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云卿驚訝,這短短幾句話對她著實影響深遠,不免細細品味了一番。念及一處忽倒抽一口冷氣,驚問:“因此阻斷了我們……‘父女’?” 090 迎親 六哥兒默然點點頭,接著道:“你倒不必多想,不論皇上怎么看,這圣旨有益于你卻是真的。不過這圣旨來的真叫我擔憂,因咱們都知道,今日有此局面,三分是天意,七分是人為,要我說,你還是謹慎防著那個慕垂涼比較穩妥。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到時候我與師傅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又不是他對手?!?/br> 云卿知六哥兒好意,便點頭謝過。六哥兒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說什么,轉身去了。 等云卿又進去奉茶,卻見戚公公正吩咐一眾人將皇上的賞賜抬進來,見云卿進來,便特地又報了一遍與她聽。賞賜裴二爺的是“福壽綿長”宮綢二十匹,“富貴長春”宮緞二十匹,金、玉如意各兩柄,南海紅珊瑚兩盆,天山雪蓮與長白山野山參各兩支,另有汗血寶馬一匹、各類珍稀藥材不計。賞賜云卿的是“錦上添花”宮緞二十匹,“吉慶有余”宮紗二十匹,玉如意一柄,金銀錁子各二十錠,另有東珠美玉釵環首飾不計。此外,撥白銀五千兩、請工匠百余人重修嵐園,匾額已由皇上親題。云卿忙放下茶,與裴二爺一道再謝天恩。 如此恩典,換旁人興許分外激動,到裴二爺和云卿都略顯平靜,彼此相視的目光也只是安下心來的樣子。裴二爺常年在外,如今又收了六哥兒這學生,而方才六哥兒所言也擺明了裴二爺遲早還會離開物華,如此一來她還能仰仗什么呢?孤身一人生活下去并不難,難的是她還有云湄,還有太多心愿未了,還有和慕垂涼的事需張羅,這樣一來,這道圣旨絕非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了! 有了這道圣旨,又有裴二爺收她為義女,往后的路便好走太多。裴二爺和云卿都如此想,不免如釋重負,都漸漸開心起來了。 又說笑幾句,戚公公便言需先告辭了,裴二爺遂與云卿一道送客。到了大門口,只聽外頭炮竹聲聲作響,戚公公便笑:“外頭到底是跟宮里不一樣,熱鬧?!庇中ε岫斦f:“旨意老奴是帶到了,不知道二爺究竟想讓老奴如何去復命?!痹魄洳恢院问?,裴二爺卻稍稍變了臉色,直到看見云卿盯著他瞧方說:“皇恩浩蕩,百死難謝?!逼莨愕溃骸袄吓靼琢?,這就回去向皇上復命。如此二爺和小姐也不必再送了?!?/br> 三人正說著話,卻聽大門外頭一片喧嘩,守門小廝一臉冷汗滿面緊張,仿佛是不敢上前打攪所以匆匆去請了商陸,云卿見商陸也神色緊張大步流星過來,心里也跟著擔憂起來。商陸出了大門,外頭又是一陣喧鬧,不一會兒方才報信兒的小廝復又進來,遠遠兒看著裴二爺和云卿,一副有話難言之色。 云卿便悄悄對裴二爺使了個眼色,裴二爺領會,自不再與戚公公過多交談,兩人便一道送戚公公出門。走到那小廝旁邊云卿便故意落后了幾步,問那小廝說:“外頭出了什么事?” 小廝忙說:“蔣家大少爺來了!” “蔣寬?”云卿不免好奇,“他來做什么?” 小廝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說:“說是來迎親!” 正是此時,小廝們已經忙不迭為裴二爺打開大門,朱門漸收、白光漸現,外頭人聲鼎沸突然高了一倍不止,云卿震驚之下跟上兩步,便見漫天漫地的大紅色突然鋪遍眼簾。鑼鼓、嗩吶、舞獅、轎夫滿滿當當擠在嵐園大門外,八抬的花轎紅幔翠蓋,旗羅傘扇分外招搖。 蔣寬正跟商陸交涉,見裴二爺與云卿都出來,喜道:“云卿!”說著便要上前來,叫商陸眼明手快給攔下了。 戚公公雖不識蔣寬,看氣度卻也不難猜出他大富大貴的身份,因笑問裴二爺:“喲,嵐園竟有喜事?二爺可是小氣了,連喜酒也不賞老奴一杯?!?/br> 裴二爺看著也有些發懵,因他常年不在家,還以為是云卿給府上丫鬟訂的親事??裳矍斑@陣仗分明不是小戶娶妻或大戶納妾的儀制,再定睛一看,蔣寬?一時就愣了,若真是蔣家和嵐園結親家,云卿怎可能不告訴他?回頭一看,果然見云卿也是一臉茫然。 戚公公也略略看過一遍,他既然知道裴二爺對云卿寶貝得緊,自然就能明白這一定不是云卿的親事,但陣仗如此之大,想必新娘子在嵐園地位不低,因笑說:“不知是嵐園哪位姑娘的好日子,老奴既撞上吉日,也須得封一份禮盡盡心才是,免得回宮說起來皇上怪咱們失了禮數?!?/br> 裴二爺含糊一笑帶過,轉而介紹蔣寬說:“這位是蔣家小大爺?!?/br> 戚公公一聽驚訝,轉而喜道:“竟是齡嬪娘娘母家大侄嗎?時常聽娘娘提起卻不曾有幸得見,哎呀呀,果真是一位器宇軒昂的少爺,怨不得齡嬪娘娘日日夜夜掛念著!可惜老奴需得盡快回宮復命,不能久留了,否則定要向蔣少爺討一杯喜酒喝才是?!?/br> 后宮爭斗,戚公公不愿牽扯其中,裴二爺自然明白,因而等蔣寬率仆從見了禮便說:“戚公公這邊請?!?/br> 見是宮里來的人,蔣寬的人自不敢攔著,只得默默分開一條路讓他們先過。馬車趕過來,裴二爺又親自送戚公公上了馬車,遙送戚公公離開了。 蔣寬見人走遠,掙開商陸上前問云卿:“咦,你怎的不換衣服?”又笑著撓頭說:“我沒來晚吧……總歸大喜的日子,你別再如往日一般生我的氣就是?!闭f完呵呵傻笑了一陣。 商陸和眾小廝聽聞此言都暗暗倒抽一口冷氣。蔣寬錦衣華服,乃是新郎官的打扮,任誰都知道他今兒是來做什么了。所幸裴二爺并未聽到這些,商陸便上前小聲稟報說:“二爺,不如先請蔣少爺進去吧,外頭人多口雜?!?/br> 裴二爺便看向云卿和蔣寬,只聽云卿疑道:“我?與我何干?需要我換什么衣服?”又見裴二爺等人都盯著,便壓下心頭異樣,正欲請蔣寬先進去,卻聽蔣寬喜滋滋地說:“無妨,無妨,你穿這一身就很好?!?/br> 裴二爺是越發聽得不悅了。 雖請了蔣寬進來,卻不過是隔著一扇門,幾個人根本打算再往里頭請。蔣寬尤自樂著,根本體察不到旁人神色,裴二爺便開門見山地問:“不知蔣少爺今兒來我嵐園所為何事?” 蔣寬一愣,忽然笑了:“裴二爺開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才商陸管家也說不知我來意,你們竟都商量好了不成?快別鬧了,吉時都快到了!” 商陸見裴二爺皺著眉,為防尷尬,便笑著插嘴道:“蔣少爺這就沒趣兒了不是?大過年的,做什么都要歡歡喜喜才是。蔣少爺不妨表明了來意,不管為的什么,咱們二爺和小姐都在,也總有商量的余地??墒鞘Y少爺這帶了人直接闖上門來,驚了咱們事小,惹人笑話事大呀!蔣少爺說是這個理兒不?” 這一來連蔣寬也迷惑了,愣愣發問:“商陸管家這意思……”蔣寬看裴二爺和神色都是疑慮神色,臉色漸漸發白,底氣不足地說:“你們……果真是在……開我玩笑吧?” 見三人神色未變、并未作答,蔣寬緩緩收了笑,卻突然上前抓著云卿肩膀說:“云卿你說,你必定是知道的,他們居然都說不知道,怎么可能!” 蔣寬看著云卿,雙眼滿滿都是期待。云卿蹙眉問:“知道什么?” 蔣寬怔然,不可思議地問:“云湄連你都沒告訴?” 云卿隱隱覺得不安,卻下意識問:“告訴什么?” 蔣寬搖頭,步步后退,直抵在了大門上,他喃喃自語了一陣,神色幾番變幻,最后卻是抬頭堅定地說:“我不管,云湄她答應了我,我今兒就非得把她娶回家去不可!” 091 緣由 云卿一驚之下不免愣了片刻,等漸漸反映過來方冷了手腳,又見裴二爺、商陸與幾個仆從都在看,當即喝道:“一派胡言!”又因幾人與外頭不過隔著一道門,蔣寬說話做事素來又沒個分寸,不定外面人怎么捕風捉影地亂猜亂傳呢!于是只得趕在裴二爺和商陸之前吩咐眾小廝:“還愣什么,請蔣少爺進去!” 請進了“十丈紅塵”的大花廳,云卿便暗中吩咐商陸去請云湄的丫鬟白芍過來,自己則為壓下心頭不快為蔣寬斟了茶,開門見山說:“這件事,我不清楚,我姑姑從沒跟我提起過,所以今兒只能先這么招待著,旁的事咱們押后再議?!?/br> 蔣寬進來之后臉色本稍稍好一些,聽聞此言不免又低下頭喃喃說:“我也不知……云湄為何沒有……告訴你們……”半晌定了定心神,抬頭看著云卿說:“總歸是云湄親口說要嫁給我,當時周遭少說有五六人,個個能為我作證。這種事我也不會胡說亂來的,你叫云湄出來一問便知?!?/br> 如此云卿更好奇了,不免問道:“這就奇怪了。我姑姑與你不過數面之緣,連話也未曾說過幾次,平白無故怎會答應嫁給你?更不必說既答應了,還不告訴我,斷無這個道理的?!?/br> 蔣寬突然目光躲閃,神色可疑,只覺得云卿倒罷了,那裴二爺目光如炬當真是看得人無所遁形,半晌方磕磕巴巴說:“便是一日……在街上碰、碰見了……” 云卿不免笑說:“蔣少爺不說倒沒什么,胡亂編個理由騙我們,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人人皆知自嵐園有變起,我姑姑就一直在趙府她義母那里侍疾,鮮少出門。就算真上街哪能不帶個丫鬟?趙府的丫鬟想必是極伶俐的,就算那日帶得剛好是最呆頭笨腦的那一個,也不至于這么大的事都膽敢不跟趙家說一聲,趙家若是知道了,斷無道理悄沒聲息故作不知的。蔣少爺可別說笑了!” 蔣寬讓云卿一席話說的無從辯駁,又讓裴二爺給盯得坐立不安,不一會兒竟連冷汗也冒出來,只一味說:“你叫云湄出來一問便知,你叫云湄出來!” “這就更是沒規矩了,平白無故的,叫我姑姑出來與你對質這種事,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是我姑姑淺薄輕浮呢!” 云卿見蔣寬臉色愈加不好,因笑說,“蔣少爺也真是,自己帶了人來迎親,竟連什么時候在哪里因何緣故求得了這門親事都說不清楚嗎?別說我不信,怕是旁人也以為蔣少爺是在說笑呢!” 蔣寬一聽果真惱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說:“云卿,你口口聲聲叫著‘蔣少爺’,特特跟我生分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素來覺得我配不上云湄,對,便就是我真的配不上又怎么樣?我早告訴你我娶定云湄了!我還告訴你,當日是云湄自己跪在地上求我娶了她的,你信不信?” 云卿當即變了臉色,看著蔣寬惱怒模樣,明知他的話假不了,卻因惶恐而冷笑說:“你問我……信不信?我——不——信!” 蔣寬此刻也明白云卿故意激他,但他素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現如今橫勁兒又被激起,當下帶著三分惱怒一五一十說了。 原來當日,云卿被蘇行畚擄去蓼花樓時云湄一路跟著,甚至還闖進了蓼花樓里欲救云卿,但因蘇行畚忌憚著蔣寬,所以不僅沒有為難云湄,反而好端端把她給放了。云湄擔心云卿,無頭蒼蠅似的在街上惶然求助自不必提。但蓼花樓那地方,周遭盡是花街柳巷、秦樓楚館,云卿在街上哭哭啼啼地哀求,旁人自然以為不過是哪家買的姑娘又逃出來罷了,誰也不愿過多理會。不僅如此,當時天色已晚,街上滿是來尋歡的男人,有幾個還借著酒勁兒欲行不軌。云湄倉皇逃脫之下,居然碰到了蔣寬,她本就是柔弱的人,當時驚懼交加,又素來認定蔣寬不是惡人,便跪下來求蔣寬出手相救。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云卿聽罷,久久不能言語。裴二爺畢竟是旁觀者清,冷笑著問:“故事倒挺像那么回事,不過蔣少爺倒是給說道說道,云湄就算求你救人,又怎會一開口就說以身相許,難道竟沒什么旁的緣由?再說了,就算你所言不假,蓼花樓事罷云湄再沒離開過嵐園,你們又是什么時候定了初五成親的日子?” 蔣寬頓時臉色灰敗,不由想起當日情形。 云湄當街下跪,還沒來得及開口,蔣寬便先一聲冷笑,說:“喲,云姑娘這是做什么?” 其實因云湄素來不在街上隨意走動,蔣寬又帶著幾分醉意,加上云湄掙扎跑動后披頭散發看不清臉,所以起初他還以為這是云卿。當時他剛剛跟云卿在地藏王菩薩廟徹底鬧翻了,對云卿是帶著幾分惱意的,難免說話沒好氣。 云湄卻不知,但情況緊急,只得繼續苦苦哀求:“求蔣少爺幫忙!求蔣少爺——” “你求我?”蔣寬看著身旁仆從,譏笑說,“云姑娘多大的臉面,會來求我?要我幫你,你倒是拿什么謝我?” 云湄一愣,惶然抬頭,緩緩說:“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蔣寬正惱,見她抬頭也沒細看,繼續譏諷說,“那我若是說我要云湄呢?我要收了云湄做侍妾,沒名沒分,端茶送水暖床生孩子,你倒是還求不求我?” 云湄身子一僵,緩緩流下兩行清淚,磕頭道:“那就謝蔣少爺開恩了!求蔣少爺現下就收了我吧,只要救云卿出來,蔣少爺想怎樣都可以!” 蔣寬一聽不對勁慌忙細看,這才見地上磕頭磕得額頭鮮血直流的竟然是云湄,整個人登時就慌了。他本不過是跟云卿賭氣罷了,哪里舍得怠慢云湄一丁點兒?如今見云湄哭成這樣忙問緣由,這才知道竟是云卿被蘇行畚抓走,當即二話不說就帶著手下人直奔蓼花樓去了。 其實若是一開始蔣寬就知道是云湄在求他,自然會心軟相救,或是一開始他就知道是云卿被抓,以他的性子也決計不會袖手旁觀。但幾番陰錯陽差,終究落得今日局面。 蔣寬回了回神,略過第一個問題,道:“當日我著小廝送云湄回府前就已經跟她說了,我正月初五上門迎娶。她點頭應下了的。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你們快請云湄出來吧,要錯過吉時了!” 云卿早氣得流淚,這會兒更是指著蔣寬說:“你胡說八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姑姑,如果不是你先開口講好了價碼,她是決計不會主動提出要嫁給你的!” 蔣寬臉色一僵,知道瞞不住,便冷冷對云卿說:“對,是我先開的口,我趁火打劫,我卑鄙無恥,我活該被天打雷劈??墒窃谠鈭髴?,也非得娶云湄不可!” “我姑姑不嫁!”云卿咬牙切齒說,“我明跟你說了,我姑姑不會嫁給你!” 門卻應聲而開,原是商陸叫白芍來時驚動了云湄,便一道過來了。云湄一襲紅衣,她仍記得蔣寬“做侍妾”的譏諷,又見果真無媒無聘,便認定了自己上門只是做侍妾,因此既無鳳冠霞帔,也無珠寶首飾,不過一個慣戴的金瓔珞和一只八成新的金鐲子,襯著一身不是正紅色的喜鵲繞梅羅裙罷了。 云湄這一出現,堂中三人倒都愣住了,云湄卻在白芍攙扶之下如弱柳扶風般款款跨過門檻,柔柔一笑說:“不,我要嫁的?!?/br> 092 送嫁 云湄進屋,未語先笑,卻不是對云卿,而是上前盈盈跪拜在地,對裴二爺道:“云湄本是流落街頭之人,多年來幸得二爺照拂,不僅不愁吃穿,還可識文認字,實是再造之恩。原想一生為奴為婢報答二爺,又恐身份低微不得陪侍左右,所幸蒙蔣少爺錯愛,愿予收留,雖不敢高攀,亦不敢妄卻,得使云湄雖難報二爺恩德,畢竟也不致成了累贅。今日既嫁,自當來叩謝二爺,愿二爺身體康健,一生順遂,方敢別過?!毖粤T恭恭敬敬扣了三個響頭。 “姑姑!”云卿欲扶起她而不得,只好緊挨著她跪了,壓低聲音急切地說,“姑姑,你這是做什么?你素來冷靜,今兒怎么犯起糊涂來了!” 云湄仍不看她,見裴二爺斜斜靠著椅背坐著,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撐著自己下頜漫不經心地一遍一遍掃過堂中眾人,狀似懶散,眼睛卻恍若深潭幽湖,澄明下暗藏深邃。云湄看不透裴二爺,又見他并無舉動,便自顧自笑了,在白芍攙扶下起身再對裴二爺福了個禮,眼見是要跟蔣寬去了。 云卿慌忙也起身,看著蔣寬伸出的手急忙喝道:“蔣寬,你可別欺人太甚!” 蔣寬冷眼瞧了云卿一眼,輕哼一聲緊緊將云湄的手攥在手心里,說:“我便就是欺你太甚又如何了?橫豎你是看我不順眼,我再怎么說怎么做你都不會同意我娶云湄,那咱們還留著那幾分假惺惺的客氣做什么?索性撕破臉算了!誰倒是怕你了不成?” “你!”云卿忍了忍,道,“饒是你蔣家如何,也斷無明搶的道理!” 蔣寬渾勁兒也上來,扯著嗓子喊:“我蔣寬今兒還就是明搶了!” 云卿氣的發抖,見云湄低眉順眼站在蔣寬身邊不免又心疼得緊,再看硬碰硬畢竟是行不通,只得壓下心頭怒氣放低了姿態說:“蔣寬,你靜下心來想想,平白無故的我有什么理由故意跟你過不去?還不都是為了我姑姑?你捫心自問,若你有相依為命的姊妹,你肯不肯讓她就這樣糊里糊涂地嫁了?你蔣家跋扈,你蔣少爺囂張,滿物華誰人不知?就算你不會欺負她,那你們蔣家呢?你長姐呢?你爹娘怎么看?日后你三媒六聘娶了正妻,又把她往哪里放?我姑姑性子柔弱,讓她一個人去這樣的人家委身作妾,你說我能放心嗎?退一步萬說,就算你蔣寬是真心真意對她好,日后也全心全意護著她,可她無媒無聘就進了門,沒得叫人看低了三分,恐怕連丫鬟婆子們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云卿這樣一說,屋里倒是安靜了許多。白芍自小跟著云湄,如今聽云卿這么一說自然更心疼主子,當即壓著聲音凄凄然哭起來。蔣寬臉白了又白,把云湄的手攥得越發緊了,卻并未再反駁,而是死死盯著地上的絨毯。 云卿見狀則稍稍松了一口氣,聲音越發凄楚柔和,言辭懇切說:“女子出嫁,一生不過就這么一回。今日若稀里糊涂就給辦了,日后再愧悔也只能抱憾終身。依我看……此事著實倉促了些,不如就暫緩幾日,從長計議吧!” 云卿打量著蔣寬,蔣寬依舊死死盯著地上,白芍嗚咽抽泣的聲音像貓爪有一搭沒一搭地撓著幾個人的心尖兒,云卿之柔、蔣寬之剛與云湄之靜似乎維持了一種松松垮垮的平衡,只有裴二爺仍未開口,在一旁將他們各自神色盡收眼底。 蔣寬打破平靜,卻是看著云湄愣頭愣腦地冒出一句話:“云湄,我不聽別人的話,嵐園算什么?她云卿又算什么?我都不要聽!他們說什么都跟我沒有關系!你要你自己說,你跟不跟我走?” 云卿當即緊張看著云湄,云湄低頭便看到蔣寬緊緊握著她的手,抬起頭,便看到他蒼白著一張臉,黑漆漆的眼珠子帶著七分執拗和三分隱約的惶恐。云湄便笑道:“云卿,你這又是何苦?都說了是我自己愿意的。蔣少爺你……也別說那樣的話吧?這里畢竟是嵐園,我……” “呵!”裴二爺終于開口,卻是半帶譏諷,一邊刮著茶一邊冷笑道,“臨了誰不會撿幾句好聽話來哄著,你若真把我放在眼里,斷不會連嫁人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知會一聲!知道的說你是私定終身暗許芳心,不知道的,只以為我嵐園虐待你、教你恨我到這種地步呢!” “爹爹!” “裴二爺!” 云卿與蔣寬齊道。兩人相視一眼,又瞬間各自移開目光。蔣寬僵硬著臉說:“這是我蔣寬的夫人,裴二爺還是少說她不是的為好?!?/br> “夫人?”沒等云卿開口裴二爺便冷眼瞧著蔣寬譏笑,“莫不是我離開物華太久,不知道侍妾也稱得上一句夫人?” 蔣寬臉色發白,僵硬地說:“我是娶云湄為妻,正妻!” 云卿又開口,仍是裴二爺又搶先一步道:“娶妻是這等規矩?你倒是見哪家娶妻是無媒無聘、自個兒抬了花轎就敢登門逼娶的?蔣家到底是橫行霸道慣了,忒也不把人放在眼里!” “我沒有!”蔣寬怒吼,握緊了拳頭直勾勾瞪著裴二爺說,“我承認我心急了些。但我不是怕等,也不是怕云湄反悔,我怕的是變數太多!” 云卿也覺有些詞著實是難聽了些,便求道:“讓我和姑姑談一談吧!” 裴二爺靠在椅背上冷眼瞧著,并不開口,倒是云湄看罷裴二爺:“不,該說的這幾日我已經說完,無需多做贅言。你跟著二爺,我斷沒有一絲一毫不放心的。今日你歡喜也好,憤怒也罷,都是我大喜之日了?!毖粤T又拉著白芍的手對云卿說:“我身份低微,原配不上旁人服侍,不過是二爺憐恤我體弱多病,著白芍陪伴于我罷了。她所知不多,你也無須因此事怪罪于她?!?/br> 白芍當即跪地痛哭說:“云姑姑,你帶著我吧!這么些年我是跟慣了你的,你吃什么藥喝什么茶沒人比我更清楚,來個旁人萬一照料不好呢?云姑姑……” 云湄道:“快起來,莫說這樣的話。你是嵐園的人,我不是?!?/br> 沒等云卿開口只聽裴二爺冷笑道:“好一個你不是!既然不是,還站在這里礙什么眼?跟著你的蔣少爺去便是!白芍你哭哭啼啼做什么?愛跟去就跟去,我嵐園缺你一個能怎地?商陸,收拾一份嫁妝添上,別叫這蔣家小子以為二爺我是舍不得這一星半點的嫁妝才故意找茬呢!” 商陸也沒見過裴二爺這么大的火氣,當即應下來匆忙去了。云卿驚了一下,要上前攔著,卻見裴二爺站起身來冷冷盯著蔣寬說:“蔣少爺,你還不走?愣個什么勁兒?” 蔣寬一時倒真愣了,忽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拉著云湄就要往外走。白芍見狀忙跪地拜別裴二爺與云卿,算作陪嫁丫鬟,扶了云湄也跟著要去。云卿讓這突然的驚變給鬧懵了,見蔣寬果真拽著云湄奪門而去當即緊跟上前一把拉住云湄咬牙怒道:“你今兒倒是帶我姑姑出這道門試試!” 蔣寬一頓,陰仄仄地回過頭來緊緊盯著云卿,半晌憋出一句話:“你再攔著,休怪我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