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千青連忙跳起來朝門口沖:“羽術!谷羽術!” 門很快被推開,先進來的是靳凜,一見這場景他就愣了:“師叔怎么了?” 谷羽術從他身后走出,沉著地蹲下來給天印把脈:“中毒了,所幸尚未進入五臟六腑?!彼龔难g取出一只香囊,倒出兩粒藥丸喂天印吃下。他已暈了過去,無法嚼咽,只好用茶水灌。 忙完這些,她才讓靳凜扶他躺去床上。千青跟在左右,一步不離。 谷羽術轉頭捻了些碗里的藥渣在手上,忽然上前扯住她手臂:“千青,你作何解釋?” “???”千青盯著緊閉雙眼的天印,問得心不在焉:“你說什么?” “師叔喝的藥里有毒,你作何解釋?” “……”千青這才轉頭看她,像是被嚇到了:“你什么意思,難道是說我下的毒嗎?” “藥是你端來的,自然是你下的毒!”谷羽術不給她分辯的機會,直接對靳凜道:“這樣的人怎么能留在天印師叔身邊,只怕他還沒好,便已遭了毒手了!” 靳凜訝異非常:“是不是誤會了?千青一向照顧師叔盡心盡力,師叔也待他她不薄,她怎么可能會害師叔?” “可是證據確鑿,難道非要等天印師叔出了事你才肯信么?” “可是藥是你……” 千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谷羽術打斷:“藥是我從廚房端來的,當時我還特地檢查了許久,并沒有問題,誰知交到你手上就出了事?!彼荒樛葱募彩祝骸扒?,我以為你是個善良姑娘,還對你姐妹相待,不想你竟……師叔不過讓你伺候他,又不曾虐待你,你何必這般報復?” “……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鼻鄰臎]遇到過這種情況,之前天印那通話已經將她的腦子打得紛亂一片,現在又來這一出,竟然不知該如何招架。她忽然想起天印倒下時的眼神,是不是也在懷疑自己…… “你走吧?!惫扔鹦g背過身去,肩膀輕顫:“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求你以后別再害人了?!?/br> 靳凜忙道:“羽術,你別沖動,我相信千青不是那種人,何況師叔還沒醒,怎么能就這么趕她走呢?!?/br> 谷羽術轉身看他,咬著唇,似就要落淚:“靳凜師兄,我知道你要說我蠻橫,但我身為醫者,一向只知救人,若是有人威脅了我的病患,我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靳凜說不過她,又覺得這么處置對千青不公,只好悄悄對千青使眼色,示意她先出去。這里做主的終究是師叔,等他醒來,查明真相再做處置不遲。 千青并不想出去,天印是在她眼前倒下的,她怎能不擔憂?但谷羽術現在不相信她,口口聲聲讓她走,她又拿不出證據證明清白,也只有暫避其鋒芒。 她壓下心頭委屈,轉身要走,手卻被一把扯住了。 谷羽術在旁驚呼了一聲,她扭頭看去,天印已睜開眼睛,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誰都不能趕她走!” 千青心頭沒來由的一酸,在他床頭蹲跪下來:“師叔,真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就在這里,哪兒都別去?!碧煊∶念^,輕輕掃了一眼谷羽術,后者心虛地移開視線。 下毒的并不是谷羽術,但她的確一早就發現了藥里有毒。她無心管誰要害天印,只覺得這是個機會。如果能將千青趕走,她的勝算就大了??上н€是沒能得逞…… 靳凜見師叔對千青這般親昵,已察覺二人關系匪淺,示意谷羽術跟他一起出去。谷羽術壓著一股怨氣跟他出了門。 毒入得不深,天印的臉色已有些好轉,千青卻還是一臉擔憂,眼中盈著淚。 天印輕輕撫著她的臉:“你這下可相信我的話了?” “什么話?” “我喜歡你,即便你真的害我,我對你也是真心的?!?/br> 他的目光溫柔如三月春水,輕輕漾入千青心里。有些東西似乎被觸動了,搖曳著晃出不知名的情緒,在胸腔里細微的綻開來,又擴散到四肢百骸。 千青怔忪著,這一刻,忽然覺得,師叔對她的確是發乎真心的。 第十一章 天印又服了劑湯藥,沉沉的睡了。千青守在床邊,心情飄飄蕩蕩。 所有感覺都因那一席話變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很鐵石心腸,師叔的確對她很好,而大師兄眼里只看得到羽術,她又何必這般執著?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她總覺得不可思議。師叔失去內力之前,與她并不熟悉,他是何時喜歡上的自己,實在想不通。 何況兩人還隔著輩分呢。 房門被輕輕叩了兩聲,千青回神,看了一眼天印,起身去開門。谷羽術站在門口,手里捏著一支銀針。 “千青,我方才不問青紅皂白便怪罪于你,實在慚愧。我這般意氣用事,哪有臉再行醫救人,愿自斷筋脈贖罪,只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了我?!彼f著便要揚手用針去刺手腕,千青眼疾手快地伸手攔住。 “你這是做什么?師叔還未恢復,你若無法行醫,誰還能救他?” 谷羽術眼中涌出淚來:“可是我差點將你趕走,你定然恨死我了,我沒臉再見你了……” 千青最見不得人流淚,慌忙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不怪你就是,你千萬別傷了自己?!痹掚m如此,她對谷羽術之前的不信任始終有些膈應,再想回到以前的親密怕是難了。 谷羽術聽她這么說,越發愧疚,丟了銀針,掩面而泣:“怪只怪我太在乎天印師叔的安危,一想到他被人害得險些喪命便氣憤難當,我對不住你……” 千青聞言一怔,捕捉到了重點:“你……莫非對師叔……” 察覺自己失了言,谷羽術猛地抬起臉來,連連搖頭:“不不,你誤會了,我豈敢高攀……”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千青心中的猜想卻已坐實了。 難怪她總是搶著照顧師叔,原來是這個緣故。 “可是……大師兄對你有意啊?!鼻嗖恢罏槭裁匆崞疬@個,大概是覺得可惜,他們幾人未免太陰差陽錯了。 谷羽術滿臉驚訝:“怎么會?靳凜師兄對我是很好,但只是出于禮節的照顧,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br> “……”是誤會嗎?= = 谷羽術拭了拭淚,囁嚅道:“不知天印師叔現在如何了?可否讓我進去為他把把脈?” 千青本就無權阻攔她,何況她還問得這般小心翼翼,便點了點頭,側過身子讓她進門。 谷羽術進屋后,先替天印診了脈,仍是一副恭謹模樣。千青見不慣她這樣,剛想開口勸兩句,就聽她道:“千青,我要替師叔逼出余毒,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千青本想留下幫忙,但她現在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只怕留下反而影響她發揮,便離開了房間。 然而留在房間內的谷羽術并未替天印逼毒,她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屈膝跪在了地上:“天印師叔……” 床上的天印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就知道你會來,比我想的還早了些?!?/br> 谷羽術不敢看他,頭低垂著,擱在衣擺下的手攥的死緊。 天印掃了她一眼:“我念你是玄秀弟子才一直禮遇,千青不能動,我早警告過你,你不僅不聽,還用這種幼稚的手段,難道你認為我看不出藥里有毒么?” “……”谷羽術背上浮了層冷汗。 “你非我派弟子,年紀又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無論你懷著什么心思,我只當不知道,中毒的事也不會追究,免得毀你前程,但你記著……”天印語氣森冷,跟任何時候的他都不一樣:“我這里,只留有用的人?!?/br> 換句話說,她的任務只是為他醫治,如果醫不好,最好趁早離開。 谷羽術心頭一震,強撐著稱了聲是,起身時腳步虛浮。 既然只留有用的人,那千青又有什么用處! 出了門,她扶著墻壁站了許久才緩過勁來。她本不想這樣,捧著藥碗的時候也覺得這樣太急進了些。但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一是剛好見藥被下了毒,可以順手利用;二是相信靳凜心在自己身上,定會站在自己這邊。她對著藥研究了許久,確定自己可以解開這毒,才將藥交給千青。屆時一個害人,一個救人,千青肯定會被逼走,自己也能取得天印信任。 但她估計錯了,靳凜太正直,正直的讓人討厭。而天印毫無原則地寵信千青,又根本讓她無從下手,反而落得進退維谷。 千青拎著茶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腳步輕快而急切。谷羽術立即收拾好情緒,朝她走去,又是一番懺悔,這才抹著眼淚回了自己房間。 千青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看這樣子,倒像是自己欠了她的了…… 回到房內,天印還在睡著。天色將暮,夕陽從窗口灑進來,照在他搭在床沿的手上,流轉著滑過他的衣角,安詳的像是個夢境。千青放好茶壺,輕輕走過去,蹲在床邊看著他的臉,心中卻在想著他說的話,從第一句開始回憶,試圖找出他喜歡自己的證據。 可是真的很渺茫??! “唉,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啊……”千青垂著腦袋低聲長嘆。 “就喜歡你這樣?!?/br> 她陡然抬起頭來,天印正看著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這感覺簡直跟捉jian在床一樣讓人尷尬,千青手足無措,連話都結巴了:“我、我……” “你什么?你也喜歡我?” “沒有!” “沒……有?” 那幽幽拖出的尾音盡是調侃。天印撐起身子,慢慢靠過來,臉越貼越近。千青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眼睫顫動不停,直到他快貼上來時,終于熬不過閉起了眼睛…… 并沒有預想中的觸碰,倒響起天印嗤嗤的笑聲。 千青睜開眼睛,就見他促狹地看著自己:“這么期待還不叫喜歡我?” “我……我沒期待!” 千青羞惱難堪,爬起來就要出門,天印連忙拉住她,用力一扯將她拽入懷里,頭低下來,壓住她的唇。 他很有耐心,起初只是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唇瓣,直到她氣喘吁吁,才伸手捏住她臉頰,迫使她啟唇,舌喂進去,攻城略地。 這種感覺千青從未體會過,與他那次親她不同,那只是唇與唇的觸碰。而這次,她甚至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第一次覺得師叔陌生又親近,與她密不可分。 停下來時,兩人都喘息著。天印屈指托著她的下巴,用拇指輕抹著她的唇:“以后別再嘴硬了?!?/br> 千青被他晶亮的眼睛盯著,再也待不下去,推開他就朝門邊跑,險些被門檻絆倒。 天印靠在床沿微微笑著,這個苦rou計,值! 夕陽隱下,室內昏暗起來。天印下床去點蠟燭時,靳凜的聲音在外響了起來:“師叔,我回來了?!?/br> 他是去查毒藥的事的,此時回來,必然已有了結果。 天印吹滅火折子,應了一聲:“進來?!?/br> 靳凜進了門,見他已下床,連忙要上前攙扶,被天印搖手拒絕。 “師叔,弟子問過小二,客棧今日并無新客入住,早上倒有兩個人來送過菜,走的是后門,那里正連著廚房?!?/br> 天印在桌邊坐下,抬手示意他也坐:“可知那二人作何打扮,是不是練家子?” “小二說他們粗布短衣,是尋常百姓的打扮,年紀輕輕,健步如飛,應當是練家子?!?/br> 天印聞言沉默下來,良久才說了句:“看來還要換個地方?!?/br> 靳凜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臉上的憂慮在燭火下一覽無遺。谷羽術說這種毒藥是由一種山草制成的,沒有加入別的毒素,成分比較單一,所以毒性雖強,解毒卻較為容易。而制毒的那種山草,天殊后山上多的是。他不禁懷疑投毒的人就來自本派,但僅憑這點就下論斷又未免太武斷,所以不敢告訴天印。 二人各懷心思地坐著,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鈴鐺聲,清靈悠遠,仿佛能讓人聽到行人的愜意與安然。 天印起身走到窗邊,街道上,那輛白天駛過的馬車又緩緩經過,經過門口時,不知何故停了一下,頓時引來路人聚集圍觀。然而不過片刻,那車忽又動了,左右八名美男目不斜視地扶車前行,舉止招搖,神情低調。 天印收回視線,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對靳凜道:“這里住不下去了,不說投毒的事,就是那些武林人士也隨時都有可能上門挑戰,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br> “師叔所言極是?!?/br> “我馬上修書一封,你送去城西金家,交給錦華夫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