地凹了下去。呆子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受控制,連忙移開了眼不去看她,胡亂地點了點頭。 “那敢情好!”雙福娘粗手一合掌,道:“那到時候也給嬸子寫一副?” 還未等呆子開口,珊瑚便答應道:“那還用說,我這紅紙可都準備好了,裁好了就讓他寫!” 車上人聞言也都呼呼啦啦著要呆子給自家寫一副,珊瑚也好說話得很,一一地應了下來。只聽得呆子眉頭有些擰了起來,有種自己被珊瑚賣了的感覺。再看她時,她正回頭聽人說著村里的事兒,側著臉跟人一起笑著,呆子就看到了一個圓潤潤的小鼻子,粉嫩嫩地被寒風吹得有些紅。 …… 漫天飄白,紛紛揚揚地飄著鵝毛大雪,整個楊沙村便被覆蓋在這樣一片白色中,從來少有這樣大的雪,連海面都漂浮著許些薄小的冰塊,今年也算是奇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兒,家家團聚的好日子。珊瑚早早兒地將家里的活兒做好了,拿起昨夜里呆子才寫好的一副春聯兒和自己剪下的幾個窗花兒,跨個籃子揣著便往村尾去了。三拐四拐地進了一半舊的院兒里,珊瑚見著門半掩著,輕推了門叫道:“舅婆,可在屋里???” 里頭聞聲連忙應了句“在呢在呢”便趕緊出了來,見著來人圍了個紅頭巾,一張小臉被包著顯得更小,凍得兩頰有些不自然地發紅,嘴唇打著顫兒還笑著叫自己,舅婆王氏趕緊將她迎進了門來。 進屋一陣暖和,手里端著王氏給的熱水,珊瑚這才緩了過來,伸手從桌上的籃子里將那一疊的紅拿了出來,道:“舅婆,這里一副春聯兒,你也貼上打扮打扮家里,還有這窗花兒,都是我剪的,我手笨,也就剪了些簡單的,反正都是紅紙,剪了遠看也還能看,你就湊合著貼了唄?!?/br> 王氏拿過那東西,展開一看,呆子龍飛鳳舞的墨字精神飽滿,字字蒼勁有力,饒是王大娘丁字不識也看出這字寫得好,再來便是珊瑚的窗花兒,除開必有的福字還有兩幅喜鵲梅花,最最常見的窗花兒了,可是也費工夫,王氏看了看珊瑚,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盯著屋中的火盆兒看了會兒,轉頭問自己家里rou還夠不夠吃。 王氏將東西小心收起來,紙做的東西,不好好兒收起來又是容易撕壞又是怕水沾的,笑著道:“你娘昨兒來過了,還帶了好大一塊rou和好幾塊骨頭,知道你舅公咳嗽,還留了個豬肺,能吃很長時間了!” 珊瑚點點頭。 這個舅婆,是珊瑚姥娘的嫡親嫂子,舅公那時候來了楊沙村是什么緣故珊瑚不知道,總之他們一家自珊瑚知曉事情來,都是住在這楊沙村的。因是珊瑚娘的親舅舅舅母,對她家又是十分關照,前些年珊瑚家困難,也還都是他們拿著自家兒子當兵得來的俸銀來幫忙。記得那時珊瑚要被賣了時,舅婆還三番五次地到二叔家求情,希望他們能出點錢救下珊瑚,無奈那時候舅舅正在前線同胡國打仗,小兩年沒消息了,半點銀子也沒回家來,老兩口過得也極難,根本幫不上忙。只是那二叔一家被狗挖了心,不但不愿意幫忙,后來還趕著舅婆出門,氣得舅婆病倒,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到珊瑚娘去世時珊瑚回來,才知道舅公舅婆早在她嫁人后幾月便沒了。 若不是饑寒交迫,大約也不會走得那樣快吧!珊瑚心想著。 “舅舅…還沒消息么?”想起那天在城里看到的公告,珊瑚頓了頓,還是問了出來。 王氏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都說我們打贏了胡國,想著也該回來了,只是都這么長時間了,半點消息沒有…只怕是……” 見王氏濁淚欲滴,珊瑚趕緊安慰道:“京城離咱這里遠著呢,舅舅怎么著也要等回京了才能給家里來信吧!那信從京城過來還要些日子呢,咱且先等著,總能有消息的?!?/br> 珊瑚記得,舅舅在這場戰役里不但沒死,還立了功,只是回京封賞什么的,那些個彎彎繞繞太多,折騰一頓下來時間也過去久了,前世待到他被允許回鄉時,珊瑚娘也已經去了,那時候他也來看過珊瑚一回,見她嫁給了杜家,大約也以為是進了戶好人家,不愁吃喝,便也放心走了。珊瑚那時已經魔怔了,對著杜俊笙便是每日見面都會有種相思的感情在,也便沒有說出自己的處境,不然以她舅舅的個性,即使是多年未見,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外甥女兒受此欺辱的。只是那舅舅也不是長命的,才回去的沒多久便傳來犯了謀逆,被砍了頭的死訊,以致后來府里人欺負珊瑚更是肆無忌憚,最終將她逼迫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