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13章 袁驥站在沐奕言身旁,將她往后一帶,自己的身形順勢往前一擋,立刻護在了沐奕言的身前,來人正好撞在袁驥的身上。 袁驥有心在沐奕言面前賣弄,提氣凝神,使出了千斤墜,想要讓來人出個小小的丑,卻沒想到那人下盤穩固,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定住了身形。 沐奕言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人,只見那人穿了一件黑色蟒袍,四爪金龍盤踞在胸前,更襯得他面容冷峻,神情酷然,若是放在平時,沐奕言少不得要多看幾眼飽飽眼福,可現在,她卻只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脫口而出:“煎餅!我的煎餅!” 那人冷漠的目光掃過她,頓時,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訝色,情不自禁地朝著她走了一步:“是你!” 沐奕言的腿一軟,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忽然回過神來,這是她的地盤,她怕什么怕?更何況還有袁驥這個能讓她橫著走的御前侍衛!輸人不輸陣,她挺起了后背,勉力做出了一副傲然的模樣:“大膽!” 袁驥緊跟著后退了一步,擋在沐奕言面前,沉聲喝道:“大膽,見了陛下還不快快行禮?” 那人銳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沐奕言,目光死死地落在沐奕言身上那件龍袍上,眼中神情復雜,半晌,他才朝著沐奕言略一躬身:“臣厲王沐恒衍奉召入宮參見洛太妃,沖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br> 沐奕言的腦中轟的一聲,差點沒暈過去:這個人就是厲王沐恒衍……她和厲王當街搶一個煎餅……她把俞鏞之殷殷叮囑要拉攏的厲王因為一個煎餅給得罪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兩聲清咳,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虛飄飄的沒有半分力氣:“厲王不必多禮,請起?!?/br> 沐恒衍起身,神情冷漠地瞥了袁驥一眼:“陛下那日怎么沒帶這位侍衛?要不然,臣也不至于那般無禮?!?/br> 沐奕言打了個哈哈:“誤會,都是誤會,來來來,今日朕請厲王去吃煎餅,厲王是要蒸的煮的烤的?今天我們吃個痛快……” 話還沒說完,她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吃煎餅吃個痛快,有你這么拉攏一個王爺的嗎? “臣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臣告退?!便搴阊芾淅涞鼐芙^。 沐奕言還未點頭,沐恒衍便微一頷首大步離去,只留下一個筆挺的背影,一旁的袁驥愕然,忍不住道:“陛下,厲王他……太無禮了!” 看來這一陣子她有些流年不利,沐奕言揣著這個念頭,憂慮了一個晚上,她雖然無意于皇位和權利,但她想的是如何從這帝位上全身而退,而不是被人硬生生地從這把龍椅上拽下來。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沐奕言有些萎靡,原本就不喜朝政的她更是有氣無力地聽著朝臣們啟奏,時不時地應上一聲。 “……選秀之事,宜早不宜遲,還請陛下盡早下旨充盈后宮,以便誕下皇子,以慰先帝在天之靈?!倍Y部王尚書出版奏道。 底下立刻響起了數道應和聲,沐奕言這才回過神來,吃驚地道:“什么?選秀?” “是啊,陛下已經一十九了,身邊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成何體統?” “后宮無主,總歸不是長久之計,王尚書你可得替陛下選些個可心的人啊?!?/br> “下官自當盡心盡力,屆時還少不得要去煩勞太妃娘娘?!?/br> …… 大殿上頓時一片喜氣洋洋,幾個老臣更是捋著胡子一臉的欣慰,好像看到了大殿上皇子皇女鬧成一團似的。 沐奕言激靈了一下,立刻坐正了身子,定定地看著底下的朝臣,臉上慢慢浮上了一層哀傷之色。 朝臣們說笑了幾句,見正主兒沒有反應,便齊齊朝著沐奕言看了過去,見她這幅表情,都怔住了,一時之間,大殿上鴉雀無聲。 “朕……心里難過……”沐奕言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瑩光點點,好像下一刻就要失聲痛哭似的,“朕想起了父皇……” 朝臣們面面相覷,王尚書硬著頭皮道:“陛下,臣等也日夜思念先帝,先帝的音容笑貌,宛如從前,卻和臣等天人永隔……” 底下一片唏噓之聲,沐天堯在位時恩威并重,深得朝臣的敬仰,大家都有些傷感起來。 “朕每每思及父皇,都夜不能寐、茶飯不思,朕何德何能,能得父皇垂青,”沐奕言以袖掩面,看起來難過至極。 “只要陛下能遵從先帝遺愿,勤政愛民,先帝在天之靈必然欣慰,也算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庇徵O之出列奏道,語氣淡然。 “俞愛卿說的甚是,這是孝心,也是本分,”沐奕言忽然放下衣袖,雙目炯炯有神,一臉的慨然,“除了這個,朕還曾在父皇靈前發下了重誓,要為父皇守孝三年,這三年內,朕不選秀不納妃,多謝王尚書一片好意,朕心領了?!?/br> “這……這……”王尚書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從前繼任的帝王,都是早有嬪妃,到了沐奕言這個年紀,小皇子都起碼有一兩個了,禮部也就不必著急,可現在沐奕言后宮嬪妃一個都沒有,這樣成何體統?要說守孝的話,只要不納后,不行大禮,便無損于孝道。 可沐奕言抬出先帝,他們還能怎么說?藐視先帝,有虧孝行的大帽子在哪里,誰戴得住??? “愛卿們不必太過感動,這都是朕應該做的?!便遛妊园粗鍪志従彽卣玖似饋?,略略側過身,從下面看上去,好像在抹淚一樣,旋即,她擠出了一絲傷感的笑容:“朕心里難過,今日早朝散了吧?!?/br> 看著沐奕言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里,俞鏞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幾乎可以肯定,沐奕言八成笑吟吟地躺到她的軟榻上繼續修身養性去了。 一旁的幾位老臣面面相覷,眼帶憂慮,王尚書更是長嘆了一聲,沖著俞鏞之拱了拱手:“俞大人,陛下雖然這樣說,但我們身為臣子,還是要早點替陛下琢磨琢磨啊?!?/br> 俞鏞之管沐奕言的學問都管得身心交瘁,立刻輕輕松松地把這皮球往旁邊一踢:“凌兄怎么看?六公主和陛下兄妹情深,想必會有個兩全之策?!?/br> 凌衛劍無奈地說:“陛下有此孝心,咱們為人臣子也不能太過干涉,裴兄你看呢?” 裴藺若有所思地看著沐奕言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只怕我們都看錯陛下了,陛下心中自有主張,旁的人想干涉也輕易干涉不了?!?/br> 凌衛劍有些頭痛:“不如待我回去和公主商量商量?” 刑部的盧英燮輕咳了兩聲,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這個……如果陛下只是守孝,依下官看,倒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少年人血氣方剛,等陛下嘗到了個中滋味就不怕了,怕就怕……陛下他……” 他住了口,意味深長地朝著大伙兒看了看。 幾位大臣面露憂色,顯然這也正是他們所擔心的,沐奕言自從那次朝房鬧劇后,斷袖的名聲傳得沸沸揚揚。 “俞大人,凌大人,這還要你們多多費心了,”王尚書憂心忡忡地說,“你們和陛下親厚,勸一句比我們說十句都強,平日里風流不羈也就算了,可這皇家子嗣傳承,非同兒戲啊?!?/br> 幾位朝臣一合計,都隱晦地表示,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沐奕言真的有沒有斷袖的癖好,這個重任便理所當然地壓在了俞鏞之、凌衛劍和裴藺這幾個年輕的重臣的身上。 三個人謀劃了片刻,照凌衛劍的意思,直接把沐奕言哄到哪個煙花之地,找幾個清倌人喝喝花酒,到時候往房里一送,這是不是斷袖便一清二楚。 俞鏞之和裴藺卻都極力反對,都說這樣非君子所為,更何況,煙花女子怎么配和九五之尊有一晌貪歡? “那不如送幾個公子進宮,看看陛下動不動心?”凌衛劍沉吟了片刻道。 “萬萬不可,到時候陛下若是真的動心,這些個人該如何安置?”俞鏞之斷然拒絕。 “我覺得也不太妥當,那種迎來送往之人,有什么真心?到時候陛下喜歡上了,卻一片真心錯付,豈不是太傷元氣?”裴藺也不答應。 凌衛劍氣樂了,來回看了看這兩個人:“好啊,你們這也不肯,那也不肯,看來陛下是你們的心頭寶,你們說有什么好法子?” 俞鏞之眉頭微蹙:“不如我們找個時間試探一下……” 裴藺苦笑了一聲:“陛下打馬虎眼的本事可比你我都強,更何況若是試探的話……” 兩個人對望一眼,心里明白,從平日的言行來看,只怕沐奕言十有七八是喜歡男人的,剩下的那兩分,他們倆不敢試,也不愿試。 凌衛劍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梭巡,忽然拍了拍腦袋笑道;“有了!俞兄、裴兄,在下有個主意,簡直就是一箭雙雕,百無一失!” ☆、第14章 沐奕言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別人的算計中,她提早下了早朝,回到點墨閣里,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和沐恒衍套套近乎,來消除這一個煎餅帶來的后遺癥。 她叫來了洪寶,讓他去打聽一下這個人的喜好,洪寶在一旁磨蹭了片刻,遲遲沒有動身。 “這是怎么了?腳上沾了膠了不成?”沐奕言斜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問道。 洪寶嘟囔著說:“陛下,奴才覺得,那個厲王看起來不是善類,雖然長得一等一的英武,只怕沾上了陛下要吃虧?!?/br> 沐奕言噗嗤一聲樂了:“怎么,你當朕喜歡他不成?” 洪寶鼓起勇氣道:“難道不是嗎?陛下你不是明明喜歡的是俞大人嗎?再不濟,裴大人又好看又體貼,也比厲王強多了,陛下可不能見異思遷……” 沐奕言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胡說八道什么,被他們倆聽到了,仔細你的腦袋?!?/br> 洪寶的神情有些悻然:“陛下心里想什么,奴才明白的很,喜歡幾個男子又有什么?喜歡便是喜歡了,還能有什么法子,難不成從心里面剜去不成?” “說的好,”沐奕言贊道,“那些大臣們還不如你一個小太監有見地?!?/br> 洪寶高興了起來:“奴才的命都是陛下救的,陛下喜歡什么,奴才就做什么?!?/br> “馬屁精,要是朕是朱厚照,你就是那實打實的八虎之首!”沐奕言笑罵道。 洪寶不太明白,不過他聽得出來,沐奕言沒有惡意,便笑嘻嘻地說:“陛下把奴才比作老虎,可真是抬舉奴才了?!?/br> 沐奕言擺了擺手:“放心,朕對厲王沒有興趣,打聽他的喜好是另有用處,你快去吧?!?/br> 洪寶這才放下心來,樂不顛顛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沐奕言有些感慨,這個洪寶,當初在一個妃子的宮中得罪了人,小小年紀就被打得皮開rou綻,扔在尚禮局外面奄奄一息,是她把他討了回來。她很早就明白,自己身上背負的秘密,必須要有一個忠心、可靠的太監隨身伺候,萬一有了紕漏,也還能遮掩一二。 現在看來,洪寶還算忠心,也并沒有發現她的女兒身,只是,從前寒舍孤苦他不覺得,現在經過了這權利的熏染之后,他還能一如既往地保持那份忠心嗎? 沒過兩天,洪寶便把自己收羅到的一手消息放在了沐奕言的案頭,沐奕言左看右看,一籌莫展:那個沐恒衍,看起來就好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無從下口。 “年少從軍,生活簡樸……不喜好女色,不涉煙花之地……冷酷無情,御下甚嚴,曾經杖殺了一名行賄軍曹……”沐奕言把那張清單翻來覆去,不敢置信地問道,“吃喝嫖賭都不喜歡,連銀子也不放在眼里,他是準備去當和尚嗎?” 洪寶繪聲繪色地說:“是啊,聽說在西北軍中,他的外號叫冷面修羅,剛接手西北軍時,有幾名將軍欺他年少,怠慢了他,他一口氣斬殺了數十名兵士,血流成河,從此之后,他的將令無人不從?!?/br> 沐奕言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殺過一只雞!“他就沒什么心頭好?” 洪寶連忙把清單翻到最后,指著上面一行小字說:“這個,沐王爺喜歡書畫,尤其是仕女圖?!?/br> 沐奕言立刻嗤笑了一聲:“我說呢,一個男人怎么會不喜歡女色,這好辦,等會兒朕便去藏寶閣找幾幅父皇珍藏的前朝珍品,包管讓他直了眼?!?/br> “不對,陛下,沐王爺收集仕女圖很有講究,很多人進獻了那種孤本的古畫,或者是本朝一些書畫大師的名作,都讓他退了回去,倒是幾幅的不入流之作被他收入府中,他也從不輕易示人?!焙閷毥忉屨f。 沐奕言摸了摸下巴一臉的沉思,旋即曖昧地笑了:“有蹊蹺……莫不是他喜歡的是那種……嘿嘿,男人嘛,朕懂?!?/br> 說著,她從筆架上提起筆來,在那一條上重重地戳了一下:“好,就這么辦!” 話音剛落,俞鏞之從外面走了進來,詫異地問道:“陛下要辦什么?” 沐奕言立刻將清單飛快地收了起來塞入袖中,把前幾日涂的幾份雜稿挪過來擺在案幾上魚目混珠:“朕正在潛心向學,奈何總是就這么半瓶子晃蕩,不知何時能趕得上俞大人一二?!?/br> 俞鏞之狐疑地往桌上瞧了瞧,果然,上面是沐奕言的筆跡,他順手拿過一張來。 “他微笑起來就好像夜空中高掛的冷月,月滿霜華,清冷驕矜?!?/br> “他一襲白衣站在落花之間,微風吹拂之處,衣袂飄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入花間?!?/br> “他手持線書,口若懸河,才貫古今,氣質華貴,令人側目?!?/br> “他眉頭微蹙看向一個人時,那目光只怕連石頭人都會羞愧垂首?!?/br> …… 這些贊譽的話直白淺顯,簡直好像一個沒怎么讀過書的人寫出來一樣,卻透著繼續真情實意……俞鏞之讀了兩句,狐疑朝著沐奕言看了過去:“這是你寫的文章?” “是啊,都是朕的肺腑之言,雖然簡略了些,俞大人你——”沐奕言隨手接過一張,剛瞟了一眼,立刻打了個趔趄,急急地便想去奪,“哎呀錯了錯了,不是這個!” 俞鏞之側身一讓,沐奕言撲了個空,她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吶吶地道:“你……你別看了,這不是上次要朕寫的如何贊譽一個人,朕隨便亂涂的……” “學了這么久,怎么寫出的文章還是平仄不通,什么微笑起來好像……”俞鏞之一邊蹙著眉頭一邊念了幾句,只是聲音越念越輕,最后幾不可聞,他聰明如斯,自然看出來,沐奕言這些話中說的是誰。 尷尬之余,他只好又從案幾上拿了一張紙,佯作隨意地看了起來:“還有那篇稅制的文章呢?讓臣瞧一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