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福壽又忍不住瞧了她一遭點點頭,曉曉嘆口氣道:“如此就好了,我只怕,自己已不似當初了,福壽,你可知外頭人是怎樣說我的?” 福壽目光閃了閃低下頭道:“奴才不知?!?/br> 曉曉道:“你倒真是變了,記得當年你最是個直白的性子,常與我拌嘴?!闭f著嘆了口道:“這也不賴你,如今哪比得當日,若早知如此,我倒情愿……”說著頓了頓:“你也不用瞞著我,我知外頭人都說我是禍水?!?/br> 福壽忙道:“娘娘聽了誰胡亂嚼說的話兒不曾,哪有這樣的事兒,奴才未聽過的?!?/br> 曉曉倒也不予他爭辯,只道:“你們都只當我是個傻子呢,什么都瞞著我,不叫我知道,他也為著我,他也為著我,他們都說為著我,卻把我推到了如今境地,只這禍水之名,我卻背不得,福壽,你可知道雁門郡怎么走,若知道,能不能跟我走一趟,若不知也沒干系,我自己出去問?!?/br> 福壽嚇了一跳忙道:“娘娘,去雁門郡做什么?” 曉曉道:“他們都在哪兒,我不去豈不缺了典,正該著我去了,這場戲才得唱個圓滿?!?/br> 如今福壽方明白,她想起了前頭的事,如何肯讓她一人前去,她刻意選在今天,就是因自己師傅跟著萬歲爺去了幽州城,這偌大的后宮再無人能攔著她了。 福壽知道她的性子,只她決定的事兒,誰攔著也沒用,自己若不跟著,她一個人也會去,曉曉見他不吭聲,便知他應了:“如此,這就走吧?!?/br> 幽州城雁門郡,朱錦堂站在城上瞧著下頭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帳,長長嘆了口氣氣,去年因曉曉懷孕,慕容蘭舟退守鄴城,換了天下七個月的太平,如今慕容蘭舟這是惱了吧,因皇上執意要封曉曉為后,還有張陸那解藥是不是已配了出來,不然,以慕容蘭舟的性子萬不會輕舉妄動。 若真有了解藥,令那丫頭記起這些事兒,她該如何是好,想著朱錦堂都替她為難,他足足想了七個月,都沒想出這事兒該如何解決,若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這都系成了個死疙瘩,便曉曉這個系鈴人又如何解的開。 朱錦堂巡視過后,回到自己府里,跟前伺候的人回道:“京里來了一位姓喬的故人要見王爺?!?/br> 故人?朱錦堂哼了一聲道:“你家爺的故人可多著呢,倒不知……”剛說到這兒,忽想起什么道:“你說姓什么?” 小廝忙道:“姓喬許怕爺不見還拿了信物?!闭f著呈上來,朱錦堂瞧見那個手捻葫蘆,臉色一變忙問:“人呢,人在哪兒?” 小廝嚇了一跳忙道:“在廳中奉茶呢?!痹捯粑绰?,就見爺已經快步往廳里去了。 朱錦堂邁進廳里,就見曉曉坐在當間的官帽椅上吃茶呢,足七個月不見了吧,上回見她還是初夏,如今卻已暮春,想是趕過來的,風塵滿面,身上卻穿著宮女的衣裳。 一瞧見這衣裳,朱錦堂目光一跳,卻也沒沒行大禮,大喇喇坐在曉曉旁邊兒道:“說吧,有什么我能幫你的?” 曉曉忽覺有些可笑,朱錦堂大約算自己挺討厭的一個人,可這樣的事兒,她想找的只有他,也只有他才做得到。 曉曉跟朱錦堂在廳里說了一個時辰的話,福壽就在外頭守著,先頭沒聽清他們說什么,卻后來他們吵了起來聲音漸大,他才聽見幾句,裕親王嚷了一句:“你瘋了,便不惜你這條命,難道不替樂康公主想想,她才剛多大,你舍得丟下她,你怎么當娘的……” 后來又不知說了什么,聽不清,卻足以令福壽心驚rou跳,她來是想做什么,難道是想,福壽忽的想明白了,臉都白了,轉身要走,卻給正好出來的朱錦堂一把抓住道:“哪里去?我說剛瞧著面熟呢,原來是福壽公公,這一換了衣裳,本王差點兒沒認出來,你跑什么?是不是聽見我跟皇后娘娘說話了,便聽見,我勸你也當沒聽見吧?!?/br> 說著,又仿佛想起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事兒本王跟你都管不了,索性由著她折騰吧,想想她也怪委屈的,這么些年,都沒照著自己的意思活一回,如今她想怎么著就讓她怎么著吧,人生在世,活的不就一個自在嗎,只她覺著快活了,比什么不強?!?/br> 雁門郡的三月是一年里最美的時節,站在幽州城上望去,越過不見邊際的軍營,遠處是挺秀的山巒,隱在一層淡淡的薄霧中,美的像九天之上的仙境,只不知九天之上的仙境里,有沒有人家,是不是也跟著十丈紅塵里的人一般,逃不開生老病死愛恨情仇。 佛祖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可見人生來就是吃苦的,忽的仿佛感覺到什么,曉曉收回目光,向下望去,城門下大軍之前有一批高頭大馬上,她的夫子,依舊勃勃英姿。 曉曉不禁想起當年隨他北征的時候,他看起來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也或許是有些遠,自己瞧不清楚,不過他看見自己了就好,“夫子,弟子這廂有禮了?!闭f著裊裊婷婷福了一福,抬腳站在城墻的青磚上。 這一舉動令慕容蘭舟肝膽俱裂:“曉曉,曉曉你做什么,你下來……”慕容蘭舟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什么了,發現她的意圖他就慌了,曉曉卻沖他笑了笑。 小白也趕了過來,瞧見曉曉站在城墻上,急忙上前要抓她,不想她一伸手從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劍擱在自己的脖子上,小白便再也不敢動了. 小白的神情痛苦不堪,他定定望著她:”jiejie,你這是做什么你先下來,你想想樂康,想想我們的孩子?!?/br> 曉曉道:“我不擔心樂康,有皇上這樣疼她的父親,只她能平安長大,便能過的很好,小白,你對我好我知道,即便你給我下了藥,我也不恨你,但你們這樣,卻讓我如何能安生的活著,我想過來了,事情弄到如今這般地步,你沒錯,夫子也沒錯,錯的只是我,如果我死了,這一切就結束了?!?/br> 說著沒等小白跟下頭的慕容蘭舟再說什么,展開雙臂一躍而下…… 不……小白跟慕容蘭舟一個在上面伸手想扯住她,卻只扯住了一角紅衣,一個在下驅馬去接,卻哪里接的到,那一身紅衣翩然墜下似一朵盛開的芍藥花…… 作者有話要說:至此真快完結了,明兒一起放結章,響應親們的號召,寫了三個結局,會注明,親們喜歡看哪個就看哪個吧! ☆、第98章 結章 一 夏惠帝十二年臘月二十八,紫禁城乾清宮暖閣,曉曉站了會兒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來,一會兒問秦嬤嬤。 我這身衣裳瞧著可好,一會兒又讓丁香去拿了鏡子來,整整自己的妝容,問丁香今兒的發式是不是不妥,鬢邊兒的芍藥花太過艷了些,一會兒又問御膳房的吃食點心可預備下了,樂康宮的暖炕燒熱了不曾,那屋子久沒人住,恐比旁處陰冷些,多攏上幾個炭盆子,還有…… 曉曉沒說完,丁香就接過去道:“還有,公主一慣不喜熏香,一早讓人抬了幾框鮮果子擱在寢殿里,按時更換,帳子換成了水墨山水的,窗紗也換了一樣的,屋里的擺設瓷器,娘娘給公主搜羅的玩意,都早早歸置妥當,就連公主喜歡的梅花,上個月也挪在了樂康宮的院子里,可巧外頭落了雪,那梅花迎著雪開了一滿枝,公主回來瞧了定然歡喜,這樣樣兒都照著娘娘吩咐的收拾妥當了,奴才剛去瞧了兩遍,一準不會出差錯的,娘娘還是趁機歇會子吧,從昨兒就沒怎么睡呢,如今身子愈發重了,這幾個月又勞了神,真有個閃失可怎么好?!?/br> 曉曉聽了,倒真坐了下來,丁香只怕她冷了,又把手爐填了炭讓她攏在懷里,曉曉一邊抱著手爐,一邊兒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快八個月了,算著日子跟小樂樂生的日子差不多呢。 這個孩子得來不易,當年在雁門郡,她并不是不想活,而是真不知該怎么活下去,便之前對小白只是姐弟之情,卻那一年里的朝朝暮暮,早已不是姐弟,況且,他們還有了小樂樂,小樂樂是小名,大名朱樂,是她跟小白的女兒,大夏的長公主,自出生便帶著心疾。 記得剛生下來的時候,那般小小弱弱的,連哭起來的聲兒都小的可憐,那是她的骨rou,她如何能舍得下,卻還有夫子,若她就此忘了夫子,許能糊涂的過上一輩子,卻她最終想了起來,想起了他們相約白首,永不分離,只因她說想隱居桃源,夫子舍了一切,隨她而去,末了卻是這么個結果,叫她如何忍心辜負。 還有天下百姓,就為了她一個,千千萬萬的百姓陷于戰火,他們的家,他們的命,他們的親人,就算自己在自私,如何能眼看著他們流離失所,外頭說的一點兒不錯,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 她當時想著,或許只有自己這個禍水死了,一切才能結束,她是舍不得小樂樂,可她相信即便自己死了,小白也會疼女兒,畢竟那是他們的骨rou,至于夫子,自己一死,他也會放棄,他是大夏的皇子,小白的親哥哥,兄弟之間兵戎相見你死我活,像什么話,若沒有自己,沒準他們會和睦相處也未可知。 故此,曉曉當時從城上一躍而下,卻沒想到小白緊跟著她跳了下來,她以為他們必死的,卻掉入一個若大的網中,而小白抱著她執拗的道:“就算死朕也不放手?!?/br> 曉曉得承認她給小白嚇住了,她不記得,小白跟自己說過多少次,我不能沒有你,你應了陪著我,就要一輩子,我不許你走,你走了我便不能活,她一直以為他是用這個威脅她,但那一刻她終于知道,不是威脅,他是真這么想。 曉曉也分不清自己對小白的感情到底是姐弟,還是男女,或者兩者都有,小白或許比誰都明白,他唯一可用的籌碼就是他的命,偏偏自己在意。 朱錦堂跟她說,人生一世哪有事事圓滿,你也不用考慮旁的,只照著你的心就是了,卻照著她的心也是無法選的,最終還是夫子幫她選了。 夫子望著她嘆道:“造化弄人,不得圓滿,好在有過那些兩心如一的日子也盡夠了,從此浪跡天涯,清風明月相伴,也不算虛度一世,卻有一事你需應我,樂樂生帶心疾,說起來也是因我而起,便讓我帶著她去遍訪名醫,若得一味靈丹仙藥,也是幸事。 雖曉曉不舍,終是讓他帶了樂樂去,一去六載,雖家書常至,到底令人惦念,正想著,忽外頭福壽跑進來道:“前頭傳了話兒,公主已進了宮門,估摸這就到乾清宮了?!?/br> 曉曉蹭的站了起來,就要迎出去,秦嬤嬤忙攔下她:“娘娘出去相迎著實不妥,一個是外頭冷,娘娘懷著身子恐著了寒,二一個,娘娘該當受公主一拜的。 好說歹說的勸住了,曉曉坐在炕邊兒上,卻一個勁兒往窗戶外頭瞧,一邊兒瞧一邊兒道:“走的時候還在襁褓之中,哭的聲兒那么小,跟貓兒叫似的,這一晃六年,倒不知長多高了?!闭f著忍不住抹了抹了抹眼角。 秦嬤嬤忙勸道:“娘娘可真是,丞相大人月月隨著家書捎來公主的畫像,娘娘見天捧著瞧,公主什么樣兒,娘娘哪兒不知的,再說公主回來可是大喜事兒,娘娘當高興才是,娘娘若難過,豈不也勾的公主難過?!?/br> 正說著,就聽外頭福壽道:“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萬福金安?!苯又粋€清亮的聲兒道:“抬起來臉來我瞧瞧?!蓖A艘粫翰怕犚姡骸澳氵@臉跟身子都圓乎乎的,想來就是娘親信里提過的福壽了,倒是該減肥了,我哪兒前兒得了個靈方,回頭讓六兒給你送過去,照著吃,不出一個月,保證你瘦個十七八斤的?!?/br> 曉曉聽了忍不住莞爾,雖六年不見,這丫頭的性子她倒是知道一二的,四歲的時候得了個什么天山怪叟的師傅,醫好了心疾,便隨著她師傅住在天山腳下,夫子游歷數載,末了也跟樂樂師徒住在了一起,恐這一世再不會回京里頭來了。 想到此,不覺黯然,忽聽外頭成嬤嬤的聲兒道:“外頭天冷,公主快些進去吧,免得著了風寒,再不進去皇后娘娘可等急了?!?/br> 樂樂搓了搓手:“倒真是冷,這京城可比天山還冷呢?!痹捯魟偮?,暖閣的門簾打了起來,進來個俏生生的丫頭,進來也不認生,先磕頭。 曉曉忙讓秦嬤嬤扶她起來,剛要說話兒,小丫頭撲過來一頭扎在他懷里,張口就喚了聲娘,這聲娘喚出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曉曉在長樂宮一直待到二更天,瞧著小丫頭睡了,才依依不舍的出來,一出寢殿,就見小白立在院里的梅樹下,跟著的人都不在近前,想來讓他遣了出去,倒是他自己提著一盞琉璃燈,想來不知站了多久,肩上都落了一層雪。 曉曉忙走過去,伸手要給他撣肩頭的雪,卻給他一把抓住握在手里:“不妨事,看凍著你?!?/br> 曉曉白了他一眼道:“既來了怎不進去,自己女兒還怕見不成?!?/br> 小白搖搖頭:“樂兒剛回來,讓她陪著你好好說說話兒,明兒再見也一樣?!闭f著牽了她的手,出了長樂宮。 兩人沿著宮廊眼瞅到了乾清宮,忽他站住望著她眉眼有些閃爍的道:“樂兒回來了,他呢” 曉曉側頭看去,廊下宮燈映著雪光,倒把他的忐忑憂懼瞧得分外清晰,曉曉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輕聲道:“若這一胎還是個女孩,怎么辦?” 小白愣了一下道:“女孩才好,樂兒也好有個meimei?!?/br> 曉曉忍不住道:“若我一直生不出皇子,你惱不惱?” 小白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里,沒轍的嘆了口氣:“做什么說這樣的話 ,讓朕難受,你還不知朕的心嗎,朕何曾在乎過這些,只有你便好?!?/br>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從她耳朵里一下子就鉆進了心里,曉曉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從他懷里望過去,燈光把他們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混在了一起,這般瞧過去仿佛一個人。 仔細想想,有個男人這般愛著她,還有甚不足的,微一側頭,不知雪什么時候停了,飛檐之上,一輪圓圓的滿月掛在空中,映襯著他們擁在一起的身影,月圓,人圓…… ☆、第99章 朱錦堂撩起窗簾往車外望了望,有些心急的問了一句:“還有多遠兒?”車外的福壽忙道:“回萬歲爺,若是走山路,只需翻過前頭那山頭就到了,可咱們這大車小車的,又是東西,又是牲口,恐要繞過去,那邊兒的道好走些,卻需多走半天?!?/br> 福壽也想見曉曉,去年曉曉一襲紅衣從幽州城墜下的時刻,福壽差點兒以死謝罪,虧了裕親王事先安排妥當,才救了命,卻把所有人都嚇著了。 于是仗也不打了,直接在雁門郡議和,又翻出慕容丞相的身世,竟是賢妃之子,一石激起千層浪,若慕容蘭舟是賢妃所出皇子,論長論賢,這大夏的江山都不該是皇上,本以為要有爭位之禍,卻不想,皇上留下一旨禪位詔書,與慕容蘭舟皇后娘娘樂康公主四人一并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詔書上寫的相當清楚,禪位于裕親王朱錦堂,國不可一日無君,尋了數月無果之后,大臣們紛紛上書勸新帝登基,史稱夏明帝。 紫禁城雖易了主,明帝登基之后,對皇宮內院,卻并沒有大修大建,仍依照過去的格局,甚至各宮各殿的名字都沒變,只一樣,相比惠帝堅辭選秀,明帝登基伊始,便廣選淑女充容后宮,嬪妃之數達百人之眾,后宮也因此一掃之前的冷清,女人多了自然就冷清不了了。 雖封了后宮妃嬪,卻并未立后,后宮沒有特別得寵的嬪妃,若說得皇上意長春宮的巧妃該算一個,說起這巧妃還很有些來歷。 姓程,是新任戶部程侍郎的親妹子,閨名筱筱,也是前皇后妹子的小姑子,說起這程曉曉也算有些運道。 到明帝登基選秀的時節,已過了二八,十九歲的年紀在那一撥秀女里真有些大了,若不是她哥哥榮升了侍郎,這選秀根本沒她什么事兒呢,卻不想倒因禍得福。 家里也不是刻意要拖這么大的,因隱著一樁密事,不得已罷了,當年遴選宮女,程筱筱正好十二,家里頭心疼女兒,不舍她去受苦,便尋喬大妮頂了名兒,本說過上個兩三年,等風聲過了,再尋婆家。 不想喬大妮進宮之后,卻混出了名堂,既得了圣寵,又成了慕容丞相的女弟子,程家得知此事,真是日夜不寧,生怕這欺君之罪的名頭落下來,自己一家老小的腦袋就沒了,哪里還敢給女兒說婆家,一耽擱就耽擱到這么大。 后輾轉喬大妮封了貴妃,程家老爺倒想出一條保命之計,讓自己兒子娶了喬二妮,這跟貴妃娘娘成了一家兒,還有什么欺不欺君的。 后來等到皇上禪位,新帝廣選淑女的時候,這位程家姑娘還待字閨中呢,因是侍郎之妹便得了進宮的機會。 要說那些秀女,家里比程家顯赫的有的是,可誰也沒有程筱筱的造化,就憑程筱筱這三個字,從進了宮門開始,上至新上任的大內總管福壽,下至灑掃的小太監,都對她頗為照顧。 一路順風順水的到了皇上跟前,萬歲爺的心思自是沒人敢猜的,福壽在旁邊兒卻瞧得真真兒,本來皇上還無精打采的歪在龍座上,卻一聽程筱筱三個字,立馬做直了身子,道:“站那么老遠,當朕是千里眼不成,近前來,我瞧瞧?!?/br> 等程筱筱走近,瞧了半晌兒,又歪在龍座上淡淡問了句:“誰家的” 程曉曉回說:“侍郎府?!边@一說侍郎府,皇上才又掃了她一眼:“你兄長倒是個好官兒,你這名兒也好,留吧?!?/br> 沒多少日子便侍了寢,先封貴人后晉嬪,不上一年診出有孕,一朝得子,封了妃,皇上賜封號巧,可不真是巧嗎,能一路榮升,除了她的名兒著實打到了萬歲爺的心頭,還有就是性情,這位巧妃性情最是溫婉賢良。 雖算不得多受寵,卻也不會遭萬歲爺冷落,十天半個月的總去她那兒一趟,后來巧妃在長春宮墻根兒種了一架葫蘆,萬歲爺更是連著去了幾趟,由此瞧,這位巧妃也并不是沒心機的主兒。 福壽先頭真沒理會皇上有這種心思,卻后來仔細瞧后宮那些受寵的嬪妃,或多或少都有些前皇后的影子,福壽這才明白,原來過去的裕親王也存了心思的。 要不,也不至于一得了信兒,就丟開國事急巴巴的趕了來,正想著,忽聽皇上道:“站下,你們繞道把這些東西送過去,朕從這山頭翻過去?!?/br> 說著已下車上了山路,福壽急忙吩咐下,帶著幾個侍衛追了上去,福壽先頭說讓人抬著,皇上只是不依,非要自己走,山里濕氣重,山路上生了青苔,雖有些濕滑,倒真近上許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攀到了山頂。 朱錦堂站在高處往下頭山谷里一望,忍不住感嘆一聲:“好一個世外桃源?!备垡餐^去,見果真是滿山滿谷的桃花,正是三月初,薄霧中一片煙霞之色,美不勝收,煙霞掩映間是一座青堂瓦舍的大宅院,宅院頗大目測足有七進,遙遙仿佛聽見有歌聲傳來。 朱錦堂仔細聽了聽,調兒有些古怪,那詞兒卻是,唐伯虎的桃花詩: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朱錦堂順著聲音下了山,到了桃林一側的山溪邊兒上,瞧見一個梳著兩只包包頭的小丫頭,瞧了瞧她的年紀,心里仿佛知道她是誰了,便喚了一聲:“小樂樂?!?/br> 那丫頭果然抬起頭來,這一抬頭,朱錦堂倒愣了,那眉眼兒,那神態,活脫脫就是曉曉,那丫頭眼珠子骨溜溜轉了一圈,打量了朱錦堂跟后頭的人一遭道:“我大爹爹說今兒有客至,是你嗎?” 大爹爹?朱錦堂愣了愣:“爹還分大小嗎?” 小丫頭嘻嘻笑了一聲道:“別人家不分,我家就得分,因為我有一個娘,卻有兩個爹,不分大小,豈不亂了?!?/br> 雖說來之前,朱錦堂猜到了一些,卻真擺在他眼前,還是有些不信,卻又一想,那兩個若不都死心眼,也鬧不出那么大事兒來,或許這是最圓滿的結局了。 不過朱錦堂還是有些壞心的問了一句:“那你喜歡你大爹爹還是小爹爹?” 小丫頭歪了歪頭:“自然是我大爹爹,我跟弟弟平常都是大爹爹教的,我二爹爹才沒耐煩管我們呢,成天就纏著我娘,根本不搭理我跟弟弟,我娘都嫌棄二爹爹,說他是粘人精,不過我二爹爹最聽我娘的話了,我娘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娘卻聽我大爹爹的,所以我們家最大的就是我大爹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