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而真正由明帝提拔上來,有些摸得準明帝心思的人,都明白明帝在立儲一事上并不著急。以明帝的年紀與體魄,再掌權三十四十年都不是問題。過早立定儲君,反而會徒惹爭端。 但這不妨礙皇子們以及其背后的支持勢力,慢慢開始儲備力量,為爭得儲位增添籌碼。 自來妻族都是皇子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無論支持哪個皇子的人來說,皇子們的嫡妃皆必須慎重選擇。有些人的目光,不禁落到自出生至今盛寵不衰的元徵雍主——滕輝月身上! 滕輝月背后有公主府、安國公府、汝南王府,是整個皇室捧在掌心的寶貝疙瘩。所有人都知道,娶到元徵雍主,無異于娶到一座金山與一條青云之道。所以即使滕輝月是子嗣艱難的文子,明知娶了他不能納妾,可能會絕后,依然有很多人對他趨之若鶩。 當然,這種情況在皇家是行不通的。若元徵雍主最終嫁入皇家,一直無子,按照禮法,皇子必須納妾妃以延續皇室血脈,所以無需顧慮。 不少人認為,滕輝月是皇子嫡妃的一個極好的選擇。 而且在外人看來,滕輝月與鄭妃養育的大皇子、四皇子關系頗好,對趙婕妤所出的二皇子齊明淵、鄧妃所出的三皇子齊明勇十分冷淡。而鄭太后又有意讓孫兒與外孫兒親上加親,如此一來,情勢似乎變得十分明顯。 齊明曜已經十五歲,很快便到及冠娶妻的十六歲。支持大皇子齊明曜的人直接撇開四皇子齊明炎,敦促齊明曜盡快與元徵雍主定下婚約。 齊明曜對此極為反感。 當然,他不是反感滕輝月,更加不是反感要和滕輝月定下婚約。他從小就喜歡滕輝月,覺得滕輝月無論容貌性情都是最好的,習慣寵著他縱著他,慢慢長大后,他情竇初開的對象也是他。在齊明曜心里,已經默默把滕輝月看成自己的未來妻子,并且發誓要一輩子對他好,不但給他最極致的寵愛,還要給他至高無上的尊榮,讓心愛的阿樾在明帝的寵愛與元徵雍主的基礎上,再上一層。所以他一直非常努力,讓自己成為最出色的皇子,用行動昭告給所有人,他是可以給滕輝月幸福的那個。 這是他最干凈最真摯的感情。他不喜歡當中摻和其他利益因素。因為滕輝月而娶滕輝月,和因為滕輝月所代表的一切而娶滕輝月,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滕輝月年紀還小,不懂情,齊明曜愿意耐心等待。但如果有一天滕輝月開竅了,受外人影響認為他想娶他是別有用心,豈不是會傷到他們的情分? 所以無論支持他的人再如何催促,齊明曜依然硬扛著巋然不動。他看著好性,但齊家人的驕傲和執著同樣一樣不缺。 看到微微撇著嘴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極為漂亮貴氣的滕輝月從永安宮走出來,齊明曜溫和的鳳目里銳意盡褪,流露出不容錯辨的溫柔。 “阿樾?!饼R明曜率先走過去,見他沒有帶手爐,便把自己的手爐放在他手里,摸摸他的手背,“天還冷著,怎么不注意保暖?” 面對如此直接了當的關切,滕輝月臉上掛著的冷色登時繃不住。鄭太后一廂情愿把他和齊明曜送作堆,想方設法給他們的相處制造機會,可是齊明曜始終不疾不徐,從未與他攤著說,好像并無此意的樣子。滕輝月總不能對他說“齊明曜我不要嫁給你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吧?萬一齊明曜只是當他弟弟一樣疼愛呢? 重活一世,連齊明炎對他似乎也沒有上一世那么執著,說不定連齊明曜都變了呢? 雖然已經嫁過一次,元徵雍主對情啊愛啊依然極為懵懂??峙录词过R明曜親口對他說喜歡,滕輝月也不十分確定。畢竟他的明帝舅舅偶爾也把喜歡他掛在嘴邊,可是那種喜歡根本不是那種喜歡吧? 更不要說,滕輝月本身還對要不要嫁給齊明曜很猶豫,似乎沒有那個底氣不滿鄭太后為他們創造機會。 “阿曜,你怎么來永安宮了?今日不是請過安了嗎?”滕輝月問。因為長得漂亮可愛,他從小就習慣親人對他的摟摟抱抱。對明帝更是下意識地縱容到被親嘴兒都習以為常的地步,雖然他會抗議,但抗議無效后,他便隨他去了。所以齊明曜摸他的小手,滕輝月沒有躲開。 反而是齊明曜很快放開手。他已經長大了,知道男子與文子女子授受不親。他珍惜滕輝月,不會因為他懵懂而占他便宜,壞他的名聲。 “皇祖母派人傳喚我?!边^來與你見見。齊明曜了解滕輝月,聰明地隱下后一句。自滕輝月六歲后,齊明曜他們這些皇子已經很難像小時候那般與他親近。五年前明帝曾默許過皇子們和滕輝月來往,但為期只有短短半年。之后明帝在宮里,安國公世子在公主府,雙管齊下隔離滕輝月和他們。這直接導致齊明曜無法隨時見到滕輝月。還好滕輝月常住在宮里,又有鄭太后給他方便,齊明曜才不至于相思成疾。 無論小時候還是長大后,明帝始終是齊明曜靠近滕輝月的一大障礙。當然,安國公世子滕祁山也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這樣,也斷了滕輝月和其他男孩子相處的可能,與滕輝月見面次數最多的齊明曜反而因此得到更多機會。 滕輝月看到齊明曜放開他的手的動作,又聽到這一句,心里更篤定了。 看吧!果然不能遷怒齊明曜,根本只是鄭太后在唱獨角戲。 上一世也是明帝下旨,他和齊明曜才會成婚的。沒有強硬的皇命,恐怕他和齊明曜都不會那么快走到一塊兒吧? 思及此,滕輝月看著齊明曜的眼里帶著一絲同病相憐:“外祖母又說不見你了?!?/br> 齊明曜好脾氣道:“沒有關系?!币姷侥憔妥銐蛄?。 “你剛才在錦墨宮上課吧?”及冠之前,皇子的功課可不能放松。而且除了從軍的齊明炎,齊明曜、齊明淵、齊明勇他們已經旁聽朝政好幾年。這也是他們的功課之一。 這么忙碌,哪有時間風花雪月? “嗯?;首婺競髡?,我向太傅告假了?!饼R明曜道。 告假了,功課可是要翻倍的。這是明帝親自定下的規矩。滕輝月常常慶幸自己不是皇子,不然一定被明帝的嚴厲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光應付明帝布置下來的文子課程已經手忙腳亂。 “那你接下來準備干什么?” “回錦墨宮繼續上學?!?/br> “你回去了,太傅會減功課嗎?” 齊明曜搖搖頭,有些疲累地捏捏挺直的鼻梁。 “那你回去干什么?”見狀,滕輝月皺起眉,“難得空閑了,不若歇一會兒?功課又不會跑掉?!?/br> 齊明曜很遲疑:“可是,父皇……” 滕輝月開始擔心他會不會讀書讀傻了,又不是要考狀元的,也不差這把個時辰。 滕輝月很有氣勢一擺手:“外祖母囑咐我帶你走走的?!?/br> 齊明曜微微頓了頓,鳳目一亮:“真的?” 果然還是想玩兒的,畢竟還是孩子! 滕輝月心里微嘆,點點頭:“阿曜,不用擔心。舅舅若怪罪下來,我給你說?!?/br> 齊明曜溫和道:“如此,我卻之不恭?!?/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應白頭大扔了一個地累~~~╭(╯3╰)╮ ☆、第49章 i 太安十五年的四月對于滕輝月來說是一個充滿悲傷的月份。 對他寵溺有加的曾外祖父汝南王齊梁在四月初離世。滕輝月跟隨祖父與父母到王府吊唁。連明帝亦來了。 入眼都是白幡縞素,耳邊響著此起彼伏的哭聲。滕輝月想起小時候騎在壯碩粗豪的齊梁肩頭上耀武揚威,拔他那扎人胡子,還有齊梁送給他的一大車玩意兒,忍不住雙眼發紅。 安國公滕海是雙重身份的女婿,與繼夫人齊珍一同披麻戴孝,忙里忙外。滕祁山是嫡親外孫,亦同樣忙碌。 滕輝然第一次遇到這種白事,平時膽大包天的他有些被嚇著,縮在??甸L公主齊敏懷里不敢出來。 一時沒有人注意到滕輝月的不對勁。 滕輝月臉上雖然掛著眼淚,但也覺得自己好好的。直到明帝走過來把他攬入懷里,他突然忍不住,趴在明帝身上悶頭大哭,纖細的小肩膀不停顫抖, ——元徵雍主驕嬌別扭,可對著在意的親人,心腸還是極軟的。 明帝威嚴的鳳目里閃過一抹憐意,毫不忌諱抱起他,走出靈堂。 ********************************************** ??甸L公主齊敏看到明帝把哭泣的滕輝月抱走,心里感激。這個時候亂哄哄的,她懷里抱著滕輝然,確實騰不出手來照料滕輝月。有明帝看著大兒子,齊敏很放心。 這時靈堂變故突生! “不!不!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殉葬!我不要殉葬!齊梁你好狠的心!啊啊啊……” 一個披頭散發,滿身狼狽的女人沖進來! “母親!”齊遠和齊珍站起來驚叫道! 全無一絲往日華貴嫵媚的趙側妃如見救星,伸出手臂對兒女瘋狂大叫:“阿遠,阿珍,救我!救我!” 那聲音凄厲如鬼,在場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齊遠不忍地上前一步,齊珍猛地一拽他,讓他不要沖動。 這么一頓,趙側妃已經被下人重新壓住。他們怕她再次走脫,手上沒有留力,用碎布堵住她的嘴,阻止他繼續發出聲音。昔日在汝南王府寵冠后院,能與王妃世子互別苗頭的風光側妃,如今像只死狗一樣被鉗制得動彈不得。 “怎么回事?” 升格為汝南太妃的薛氏沉著臉問道。 竟然如此大意,令趙側妃躥到靈堂,在齊梁的靈柩前大聲喧嘩? 王府管家滿頭大汗地走上前,向等人請罪:“小人辦事不力,請太妃、王爺、王妃恕罪!容小人先行完成先王爺的吩咐,再來領罰?!?/br> 汝南王齊梁秉性風流,閱盡無數女人,但一生中最寵愛的女人無疑是趙側妃。偏偏最得他歡心,能把汝南王府延續并發揚光大的兒子皆出自他那個清高不群的嫡妃薛氏。齊梁性情魯直,但不代表他笨,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對著妻妾兒女,他實在沒有那個決斷徹底放棄任何一方,就對王妃薛氏一系與趙側妃一系的爭斗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 他不沾后宅之事,多年放任的結果是王妃薛氏一系與趙側妃一系勢成水火,明爭暗斗樣樣不缺。等齊梁有心調解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趙側妃能與王妃薛氏分庭抗禮,全因為齊梁的寵愛。若齊梁離世,沒有了保護傘的趙側妃對上齊澈與林凡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必然晚景凄涼。她所出的一兒一女也很可能無法幸免。 所以齊梁在病重時曾有言讓趙側妃殉葬。與其在他死后受辱,不如帶著尊榮陪他同去,還能以此為籌碼,保住她的一雙兒女。 趙側妃思前想后本已經應承了,可是事到臨頭,她終究是害怕了。在死亡面前,什么情深意重舍己為人都是假的。 齊梁至死都是寵愛她的,可是這種寵愛并不能真正動搖他的決定。既然趙側妃不愿死在他之前,他不勉強。但他死后,她還是得殉葬。 這才有了管家在齊梁離世的當日,帶著人送趙側妃一程。不料多日滴水未沾的趙側妃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然掙脫了鉗制,跑到靈堂鬧事! 要知道今日連明帝陛下都來吊唁了! 管家一想到會沖撞到天子,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可是這個馬窩蜂,他注定無法躲過,只能硬著頭皮主動認罪,收拾殘局。 薛氏看著仿佛從天邊的云朵變成腳下泥塵的趙側妃,原本心里的那一絲快意竟不知不覺消失無蹤,只剩下睥睨憐憫。 如果她沒有生下一對出色受寵的兒子,恐怕今日趙側妃的下場就是她的下場。 說到底,作出這些孽都是齊梁這個死人。若他沒有為趙側妃撐腰,她區區一個小側妃,怎會被縱得如此不知輕重? “若你們肯放棄王爺許給你們的東西,你們可以帶走趙氏?!毖κ限D過頭,對著齊遠和齊珍道。 此言一出,齊遠和齊珍俱是一愣。齊梁用趙側妃的性命,給齊遠換來一個衣食無憂,給齊珍爭到一個成為安國公府真正女主人的機會。而救趙側妃,代表這一切都變成浮云。 他們身為堂堂汝南王府的庶長子女,皇族齊氏的宗室成員,將變得一無所有,被凈身出戶? 想起自己一無所長,想起身后的一大家子,齊遠的臉色陰晴不定。 趙側妃聽到薛氏的話如獲綸音,拼命掙扎,向著齊遠和齊珍唔唔地叫! 可是剛剛還不忍心想沖過去的齊遠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他的背撞到齊珍。不知何時,齊珍已經先一步一言不發躲到他身后,低著頭不看趙側妃。 齊珍剛好擋住他后退的路,齊遠不得不站住,撇開臉用沙啞的聲音,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數字:“……父命……不可違……” 趙側妃整個人猛地僵住了,而后,慢慢地,她佝僂著背一動不動了,一股絕望死灰之色籠罩在她身上。 齊遠雙膝一彎,重重地跪在地上,向著趙側妃不停地磕頭。他磕得結實,額頭一下接一下地撞在青石磚板上,不一會兒已經滲出血腥味兒。 齊珍見狀,也連忙跪下,與他一起磕頭。 趙側妃徹底沒了動靜,仿佛死了一般。估計當初她為了一雙子女百般謀劃時,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日。 “這……”管家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氏。 薛氏搖搖頭,揮揮手示意他們帶趙側妃離開靈堂。 管家仔細看了薛氏臉上所表達的意思,躬身行禮后,帶著趙側妃出去了。 齊遠和齊珍恍若未覺,依然在磕頭。但磕頭的方向,不是對著齊梁的靈柩,而是趙側妃被拖走的門口。 靈堂里的人都看著他們,神色各異,鄙視的有之,同情的有之,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