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耶?莫不是識得字的,便是才女不成?天下識字的女孩兒千千萬,易安居士也就一個罷了?!绷重懶Φ?,“mama且放心,咱家哪來的才女?” 一番話說的玉娘笑了:“罷罷,越發伶牙俐齒了。日后晚點去書房,待屋子暖了再去不遲?!闭f著又問雙福,“大衣裳準備好了?” 雙?;氐溃骸暗騼菏谷怂土蒜︶囊豢阽妬?。也有帽子、暖耳和皮靴,雪地里最好用?!?/br> “也罷了?!庇衲锏?,“我記著還有件狐貍毛的,略有些舊了,這天卻正好。新皮子厚實,沒得熱出一身汗。才入冬,別穿太多,不然后頭不好熬?!?/br> 雙福應下了。 說話間,李翠娘等都到上房請安。先拜玉娘,次后林貞再一一行禮。禮畢,眾人皆坐下喝茶。李翠娘道:“好香甜的蜜棗,大jiejie又收了好禮?!?/br> 玉娘笑道:“屋里有的是,你愛吃只管拿去?!?/br> “比往日的香甜,”柳初夏也問,“哪里得來?” 玉娘指著林貞道:“她干娘給的,她偏不愛吃?!?/br> “甜的牙疼?!绷重懶Φ?,“也不知有甚好吃的?!?/br> “偏你不愛吃甜的,也是怪哉?!?/br> 林貞笑而不語,甜食吃多了壞胃口,她才不嫌身體太好呢。 柳初夏又笑問玉娘:“她爹忙什么哩?不見人影兒?!?/br> 玉娘一哽,郁悶非常!林俊連續在她屋里歇了五六天,就是沒有一天辦事的!合著正妻專白擔名份的!輕呼了一口氣,道:“中秋各處走禮請客,他忙的跟什么似的。早間出門去,夜里才回來。倒頭便睡,也不知忙些什么?!?/br> 柳初夏一挑眉,問道:“莫不是病了?” 玉娘冷笑:“我怎知?” 柳初夏笑道:“怕是外頭的人勾出了吧?!?/br> 薛思妍也道:“是了,我聽說她爹要討木匠于家的姐兒。有跟大jiejie說么?” “說了,”玉娘道,“婚書都寫了,我才要告訴你們,又混忘了?!?/br> 一時薛思妍急了,忙問:“大jiejie看過她沒有?我聽說長的好標致的模樣兒?!?/br> “叫她大妗子去瞧了,說很好。進門可就是六姐了。大家要和睦相處才是?!?/br> 柳初夏冷笑:“只怕先進門的不是六姐,是六哥吧!” 林貞聽到這里,忙帶著雙福和四喜撤。別人未必聽得懂,她卻聽懂了。林俊那個色魔入心的,大冷天的居然在花園里*。那日叫她撞了個滿眼,恰是漂亮的過分的丹旭。偏她先去假山玩,林俊和丹陽后到。等她要出來時,兩個人已經貼上了。不得已,縮在一旁聽了個全場,好懸沒凍病了!無語凝噎。此時聽到柳初夏的話,不走又要聽文字版全場了,她才對bl一點興趣都沒有! 哪知林貞還沒退出去,林俊進來了。一臉高興的樣子,問:“你們說什么呢?這么熱鬧?” 柳初夏氣不過,道:“說你給我們添六姐還是六哥哩!” “六姐是有一個,六哥又哪里來?” “裝甚么?你跟丹旭鬼鬼祟祟幾天了,打量誰不知道?”柳初夏道,“依我說索性也抬進門來,jiejie賞幾身衣裳,與我們稱姐道妹的,豈不美哉?” 當著眾人被叫破,林俊笑罵:“胡說八道甚么?你吃那沒過門的六姐的醋也罷了,胡亂吃小廝的醋做什么?你是那醋汁子擰出來的不成?不過幾日走禮忙亂,不到你屋里歇罷了。你屄癢了還冤枉起漢子來!” “我冤枉你?”柳初夏道:“跟你幾年了,還不知道你不成?甚么走禮單子見不得人兒,還特特叫丹陽在院門口守著。打量我們沒見過世面哩!”柳初夏為此確實生氣了,大罵,“走了那臟道兒,又來睡我們!我才不受這鳥氣!”原來柳初夏乃后院第一得寵之人,林俊一月里少說有半個月歇在她屋里。不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林俊截了去,大半個月,連漢子的毛都沒摸著一根,豈能不惱? 林俊原本略有點心虛,被她叫破,哪能不惱,怒道:“閉嘴,成日見東家長西家短,那多嘴的小婦!再胡說且吃我兩鞭!” 柳初夏怒道:“我胡說?既是我胡說,便把那丹旭攆出去。你若不舍得,便是有情?!?/br> “夠了!”玉娘道,“胡攪蠻纏的像甚么樣子?” 柳初夏脖子一梗:“大jiejie賢良,我卻做不來,讓我打死那個小廝兒,才看得出她爹的真心哩!” 林俊臉上五彩紛呈,抬腳就把柳初夏踢到在地:“麻痹的yin|婦,滿院里就聽你磨牙!偏你千伶百俐?我今日就要你伶俐到頭??!” 柳初夏仗著寵愛,卻也不怕,照樣頂嘴道:“呸!背地里養小子,敢做還怕人說?你不把他攆了,且看我怎么收拾!” 丹旭正是林俊近日的心頭好,才得了幾日?便被娼|婦鬧將出來,弄的他里外沒臉,心下大怒!猛抄起桌上的一個茶碗砸在柳初夏頭上,霎時鮮血橫流。又彎腰拎起柳初夏的胳膊提起,就是兩腳踢到她肚子上。柳初夏慘叫連連,一眾妻妾都不敢吭聲。 林貞原本已溜到隔壁,聽見打起來,又折回看看情況。恰看的柳初夏被拳打腳踢,霎時被驚呆了!她從來不知道她爹打人這么兇狠,仿佛把柳初夏往死里打一般。柳初夏平日里掐簡要強,可是跟了林俊這么多年呀。她是懷疑柳初夏壞人,可林俊從來不懷疑。居然……居然這么打自己的枕邊人…… 林俊氣頭上哪顧得那么多,踹完又是一巴掌,柳初夏嘴角立刻滲出血來。林貞兩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兇狠的打人現場,很沒出息的叫出聲來。 玉娘聽得林貞一聲驚呼,扭頭一瞧,只見林貞滿臉驚恐的站在門口,忙喊道:“她爹,你還不住手!嚇著姐兒了!”說完三步并作兩步,把林貞摟在懷里,“莫怕莫怕!你爹吃了酒發瘋哩,mama送你去后頭?!?/br> 林俊聽聞林貞被驚了,才呸了一聲,松開了手。四房云真兒素來厚道,忙走到柳初夏跟前去扶,又道:“她爹,請個太醫來吧?!?/br> 林俊橫了她一眼:“滾!誰要你多管閑事!” 薛思妍也嚇的不輕,但看柳初夏的慘樣,又于心不忍,勸道:“喚個太醫來與大姐兒瞧瞧,她驚著了,晚間做惡夢可怎么好?二jiejie,你去灶上熬了定心湯來!” 李翠娘心里不知多高興,面上卻裝作嚇到的樣子,忙點點頭跑了。 薛思妍又道:“她爹,去瞧瞧姐兒吧。小孩子家家的,魂不全,哪里經的起?” 林俊聽到這話,忙往后頭走去看林貞。 薛思妍和云真兒才敢招呼丫頭們,七手八腳的把柳初夏抬到旁邊房里去。柳初夏嗚嗚哭著:“跟了這么多年,為了個小廝打老婆,我不活了!” 薛思妍罵道:“少說兩句吧!嫌打的不夠重?若不是大姐兒呼喚一聲,看你今日不丟了命去???” 柳初夏哭的不能自己,道:“他睡一百個丫頭我不惱,偏去睡那糞簍子。你們膽小不敢說,我說了你還說我。莫不是只我一個人被他睡不成!” 云真兒也嘆道:“三jiejie,你歇著吧。她爹是什么脾氣,你今日才知道?便是要說,背地里,在你屋里,撒個嬌兒,甚么不如你的意?偏大庭廣眾下鬧出來,他打著你不疼哩?算了吧,大jiejie還沒說話,我們又是哪號人物?若是大姐兒節下受了驚,還有一場官司打!依我說,先使人拿個荷包,給丹旭那小廝,叫他勸著些吧?!?/br> “呸!我才不要!”柳初夏道,“叫我去討好他,還不如死了!” 薛思妍翻個白眼,懶的再說,橫豎被打的又不是她!好心沒好報!平日里仗著寵愛,囂張太過了!在上房當著姐兒說這個,本就忌諱,擱規矩人家,柳初夏早該打死了,還能浪到今日?見春花叫了柳初夏的丫頭來了,她悄悄拉了拉云真兒的袖子,也跑了。 林貞這廂也一陣忙亂,兩口子圍著林貞輕言細語的安撫。而林貞與其說是被林俊嚇到,不如說是被“這個時代的男人真的會打老婆”嚇到。想著以后要嫁人,不由一個深深打了個寒戰。 第22章 未來 玉娘分明感到懷里的林貞抖了一下,便知是驚著了。沒好氣的對林俊道:“你且去別處逛逛。早讓你改了那驢脾氣,偏不聽。你也聽我一句勸吧!” 林俊見嚇到寶貝女兒,被玉娘啰嗦也不惱,直管訕笑:“好貞娘,可想要什么吃的玩的?” 玉娘不耐煩的道:“快出去,快出去!我先打發了她吃碗定心湯,你別裹亂。正經去看看廚下熬好湯沒!” 林俊無奈的走了。玉娘才對林貞道:“姐兒莫怕,爹爹不是打你哩?!?/br> 林貞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沒嚇著。要不要請個太醫與三mama瞧瞧?” “有甚好請?且死不了呢!耗她一天再說,好好的節下,偏弄口舌,一家人跟著著惱!” “爹爹怎底忽就打起人來?往日也打人么?” 玉娘嘆道:“我的好姐兒,你萬萬要記住。女人家休犯口舌,七出之條哩。挨打倒是小事。別跟賤胚子學!她若少說兩句,也不白挨一頓了。無非就是浪上來了,見漢子不進她屋,著了惱,恨不能把丹旭弄走?!鳖D了頓,又道:“mama一生,也沒養出一個孩子。眼前只得你一個命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世人皆道閨中有規訓,我豈能不知?從不避著你,你當為何?當年mama一心天真爛漫的嫁了來,你爹爹冷水陣陣的潑哩!難道還要你遭一回?見多了,看多了,就會了。我知你自幼伶俐,可你也不用怕、也不用慌,橫豎還有你爹和我看著。日后你只管安坐在上頭,當好大房娘子,憑她們去斗。不過是些小婦,越刁鉆,顯的你越賢良,縱的她們白眉赤眼,世人才當你賢良。男人再不為刁鉆小老婆打賢良大老婆的!至于那些小男孩兒,更不用急了。橫豎下不出蛋來,只要你生了兒子,塞他一屋小廝都夠了!”說著眼圈一紅,哽咽的道,“可憐沒給你生兄弟,我們死了,你又靠得誰去?” 林貞沉默了一回,輕輕的道:“可以招女婿么?”廣寧極寒,凍餓而死的人年年都有。找個無甚能耐只長的不錯的男人進門,還怕捏不住么? 不想玉娘搖頭:“不到那個份上,我寧愿你帶了萬貫絕戶財嫁了。好人家的兒郎,豈能與你做女婿?無非是坑蒙拐騙吧?!?/br> 林貞伸手摸摸玉娘的臉,道:“mama莫急,沒準明年我就有兄弟了?!?/br> 玉娘苦笑:“我死心了?!?/br> “呃?” 玉娘默默林貞的頭不說話,有些事可以讓姐兒們知道,有些事卻還是忌諱。所以,她不能說,無數肥田長不出苗兒來,豈是田之過?縱欲傷身,林俊更好胡亂嗑藥,哪里還有指望?不是如此,她何苦如此用心養個繼女。不就是求將來老了之后,還有個人看顧一眼么?所以,林貞嫁的越好,她才越安全。否則,一旦林俊亡故,她便是眾人嘴邊的肥羊,便是通天的本事也無路可逃。唯有善待林貞,才是活路。嫁人如投胎,老人家的話再不錯的。 林貞正不知如何勸,李翠娘搖搖晃晃的端了定心湯來。林貞接過一口悶下——吃藥已吃出經驗來,速度越快遭的罪越小。喝完忙含了一顆陳皮丹方才把味道壓下去了。才把陳皮丹的罐子遞給三多,薛思妍和云真兒也聯袂而來。 玉娘見狀,違心問道:“她三mama現如何?” 薛思妍道:“大jiejie莫怪我自作主張,我瞧著怕人,使丫頭請了孫婆子來灸了灸,如今已躺下了?!?/br> 玉娘點頭笑道:“還是你細心,我通亂作一團,把她忘了,幸好你替我補遺,否則她爹還當我不賢良?!?/br> 李翠娘笑嘻嘻的道:“誰敢說大姐不賢良?誰家做mama的不先顧了孩兒?婦人相夫教子便是賢良了?!?/br> 薛思妍看李翠娘得意的臉孔,暗自笑其張狂。扭頭問林貞:“姐兒好些了?” 林貞笑道:“謝五mama惦記。原也無甚大事,倒累了mama們特意來瞧?!?/br> 好話誰都愛聽,薛思妍笑瞇瞇的說:“瞧我們姐兒,端的是禮數周全,可可招人疼,句句話暖人心窩子。一樣是會說話,就比別個說的好聽多了?!?/br> 李翠娘樂的聽人背地里擠兌柳初夏,卻因不善言辭,再接不上茬。只得換個話題問:“姐兒的先生何時來哩?早說請了,又無動靜?!?/br> 玉娘聽著此事便頭痛,張嘴抱怨:“她爹也不知哪里請來的牛心古怪先生,還要看了日子。大冷的天兒,再遲兩日,好叫過年了。天亮的遲黑的早,我都怕壞了眼睛,偏姐兒非要學!” 林貞訕笑:“冬日不得出門,閑的慌?!?/br> 云真兒道:“書房怕要新糊糊高粱紙,都昏了?!?/br> 玉娘嘆道:“若有透光又不透風的窗戶紙就好了?!?/br> 林貞道:“有?!?/br> “真有?” 林貞點點頭:“我們廣寧沒得,南邊兒多哩。云南不知那處,挖的好打礦山,滿滿的云母片,巴掌大一塊兒,跟咱們的冰片兒一樣。用木頭楞子卡上,比窗戶紙強多了?!?/br> “耶?”薛思妍笑問,“還有這等寶物?打書上瞧來的?” 林貞搖頭道:“前兒不知在哪聽來的。再者也不是沒見過,爹爹書房里的水晶缸子不是透光的么?云母片沒有水晶缸好,但是比窗戶紙好,也便宜些,就是咱們這里不得見?!?/br> 玉娘點點林貞的額頭道:“小鬼頭兒,今年可來不及找南邊的商人啦。明年開春,叫你爹找人去,撿它幾萬片來,與你蓋嫁妝屋子可好?” 林貞撲哧一笑:“mama又打趣我,自來女子出嫁,哪有娘家準備屋子的?或是把夫家的窗子敲了不成?” 說的玉娘也笑了:“且讓人打聽著,我聽著有趣兒。是了,老學究的先生不知哪日來,針線上的人后日就到了。女孩兒家,識得字便好,不用那么多學問。但手上功夫頂頂要緊,別人都只看活計,誰看字來?” 彼時女人講究貞靜嫻雅,針線活是衡量一個女人是否心靜的標準之一。何況只要不是繡娘世家,斷無誰家只教針線不教其它。光一條兒,若一點不會書畫,想繡的好花就不能。林貞前世的工作偏技術,類似的活倒不排斥,乖乖的應了。 薛思妍看著玉娘母女互動,嘴角犯苦。前頭就因生不出,好懸沒被休了。好在死鬼急傷風一病死了,她才沒有顏面掃地。不想到林家,還是一絲消息也無。哪個女人家不愛個孩子?她想的心發慌,沒有還是沒有。又不像王玉娘,半道兒白撿一個,竟也這么大了!看得嫉妒蔓延,十分呆不住,拉著云真兒跟玉娘告退:“不攪了姐兒歇著,我們先回了?!闭f完疾步走了。李翠娘一個人呆著沒意思,沖玉娘福了一福,也走了。 玉娘吁了口氣,道:“不知你六mama又是何等性子?” “只盼是個老實人,不跟mama淘氣?!?/br> 玉娘輕笑:“老實有老實的好,伶俐也有伶俐的好?!?/br> 林貞一臉茫然。 玉娘悄悄在她耳邊道:“坐山觀虎斗,記住了?” 林貞忽然生出無限的疲倦,她可真不愛搶爛黃瓜!又無奈的深呼吸幾次,自我安慰道——白撿沒有好東西,能重活一次不錯了,我忍! 母女兩個又閑話了幾句,得知林俊歇在外書房,玉娘便懶得回房,一疊聲的叫丫頭搬鋪蓋。中秋家宴被鬧沒了,兩人隨便對付了點粥,早早歪在床上歇著。林貞忍不住問玉娘:“爹爹和丹旭是真的?” 玉娘冷笑:“何止丹旭,連丹陽也是!不然怎替他們看門?就好比我屋里的春花,不被你爹收用過,我能讓她夜里伺候?” “那三mama怎底只挑丹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