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云卿神色越發森冷:“他回物華了,他一路返回了我嵐園!當日我跟裴子曜決裂,手腕子受傷昏倒在門外,是鄭中扉救了我,那時候鄭中扉身后還有我的人正跟著呢!如果慕垂涼派人一路尾隨,那么毫無疑問可以確定,我就是嵐園里那個知道鄭中扉身份的人。慕垂涼他知道我和夏家有關!” 縱然云卿現在徹底理清了思路,也沒法隱藏對慕垂涼的恐懼。這個人查到了鄭中扉,沒有嚴刑拷打,而是派人盯著他,一盯就是這么多年!他心思縝密,布局精妙,事情的走向完全在他一手cao控之中,他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跟著鄭中扉找到了藏身嵐園的她。這個人實在太可怕! “鄭”字左邊,云卿挨次寫下了“裴”和“葉”。 “物華四族,蔣裴葉慕?,F如今慕家勢頭最足,但若是裴葉聯姻,慕家就難以獨大。慕垂涼是擺明了要離間裴家和葉家,所以他透露消息,讓我去跟裴子曜決裂!好了,現下我真的跟裴子曜決裂了,可是裴子曜那個人認死理,因為這件事他能恨葉家一輩子!終于如慕垂涼所愿,裴葉兩族不是聯姻,是培養仇恨呢!姑姑,你看看,與其說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選的,不如說一切根本就是慕垂涼在引導在掌控!” 云卿心里半時惱怒半是恐懼,她自認為自己并不算癡傻,可是在慕垂涼這里完全像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胡鬧!云湄按著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柔聲安慰說:“那沒什么,總歸決定是自己做的,即便結果對別人有好處也只是順便,你何苦惱成這樣呢!” 云卿長嘆一聲,盯著面前那一個“裴”字頹然說:“讓慕垂涼這么算計著,裴子曜這輩子都難過得好……還有蔣寬,蔣寬這樣子不成器,怕也是慕垂涼所樂見的吧……” “各人有各命呢!”云湄只得如此安慰。 云卿難得將眼前事全都看明白,卻將自己的自信抽絲剝繭地全部耗完了。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仍然智慧不足、力量弱小,連做了別人謀略的玩物,也只能事后諸葛亮地精明一把,甚至精明完了,仍然無計可施。 “慕?!?/br> 云卿在最左端寫下這個慕字,看了半晌,卻撂了筆嘆說:“姑姑明白了么?我根本奈何不了慕垂涼。他是四族之子,照拂整個兒四族,對外要為了四族鏟除夏家余孽;同時又是慕重山的棋子,對內要為慕重山清掃障礙,打壓其余三族??墒遣还芩趺醋?,他都有個吳家后人的身份教我奈何不得,他那么可怕,縱然我想不顧他吳家后人身份地硬碰硬,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姑姑,我……” “那沒什么,”云湄堅持說,“那沒什么的,你還小,能早早地看透這些已經很厲害了。我們干什么要跟慕少爺硬碰硬呢?他今兒差人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敬畏二爺,不想跟二爺為敵,這就夠了?!?/br> 云卿頹然閉上雙眼,自與裴子曜決裂以來,她還沒覺得這樣累過。那種涼意從心底蔓延至全身,睜開眼是白紙上筆畫稠密的一個“慕”字,閉上眼便是慕垂涼錦衣華服,搖著一柄錯金白扇曉得云淡風輕。 “姑姑你瞧,他明明根本就不出現,就已經讓我一敗涂地了。若不是念著云家爺爺救過他一命、念著開罪不起我師傅裴二爺,恐怕我早已死了幾回了!” 云卿單手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間流出,她抑制不住難過地說:“隔了這么多年,難道我夏家仍然不是慕家的對手,難道這件事到我手中還不能終結么?姑姑,我多想、我多想……” “卿兒!”云湄拿開她的手,看著她哭得又難過又委屈,便將她抱在懷里柔聲說:“卿兒,姑姑不準你妄自菲薄。我夏家的嫡長女絕不輸給任何人,現在你不是慕少爺的對手,那是因為你還小,你還太小了。說起來你才十五歲,慕家少爺十五歲的時候,不也還要讓云家爺爺來救么?那些都沒關系,云卿,只有你好好的,我夏家才有希望在?!?/br> 云卿將臉埋在云湄懷里,突然失聲痛哭起來。 “姑姑,我該怎么辦呢?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我不懼四族的,可是慕垂涼,慕垂涼他……” 云湄更加用力地抱緊她說:“那沒什么,總歸他現在奈何不得你。我們動不得他,他亦動不得我們,如此相安,再待時機?!?/br> 時間已經夠久,蒹葭在外頭提醒說:“小姐,云姑姑,菜要涼了?!?/br> 云卿這一刻真是不想去見慕垂涼身邊那位宋長庚,但也不得不從云湄懷中出來,努力讓自己心思平定下來。 “蒹葭,進來吧,”云湄吩咐,不等蒹葭驚疑發問便道,“晚些再讓她告訴你。你幫忙打盆水來,我找些脂粉,這樣子怎么見得人?!闭f著將桌上的紙收了團作一團,扔進了一旁熏香的小方鼎里。 蒹葭忙去了。云湄幫她收拾著,邊為她梳頭邊說:“卿兒,其實你根本不必害怕。我們是罪臣之后,大難不死才從滿門抄斬的圣旨下逃出來,這些年能在四族的眼皮子底下好端端地活著,其實已經是贏了他們了?!?/br> 云湄素來話少,更極少說些大道理,云卿知道這回是真讓她擔心了,便勉強笑笑說:“姑姑別擔心,我都懂的,只是……只是須得好好想一想……” 小宴是在一處雅致的水榭上,一邊是夏花璀璨,一邊是碧波蕩漾,加之星辰點點,涼風習習,令人十分愜意。云卿和云湄去的晚,等到了那兒蔣寬已有三分醉意了。倒是宋長庚酒量極佳,和商陸隨便尋了由頭就能干一碗,頗有幾分江湖人的豪情。 見她二人過來,長庚起身歉笑道:“嵐園佳釀,倒叫長庚個粗人給糟蹋了?!?/br> 云卿臉上重新化了無可挑剔的精致妝容,但剛剛哭過的嗓音卻是難以掩飾的,想到這一點,她一時竟不知要如何說是好。 蔣寬意外救場,他手執一壺酒一個趔趄過來說:“你來了,你真的來了么?我等你許久,我……我當真是盼著你來,卻又怕你來……我怕,怕你瞧不上我……” 025 贏家 四下俱寂,云卿驚訝。卻是長庚過來扶了蔣寬解釋說:“不定是將云小姐看成誰了,云小姐莫怪?!闭f完拉了蔣寬回席上坐。 云卿知道蔣寬是物華城各大勾欄的???,但他這心性,說那樣的話,總歸是教人覺得十分意外。云卿與云湄才坐定,便見一個小廝匆匆上前對商陸稟報些什么,那小廝神色慌張,商陸卻始終面色不改,但小廝離開后他只陪著蔣寬和長庚多喝了三四杯便以有急事處理為由,先行告退了。 眼見此處只剩下云卿云湄、蔣寬長庚和一個侍奉左右的紫蘇,云卿正琢磨著怎么跟長庚說,蔣寬卻又開始說醉話了。 “我眼底心里,滿滿當當都是你……整宿地、整宿地睡不著覺……可你瞧得上我么?瞧得上、瞧得上我這般名聲的人么?我后悔了,真的……我應當聽jiejie姐夫的話,好好做事……若是那樣,興許……興許你就愿意……興許我就……就配的上你了……” 蔣寬這話越說越凄苦,云卿聽得目瞪口呆。他本是物華惡少,出了名的浪蕩子與小霸王,即便云卿早知蔣寬秉性純良,也沒料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長庚一聲嘆息:“若我家爺和二姨太聽到這一句,想必不論那女子是誰,都會對她萬分感激吧!” 蔣寬顯然是受了些情殤,他獨自抱了一壺酒倚在水榭欄桿上看著遠處的天喃喃道:“若我好好地做個蔣家的少爺,好好地打理蔣家的生意,不說和我姐夫一般,就像裴子曜、像葉懷臻那樣……行么?你會將我看在眼里嗎?總歸是我不夠好,才不敢把我的心思告訴你……我只怕我配不上你……” 長庚又是一聲輕嘆,上前好言好語地低聲作勸。不料蔣寬突然拉了長庚地胳膊聲聲請求:“姐夫,我就是要娶她了,我沒有開玩笑的!我要娶她,讓她過好日子,讓任何人都不得欺負她!我見不得別人欺負她,我非娶她不可!……” 云卿和云湄都覺得頗為動容。云卿禁不住想,若是裴子曜當年這樣裴家爭一爭,便是日后再苦,她也是甘愿的。云湄更是早就被感動,一雙眼落在蔣寬身上,半晌移不開來。 長庚只得苦笑著回頭說:“實在是抱歉,看來小的必須先帶蔣少爺回去了?!?/br> 云卿和云湄面面相覷。她回來之后可是一句話都還沒說過,怎么讓蔣寬這么一鬧,這本該是鴻門宴的小夜宴竟然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可是顯然,今兒代替慕垂涼掌控一切的長庚,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 云卿苦笑,果然他今兒來的目的,就只是“不小心”透露慕垂涼吳家后人的身份么? 隨后的幾天天氣晴好,十分適合出門玩樂。蔣寬因為醉酒的事大覺掛不住臉,一來叫嚷自己絕非那個酒量,二來又暗示自己決不是那個酒品,所以想方設法地力求扳回一局。但他幾次邀約,云卿都找借口推掉了。 沒什么事的時候,云卿整日都呆在嵐園里。 蘇記和曹致衎的買賣進展順利。云卿閑暇時想一些圖樣,由蒹葭記下小樣,每隔兩天孫成便會親自來取,那些關于顏料關于蠟燭的小花招都是云卿自己琢磨出來的,但只要孫成問,云卿事無巨細全部告知,這一來蘇記許多燈籠上都看得出“踏雪尋梅”的影子,一時間滿城再度議論紛紛,蘇家內部對蘇記也越發爭得狠了。 借著著風頭,盧府尹和趙御史的夫人也挨次邀請了云卿。雖廢了一只手,但身份卻從蘇記燈籠坊身份卑微的畫師徹底蛻變為御賜嵐園的小主人,多半也算是個金枝玉葉了。府尹夫人很是喜歡云卿的性子,明里暗里想為自家外甥和云卿牽橋搭線,而御史夫人又贊云湄溫婉,話里倒有讓云湄入趙家做庶子妻的意思。 還有裴家,裴子曜認死理的性子一點兒沒變,他說要娶,就親自帶了財禮來嵐園提親,嵐園這邊聽從云卿吩咐,自然是不會請他進門坐坐的,可這個人明明病還沒好,卻硬撐著天天都來,毒日頭下一站就是一天,人人看了都覺不忍。聽說裴葉兩家都惱恨透了,現如今是提“云”色變,視為狼虎。 但這幾件事加起來,云卿的身份地位迅速被抬得極高。到了七月下旬,整個兒物華城都在談論嵐園的小主人云卿,如何如何福大命大被裴二爺收為徒弟,如何如何才華橫溢畫得出“踏雪尋梅”,如何如何性情喜人令府尹夫人贊不絕口,又是如何如何清麗脫俗令裴家大少爺神魂顛倒、非娶不可。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云卿預料之中。 先時讓裴子曜那么一氣,在復仇的事上確然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原想著等到地位尊崇,興許能離慕家慕九章近一些,沒想到眼見是要走到了,卻橫上一個慕垂涼?,F如今地位何止尊崇,莫說配得上和慕家結交,就是正正經經嫁給裴子曜做正妻,興許也都夠了。 只可惜也晚了。 “卿兒!”云湄溫柔笑問,“又想什么吶?” 云卿猛回神。這是七月末的一個午后,剛下過雨,天兒難得涼快,云湄興致也好,便遣了蒹葭去歇著,由她來幫云卿畫小樣??粗其貓坦P淺笑,云卿喟然一嘆說:“想裴子曜?!币贿呎f,一邊不由往窗外看去。 窗臺上幾盆石蓮花讓雨水洗過,是越發得玲瓏有致了。她先前頂著股傲氣,來來回回也只收過他一個紅瑪瑙鐲子和幾盆石蓮花,現如今瑪瑙碎了,物是人非,這幾盆石蓮花卻比她還傲,卯著勁兒地討人喜歡,誰也不舍得動手將它們扔了。 “若是后悔了……” “不是這個意思,”云卿打斷她,無奈地笑,“姑姑,我不是后悔。便是一切重來一次,要我去做裴葉兩族聯姻的犧牲品,我也是不會認命的?!?/br> 云湄不解:“那是為什么,反倒又看不開了呢?” 云卿不知要怎么解釋。在云湄紫蘇芣苢等多數人看來,縱使裴子曜再癡情,總歸是答應了要娶葉家小家、又親手傷了云卿的手腕,是罪無可恕的??稍魄湓缫芽撮_,亦不想再裴子曜多做糾纏。 但自從七七八八地猜出了慕垂涼的心思,就總覺得心里頭不踏實。裴子曜的父親是個藥石癡,早年曾拿自己試毒試藥,身子早已被掏空,指不定哪天就將家業徹底交給裴子曜了。 可若裴子曜再不提防些慕垂涼…… “姑姑,將小樣給我吧,我去趟蘇記?!?/br> 云卿打定了主意便回屋更衣。先找了件兒粉霞錦綬藕絲羅裳,配上雪白的云紋縐紗袍和云煙如意水漾緞鞋,人看著倒是鮮亮,但精氣神兒終究是沒能提起來。自從嵐園小宴之后她整日里都想著慕垂涼,越想越覺挫敗,越想越心灰意冷。 蒹葭和芣苢進來,二人都是眼前一亮,驚喜道:“小姐!”芣苢左右轉著看看,對云卿笑說:“如此我們便放心了?!?/br> 蒹葭先時驚喜,等和云卿四目相接,便眼神一黯,恢復了冷靜。她笑說:“不如梳個飛天髻,再配上個云紋流彩紅玉釵?” 云卿倒想起她的確有一副極其名貴的云紋紅玉,是她師傅裴二爺某次自遠方歸來的賀禮,兩釵兩簪一鐲一佩,皆是從一整塊玉石上雕下來,上面有一絲絲乳白色半透明的云紋,仿佛紅光之中白云繚繞,又仿佛白霧之中漸染紅霞,通體透亮,毫無瑕疵。 “好,就那件吧?!?/br> 那副首飾極少用到,竟不知收在什么地方,芣苢忙找去了。蒹葭本好端端為云卿梳著頭,等芣苢一走,卻漸漸收了手,盯著銅鏡中的二人看了許久才低聲說:“你就這樣被打敗了嗎?” 云卿心里陡然一抽。敗,她敗了? 她確然是—— “小姐,你太心急了。四族用了那么多年、每一族都付出巨大損失才徹底扳倒了夏家,而你竟想憑一己之力,在區區十五歲的年紀就將這段恩怨終結在你手中了嗎?若是如此簡單,你的父親,你的大姑姑,當年也不會那么輕易葬身物華?!?/br> 蒹葭悄然退開半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她垂眉順目,神色安靜,語氣平淡,靜靜說道:“小姐,你為什么不懂,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但只要活著,就是贏?!?/br> “只要活著,就是……贏……”云卿喃喃。 同樣的話,云湄說過,現在輪到蒹葭說,云卿心中仿佛有一堵墻,讓一只大榔頭一下一下地砸開,最后轟然坍塌,抬頭便可看到陽光照進來。 淳化四年,夏家出事,滿門抄斬,她出生; 淳化六年,爹爹被殺,危機重重,她兩歲,她活著; 淳化八年,晚晴大姑姑被殺,全城追查,她四歲,她活著; 淳化十一年,物華四族已完全掌控物華城,可是她帶著無可挑剔的新身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回來了,那一年她七歲,依然好端端地活著。 現在,她十五了,整整十五年,她平安的每一天,都是在狠狠嘲笑那四個自以為是的家族,她活著的每一刻,都是夏家復仇路上的一個勝利?;钪?,就是贏。 芣苢將首飾拿來,蒹葭默不作聲地上前,一如既往地幫她梳好頭發,戴上玉釵。銅鏡中的少女有光潔的額頭,挺拔的鼻子,最初的時候她眼中有超出年齡的冷靜,爾后忽生重重光彩,久違的少女的純真歡笑從眼底絲絲縷縷漫出來。 “蒹葭,多謝你!”云卿忽而一笑,盈盈轉身。 026 提點 “裴少爺,能借一步說話么?” 云卿如一只早春的蝴蝶撲出嵐園的大門,俏生生立在了裴子曜的面前。畫師這行當素日里要和各種顏色打交道,所以大都甚少穿淺淡的顏色和名貴的料子,便是云卿偶爾“女為悅己者容”地精心打扮一回,也不似今日這般高雅華貴。更何況她現如今一掃先前沉郁之態,笑容歡快,眼神清透,舉止大方,實在令裴子曜移不開眼睛來。 良久裴子曜緩緩揚起一只手,裴牧等人便齊齊退開了。 “以后,你別來了?!痹魄湔f。 裴子曜眼神驟黯,但他目光落在她套了玉鐲兒的手腕子上,大約記起那日雨中的失態,所以極力忍了忍,終究是維持了謙和君子之態,只淡淡說:“不?!?/br> 意料之中的回答,云卿便笑:“你這性子……也罷,總歸以后輪不到我來管。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我雖打定了主意不嫁給你,可也不能否認當初你對我的好,所以即便眼見咱們這輩子沒那個緣分,有些話我還是想跟你說說清楚。不長,你忍一忍也就聽完了?!?/br> 裴子曜長身玉立,面色疲倦,他好看的眉眼因為鍍上一層憂郁,像是晚冬里一株小青松,有著冷冰冰的壓抑的出挑。 “一來呢,我得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曉得你心里頭歉意頗多,但我這手腕子傷得另有原因。你自己就是物華城數一數二的大夫,自然知道那日你并未傷我多重,關于這件事,你不必自責?!?/br> 不等裴子曜作答云卿便繼續絮絮叨叨往下說:“二來呢,我得清清楚楚告訴你,我曉得你現下惱著葉家。你這樣兒的嫡長子打小都被慣壞了,人又驕傲,絕不肯認同別人的橫加干涉??稍蹅儌z鬧成這樣,多半是緣分不夠,算不到葉家頭上,你凡事要往前看,既然都答應了,自然要尋找最好的法子適應,總歸有什么理由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說是不是?” 眼看裴子曜惱得要開口,云卿忙說:“就剩兩句了,你就不能遷就我一次,讓我先說完?” 裴子曜面露詫異,張了張嘴,最終再度陷入沉默。 “三來,你不要再來了,”想了想,云卿又補了一句,“我已經不大想再看見你了?!?/br> 她琢磨著這些話就差不多了,裴子曜本就是上進又謹慎的人,只要收了心思好好做事,雖說未必斗得過慕垂涼,但保住自己的性命多半是沒問題的。說到底整個兒裴家,云卿也只掛念他裴子曜一個而已。 裴子曜真是忍了很久了。他傷了她自己怎么可能好過,一天天病著,一天天悔恨著,一天天自責著,現在又一天天地硬撐著,可她終于好端端地、甚至比從前更好地笑著出來同他說話了,說的卻沒一句中他意的。 “其實你想說的就只有最后一句吧?”裴子曜陰沉沉地開口,語氣艱難滯澀,分明還在隱忍,“要我別自責,要我別跟自己過不去,甚至還勸我凡事往前看不要恨葉家……愛也好恨也罷,你是要我全部都放下……你真是看得開,云卿?!?/br> “這話要是早個一時半會兒說,我興許還真就看不開,”云卿扶了扶頭上的云紋流光紅玉釵,笑意明快地說,“可是我突然發覺人活著只做一件事虧得很,你要跟自己過不去我管不著,但我要好好活,活得舒心又暢快,不枉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br> 裴子曜被云卿這突然的變化弄得措手不及,他本是機敏的人,偏生到這一刻反倒遲鈍起來,連云卿離開都渾然不覺。等到他想好說辭,陡然清醒過來,卻發現云卿已坐了一頂云錦團花小轎,漸行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