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雙福早已將林貞摟著拍背心兒安撫,正要說話。柳初夏立起兩個眼睛罵道:“搗你娘的腸子!大早的沖老娘大聲小氣,你罵誰來?賤胚奴婢,還抖起來了!我是狗攘的,你是誰攘的!” 林貞往年病魔纏身,家上下皆知她秉氣虛弱。柳初夏分明就是故意的!不岔她幫著玉娘爭寵,想一舉害了她的性命??上怂悴蝗缣焖?,她早好了,且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小丫頭。在現代時,雖不愛看鬼片,還不至于被一個鬼故事嚇死。只是柳初夏其心可誅!既如此,那便如了她的意!想罷,頭一歪,全身卸力。雙福不妨,竟眼睜睜見林貞直直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三多見狀,氣的化作一頭牛,對著柳初夏的肚子狠狠一撞,把她掀翻在地。九如等丫頭也趕上前去,你揪我踹!打死你打死你!平日里沒少受賤|婦的氣,今日驚著姐兒,打死都是有功的!不打白不打!一時間連素日無仇的都上前過個手癮?;诺牧跸膴Z路而逃。 雙福冷著臉道:“四喜!出去告訴爹一聲兒,叫請庵里的趙姑子來,與姐兒收驚!” 林俊正在外頭指揮:“泰和開門!興隆你去報官!永昌去請太醫!再一個,請個姑子來。我不信拿起虔婆,偏你們大娘信,叫來……” 話未說完,就見四喜跌跌撞撞的跑來,在耳邊細訴一番。只把林俊氣的頭發都著火一般。咬牙切齒的喝道:“姓于的,不弄死你全家我不姓林??!” 玉娘乃一時驚心暈倒在地,并非因甚沉疴,是以太醫未至之時業已醒轉。林貞聽見動靜,也裝模作樣的爬起來——以免太醫上門時丟丑。只是方才為了求真,不管不顧的往地上撞去,想來身上青紫不少。也罷,有傷便好!隨即苦笑,為這個小老婆,常常要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也真能干! 林貞還在胡思亂想,常年被她坑的蕭太醫來了!蕭太醫乃太醫院的醫士,十年前派遣至廣寧行醫——此乃朝廷一大德政,凡有太醫生,皆派與全國各地治病救人。若十個病人治好了十個,便是“十全”,準調回京城。若是十個治死十個!說不得,只往更遠的地方去罷!雖是為京城甄選醫士,然則畢竟福利了庶民,也當得賢明了。 蕭太醫十年前胸懷大志,誓要凱旋而歸,不想命里碰著個煞星,年年往鬼門關游玩幾遭,拖的他怎底也回不去。若說林貞天生癆病鬼,太醫治病不治命,哪個又知從京里來個太醫竟給治好了!蕭太醫方知自己造詣不深,把家人都接到身旁,死了回京的一條心,只沉心攻讀醫書并行醫積德為要。 時間長了,也有些許臉面,常在大戶人家走動。先時聽見林恭人不好,也不甚慌,慢慢行來。哪知到半路,又聽見林家小姐也不好,驚的把藥箱扔給藥童,疾步飛奔。他多年不得合格,全賴林貞年年要死不活,萬一他不巧,趕上林貞咽氣,林俊潑皮非活拆了他的骨頭不可! 不想到了林家,大口喘氣間,見母女兩個都好端端的坐在廳上,才把方才提的那口氣放下。張口笑道:“我的小姐兒,你又捉弄我?叫爺爺瞧瞧,若是得了不肯上學的懶病,我可不包庇!” 林貞見蕭太醫一身大汗,又想起多年連累,十分過意不去。訕笑道:“方才吃了一嚇,如今好了。叫您老白走一趟?!?/br> 蕭太醫道:“嚇著了?恭人也是?” 玉娘羞慚慚的道:“都是她爹大驚小怪!” 蕭太醫肅容道:“我且把把脈,嚇著可不是玩的!”林家門口吊死個穿孝的活人,早已傳道街頭巷尾各家皆知。蕭太醫便猜到緣故,認真看診。 看完一回,母女倆果然皆有些驚。又有母女兩個都跌倒過,不免淤青,安神藥物之外還開了寫化瘀活血之物。 玉娘見他清涼的天氣里走了一身的汗,便叫人拿了個上封,包了四錢銀子,對蕭太醫道:“多有勞煩!” 蕭太醫作揖道:“生受?!?/br> 林貞與蕭太醫也算熟人了,忙完正事,笑問:“好久不見蕭爺爺,家里人可好?” 粉團一般的小女娃兒,哪個不愛?便是被連累的頗凄慘,也被她一聲爺爺叫化了心。摸著胡子笑道:“你不揉搓我,便都好了?!?/br> 林貞臉一紅,道:“改日叫爹爹送個匾給爺爺?!?/br> 蕭太醫揮手道:“很不用,橫豎我在廣寧安家了。日后都是街坊,還有勞貴府照應哩?!?/br> 林貞認真的說:“要送的?!?/br> 蕭太醫也不執意推辭,幾人又說笑幾句,方告辭出門。 林俊在外頭,聞得妻女無事,且顧不上收拾柳初夏。先叫人一卷破席裹了那尸體,栓在馬后,吩咐家下人道:“你且拖著yin|婦的尸首去問她爹!既不愿做小,又不愿還我家聘禮,吊死在我家門口意欲為何?” 正忙亂,周慶澤一路奔來。見面作揖道:“見過哥哥,都是兄弟的不是,叫王八沖撞了貴宅。嫂子和姐兒還好?” 林俊有些不滿:“太醫都回了,一大早請你,怎么說不在家?” 周慶澤指天賭事的道:“真個不在,往城外廟里頭跪經去了,才回來,聽到哥家有事,忙走過來?!?/br> 林俊奇道:“你跪經?” 周慶澤苦著臉道:“我媽立逼著去!”又道,“既是我做不好事兒,此事還須我去跑一趟!” 林俊見他上道,便對小廝道:“你們跟著周大爹去吧!我好賴也是個官,竟叫人生生欺道頭上!且叫書童寫封狀子報與陳指揮使知道!你們也不妨告訴于家人,老爺我要告他們一個‘拐帶逃奴、憑尸訛詐’!” 第29章 判案 林俊長到三十多歲,除卻爹爹剛死,年幼無知時被人欺負之外,再沒人敢如此消遣他!說來此事他真個冤枉,不就是買個小老婆么?礙著誰了?又不曾使甚巧取豪奪的手段,正經請了媒人、抬了銀子、得了于家按手印的回執來的!哪知于家竟跑了,叫他在廣寧衛丟個大丑。皆因諸事繁忙,顧不上!誰料才回來,還沒來得及收拾,于大姐倒好!一身重孝吊死在他家大門口,引來無數的人瞧熱鬧!還把妻女都驚著了!林俊不報復,那也不是廣寧地痞之霸了! 早有丹陽機靈的寫了狀子,趁機遞到林俊手中。林俊贊賞的看了他一眼,他便回了個無限風情,倒叫林俊的心情好了一絲。閑言少敘,林俊一面拿著狀子,一面袖了個禮單,帶著人打馬找陳指揮使去。 指揮使乃正二品,堂堂正正的高官,便是在京城也不是哪個想得罪便得罪的。與林家干親楊都督乃姻親,□□桿子一拐,大家也算親戚。朝廷有制,凡是軍事重鎮,皆以“衛”稱呼,長官也非縣令郡守之職,而是武官指揮使統籌。連帶民生、審案,都與文官不相干。也算是一大奇景。 林俊與陳指揮使也算熟悉,投了拜帖,不多時已對坐喝茶。林俊開門見山的道:“不瞞指揮使,下官年逾三十,膝下唯一子一女。前日犬子落水,內子欲尋好生養之婦,乃為子嗣計。媒婆與下官說了于家大姐兒,下官看著滿意,便給了二十兩聘禮。他家許了擇日完婚,下官還當是個爽快人家。不想于家有所隱瞞,那大姐兒早與他人勾搭上,不愿嫁我,攛掇一家跑了。至后歸來,下官不過尋他家退回聘禮,不曾想……”說著一邊嘆一邊搖頭道,“何苦來,不愿便不愿,分明是他于家家務,如今倒像下官仗勢欺人、逼死人命了!還望指揮使與下官做主!” 陳指揮使一臉同情,調戲一二良家婦女,本不是大事。誰料竟有這等貞潔烈女,若兩人不對付,少不得問朝廷請封個牌坊,光宗耀祖福澤相鄰。不過大家都是楊都督之親,當齊心協力。便故意怒道:“刁民可恨!林千戶無須著慌,本官忝為廣寧父母,必還君一個公道!” 林俊忙從袖里拿出禮單遞上,自古求人辦事便要花點錢財。鬧出人命,不拘有理還是無理,想要揭過此頁,少不得出點血。待風頭過后……林俊暗自冷笑:再弄死他家命根! 那陳指揮使打開禮單一瞧,上書:白米五十擔、四盒羹果茶餅、四匹湖綢并一些林林總總,也值一百多兩銀子。內里早樂開了花,只盼著日日有人命案才好。面上卻不帶出一絲兒來。待林俊走后,方翻出禮單,摸著那白米五十擔的字樣嘆道:可惜了,四品以上不得從商,不然與林俊那小子聯手,何須稀罕這干巴巴兒的五十兩?當官的苦也! 拿人錢財,□□。陳指揮使等著林家悄悄送的禮物核對完畢,便發簽鎖拿于家剩下的四口。 這廂已判定,那廂于家都快一家齊上吊了。清早起來,總尋不見女兒,只當她不爽快出去走走。哪知有人報自家女兒在林家門口吊死了!于老爹驚的話都說不出來,屎尿并做一處,流的滿屋皆是。于mama拍著腿在大門口嚎:“我做了什么孽喲!養了這么個孽障!誰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不聽,還到老爺家去鬧事!這是要逼死我等一家老小??!啊??!我苦命的二姐啊、苦命的大哥??!你們沒投的好胎,叫跟那掃把星做姊妹,沒活路??!” 于家哥兒皺眉道:“mama你又說甚?那林俊本不是是什么好東西?大姐已經沒了,你少說兩句吧?!?/br> 于mama怒道:“你懂個p!都是你們慣的她!一個賤胚子,當自己是小姐了!不愿與人做妾?她也不想想,我是她親娘,還能害她不成?多少人求不來呢!正頭夫妻?你有個p錢與你jiejie嫁個正經人家!” 于家哥兒還待理論,忽殺出一行官兵來。二話不說,將于家四口統統鎖拿歸案。 朝廷有律,士人有一妻一妾。然誰家真個只有兩個老婆?如林家這等流油般的富戶,三四房都算少的。上表朝廷時,自然只有一妻一妾,余者皆無正經名分,不過空喊著好聽罷了。于家大姐也是這等,說是嫁了林家,除非生個帶把兒的,否則甚都不算。文書自然也是買良充賤,不然朝廷也不說“妾乃賤籍、妾通買賣”的話了。正經的二房,誰個無事賣來? 是以,陳指揮使也不問賣妾還是買婢,只當于家大姐做逃奴算。本朝規定,逃奴打死不論!于家確有逃跑經歷,街坊都親見的!便是知他官官相護,也說不出甚來。于家父母,分明賣了女兒,又逃了。一個拐帶罪名少不了。陳指揮使立著眼睛一拍驚堂木,正欲判決,忽見于家哥兒生的唇紅齒白,心下一癢,硬生生轉了話頭,喝道:“大膽刁民!以長女詐騙朝廷命官在前,憑尸訛詐在后!原要判你一百大板并長流。念你年老,本朝有老人減免之法,板子省了吧,只叫你兒子替你長流盡孝便是!” 晴天霹靂!于家二老只得一根獨苗,霎時便覺得天都塌了!于老爹死命叩首:“老爺開恩!老爺開恩!此系小民一人所為,小民愿長流,老爺放過我家小子吧!” 圍觀眾人暗道:此官好手段,打著孝道的名號,做那斷人子孫的惡事,偏還叫人說不出話來。也有人厭惡于家臨門反悔的,暗道:若不是惹了權勢人家,叫人報復,只管騙了街坊鄉親,誰能耐他何?也不是甚好鳥!且看他們兩家狗咬狗一嘴毛!倒叫我們有不要錢的好戲看! 原來陳指揮使最好南風,此人比林俊還壞十倍,手段也更高。不經他眼還罷,經了她的眼,豈肯放過?不把你弄走,怎底好改頭換面圈在后院?便裝著個鐵面無私的模樣,高喝一聲:“退堂!” 于家四口十指相扣,哭的難舍難分。到底叫人拉開,余下三口人抱頭痛哭。被官差趕出衙門口,只得跌跌撞撞回到家,卻見自家已被夷為平地,一時呆滯。 就有街坊好心道:“你們也真不怕死,林老爺原就是廣寧的霸王,你怎敢無故招惹他?方才他使人來把你家拆了!凡值錢物事,都叫圍觀的閑漢搬走了!他既要欺你,別個也不怕你,連鍋都沒留下。你們還有甚親朋故舊,投奔了去吧,別在廣寧了?!蹦墙址活D了頓,又道,“別怪我多嘴,聽聞林家小姐嚇暈了,你們……好自為之……” 于老爹痛失愛子,已經木了。于mama倒還有一絲清明,與街坊哭道:“若有投奔,哪還會回來。早知如此,掐死那個丫頭,也別禍害全家!喪門星??!” 有好事者道:“不如把你家二姐送與林老爺,有條生路也未可知?!?/br> 于mama道:“我二老眼前就這一個,送了,我靠甚么過活?” 那人跺腳道:“你真個榆木腦袋!林家是什么人家?拔根寒毛出來,與你二老吃一輩子哩!只看人家要不要吧!” 又有人道:“我與你指條明路吧。只管去那街上找周慶澤,他乃林老爺跟前幫閑第一人,只要許他錢,他必幫你送進去!” 于mama便望著二女兒。 二姐兒嚇的一抖,滿臉哀求的哭道:“mama,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刁民無外乎如是了。欺善怕惡而已。 以及,行賄的百米五十擔是行話,換算成銀子的。單位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了==||咳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實在忘記在哪里看到的了orz 第30章 下場 林俊滿肚子壞水兒還未曾冒,陳指揮使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替他收拾干凈了,不由感嘆此人信譽頗佳、十分值得結交,又補了一份禮去。陳指揮使人才兩得,心里好不快活!只可憐那于大哥,一介凡人,尋死且不敢,活著又難受,統共三五天兒,倒瘦了七八斤。把陳指揮使心疼的挖了塊大腿rou一般,流水般的布料裁了衣裳哄他,又有無數的珍饈美味。水磨的半月,于大哥也自暴自棄起來。此是后話。 且說眼前,于家老兩口兒,因聽了大姐兒的話,又貪念趙家的名聲和林家的錢財,一時痰迷了心竅,落的人財兩失。 房子已是塌了,一家三口含著眼淚,一點點收拾。三五天兒,才勉強搭了一個窩。也虧于老爹是木匠,不然誰肯幫他?街坊里借個錘子刀片兒的,已算厚道了。都是升斗小民,誰個不怕流氓來?林家是流氓,于家也是!若不是幾十年街坊情分撐著,怕更慘的都有。 林俊還不算壞透了底兒,不然叫了地痞流氓再打上一頓,一家人除了哥兒竟可齊聚地府了。也是林俊當了個千戶,到底有些公事人情,顧不上那頭。于家貪念甚大,好端端的書香趙家也挨了一擦,心里惱他,不便明說,自然要暗自埋怨。響鼓不用重錘敲,有的是人問弦知雅意。是以正派人家都不尋他做活兒,余者皆懼林俊之勢,沒得白惹一身臊,更不想尋他。至此,于家生路斷絕! 將家底扒拉了三五遍,又把家里暫用不上的鐵釘碎塊兒都盡數賣了,家具能修好的地也低價賣了。不過拼湊出*百個錢,卻又能做甚?常言道坐吃山空,于家連山都沒有,時時就要餓死。夫妻兩個只得再次看著小女兒。 于二姐哭的眼淚都沒了,不賣她又如何呢?賣她,至多她死罷了。權當盡了孝道,替爹媽送死吧。若說逃也不是不能,可二老舍不得眼下的地,不然何至于此?不離開廣寧,不過是人盤子里的菜吧,早死晚死,也無甚區別。恨jiejie,已經死了;恨爹媽,哪個敢恨?閻王等著你哩!好好的一個大哥,還生死未知!無路可逃……無路可逃…… 拿女兒做敬獻,哪里是說句話的事兒!你想白送,還且看林俊收不收。沒奈何,于老爹只得把最后的錢財背在身上,找到周慶澤家,長跪不起。 周慶澤此人,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兒子。老爹在世時,尚有幾畝田土,日子過的不好不壞,還有余錢送他上了幾年學,認了幾籮筐白字??上ё怨耪l人無一死?死便死吧,臨死總要病上一病。哪個活人想等死?不得已,賣田賣土治病,終是無果。偏世人又好做個臉,若白事做不好,那真是千夫所指,也不管那家人是否有妻小要養活,且唾沫橫飛的罵一場再說。 周慶澤不過一介俗人,當時年輕,經不起街坊四鄰一世的鄙視,只好把家當都掃空,只為安葬父親大人。還不等緩過氣來,母親又沒了。這次連妻子的嫁妝都掏騰的干凈,孩子們餓的嗷嗷直叫,還把長子餓病了,墻縫里掃出的東西來填,硬是沒救過來,活生生看著咽了氣。周慶澤用袖子一抹淚,把臉皮扯下來丟在地上踩得稀爛,一頭扎進行院幫閑去了。 說起來都是淚,誰也不比誰好過。是以求他幫忙,不帶上銀錢,就是親大爺親姑娘都別想!當日便是信了那狗屁倒灶的“道義”之說,他長子活活餓死時,哪個道義過他來?至此再不信那仁義道德孝悌友愛,唯有銀錢才是真的! 都在一個城里住著,于老爹便是起先不大了解,如今也有人告訴他知道周慶澤是哪號貨色。光求情無用,光給錢倒是有用,但于家沒錢。只得拿出誠意,且跪且求。 周慶澤老早見到他家門口跪著一人,跑出去逛了一圈回來,竟還在!一翻白眼,暗罵:老狗才!來這一招,膽兒真肥!怪道敢昧林大哥的錢財??偛荒芏闼皇?,進得巷口,當著路過的街坊便罵:“有這等膽氣堅韌,怎底就不用在正道兒上?偏行那坑蒙拐騙的事兒。比我這個幫閑還狠!我若應了人家,做不到的事兒,還得把鍋里的熟鴨子拱手與人送回去哩。你倒好,人也要錢也要!如今又來聒噪我,我又有甚法子?” 于老爹顧不得臉面,只管磕頭:“周爺爺,您老救救我們吧!我們活著的一家三口兒,就靠爺爺活了!”趕緊從褡褳里掏出錢來,道,“日后得錢了,再供奉與爺爺!” 周慶澤聽著這話都快嘔了!老頭兒竟是個癲子!不應吧,又怕他日日來跪,哪日死在家門口,沒得晦氣。應了吧,做虧本買賣。周慶澤拉了五六年皮條兒,頭一次叫人梗的說不出話來。也是于老爹不知怎底生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寶貝,于二姐不如于大姐的風韻,卻也別有一番風味。想來不至于虧的徹底。未免耳邊聒噪,便壓低聲音對于老爹道:“你不用說了,我知你想作甚!先說好,你家姐兒進去了,得了錢財,須分我一份。我周慶澤素來講信義規矩,也不說你家買賣難做,不多不少,五兩銀子,如何?” 于老爹忙不迭的點頭:“別說五兩,只要有條活路,多少都給!” 周慶澤沒好氣的道:“走吧,老賊囚,你不怕丟臉我還怕夭壽哩!” 于老爹方才歡天喜地的走了。 周慶澤十分敬業,竟過家門而不入,撒腿就往林俊家里跑。一見面,見林俊心情甚好,便哭喪著臉道:“好哥哥,這回可得救我命來!” 林俊笑罵:“又弄鬼!誰要你命來?” “于老頭兒在我家長跪不起,我進不得家門,老婆也叫堵得出不來。娃娃們餓的哭,好哥哥,你知我聽不得我家崽兒吊嗓子。救我一救罷!” 林俊一挑眉:“如何救?” 周慶澤道:“如今廣寧的人,都知他是個癩皮狗,不與他做生意。他便想把二姐兒送來伺候你,也是向大伙兒做個證,你不記他仇,方好開張?!?/br> “你倒不繞彎子!” “兄弟素來老實,怎敢跟哥繞彎子?便是繞了,叫哥看透,比老實交代還丟臉。哥這回就行行好吧!”周慶澤此人,別個腸子九道彎兒,他少說也有十八道。自古求人辦事,從無這樣開門見山的。莫說是上趕著認的結拜兄弟,不過白叫一聲哥哥兄弟,便是嫡親的哥兩兒,一個落魄的靠著發達的過活,也不好刺啦啦的張嘴就叫人“行好”。今日如此做派,乃知林俊深恨于家,如今又自恃身份,不好說出口來。周慶澤這是遞梯子臺階哩! 果然,林俊冷笑:“我要二姐作甚?做老婆沒得抬舉了她,做奴婢叫人聽說了倒要被人參,雇了么她家反咬我一口、說甚jian|yin良家婦女,我沒處說理去!要送來,行,弄成賤籍了,我便買來家里使喚。不然,休來煩我,便是你我也要著惱!此事也是看你的份上!” 周慶澤低頭扯了扯嘴角,把笑意壓下去后,方抬頭千恩萬謝的道:“還是哥慈悲,這樣惦記兄弟!日后肝腦涂地,敢不回報?”說完又賊笑,“到此時還上趕著算計,兄弟非要他們吃點苦頭才罷!” 林俊道:“隨你!” 周慶澤樂呵呵的走了,既替林俊出了氣,自家又得了銀子,真乃皆大歡喜。明兒張三李四都來鬧一場才好咧! 朝廷有律,禁止逼良為賤。然朝廷又有律,夫為妻綱父為子綱。民間賣妻賣兒的,素來多如牛毛,不許你賤便不賤了?無非是使各種手段而已。再有,親生爹爹為了活命,賣做賤籍的,官府也不好追究,那是孝哩!林俊膩歪于家,不曾說出口的話,叫周慶澤聽的一清二楚。他本就慣常在院里行走,隨便找了戶人家,三百銅錢買了于二姐做養女,先與本家良民籍貫脫的一干二凈。從此是為娼門賤籍,永世不得翻身,若無人與她動手腳,那便是代代為奴世世為娼。進到院里的第一日,叫院里的男樂女妓們剝了個徹底,肆意羞辱。若不是礙著林俊要個活人,只怕這日就是死期。 院里諸人,平日里叫人輕賤,對良家且羨慕且嫉妒。恰好眼前有個得罪林俊的良家女子,便是周慶澤無甚囑咐,不拿來玩弄一番,心里都過不得,何況有人遞話?橫豎無人與她出頭,欺負也白欺負。更有甚者,平日叫良家敲打過的,此時也算在于二姐頭上。狎語俗話,罵聲不停。于二姐哪經歷過這等?嚇的聲兒都不敢出。好容易等眾人鬧累了,還以為能喘口氣時,卻被鴇兒拿著繩子五花大綁、嘴里塞了布條——沒穿衣服逃不了,綁好了更無法尋死。而后,鴇兒拍拍衣裳走了。 于二姐方才哭出聲來,卻也不敢放肆,壓抑著聲音一點點抽泣著。到此時,便是一貫仁善的她也不由詛咒:大姐!我的好大姐!你死的倒干凈,倒叫我們一家老小都與你陪葬!你放心,我若活著,日日在菩薩面前上柱香,求菩薩保佑你下十八層地獄!叫陰曹地府抽筋扒皮,日后也投生在行院里,世世叫人欺?。。。?! 作者有話要說:于家于二姐是最無辜的,被爹媽坑了jiejie坑,jiejie坑完最后哥哥還坑可她一把→_→ 第31章 貪念 玉娘望著伏在地上磕頭的于二姐無言,看看左右,皆無好顏色,心中更是不喜。玉娘乃正妻,與林俊榮辱與共,林家白惹了一回官司,母女兩個還吃了一嚇,對于家只差望著全家流放三千里,哪能喜歡?別提最初還為了她jiejie夫妻兩個還拌嘴了,簡直看著就堵心!偏林俊要弄進來,不好逆可他,卻不妨礙她使主母的手段。 妾室們更加了,通只有李翠娘得了名分,余者得臉與否全然看林俊在誰屋里歇,此時來個貌美如花的丫頭,活啃了她的心都有。 林貞坐在玉娘身旁,仔細瞧了一回。果然膚如凝脂、眼含秋水,若再長幾年,只怕是個尤物。meimei如此,可見jiejie的姿色,怪道比常人都傲三分。若說厭惡于家者,廳上再無一個人比林貞更甚。爹爹受委屈、mama叫嚇暈了,親舅家的遠房表哥好端端的也吃了一回掛落,聽聞被趙大舅動了家法,現還在床上養傷。雖說與那位表哥不親,然則人情骨頭香,再不好也比于家強!紅顏禍水莫過于此!休說此事乃玉娘管的,玉娘從來厚道,從說媒到下聘無一不。若十分不肯,她自要勸著林俊罷手,不與自家作孽。誰料她家兩面三刀,也太可恨了些。終究林家對不起她家什么?林貞不愿當面發作,一直忍著,待于二姐退出后,才一砸杯子道:“mama,我討厭她!” 萬年好性兒的菩薩姐兒不高興到摔杯子了!家下人彼此對望一眼,心下了然。柳初夏嘴角勾起一抹笑,生平僅見的暗贊了林貞一回有范兒。薛思妍見狀,原想掐個尖,但見林貞面色不好,索性閉嘴不言。近來林貞雖不常生病,還是莫在此時接上半句招惹她為妙。 于二姐不傻,主家無一人見她有個笑影,便知日子難過,恐比院里還甚三分。不想不過三日,竟峰回路轉!你道為何?原是林俊近日總不得閑,官司不過是極小的一件。既做了官,難免人情來往。今日這個做壽、明日那個娶親,忙的腳不沾地。早把于家拋在腦后,周慶澤說了一場,也不過心。直到于二姐進到家里,見著與她jiejie相似的臉,忽的想起一樁事來!霎時怒上心頭,一把拎過于二姐丟到柳初夏的屋里,將二人剝光了綁在一處,揮起馬鞭狠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