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姜瑜道:“雖是屬實的,不過這小|逼|崽子忤逆不孝,用刀子砍他祖母,砍他四叔,今年初一還用炮仗扔到祖母屋里頭,炸了個碗破盆碎,如今在村里已經是人厭狗棄了……” 婁知縣喝道:“他砍祖母,砍叔父,你盡管讓他祖母、叔父來我這里告他,到時候我自然治他的罪!我只問你,你因何要用刀砍他!” 姜瑜道:“他把我二哥哥的東西全都扔了出來?!?/br> 婁縣令問道:“那房子本是高以純的,高以直趁著高以純不在家的時候,擅自搬進去住,他們把東西扔出來,雖然說有些不近情理,卻也合乎法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么?” 姜瑜便開始又說起穆云翼的不好來,都是從高學信那里頭聽來的,連穆云翼學女人刺繡做荷包的事情都拿出來說,惱得婁縣令火氣,一拍驚堂木打斷他的話:“根據三份口供,還有你們雙方所講,此案已經明了,姜瑜為了給未來的岳丈家出氣,逞兇斗狠,用刀將人砍傷……著重大二十大板,監押一年,賠償高以寧湯藥銀子十兩……” 姜瑜一聽就不干了,他也是讀過書的,但有沒讀出什么名堂,要不然也不會連縣試也不過了,偏偏家里富裕,時常跟同窗們來個詩會文會,書生意氣,針砭時弊,指點江山,常言將來我若做一縣父母、一省掌管到那時該如何如何,再加上年紀又輕,有一股沖勁,這會也真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站起來用手指著婁縣令大罵:“昏官??!昏官!你竟然偏心袒護這么一個忤逆不孝,十惡不赦的小崽……你憑什么讓他站著讓我跪著……” 他話沒說完,早就被捕快過來捂住嘴巴,按在地上,實則朝廷有令,要優待老幼孤疾,穆云翼正好屬于“幼”之列,讓他站起來也屬理所當然,然而婁縣令也不跟他解釋,直接用手拍桌子:“大膽刁民,竟然敢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官!”他又拿出四根簽子,這玩意一根就是十大板,原本只拿出兩根,這回又拿出四根,一起扔到地上。 捕快過來把簽子撿起來,把姜瑜拉下去開打,他砍傷穆云翼,就讓這些捕快對他抱有怨氣了,這回又咆哮公堂,罵婁縣令是昏官,捕快們對他還哪里肯留情,褪下褲子,掄起水火棍甩開膀子打,剛開始幾下姜瑜還裝硬漢,豁出去了繼續大罵不止,等超過七八下便開始慘嚎,比殺豬還慘,哭嚎震天。 穆云翼只聽得頭皮發麻,手腳發冷,聽著那一聲聲木棍捶擊皮rou的空空聲,以及那一聲聲無與倫比的慘叫,心里頭沒有一點快意,反倒是打了個寒顫,心里頭不斷地提醒自己:這是個萬惡的舊社會,人命不值錢,沒有個功名傍身,被人打死了也沒地方說理去,不過也幸好他是良民,要是穿越成哪家的奴才,那可就更是掉到黃蓮湯里了,告狀也是無門了…… 打到二十幾下,姜瑜便開始聲嘶力竭,逐漸昏暈過去,捕快們拿涼水把他叫醒,然后繼續打,打到四十下的時候,再度暈過去,重新用涼水澆醒,捕快回來稟報:“犯人體力不支,再打下去,恐害了性命?!?/br> 婁縣令道:“剩下二十大板權且記下,十日后再行補全?!比缓箝_始念判詞,“乙丑年庚辰月庚午日,白楊鎮姜瑜,強闖民宅,持刀行兇……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館……”最后判決是打六十大板,□□三年,讓他配給原告湯藥銀子十兩,然后讓捕快拿下來,讓他畫押。 姜瑜被重新拖回來的時候,簡直慘不忍睹,屁|股上的rou全被打得碎爛了,渾身血汗淋漓,趟在地上,一動不動,剛才還是個生龍活虎,身強體壯的小伙子,一轉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灘爛泥。 捕快問他認不認罪,他點頭認了,然后捕快拿著他的手指在上面畫押,然后帶下去收監。 穆云翼謝過了青天大老爺,然后拿著衙門給開的證明,去跟姜家要錢。 姜家人也來到了城里,不光是他們家,連高家、計家、馬家也都起早進城,這回聽得判決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憂,姜瑜他媽當場就在衙門前面哭了起來,看見穆云翼出來,張牙舞爪就往前撲:“小|逼|養的狗崽子,都是你害的我兒子!” 穆云翼暗道果然什么家庭養出什么孩子,姜瑜那么莽愣,跟這位母親從小的教育必是相輔相成的。他不跟潑婦對打對罵,退后幾步,然后拿出縣衙里開的文書:“你兒子砍傷我,縣令大人判你們家要賠給我十兩銀子的湯藥錢?!?/br> “美得你|屁|眼|冒油!”姜瑜他媽原本也是個村里的柴禾妞,嫁到城里,跟他爸起早貪黑奮斗了二十多年,掙下這么一分家業,雖說平時也涂脂抹粉,穿金戴銀,有幾分富太太的氣象,到底改變不了村姑潑婦的本質,這會兒子吃了官司,方才的慘叫聲從里邊傳出來,聽得她心都碎成了幾瓣,若不是有捕快當著,她早就沖進去了,這會見了仇人,哪里還能忍耐得住,她瘋狂地尖叫,掙脫了人群,又往穆云翼撲來,“想要銀子,先把我兒子還回來!不然我今天就撓死你!” 穆云翼躲閃不及,右手背上被她抓出三道血痕,他嘆了口氣,返回縣衙里面,求岳捕頭幫忙,岳捕頭二話不說,又到后堂去請示婁縣令,婁縣令一聽這還了得,竟然不服判決,說輕的是質疑他審判不公,說重了就是跟朝廷作對! 岳捕頭立刻出來,帶著兩個捕快把姜瑜他媽抓住,不由分說,拉到了縣衙院里,打了十板子,這位姜夫人終于老實了,也不再耍潑,坐在地上只是哭,穆云翼拿著文書問他:“朝廷的判決,你可愿意遵守么?” 姜夫人哭哭啼啼,從懷里拿出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這是準備進城來跑關系的:“我去外面兌換了,然后給你……” “不必了,我能找的開?!蹦略埔戆雁y票拿過去,自己拿出一張十兩的還給她,“從今天往后,咱們就兩不相欠了,你兒子砍傷了我,如今也受到了應用的報應,咱們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別搭理誰,你們要是再敢來報復我,我雖然年幼,無依無靠,但還有朝廷為我做主!” 出了縣衙,跟外面的人又說了一番場面話,無非是感謝大家支持,縣太爺秉公直斷,已經結案之類的話,然后讓商益仍然回茶樓里去,自帶著馬家、計家的人一起回到松林街的家。 高學紅也是揪心不已,在門口等著,見他們回來,聽說案子結了,兇手已經收押,又得了十兩銀子的湯藥錢,才松了口氣,立刻系上圍裙,開始下廚做飯。 吃過午飯,穆云翼又拿錢雇了馬車,和大伙一起回上清河來,畢竟案子結了,日子還得過。 這件事轟動挺大,不光上清河,周圍幾個村子,甚至鎮上、臨鄉全都知道了,穆云翼名聲不好,大家都是關心八卦,背地里打聽,只有兩家人登門探望,一個是高家的東鄰花家,花大嬸子親自來的,提著一籃子雞蛋,問了問姜瑜的結果和穆云翼的傷勢,罵了姜瑜幾句,便去了。 另外則牛老大,他聽說穆云翼出事了,便買了東西讓兒子牛五郎來看望,好緩和他們的關系,他是很看好穆云翼的,有心讓兒子跟穆云翼好好相處,最好是能成為朋友,牛五郎卻梗著脖子不來,他這次也去參加縣試,只是沒能考過,正在家里頭氣悶,被老爹逼著去送禮,越發火氣旺盛,任憑牛老大如何說,他都梗著脖子不動彈,牛老大沒辦法,只得自己來了。 穆云翼被砍傷了骨頭,又失血過多,臉色慘白慘白的,高以純本來想讓他在城里養傷,自己回來種地,穆云翼不放心,硬跟了來,他便把穆云翼拘在炕上,每天洗臉洗腳自不必說,吃飯都給端到嘴邊上,穆云翼提出抗議,這回他卻不應,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出屋,穆云翼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也就罷了,只能站在屋里,隔著窗戶看外面的瓜苗。 牛老大來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穆云翼正坐在炕上吃雞蛋羹,看到牛老大,他也挺高興,就要下地穿鞋,被牛老大趕緊攔?。骸澳阍诳簧献秃?,可別亂動,傷筋動骨一百天呢?!?/br> 穆云翼略帶著點無奈地說:“哪有那么精貴了,再說只是在骨頭上砍出了一道刀痕,別的都沒啥,只等傷口愈合了,做什么事都照舊呢?!?/br> 牛老大問了病情,不無后怕地道:“幸虧沒傷到手筋,否則這輩子就完了,你還那么小,若成了殘疾,以后即便考上了功名,那也是做不得官的?!?/br> 穆云翼笑道:“我本來也沒想做官啊,現在這樣挺好的?!?/br> 等牛老大走后,高以純端著熱水進來:“小樂和小五睡覺打把式,怕碰到你的胳膊,我讓他們去別的屋睡了,晚上我仍看著你,有什么事就喊我?!?/br> 穆云翼說:“那又何必呢,這炕這么大,輕易他們也打不到我的?!?/br> “拉倒吧,昨天小五那一腳,差一點就把你胳膊給踹了,我都后怕死了?!备咭约儼阉璺旁诘噬?,扶著穆云翼過來,先給他用鹽水漱口,吐在痰盂里,然后扶著他過來洗臉、洗腳。趁著穆云翼泡腳的功夫,他上炕把被褥鋪了,然后給穆云翼解了絲絳、腰帶,脫了外面的長衫、長褲,只穿中衣坐在被子上,“現在天氣熱,穿著中衣睡覺小心捂出痱子!你先這么待著,等我洗完了回來幫你把中衣也脫了吧!” 穆云翼被一個半大孩子這么服侍,只覺得有點囧,不過他也沒說什么,只點頭道:“好啊,現在只穿褻褲睡覺也好,晚上睡得踏實,要不然半夜總會熱醒?!边@個時代沒有空調,夏天穿睡衣睡覺半夜會被熱出一身透汗。 第78章 以純用計(略修) 高以純自己洗漱完了,進來幫穆云翼脫了里衣,讓他躺下,把被子蓋好,弄得穆云翼很不好意思:“我自己都行的,只是在骨頭上砍了一道印,又不是骨折了不能動?!?/br> “你就好生躺著吧!”高以純自己也脫了衣裳,只剩一條褻褲,吹了燈,然后鉆進穆云翼左邊的被窩里,“趕緊把傷養好是正經,這天是一日比一日熱了,到時候一出汗,流進傷口里,有你遭罪的時候,地里的活都交給我,你只在家里養著就是了?!?/br> 穆云翼有些無奈地笑笑,過了片刻又說:“恐怕養不成,我估計你們家那些人不能拉倒?!?/br> 高以純沉默一會,然后說:“我想過了,等我二伯回來,肯定要去縣里頭走動的,那姜家也不是好惹的,到時候還不一定要生出什么事端來,即便咱們不怕,也憑白惹氣,耽誤了種地就更不好了,所以明天我打算往蔣溝去一趟,請那里的媒婆來給我大姐說親?!?/br> 穆云翼一愣:“你找人給你大姐說親?這樣他們就不回來叨擾咱們了?” 高以純嗯了一聲:“我讓那媒婆給我大姐說一門好親事,現在姜瑜遭了難,依著我大伯那一家人的勢利眼,肯定是要去姜家退親的,到時候他們兩家鬧起來,就顧不上咱們了,我二伯想要在縣里頭找事,肯定也得拿姜家這事做法,這會讓他們自己鬧崩了,他也沒了由頭?!?/br> 穆云翼呆怔了好半晌:“以純哥?你真的是我的以純哥?” 高以純說:“怎么了?你不是說,以后我要再有什么想法,就跟你說出來么?你覺得我的法子不好么?” “好!好極了!”穆云翼笑著撲過去,在高以純額頭上親了一口,“以純哥,你是怎么想到這個法子的?我原本還以為得再干一場呢?!?/br> 高以純被他親的有點囧:“也沒什么,我家的親戚都是什么樣,我再清楚不過沒有了,天上掉下來一串錢,也能讓他們窩里反了,明天我就拿一串錢去,雇那個媒婆編個瞎話來哄人,等我大伯把姜家那邊的親事退了,再來個一推六二五,也就完了事了?!?/br> “可是……萬一那邊順著線索摸到你的身上怎么辦?要不然還是雇別人去吧?!?/br> “不會?!备咭约兛隙ǖ卣f,“我找做了二三十年的老媒婆,如果事情露出來,以后誰還會讓她給介紹人家?這事他比咱們更要全力捂住,只要咱們這邊不露,就不會讓人知道的?!?/br> 穆云翼見他全都考慮周到了,也就不再說別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高以純就往蔣溝去了,跟人說是去鎮上置辦農具,穆云翼在家里伺弄瓜苗,他知道種地可不是一件簡單事,不像后世那樣有長效肥,有農藥,開春施肥打藥,種完了就不用管了,直等秋收,這個時代種地可得驚心伺弄,單是除草就得鏟兩遍,甚至三遍,其他的備壟、間苗……好多活呢,高以純就算是能付出辛苦,一個人伺弄三十畝地也得累出個好歹,高以清年紀太小,自己又不會干農活,到地里十個不如別人一個,反倒要踩壟害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