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回身準備向蘇老爺和蔣寬告別,卻見蔣寬目光頹然,剛剛那副吃人豹子的虎虎生威之態一掃而光,像是瞬間經歷了極大的挫敗。 “蔣——” “云卿,”云湄低聲輕喚打斷她,“走吧?!闭f完便低著頭,轉身就走了。 云卿忙跟上,卻聽到背后極為蕭瑟的一嘆:“云湄……” 這聲音分明是……蔣寬?!云卿下意識地回頭,卻立刻聽得一聲驚叫。 “哎喲孫mama,你們家什么時候來了這么俊的姑娘?可比我那個三娘俊多了……” 云湄驚叫著跳到云卿身邊,云卿人未回頭便聞到濃重的酒臭味,她不必看也知道是誰回來了。一邊伸手將云卿護在身后,一邊用眼睛搜尋外頭嵐園的人——很好,就在不遠處,喊一聲便能聽見。 蘇行畚醉得一臉潮紅,目光迷離,滿臉猥瑣之態。他手執一壺酒,青蔥色的薄綢長衫胡亂套在身上,腰上松松垮垮橫著根嵌玉腰帶,一看就知道是剛從哪里回來。 “這怯生生的小摸樣兒,嘿嘿……真跟我meimei有點兒像!你可不如我meimei俊,來,先叫大爺我摸一把再說……”蘇行畚說著便將手探過來,云湄沒見過這等陣仗,當即再度低聲一個驚呼。 “蘇行畚!”云卿惱怒地提醒,“要命的就看好你的嘴巴!” “嘿……”蘇行畚樂了,醉醺醺地湊上去盯了云卿半晌突然拍腿大笑,“是你!你個小娘們兒也來蓼花樓啦?哎喲孫mama怎么不早說,孫mama你快來!那個小搖紅大爺我今兒不要了,我呀……只要這個小娘們兒伺候!” 說著一只油膩膩的手就要往云卿身上探。云湄驚恐之下迅速將云卿拉到角落里,那蘇行畚卻眼明手快迅速探上了云湄,云湄雖躲得快,頭上一支茉莉纏枝珠花卻被蘇行畚順手扯了下來,一頭青絲也連帶著瞬間散落。 云卿也來不及看旁人,當即怒道:“杜衡杜仲!” 兩個護衛一進門,一直不敢上前的蘇老爺趕忙開口:“裴小姐有話好說!孽子只是喝大了,絕對不是有心的!裴小姐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又回頭佯怒:“你在這里撒什么酒瘋,還不快滾回家去!驚擾了裴小姐看老子不打死你,快滾!” 蘇行畚最近風頭正盛,就是不醉也聽不得別人說這種話,更別說現如今喝紅了眼,他當即怒摔酒壺說:“她高抬貴手?她高抬個屁貴手!多管閑事的小娘們兒,我他媽上不上我meimei跟你有個屁關系!” 蘇老爺臉色驟白,見蘇記伙計們都盯著,忙擦了冷汗大吼一聲:“愣什么愣,走走走,全部給我滾!” 蘇記伙計們立刻做鳥獸散,可沒等蘇老爺上前勸架就聽蘇行畚繼續盯著云卿云湄罵罵咧咧地說:“拿得出三百兩銀子就他媽以為自己是爺了,你蘇大爺我告訴你,你那三百兩銀票子爺根本就看不上眼!莫說區區三百兩,就是三千兩送上來,你蘇大爺也愛說什么就說什么,愛把誰綁了,就他媽能把誰綁了扔進沁河里!” 說到最末處一張臉也湊上前囂張地盯著云湄看,云湄本已披頭散發,現如今哆哆嗦嗦躲在云卿身后更是楚楚可憐,云卿心疼得緊,又想起先前的仇怨,更加陰冷地盯著蘇行畚。 蘇老爺和蘇三姨太聞言知道輕重,同時倒抽一口涼氣,蘇老爺還想上前勸,蘇三姨太卻拼死拉住蘇老爺直沖他搖頭。 “蘇老爺,”云卿怒到極致面兒上反而冷靜,只是冷靜得可怕,“我差我的人送蘇大少爺回貴府,蘇老爺不介意吧?” 蘇老爺還沒開口蘇三姨太就猛掐他一把然后急急忙忙回答:“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多謝裴小姐!”然后不管不顧連掐帶打地硬把蘇老爺拉到了百結花廳里躲起來。 云卿也懶得再作詢問,只是冷冷道:“杜衡,送蘇大少爺回府,然后把蘇二太太和蘇小姐接進嵐園暫住。杜仲,喚一頂轎子送我姑姑回——” “七夕斗燈,推云湄落水的人是你?” 云卿方才來不及看蔣寬,此刻卻見蔣寬面色無比平靜,人卻已經站到了蘇行畚的旁邊。 蘇行畚看到蔣寬沒來由一激靈,整個人頓時清醒了三分,他倒退兩步咽了口唾沫費力開口:“蔣……蔣少爺……” 他倒退半步蔣寬便立刻跟上半步,最后猛然要從蔣寬身邊逃竄,卻讓蔣寬一只手拎著他衣服將他丟到角落,蔣寬面色沒有一絲波瀾,卻再度過分平靜地問:“七夕斗燈,推云湄落水的人是你么,蘇行畚?” 蘇行畚掙扎了兩下沒能起身,聽蔣寬如此問目光更加躲閃,蔣寬突然像是屹立不倒的將軍,他第三次——云卿知道必然也是最后一次——問道:“是你嗎?蘇行畚?” 蘇行畚躲無可躲,一個趔趄跌倒在墻角,卻突然放聲狂笑起來:“想要英雄救美啊蔣大少爺!心心念念了這么久,做夢都恨不得把人家小娘子扒干凈嘍,現在可算是逮到機會了!你打,打了就能替小娘子報仇,打了就能抱得美人歸!打??!朝這兒打!” 蘇行畚指著自己的臉狂笑著挑釁,蔣寬身子一顫,一張臉肅肅發白。云卿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卻見云湄猛的抬起頭來看著蔣寬,眼底閃動著未明的情緒。 蔣寬的拳頭半晌沒落下,蘇行畚頓時更加放肆,他再度狂笑三聲說:“怎么不打?哦我想起來了,原來蔣大少爺你跟我蘇行畚根本就是一路人哪!窯子一塊兒逛賭坊一起輸,孫mama家的頭牌也是蔣少爺你先得了手的,這回倒動了真心改邪歸正了?只是這動的不是真心……怕是春心吧……” 云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蔣寬喜歡的人是……是云湄?慕垂涼口中蔣寬愛慕的女子是……是云湄? 這一來,所有紛亂的細節如羽毛一樣片片飛來,直化作一只巨鳥,嘶叫著沖破云卿心頭遲鈍的領悟。 七夕斗燈云湄落水,蔣寬假以援手,愣愣地喚了一句“云湄”…… 蔣宋茶莊外頭,云卿將蔣寬的外袍還給他,他面紅耳赤,是動了春心? 嵐園小宴,蔣寬悉心打扮,一掃平日里浪蕩不羈模樣,是為了云湄! 醉酒瘋言,句句情殤,也是為了……云湄…… 她前陣子整個人都緊張地防備著慕垂涼,竟對蔣寬的心思渾然不覺,若不是現在蘇行畚胡鬧,她指不定要傻到什么時候……蔣寬喜歡的是云湄! “嘶——”云卿肩膀吃痛,倒抽一口涼氣,回頭一看,只見云湄披散著頭發,一張臉毫無血色,她眼神空洞得緊盯著蔣寬,扶著云卿雙肩的手骨節都泛白。 蔣寬猛然揮起拳頭,卻在離蘇行畚的臉不足一寸的地方突然停下,只見蘇行畚醉醺醺冷笑著,懶洋洋盯著蔣寬說:“云家小娘子模樣雖俊,但是可比你蔣大少爺年長了足足三歲呢!二十二的小娘子還待字閨中,嘿嘿……別怪我蘇行畚沒提點你,那云家小娘子好不好用、叫得夠不夠響兒,可得先問問裴二爺——” 云卿脖子一熱,回頭便看到云湄臉上掛著淚匆匆逃出門外。 “姑姑!”云卿驚叫,拔足要追,卻見蘇行畚扶著墻起身輕巧地一把推開蔣寬橫在了蘇行畚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點著云卿腦門兒一字一頓說:“少多管閑事,也別他媽礙本大爺的眼,否則看大爺不——啊——” 云卿只聽“咔嚓”一聲,蘇行畚捂著剛剛伸出的那根手指殺豬似的嚎叫起來,與此同時她整個人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銀灰色織花軟緞袍上有和錯金白扇一樣的味道,頭頂上一個聽不出任何情緒的熟悉聲音暖暖傳來:“蘇少爺,你失禮了?!?/br> 033 隨心 033 “你回來了?”云卿下意識問。 慕垂涼松開橫在她腰間的手,順手將她一絲亂發拂到耳后,卻只溫柔淺笑并不作答。云卿臉一紅悄然避開,低頭說:“我……我去看看我姑姑?!?/br> “讓阿寬去可好?”慕垂涼擔心地看了一眼蔣寬。蔣寬原本就覺得自己配不上云湄,現如今蘇行畚當著云湄的面將他貶損到如此地步,他心中的頹敗可想而知。 沒等云卿反對便聽慕垂涼勸:“這件事是我瞞著你,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砂挷贿^是喜歡你姑姑,若要拒絕,也該你姑姑親口說,是不是?” 云卿抬頭看蔣寬那模樣也是不忍,經過曹致衎和趙御史的事,她也不想再和慕垂涼弄得劍拔弩張,所以只能當做看不見,不管不理踏出門外。 大街上熙熙攘攘,云卿遠遠看得見杜衡跟在云湄身后保護著,她一邊放下心來,一邊卻免不了一聲輕嘆,云湄這樣子,即便有御史義女的身份,又怎會讓人不擔心呢! “杜仲,”云卿吩咐道,“按照先前說的,你去趟蘇家,將蘇二太太和蘇小姐接進嵐園暫住?!?/br> 蘇行畚這樣子,她終究是不大放心二太太和小雀兒。原本蘇家仰仗二太太過活時便不把她放在眼里,現如今蘇行畚正得意又怎會給他們好臉色瞧,更別說還有那個絕對會落井下石的三姨太。 大家宅院兒的,真是是非多??!見杜仲領命離開,云卿獨自靠著外頭廊柱,心里忽然嘆息。 蘇行畚的哀嚎聲戛然而止。 云卿察覺有異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身影風一般從門口卷出去,定睛一瞧,可不是蔣寬么? 這么快……就被慕垂涼說服了?云卿小心倒抽一口涼氣,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大驚小怪,卻聽慕垂涼近在身旁解釋說:“他自小只聽他jiejie和我的話,所以才……” 斜對面就是全馥芬,是慕垂涼自己的地盤,可她偏領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大街上人來人往比肩繼踵,云卿很吃力才不跟丟他,到最后他發現二人的距離,便轉身伸了手要牽著她走,那只手看起來溫暖又踏實,云卿看了半晌,終究是笑著搖了搖頭。 “你……我吧!” 近旁的人群突然爆發一陣高聲喧嘩,臨近的套圈兒小攤子前有人套中了一個紅珊瑚臂釧,惹得眾人熱情高漲。云卿沒聽清慕垂涼的話,不由高聲問:“什么?” 慕垂涼在擁擠的人群中側了身,云卿看到他被往來雜亂的人群撞得眉頭緊鎖,但到了云卿身邊便又是淺笑,他低頭在她耳畔說:“沒什么,你喜歡什么,我幫你拿?!?/br> 說著便往套圈兒的小攤子前湊。他那樣錦衣華服的少爺和不怒自威的氣度實在和這個小小的攤子格格不入,周圍人看著他,嘈雜便如帷幕一樣緩緩拉上,最后大家皆皆安靜,拭目以待。慕垂涼只得笑著催促:“快說,喜歡哪個?!?/br> 橫六縱六共計三十六個小物件兒,云卿一晃眼,不過都是些尋常小玩意兒罷了,并沒有十分出彩的。倒是有一個玉蘭花骨朵兒的白玉小件兒雕工很是流暢,雖說玉質稍欠,但云卿琢磨著,做扇墜兒倒是恰好合適。 “那個,橫一縱二,”云卿指著問,“套得住嗎?” 那個地方當真是有些偏,而且它前排是個大肚兒青花瓷瓶,右邊旁邊兒又是一個銅雕小鏡子,怎么站都覺鏡子反射的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云卿方才站在遠處,現如今被人群擁到他身邊才發覺不妥當,似乎是有些刁難的意味了。 “算了,”她在擁擠的人群中扯了他袖子說,“也不是多好看,咱們走吧?!?/br> 她此言一出身旁一陣喧嘩,連賣家都一臉不屑得要過來收走慕垂涼手上的竹篾環,慕垂涼擺擺手示意不必,又低頭問她說:“還有看得入眼的嗎?橫二縱六那套青竹茶具喜不喜歡?” 按照竹子原本的形貌砍下來打磨了做成竹茶碗,雖說粗糙了點,但讓慕垂涼這么提醒,也覺得仿佛頗有豪邁大氣之感。云卿定睛一瞧,頹然泄氣。好是好,可那個已經在邊邊角角上,況且竹篾環就那么大,套下個茶壺茶杯沒問題,要套整個茶具卻須得完完全全繞一周,一丁點兒都不能差。云卿在周圍人的起哄聲中撇撇嘴說:“難看,不喜歡。日頭這么大,我看還是——” 慕垂涼慢慢揚起手。云卿甚至都沒看見他什么時候買的竹篾環,卻見他略略收了笑,兩只手各拿了一個竹篾環,周圍人頓時屏息凝神緊盯著慕垂涼,云卿更是隨著他的動作越發緊張起來。緊接著只聽兩聲尖銳的破風聲,慕垂涼左右兩手的竹篾環同時扔出,卻都是扔向正中間,惹得幾個人同時發出一聲惋惜的嘆氣。 “叮!”只聽一聲輕響,云卿立刻驚得睜大了眼睛。只見兩只竹篾環在中間恰好撞在了一起,然后各自飛向兩邊,竟然穩穩當當分毫不差得套住了玉蘭花骨朵兒和竹木茶具,引得周圍人一片叫好聲。 老板齜著牙心疼地將兩樣東西撿起來。 “夫人,你家爺眼睛真是毒!” 云卿一愣,才反應過來是在對她說話。她一張臉蹭得通紅,見慕垂涼在一旁笑不可抑,忙抱了東西匆匆忙忙就走。人群擁擠,難以走快,慕垂涼卻很是自在:“這次去大興城實在太急,沒有給你帶禮物,這兩個小玩意兒你且收著,下一次我給你更好的?!?/br> “我不要!” 慕垂涼側耳問:“什么?聽不見……” 云卿橫他一眼,心想,這段街本不該這么多人的…… 最后七繞八繞的,竟然又繞回嵐園的方向。云卿擔心蔣寬和云湄的事,到了門口才發覺云湄根本不曾邀蔣寬進門,顯然這就是云湄的決定,所以即便看到蔣寬失魂落魄她也無從做勸。 “這個,你的,”云卿欲將玉蘭花骨朵兒和竹木茶具交到慕垂涼手上,笑說,“無論如何,無論你是為了什么,至少某些結果是我樂見的,不管是蘇記,趙御史,還是今天你的突然出現,我都十分感謝?!?/br> 慕垂涼左右看了看,嵐園本就偏僻,四下里也只有蔣寬魂兒丟了似的巴巴望著嵐園大門。那兩樣東西慕垂涼當然不接,卻正色道:“那么你是否看到我的誠意,覺得嫁給我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云卿笑著搖搖頭:“這是兩碼子事?!?/br> 慕垂涼輕嘆一聲,笑的極其無奈:“幫你做蘇記的事,是因為不把那里的事收個尾,你會一直掛記著。云湄那里,自然也是要你出嫁前將她安定好才行,所以我請趙御史和盧大人幫忙,也不攔著阿寬的一見傾心。等到現在的生活妥妥帖帖無牽無掛了,你就嫁給我吧,你考慮了這么久,還沒考慮明白么?” 云卿看一眼蔣寬,禁不住一個臉紅。這里又是嵐園的門外,她突然想起,怎么好多事都發生在這個大門外,當初跟裴子曜—— “你等我一會兒,我把你落在我這兒的扇子拿給你……啊對了,還有你的外袍!” 云卿將兩件小東西往慕垂涼懷里一推,匆匆忙忙就要跳進門,慕垂涼卻不依不饒地一把拉住她,一只手就將她整個人按在了大門上,云卿手腳被禁錮動彈不得,卻聽慕垂涼在她頭頂不急不慢地說:“耐心我原本是不缺的,可接下來又要出遠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問你這個問題……所以這次不能太將就你。你怎么看我呢,還和當初一樣,覺得我做這么多單只是因為你的姓氏,只是為了算計你么?” 云卿心里一陣緊張。那兩件小玩意兒,玉蘭花骨朵兒的玉雕和粗糙大氣的竹木茶具,明明橫在他們之間,云卿卻覺得兩人實在是過分貼近了。她極力歪著頭避開慕垂涼目光說:“我說過了……我很感激!但你這樣子突然問……” “不突然吧?”他一邊笑著一邊再度逼近,“明明上次已經說過了不是么……” 慕垂涼的吐息溫熱就在她耳邊,云卿極力轉過頭也看得到他過分靠近的眉眼,他分明在笑,卻明顯逼迫。 云卿伸手推開他胸膛,逃竄似的跑進嵐園大門,一直跑到假山后面九曲回廊之上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蒹葭遠遠過來笑她:“這是出什么事了,小姐,許久不見你——??!” “沒事,沒事……”云卿干巴巴地訕笑躲避,卻順著蒹葭目光看到了自己手掌心,那里絲絲殷紅——有、有血跡…… 云卿原地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什么,拼命跑向門外,守門的剛剛將大門關上,現在只得連忙將門打開,云卿跳過門檻便看到兩個背影,慕垂涼拍著蔣寬的背低聲安慰著,看到她出來便眉開眼笑:“云卿,你想——” 那胸膛上分明已經是一塊血跡,銀灰色的袍子,縱然血跡不明顯,也覺觸目驚心。云卿火氣瞬間跳了八丈高,上前一把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齒問:“慕重山讓你去大興城做什么?” 034 涼心 云卿揪著慕垂涼衣襟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她聽見自己啞著嗓子問:“你一個行商做買賣的,怎么……怎么去了趟大興城就……就……” 當初在山頂桃林里,曹致衎跟她說,他的笨弟弟慕垂涼是為了娶她而和慕重山達成了協議,協議內容未知,但地點卻是大興城。 究竟是什么事慕垂涼一直不愿意做,究竟是什么事需要讓一個商賈之家的公子哥兒受皮rou之傷。況且離得近了就能發現他眼底的血絲和未處理干凈的胡茬,他悠閑自在云淡風輕地陪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穿行,徹底隱藏了他疲憊與受傷的痕跡。 慕垂涼低頭看著她發發顫的手,騰開一只手別扭地抱著那些竹木茶具和玉蘭花玉雕,另一只手輕輕扣在她緊握成拳的手上,低頭極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偷偷告訴你,其實一丁點兒事都沒有,只是為免老爺子覺得這刁難不夠難,所以故意沒有好好包扎……被騙到了?你緊張成這副樣子,云卿……” 云卿驀然低頭看像那血跡,不可能的,明明就還在滲血,如果不是她剛剛一把推在他胸口,恐怕也不會—— “很難么,那事?”云卿掙開手,低聲問,“或輕或重,畢竟是受傷了,還傷在胸膛,哪里是小事……況且你剛剛還跟蘇行畚動手,而且居然還套圈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