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因為這是葡萄釀的?!?/br> “葡萄酒?” “是的?!?/br> 他嗯了一聲,坐在了我身邊。 我問他:“你是誰?” 他沉思:“我有很多個名字。但是我的真名只與一個人分享?!?/br> “那個人出現了么?” “出現了。但是他忘記了一切,包括我的真名。他提起我的時候絲毫不知道自己在召喚我?!?/br> 我熏熏然地坐起來,看著他。有一瞬間我想到了什么,但是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拔也恢?,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br> “因為你放縱地遺忘?!?/br> 我們一起坐在那里,看曠野上的太陽從東到西。 夕陽西下的時候,那人說,“我得走了?!?/br> “好?!?/br> “我們是否達成了和解?” “我們爭吵過么?” “爭吵是我們的常態?!?/br> “為什么?” 他看了我許久,最后沉靜而緩慢地說,“因為我們完全不同?!?/br> 那個人登上了馬車,我目送他消失在曠野里,繼續喝酒。我渾然忘我,因為我的酒居然還沒有喝完。我的杯子那么小,似乎只有淺淺一口,但是喝起來源源不斷絕,非常神奇,但是我竟然絲毫不訝異。 入夜的時候,有人被酒香味吸引了過來。他趕著一群牛,卻坐在羊背上,看著年紀很小,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羊倌還是牛倌。 他問我:“這是什么?” “酒?!?/br> “這個酒和我見過的酒不太一樣?!?/br> “因為這是葡萄釀的?!?/br> “葡萄酒?” “是的?!?/br> 他在我身邊坐下。 我問他:“你又是誰?” 他咯咯笑了起來,“我是一個賊?!?/br> 我好奇:“你要偷什么東西?” “我要偷走我們的王丟棄的東西。但是他卻不允許。我不明白?!?/br> 我聳了聳肩膀:“被丟棄的仍舊是他的。人都有奇怪的占有欲?!?/br> 少年的表情突然嚴肅了下來:“你不懂。被丟棄的是劣質的那一部分。王厭惡他的低劣?!?/br>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喝酒。我是不懂,而且我不愿意多想。在我沒有意識到發生什么之前,少年冰涼的身體貼了上來?!澳阕砹??!?/br> “但是我不想做/愛?,F在不想?!?/br> “傳說你yin/蕩,猖狂,瘋癲。但是我看到的只是安靜的醉鬼。為什么?” 傳說?yin/蕩?猖狂?瘋癲? 他聽說過我?他認識我? 我是誰?我有點記不清了,這個人又是誰?他不是個路人么? 他乖巧地趴□,親吻我的胸膛,“現在我要偷竊一樣東西了……你喝醉了,你應該感覺不到?!?/br> 我看著他的雙眼突然想了起來。我靠,我是葉宵啊,天天被人追著剖心的葉宵,這個家伙難不成又想剖我!我跳起來把他甩開就跑??墒俏遗懿粍?,我的腿腳灌了鉛,又像是踩著棉花,踏出一步就往地上跪了下去。 有人扶住了我。 是今天陪我呆了一整個白天的男人。 他對后面那個少年說,“離葉宵遠一點?!?/br> 我靠,他說葉宵! 還有他的聲音,他給人的感覺…… 柳無空??!我男朋友!我真是醉大發了! 我暈暈乎乎朝他靠去的時候,他消失了,我身邊的曠野消失了,我站在靳穆的公寓里捧著水晶頭骨。靳穆坐在我身后。 “天吶!”我只來得及說這么一句。這真的不是黃粱一夢么!穿越時空,真真正正的穿越時空!我再也不敢直視那深陷的眼窩,那是連接無數個世界的入口。 “你醒了?!北澈蟮慕抡f。 我一震,抱起水晶頭顱貼到了墻腳。 “你不是靳穆。你是靳穆的那個神?”我盯著他帶笑的嘴角,“章立天,你也是我遇到的那個小羊倌?” 他不置可否,交疊著雙腿優雅地坐在椅子上,朝我伸手,“現在可以將你懷里的東西物歸原主了么?” “我不會給你的。而且我要提醒你,我室友他一直都在我身邊。他沒有回深淵去?!?/br> 仿佛要應和我的話,門外傳來砸門聲。 我挑了下眉,“你死定了?!?/br> 他低頭笑了一聲,“那你為什么不給他去開門?” 給我室友開門?我室友那么牛逼他需要我給他開門?!但是看著他越來越重的戲謔,我不禁在內心靠了一聲——不會是這里他進不來吧?!為什么??!我突然想到整個房間的符文,抬起頭掃了一下,所以說,靳穆和老楚畫下這些東西,都是為了防我室友么!靠,我還以為靳穆要防的是章立天!等等,說不定這全是章立天借用靳穆的身體畫下來的! 章立天看穿我的想法,站了起來,“在他想辦法進來之前,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把事辦完?!?/br> 我盡量拖延時間:“你想干嘛?!?/br> “首先應該恭喜你有了。只可惜你的小寶貝們可真是一點用都沒有?!?/br> “好吧,我也有點想把他們流掉……你有辦法么?” 章立天很友好地把手一攤,“非常樂意?!?/br> 我:“但是我會去找別的大夫,他們不會想要我的心臟?!?/br> 章立天:“你大概還不明白,你根本不需要心臟。那部分并不是你的?!?/br> 我:“就算不是我的,掏心也很疼。你跟我那么熟,那你該知道我怕疼?!?/br> 章立天:“那就請你忍一忍了?!?/br> “等一下!”我比了個手勢,讓他不要靠過來,“我的心臟同樣不是你的?!?/br> 章立天眨了眨眼睛,“我是一個賊。你會是我最棒的戰利品?!?/br> “第二棒的呢?!” 章立天居然真的停下腳步,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又開朗一笑:“太陽?!?/br> 我靠!大言不慚!地球上你都打不過我老公,你居然還敢說你偷過太陽!我信你個鬼。 “我跟你說的廢話已經夠多了?!闭铝⑻鞆目诖镒屑毜靥统鱿鹉z手套戴好,“我們可以開始了么?” “你敢!”我室友砸著門板咆哮。我頭一次發覺他發怒的時候說話聲音一點兒也不像人,很渾濁,像是從地獄傳來的。 章立天莞爾:“我們盡快吧。你看,他快要瘋了呢。嘖嘖嘖,你這樣猥猥瑣瑣的挪動是沒有用的,葉宵大人?!?/br> 我歪了一下頭,豎起了食指。我手指甲好久沒剪,有點長?!拔矣幸粋€問題。你可以用手指撕開我的胸口,那你覺得我這個指甲養得怎么樣?能不能達到這種效果?” 章立天狐疑地望著我??吹贸鰜硭且粋€很多疑的人,但是他還是說,“你的小花樣沒有用?!?/br> “真的么?” 我慢吞吞地用手指甲,在我身邊墻壁上的八芒星圖案中,畫了一條線。 被打碎的八芒星。 章立天立即神色大變。 那個瞬間,門板突然被擊飛,外面一大波黑色的濃霧裹挾著咆哮聲沖進了房間。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么可怕的聲音,就像是一千只地獄的惡鬼拎著我的耳朵對我大叫,我的耳朵、眼睛都開始流血,胸口也悶得快要被擠爆了。幾秒鐘之后我就完全聽不到、看不到任何東西,進入一種瀕死的狀態。 ☆、第47章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靳穆在房間的角落輕輕喊我:“葉宵,葉宵?!?/br> 頭頂的吊扇很慢很慢地轉動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吹起滿地的紙片。靳穆在畫架后面嚇得瑟瑟發抖,懷里還抱著他那個心愛的大理石雕塑。幾日不見,那個雕塑的完成度有了很大的提高,多了兩只手。靳穆抱著它,它也以一種張開雙臂的姿勢回抱過去。靳穆現在很狼狽,他腦袋上的紅酒軟木塞也滑了下來,露出肌理新鮮的腦洞。 我張嘴,卻干得說不出任何話來,最后只是咧嘴作出一個哭的表情。靳穆同樣被嚇到要死,驚魂甫定。出于人類同胞愛,他爬過來接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 “章立天走了?” 靳穆粗喘著說,“剛才……那個來了,章立天就逃了?!?/br> 我找了些紙巾擦掉滿臉的血。期間,我一直回憶著剛才看到我室友的另兩種形態。變成歐羅巴人就算了,后一種連人形都沒有,壓迫感太強了,他要是再在這里多待一會兒,我可能會活生生被他的自帶壓強給弄死。 靳穆收拾著滿地狼藉:“你在水晶頭骨里看到了什么?” “很多。但似乎不是章立天本人的記憶。因為我和你還能交流的時候,我看到一切場景都跟老楚有關——那個阿茲特克農神,西佩托堤克?!?/br> 靳穆哦了一聲:“那只大蜘蛛,用毒液消化人的內臟,用人體寄生,還喜歡披人皮的那個?!彼蛄藗€寒噤,“我,我曾經看到過他在出租房里和那個姑娘……辦那事兒,那個姑娘暈過去了,什么都感覺不到,但是那場景真是讓人終生難忘。太惡心了不是我說?!?/br> “對,是他。我感覺水晶頭顱里不是所謂的記憶,因為我遇到老楚的時候,他認出我是誰,他叫我葉宵。如果是單純的記憶,過去的老楚根本不可能認得未來的葉宵。我為了逃避他的追捕捧起了過去的水晶頭骨,向著更久遠的時間穿越,幾乎回溯了所有的人類歷史。我以各種人的身份存在過,最后一次,我甚至遇到了章立天。他是另外一個人,而我是第一人稱視角。如果這是章立天的記憶,我也是章立天,那同一個時間點怎么會有兩個章立天?章立天跟現在一樣,繼續想剖我的心臟,我室友再一次救了我,他們都叫我葉宵。所以我是穿越了,并不是單純地看錄像。至于過去的他們為什么認得現在的我,我不知道?!?/br> 靳穆聳了聳肩膀,“他們畢竟是神。說不準時間對于他們來說,根本不像是我們感受到的那樣?!?/br> 我想到了荷馬告訴我的那句話:人世間所有的故事早已存在于我彈奏七弦琴的指尖上。過去,現在,將來,循環往復。太陽底下已無新事。 循環往復。 所有的一切已經發生,正在發生,將要發生。