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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伴君記在線閱讀 - 第60節

第60節

    無論橘泉等人如何無微不至的照料裴嫊,她還是一天天衰弱下去,藥石罔效。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看文留爪收藏的親們,群么~~

    ☆、第107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弘昌八年秋,河東裴氏數罪并發,皆罷黜流放,裴氏女亦盡出宮中。時文惠后為淑妃,自請出宮為女冠,為睿宗生母孝慈順圣太后祈福。帝準之,賜居玉華觀,道號素真?!薄吨苁泛箦鷤鳌?/br>
    裴嫊萬萬沒有想到在她一心等死的時候,她竟會等到這樣一道圣旨。

    她還沒等到她二哥的收梢,卻等來了弘昌帝對她的處置,命她遁入空門。但卻不是落發出家為尼,而是在道觀中做女冠,帶發修行。

    “還請,還請公公再說一遍?”裴嫊睜開眼睛,虛弱地又問了一遍,因為她實在不敢相信她剛剛聽到的話。那會是真的嗎?該不會是她出現幻覺了吧?

    長喜又把弘昌帝的口諭宣讀了一遍,加大了音量。裴嫊怔了片刻,盯著長喜看了一會兒,又問出一句,“當真是長喜公公嗎,莫不是我眼花罷?再不然,就是我又在夢里了……”

    聽著她用夢囈般的細弱嗓音喃喃自語,再看看陷在錦被之中那人的模樣,長喜只覺得心中惻然,眼中也有些酸澀。

    這才不過一個多月,昔日那個姿容絕麗、宛若天人的淑妃娘娘怎么就成了這副樣子了,容顏慘白如紙,瘦得都快脫了形不說,如今瞧著,竟是連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長喜費了好半天才終于讓裴嫊相信他是真來傳了這么一道口諭的。就在這一瞬,他忽然發現裴嫊本來黯淡無光的雙眼忽然亮了亮,如槁木死灰一般的臉上也似乎多了幾分生機。

    他趕緊趁熱打鐵,“娘娘,圣上在口諭里說,要您寫一封奏表呈上去,自請出家為女冠以為孝慈順圣太后祈福。圣上說了,要是三日之內還見不到您的奏表,他就當您是不想去為孝慈太后祈福,那就只好繼續請您在宮里這樣養著——”

    他話還沒說完,裴嫊已經掙扎著起身道,“三日內,定然會將奏表呈上,煩請公公一定回稟圣上,妾愿意為孝慈太后出宮祈福,明日,我就將奏表呈上……”

    橘泉忙上前將她扶住,長喜也趕緊道,“三日內均可,娘娘也不用太過著急。只是那玉華觀再過一個月就修葺好了,若到時候娘娘仍是這樣子一臉病容,只怕圣上必不會愿意找個病秧子去替孝慈太后祈福的?!?/br>
    于是,原本眼看著離黃泉沒幾步路的裴嫊,在短短一個月之間就奇跡般的恢復了過來。雖然內里仍有些虛,面色看起來也仍有幾分蒼白,但已是好轉得極為神速了,便是裴嫊自己都有些吃驚。

    沒想到,弘昌帝收回了他的御用太醫周太醫,另派來的那個無名太醫竟也醫術了得,若不是他的方子精妙,極是對癥,想必自己也不會好得這樣快。

    終于盼到了出宮前的那一天,裴嫊卻一整天都有些神不守舍,不是呆呆坐在窗前發呆,就是在屋內心浮氣躁的走來走去。

    等到晚上長喜又過來一趟,絮絮的跟裴嫊講了一堆明日什么時候出發,大概什么時候能到玉華觀,觀主人很不錯之類的閑話。

    裴嫊雖然心下有些奇怪,覺得這位永安宮的大總管就為這么些綠豆大的小事特地親自跑來告訴自己。但是他的到來,卻在無意中最終幫她下定了決心。

    在離宮之前,她還想再見弘昌帝一面。

    眼見長喜終于告辭要走,她終于開口說她想面見圣上,好叩謝圣恩,求長喜幫她代為稟報弘昌帝。

    然而長喜去了已有一個時辰,卻不見有人來傳召自己去含章殿。盡管心里對此早有準備,還是莫名的覺得失望。

    洗漱完畢,裴嫊遣退了宮人,獨坐于鏡前拆散了發髻,緩緩地梳著一頭如瀑烏發,一想到明日便要離開這座深宮,一時心里百味雜陳,也不知是歡喜居多還是傷感居多。

    她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過了半晌才覺得這間屋子里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兒。鏡中雖然看不見,但她一回首便看見一襲白色團龍袍,弘昌帝楊楨正立在門邊,凝目看著她。

    裴嫊心中一跳,也不知他什么時候來的,看了自己多久,忙跪地行禮。

    弘昌帝緩步走進來,坐于榻上,才開口淡淡地道,“起來吧?!?/br>
    裴嫊垂首而立,見他一言不發,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鋪的氈毯的花紋。

    弘昌帝等了半晌,終于不耐道:“既然淑妃沒什么話講,那朕先回去了?!闭f罷起身便行。

    裴嫊忙快走幾步,跪在他面前,“妾方才失禮,還請圣上恕罪!”

    弘昌帝止住腳步,“你到底為什么要見朕?”

    “多謝圣上隆恩,許妾出宮為孝慈太后祈福,圣上的恩典,妾必銘記于心,此生全心全意為孝慈太后,為圣上祈福?!闭f罷,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

    弘昌帝冷眼瞧著,等她行完大禮,冷言諷刺道:“朕倒是要恭喜淑妃,終于得償所愿,可以離朕遠遠的了?!?/br>
    這話說的,太一針見血,裴嫊如何敢接,只是垂頭不語。

    二人又默了一會兒,裴嫊終于鼓足勇氣一口氣問了出來,“恕妾抖膽,有一事相詢,當日妾當真,當真是有了兩個月身孕嗎?”這件事始終是她心里的一個結,眼見明日就要出宮,此后再無機會探問,她實在不想余生皆活在對這件事的猜疑之中。

    “朕不是早已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了嗎,為何還要再問?”

    “妾,妾不相信,若當真是有了身孕,為何妾一無所感?是以,妾始終無法相信?”

    “你的意思是朕在說謊?還是說,你心里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失了皇嗣,這才寧愿相信你從來就不曾有孕過?”弘昌帝話中諷意更盛。

    裴嫊再一次不知該如何做答,她始終記得弘昌帝對她的那條規矩,最恨她為了隱瞞自己的小心思而虛言巧辯。既然她做不到全盤托出,實話實說,便只能沉默以對。

    幸好弘昌帝也沒再揪著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你喊朕來,只是為了要問這個?”聲音里滿是怒氣。

    嚇得裴嫊急忙搖頭,“妾,妾只是想叩謝圣上的天恩,在臨行前辭別圣上?!?/br>
    “你當真再沒別的話要對朕講?”

    裴嫊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她其實已經有些后悔,早知再見到他時的情景會是這樣難捱,便連這一面都不要見才好。

    弘昌帝氣得拔腿就走,哪知到了門邊卻猛然立住腳步,回身牢牢看著裴嫊道:“朕也要問你一事?”

    裴嫊的心無端就狂跳了起來,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之前你總躲著朕的觸碰,朕如今已經知道了緣由。但是這一次,為什么自從七月里朕從避暑行宮回來以后,你就總遠著朕,還一心想著要離開朕,難道朕待你還不夠好?”

    若當真要裴嫊說一句“你就是待我不好?!彼€真做不到理直氣壯的說出來,便是捫心自問,弘昌帝除拿她當替身以外,對她這個替身那可是真心好得沒話說,比起鄭蘊秀來也差不了多少。

    可她就是覺得意難平,但她卻從未再往深了去想她為何這般的意難平。

    她慢慢抬起頭迎著弘昌帝射過來的目光,緩緩道:“圣上去南清苑避暑時,妾到圣上的書房去,本是覺得圣上書案上那對鹿回頭玉雕鎮紙做工極細致靈動,又聽長喜說那鎮紙乃是圣上的心愛之物,用了十多年了。便想照著那鹿的樣子繡在圣上的襪子上,可哪知妾拿起那鎮紙細細端詳把玩時,不意發現原來它不只可做鎮紙之用,原來內里還可收藏一些小件物事,是個藏物的匣子。且設計的極為巧妙,若不知其法,便打不開這玉鎮紙。都怪妾一時好奇心起,便琢磨了半天,不想竟打開了這玉匣子,看到了那里面圣上多年前所作的一幅小像?!?/br>
    弘昌帝面色微變,竭盡控制住聲音淡淡道:“你看了那幅小像?!?/br>
    裴嫊也不下跪,只是低下頭道:“妾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不得圣上許可便抖膽展開看了,還請圣上恕罪?”

    哪個女人在這種情形下會不想看看自已的夫君費盡心思藏在個鎮紙中日日擺在手邊的絹質小像到底所畫何人呢?

    第一眼看去,她以為他畫的不過是月宮仙子,明月當空,云朵縹緲,一位輕衫美人半隱半現在云霧之中,只露出一雙剪水雙眸,神若秋水,動人心魂。邊上題著兩句詩:霜綃雖似夢時態,爭奈嬌波不顧人。[1]

    裴嫊自問雖然她雙目之形和畫中女子極為肖似,但卻遠沒有畫中仙子眼中那股子靈動迷人的神韻。雖不得窺見美人全貌,但只這一雙似水雙眸,便已教人覺得她美得光華四射,情愿沉溺在她眼中那汪秋波中再不醒來。

    畫中女子之美固然讓人驚心動魄,但是更讓裴嫊被震得三魂七魄去了二魂六魄的卻是那小像左下一行楷體小字:“葵巳年上元夜得卿夢中一顧,圖以留之,永不忘也?!痹傧旅嫔w著一方印鑒,那紅色的兩個篆字裴嫊如何能不識得,正是弘昌帝曾告訴過她的,讓她喚他的那個小字,維周。

    弘昌帝漸漸有些明白了,“你便是因為這幅小像便從此遠了朕?”唇邊不覺便有些上翹,“告訴朕,為什么呢?“

    本來裴嫊是打算打死也不說的,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但是見弘昌帝明知還要故問,一時怒從心頭起,好,既然你一定要聽真話,那我就說給你聽。橫豎他旨意已下,便是自己再觸怒了他,他應該也不會收回成命。

    “妾身為圣上的妃嬪,本應無論圣上如何相待,都應以侍奉圣上為先。既然圣上心中囑意之人乃是鄭賢妃,妾甘愿在為孝慈太后祈福之余,也為賢妃祝禱,只盼圣上和賢妃能琴瑟相偕,相伴白首?!?/br>
    弘昌帝皺眉,“這關蘊秀什么事?誰要你去為她祝禱?”

    “難道那畫中之人不是阿秀嗎?”

    “這——”

    裴嫊見弘昌帝遲疑不答,“難道說這畫中女子連阿秀都不是,難道我和她都不過是這畫中人的替身?”

    “替身,誰說你是替身?”弘昌帝怒道。

    “難道不是嗎?若我不是阿秀的替身,那便是我和阿秀都是那畫中女子的替身?!?/br>
    “就因為你覺得你們都長了一雙相似的眼睛?”弘昌帝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裴嫊不說話,抬頭看著他,一臉難道不是的神情。

    “你能打開那玉鎮紙的機竅,朕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之蠢,比豬還蠢,簡直是這世上最蠢的女人!”

    弘昌帝最后罵了這一句,拂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注[1]改自據說是明皇寫給梅妃的一首詩。

    皇桑素不素罵出了大家的心聲?知道很多親不喜歡女主,忍不住還是想為她說兩句,我想寫的就是一個受過創傷然后有心理障礙的病人,她非常的自卑,非常的不相信自已值得他人的愛,也會得到幸福,可能有的親覺得難以理解,但是在現實中確實有這樣的姑娘,我幫不到她,只能在文中幻想會有一個男人始終沒有放棄她,最終解開她的心結,給她幸福一生。寫文不就是用來實現那些我們在現實中做不到的事嗎?

    越寫到結尾,我的心里也越來越沒有底,以前看文時覺得寫文好容易啊,等到自己開寫覺得好難,只能拼命對自己說,堅持下去,無論如何不可以做個棄坑的逃兵。

    ☆、第108章 玉華觀里日月長

    依著宮規,裴嫊第二日離宮前是還要去含章殿前拜別弘昌帝的。哪知她收拾停當,還沒跨出同心殿的大門,長喜公公就來傳圣上口諭讓她直接出宮,不用再去含章殿前辭別君上。

    裴嫊真是對這道口諭求之不得,經過了昨晚,被他那樣口出惡言侮辱了一番之后,她才不要再去見他,她巴不得趕緊登車出宮走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用看誰不順眼。

    倒是長喜目送著她的背影,在心里感嘆這一回她可是真真把含章殿那一位給惹得動了真火。不過他雖然跟在弘昌帝身邊伺候了他有十幾年,卻還是有些摸不準他家圣上對這位裴淑妃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若說不喜歡她吧,可前一陣子對她那是著實的寵愛。雖說圣上更為看重翠華宮那位帝都第一才女賢妃娘娘,但是長喜卻覺得弘昌帝和鄭賢妃在一起時有些太過相敬如賓,反不如和裴淑妃在一處作伴時更親近自然些。

    險些害他誤以為裴淑妃才是他的真愛,如今看來,倒是他看走了眼,還是那位賢妃娘娘才是圣上眼中的第一人??!

    裴嫊本以為道觀中的生活比之宮中自然是要清苦許多的,她也早在心里做好了準備。哪知等她到了玉華觀一看,才發現這里的境況遠比她之前預想的好很多。一應房舍皆是新修葺的,室內的家具幾案等等也全都是新添置的,打掃得整潔清爽。

    在日用飲食上也是極為優裕的,大魚大rou自然沒有了的,但是每日皆有時新菜蔬,觀里新雇的廚娘又做得一手好菜。甚至補品藥材、木炭衣物也從來不見缺過,橘泉和瑞草每日都給她燉了補品補身子。

    其實她本是不想帶這兩個丫頭出宮的,在她心里這兩個丫頭那就是弘昌帝放在她身邊的眼線,讓這么兩個眼線跟在身邊,誰樂意???

    可惜她剛跟弘昌帝委婉的表達了那么一下,他就甩過來一句,“她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若是不想要她們,就讓她們去死好了?!蹦┝诉€不忘再補上一句,“你覺得朕如今還會在你身邊安置眼線嗎?”

    就是這句話讓裴嫊最終沒把這兩個丫頭給打發了。估計這兩丫頭心里也都清楚,跟她出宮到了玉華觀不但一句抱怨都沒有,對她照顧的比之在宮里時倒更是精心體貼。

    裴嫊覺得這樣的日子和宮里比起來那真是掉進了福窩窩里。在宮里時她處處都要仰人鼻息,想著要怎么討好奉承比自己品級高的人,可在這玉華觀里,她就是最大的,哪還需要再去討好別人呢?

    不求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但是每到夜晚,獨對長空時,心底深處的那一絲悵惘和若有所失任她怎樣刻意忽略都擺脫不掉,如影隨形。

    等到了上元節那天,她心里的情形更加失控,無論睜眼閉眼,充斥眼前的全都是弘昌帝的影子,他二人在同心殿同坐同臥時的種種言談笑語。

    她一顆心里堵滿了舊時的種種回憶,如何還能再受得了早早回房,空對著一室的寂寞清冷。干脆便在三清神像前念了不知多少遍《常清常靜經》,才覺得心境稍微平復了那么一點,再不若先前那般躁動不安。

    等她終于回房準備安歇時,早已過了子時。瑞草早為她鋪好了床鋪,她鉆入被湯婆子暖得熱熱的被窩,把被子裹得緊緊的,仿佛這樣她就重又回到那個溫暖的懷抱里一樣。

    她有些懷戀地蹭了蹭被子,不知不覺一滴淚就滑了出來。

    許是昨夜睡得太晚,第二天等到日上三竿了裴嫊才醒過來。心里再不情愿,她還是睜開眼睛,看著頂上光禿禿的青布床帳,無端就嘆了一口氣,昨夜她居然夢見弘昌帝來看她,說要接她回同心殿,而她居然就歡喜雀躍的答應了,這怎么可能呢?自己已經是被下了明旨出宮做了女冠的人,還被他那么辱罵,他又怎么會再來接自己回去呢?

    裴嫊忽然覺得自己身邊似乎有些和往日不大一樣,好像多了什么物事的感覺。她扭過頭去,只見她的枕畔多了一只錦盒。

    她忙翻身坐起,連衣服都忘了披,先把那盒子打開。最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枚瑩潤清透如血般紅的同心環玉佩。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枚玉環,指尖所及,觸手生溫。

    怎么會?這枚玉環怎么會出現在她枕畔,她離宮那晚,將所有弘昌帝送給她的珠玉首飾全都收在一起,留在了同心殿里,包括這枚她貼身戴了大半年的天心血玉同心環。

    難道說昨夜她并沒有做夢,而是,而是他真的來了?

    可若當真是他來了,那他又為什么單單把這枚玉環放在自己枕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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