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那就看條件啦,”王珈宏說,“清華也就是給點資源,我們學校給錢又給資源,年薪翻倍,八位數的經費不在話下,是你,你來不來?” 陳敏閉緊了嘴巴。 “照你這么說,”苗小青接過話,淡淡地說,“我們學校給他建個研究中心都可以,那他就會來我們學校?” 王珈宏也閉緊了嘴巴。 苗小青把天聊死了,三個人安靜地吃飯。 陳敏不時抬頭,用深思的目光看她。過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桌子說:“我知道了!” 苗小青和王珈宏都抬起頭來看他。 陳敏問苗小青,“你是徐浚的師妹吧?” 苗小青疑惑地看他一眼,“嗯?!?/br> “程然的前妻是徐浚的師妹,徐浚就一個師妹,”陳敏得出了結論,“所以你是程然前妻?!?/br> “???”王珈宏驚訝地張大嘴巴。 苗小青緊捏著餐刀,在心里狠狠地罵了徐浚一頓,他那大嘴巴的毛病怎么都改不了。 罵完她鎮定地說道:“你聽錯了吧,我師兄經常誤傳八卦?!?/br> “不是徐浚說的,”陳敏說,“是程然自己跟我們說的,前妻是徐浚的師妹?!?/br> 苗小青一愣,“他說的?” 王珈宏摸摸下巴,眼睛一亮說:“我想起來了,程然也跟我們說過,你是做自旋液體和摻雜的吧?” 苗小青的額頭青筋直跳,那貨是怎么回事?從來不八卦的人,卻到處跟人散布自己的八卦。 “你倆的關系,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陳敏拿著餐刀在空中虛劃了個圈,“雖然可能很多人不認識你,但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對上。江遠平的學生,杜弘跟徐浚的師妹,趙明的博后,做自旋液體和摻雜——” 苗小青聽他把自己的履歷竹筒倒豆子般數出來,捏著餐刀的手骨節泛白。 接著,她又聽到王珈宏問:“你竟然完全不知道嗎?” 苗小青的腦子里嗡嗡響,她放下了餐刀,“你們慢慢吃,我想起還有個郵件要回?!?/br> 說完站起身走了。 王珈宏和陳敏互看一眼,王珈宏說:“程然這cao作也真是絕,誰要對她有意思,就算一開始不知道,聊一杯茶的功夫就能對上。物理圈的女生,也沒空去圈子外找?!?/br> 陳敏點了下頭,“這么好的條件,搞不好現在還單著?!?/br> 王珈宏惋惜地說:“跟程然還挺般配的?!?/br> 說完搖搖頭,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珈宏!” 王珈宏抬起頭,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程然?!” 程然在他們對面坐下,跟陳敏打招呼,“徐浚來了嗎?” 陳敏笑道:“他忙著tenure,沒空?!庇忠庥兴傅貑?,“你怎么才來?” “剛在房間里回個郵件,”程然說完才低頭看了眼桌面,盤子里還剩了點沙拉,桌面放著一部手機,他問:“這里有人坐?” “你前妻!”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程然面色一怔,“誰?” 陳敏說:“徐浚的師妹,”說完又睨他一眼,“你不回那個郵件就碰上了?!?/br> 程然仿佛還在琢磨他的話是不是真的,會議的program里只有做報告的人的名單。苗小青那個水平,在國內還算不錯,放到世界范圍,連參會都勉強。 所以他很意外她居然在。 但他還是要慎重地確認,畢竟這些搞物理的,除物理以外的任何消息都不可靠。 他拿起桌面上的手機,屏幕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照片。那次在西湖,他倆戴上戒指后,她拍了這張照片,當頭像用了很多年。 他心頭的情緒劇烈的翻涌。 手機是人臉識別的高級手機,幾次沒識別成功,彈出了密碼鍵盤,他不假思索地按了幾個數字,立刻解鎖了。 這么多年過去,密碼還是他的生日。 他按到通訊錄,在序列里尋找l,那個早就停用的號碼她也還存著。 一陣腳步聲響起,程然關了手機,在王珈宏和陳敏詫異的目光里,將手機揣進了外套口袋。 他剛坐直,苗小青就“噔噔噔”跑過來,“我的手機好像沒拿?!?/br> 說完,她彎著腰,目光在桌上仔細搜尋,微微轉過臉,就對上了程然的漆黑的眼眸。 苗小青身形一晃,瞬間像被吸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洞xue,一直往下墜,始終到不了洞底。 她心慌神碎,連忙垂眸躲開他的眼睛。雙手撐住桌沿,勉強站直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吶,要和好了啊~~~哈哈哈哈 第73章 “你們誰有手機,可以借我打下嗎?”她說著,目光看向陳敏和王珈宏。 “好!”王珈宏說著去摸手機,卻看到程然把自己解了鎖的手機遞給了她。他和陳敏互看了一眼,彼此默契地交換了思想,都抱著手臂,完全沒有借她手機的意思。 苗小青只好接過程然的手機,在程然收回手的那一瞬間,他無名指上的銀光一閃。 她定睛去看,瞳孔像被針扎了一下,那是卡地亞的經典love系列戒指。 她低頭看著程然的手機,即使他的年薪20萬美金,他依然只用兩千塊左右的國產手機。所以他不可能去買個卡地亞的戒指自己戴著。 她抿緊嘴唇,不泄露一絲表情,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放到耳邊。很快她就拿下來,又撥了一遍。 “關機了?!彼咽謾C還給程然,丟了魂似的,謝謝也沒說一句,就轉身離開餐廳。 回到房間,苗小青像木頭僵立在窗前?,F在是晚六點半,日光還照著遠處山脈上的積雪,山坡綠草如茵,山腳下是蔚藍如鏡的湖泊。 小鎮的風景如畫,苗小青卻無心欣賞,眼前不斷閃現程然無名指上的戒指。 她的心痛得揪起。 原來當他真的找到合適的人,與她完全無關時,她的心真的會痛得想死掉。 悔意幾乎把她淹沒。十幾年來她沒有一次想過轉行。這短短的十分鐘,她已經假設過很多次,如果當時轉行,跟他來美國—— 她按著胸口,彎下腰撐著桌子,豆大的眼淚砸到漆紅的桌面上。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那些過往還歷歷在目,他撿起白桐花放到她掌心里;被黎若谷訓斥時他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把疲勞過度的她背出辦公室;在實驗室泡了十五天給她做新年禮物;從背后抱住問她要不要把自己給他…… 他把她抱得高高的,說苗小青,我最喜歡你這么的喜歡我。 …… 轉眼他就變成了跟她無關的人。 她的身體從桌子上慢慢滑下來,跪在地板上,按著痛得仿佛肝腸寸斷的胸口,渾身顫抖著發出號啕的哭聲。 她哭了不知道多久,剛要止住哭泣,一個悲傷的情緒涌到嗓子眼,又哭得撕心裂肺。 她把丟了的手機忘了,把明天的會議忘了,把她的身份忘了—— 她仿佛跟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就像懵懂無知的小孩子,沒有吃到冰淇淋比房子塌了還難過。 程然變成了別人的,比世界末日更讓她絕望。 她像丟了魂魄一樣,勤奮了三十幾年,從不懈怠的人生,突然間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第二天她沒有去開會,也沒有下樓用餐。一直躺在床上,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睡不了太長時間,也沒有夢。 還沒開始做夢就醒了。 她的眼睛即使閉上,眼前也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或是走馬燈一樣閃過與她無關的、奇怪的畫面,形狀詭異的樹,巨大閃光的球,色彩灰暗的壁畫—— 她的大腦沒法進入真正的睡眠,也沒有辦法思考。 人類的正常需求好像也不重要了。她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渴,不洗澡不刷牙也不覺得臟,躺在床上,手指頭動一動都費力。 窗外的太陽升起,落下。 房間里的燈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開著,她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敲門聲篤篤地響起,她連眼珠都沒轉動一下。 白天服務員要打掃衛生,來敲了好幾次門,她都沒理會。門把手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他們也不會擅自進來。 前臺也打過電話,她提起聽筒就掛斷。 敲門聲響了三遍就沒有再響。 空氣又恢復了沉寂,苗小青的大腦又繼續放空。 她又看了幾分鐘天花板,敲門聲又篤篤地響起。過了幾秒,門外響起英語對話,德語腔的英文和中國腔的英文,交流得有點費勁。 程然的英文就跟他的字異曲同工。他從來不肯去練習純正的英式或美式英語,他說誰有時間去學那個?我一個中國人,說英語有中國口音不是正常的?能交流就行了。 他就是有這么強大的自信。 苗小青的心又痛得一抽。耳朵里又斷斷續續地傳入門口的說話聲,程然在說服工作員給他開門,房間的人可能生病了。 苗小青目前空白得只能裝進稻草的腦袋靈光乍現,她驀地睜大眼睛,程然要進來! 她來不及思忖,就響起門鎖轉動的聲音,程然和服務員一前一后地走進房間。 苗小青閉上眼睛裝睡。 程然的腳步聲很急,幾步就走到了床頭,看了她一秒,手掌就覆到她的額頭上,然后輕聲叫道:“苗小青!” 苗小青想著繼續裝睡是不行了,真叫不醒她,程然估計就要把她往醫院送了。 她睜開眼睛,一看到他的臉,心臟又抽了。她垂下眼睛,“你怎么來了?” “你哪里不舒服?”他焦急地問,“要不要去醫院?” 苗小青想著該怎么才能打發他。一想到他已經結婚,屬于另外一個女人,她的心就像被人揪著擰了好幾圈,疼得她立刻摒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